掌门嘴里的闻人嬴穿着一袭破衣烂衫,但即便他衣衫褴褛,他的背脊也是那般笔挺,像是小白杨,又像是永远不折弯的青山。他上前一步,垂眉敛目道,“弟子在。”
“你想拜入谁的门下?”
闻人嬴还没开口说话,虚光真人就开口道,“我已多年不收弟子,你可愿入我门下?”
闻人嬴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第二个开口想要收他为徒的修士。他猜测可能是其他人是惧于虚光真人的威严,或是不敢跟他对上,或是不敢跟他抢人。大势已去,闻人嬴只能顺势应下,“我愿意。”
虚光真人抚掌大笑,“好!”
虚淮收了一个天生剑骨做关门弟子,他收了一个冰灵根做弟子,两人算是打了个平手。未来还长,谁能笑到最后,只有到某一个闭眼那一刻才能知道。
闻人嬴拜完师没多久,就轮到了宁粱。
掌门问出了一模一样的话,宁粱,“你想拜入谁的门下?”
宁粱想也不想,直接说,“我想拜入虚光真人门下。”
又是虚光?
虚光已经收了一个天灵根的弟子,想必不会再收弟子了,但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围观者都以为会开口拒绝的虚光并没有拒绝宁粱,反倒是一脸痛快地将她收入门下。
宁粱喜不自禁,闻人嬴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宁粱拜师拜得太顺利了,按照往常来看,一个双灵根是很难拜真人为师的,尤其那个真人还是虚光。难道说,宁粱身上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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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粱拜虚光真人为师的消息,如野草一般传了开来。无数人羡慕她的好运气。
火木双灵根差吗?当然不差。但是想要拜一个真人为师,火木双灵根却是不够格的。
看看虚光真人的徒弟就知道了。虚光真人的大徒弟谢宿,单火灵根,二徒弟徐一猛,单木灵根,小师妹是他唯一的女儿,不过收了宁粱之后,小师妹的称呼大概就得换人了。
这些消息,宁粟听过就算,与其将注意力放在和梦境有关的人或事身上,她还不如多做一道菜。反正,这辈子的她已经和梦境中的“宁粟”彻底不一样了,她还有一个会在她生病之时悉心照顾她的美人爹。
梦境中的“宁粟”可没有这般好的待遇,生病的时候都只能一个人默默扛,就连双胞妹妹都不记得关心她。美人爹不光会帮她找药师,还会耐心听她的胡言乱语。
宁粟看着美人爹靠出卖色相……不是,是靠实力得来的烧烤架,将一串串串好的食物一一往上面放。宁粟准备了不少食材,比如吃烧烤必不可少的茄子,金针菇,年糕等等,除此之外,肉是必不可少的。
满月在一旁看的直呼稀奇,“小姐,这是什么呀?”
宁粟耐心解释,“这是烧烤架。”
“这样做出来的食物会更好吃一点吗?”
每个人的口味不一样,宁粟挠了挠脸,“等你尝过就知道了。”
满月一脸急不可耐,“小姐,什么时候可以吃?”
“等一会儿就可以。”
宁粟特意给美人爹留出了几串,美人爹近日行程颇紧,除了每日都要练剑之外,他还被虚淮真人带着去见了不少人,今日就是美人爹的拜师宴,虽说一切从简,但届时宗门内的大人物都会出场。宁粟自觉自己是个炮灰,自然是不敢出现在这种场合上的。
宁寂即将出发时,宁粟抱歉道,“爹,我就不去瞎凑热闹了。”她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宁粱和梦境中的那些人,既然想不好,那干脆就不相见。她舒舒服服地在逍遥峰当一条咸鱼不好吗?做什么非要掺和进那些麻烦事里?
美人爹先是不解,接着,那张胜过世间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凡人的脸上,露出了几分遗憾,“粟儿,再给爹一点时间。”等他在宗门内彻底站稳脚跟,她就不需要顾忌那么多了。想必,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宁粟其实不是社恐,但是一想到和梦境中的人见面,她觉得还是算了吧,“爹,不急,修炼这事呢,最忌急于求成,您可是我唯一的大腿,您可不能出事。”
美人爹被宁粟那句“唯一的大腿”给逗笑了。
“爹,我还等着您带我躺赢呢。”
美人爹摸了摸宁粟的脑袋瓜,笑言,“爹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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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峰。
梁语落正在对镜梳妆,镜子里的脸,纤弱苍白,脖颈修长如天鹅,却脆弱不堪一折。除了那双不染血色的唇外,最吸引人的,就是她那双楚楚可怜的双眼,那双眼,眼底总是带着几分水汽,惹人怜惜。
她的婢女边为她梳头,边说,“真是可惜,那个新晋天才年方二十八,女儿却已经十岁了。”说起来,他女儿也只比梁语落小了六岁。明明小姐和那人只差了十二岁,两人却像是差了辈分一般。
不过,确实差了辈分,就连掌门,都得喊那人一声师伯。
“若那人不曾婚配,更不能拥有恣肆,但是勉强能与您般配。”
梁语落双睫垂下,遮住了眼底的黯然,“阿月,我好怕我哪天就……”
阿月立马抓住她的手,疯狂摇头道,“不会的小姐,你一定会健健康康长命百岁的。”
梁语落惨淡一笑,她这破败的身子,她自己最清楚不过,她能清楚地感受到生命的流逝,她才十六岁,身体却越来越虚弱了。
叫阿月的侍女安慰道,“小姐,再撑撑,真人已经在想办法了。一定会有解决您身体问题的办法的!”
梁语落对镜流泪,“但愿如此吧。”
早年的时候,她曾中过毒,之后,她的身体就这般虚弱了下来。虚光真人为什么对她这么好?一方面是因为她是虚光真人唯一的女儿,另一方面,是因为她是替虚光真人挡的灾。那份毒药,明明是冲着虚光来的,最后,却害苦了她。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虚光这些年都自认为亏欠于她,给了她不少补偿。若能解决中毒后遗症,她这辈子就算得上是完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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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碧辉煌的主殿,不少大人物齐聚一堂,虚淮真人的“一切从简”,就是只邀请了宗门内的大能及其弟子们到场,若是不从简,那么三个主殿都装不下他要邀请的人。
宁粱满脸期待地朝逍遥峰的方向看去。可惜,逍遥峰的人惧都没有到场,那个传闻中拥有天生剑骨的天才自然也还没露面。
她四处打量了一下,没见到传说中的三师姐,听闻三师姐身体不大好,不怎么出席公开场合,如此看来,传闻不假。目前师尊一共收了五个弟子,除了师尊的亲女儿与她之外,另外三个弟子皆为男修。三师姐若是经常如此,那么,她就是弟子中唯一的女弟子。
大师兄长相虽冷淡,却英俊潇洒,二师兄虽然名字凶猛,实则是个长了娃娃脸的小可爱,还有四师兄……没想到这个乞儿好好打扮一番,却是如此龙章凤姿。作为年纪最小的女弟子,她应该能得到不差的待遇?
宁粱畅想未来的时候,主殿内响起了一阵喧哗,她忙抬头看去。
想必是逍遥峰来人了。
二师兄娃娃脸主动向两位小师弟小师妹解释道,“虚淮真人一共收了三个徒弟,前面两个徒弟,一个在外面历练,一个在闭关。”想到什么,他面色有些古怪地提醒道,“逍遥峰的人……性情都不太一般……你们……若是碰到,尽量不要得罪。”说好听点是性情不一般,说难听点就是个性古怪。虚淮真人明明是个化神真人,长得仙风道骨,却是老顽童的性子,他的那两个徒弟,性格更是一言难尽,目前来看,关门徒弟是看上去最像正常人的那一个了。
现在的娃娃脸绝对不会想到,他眼里最正常的那个,实则是最疯最有野心的那个。不然怎么说人不可貌相?
虚淮真人神气扬扬地带着关门弟子宁寂出场了,他在逍遥峰的主位上坐下,宁寂则站在他身后靠右的位置,一一向其他峰主还礼,他的礼仪无可挑剔,一举一动都带着些许贵气,他不像是一个修真者,更像是一个王公贵族,明明穿着极为简易,那张脸却贵重到胜过世间的一切。
宁寂那张俊美的脸上,带着几分从容,几分游刃有余,像是对眼前这种场合习以为常。
宁粱此时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他们说什么?他们居然说眼前这个长相比绝大部分女修都还要美的男人就是那个天生剑骨?他们说他就是虚淮真人的关门弟子?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便宜爹收拜师礼收到手软,她亲眼看着虚淮真人对他宠信有加,她亲眼看着便宜爹的目光从他们峰的人身上轻描淡写地划过,却没有多一秒钟的停留。
怎么可能?
她爹不是一个穷酸鬼吗?怎么会摇身一变,就成为了化神真人的关门弟子呢?
宁粱一方面不愿意承认,一方面又欢喜到不能自己。
如果她的穷酸爹真的那么厉害,那么她不是也能借光?毕竟,他可是她亲爹啊!
娃娃脸最先发现了宁粱的异常,他轻轻碰了一下宁粱,轻声问,“你怎么了?”
宁粱这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她指着宁寂的脸,结结巴巴地说,“他……他……”
娃娃脸一脸疑惑,“他怎么了?”宁寂那张脸,确实完美,但是宁粱才……不对,他们都姓宁?
这时候,就连谢宿,闻人嬴,以及虚光真人都把目光放到了她的身上。
顶着众人不明的目光,宁粱激动到嗓音不稳,“他是我爹!”
她说出来了!之前她从未说过的词,第一次从她嘴里吐出来。
第10章 成了小富婆?
宁粱之前一直耻于说出这个字,她从未当着宁寂的面喊过他爹,就算不得不喊,也只是随便含混过去。在外祖父面前,她每每提起这个便宜穷酸爹时,用的最多的那个词也只是“那人”。
但此时此刻此景,她却心甘情愿地喊出了这个字。
随着这个字的出现,宁粱周边像是出现了一个真空环境一般,附近的人都有意识地降低了自己的声音,或者干脆中止了谈天说地。
娃娃脸二师兄嘴巴微张,下意识看向大师兄。真的假的?他们新来的小师妹,居然是风头正盛的宁寂的女儿?亲的吗?大师兄双手抱臂,眼眸微阖,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虚光真人的眼底精光一闪,闻人嬴则微微一愣,接着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在场的都是修真之人,就算还未踏入修真一途的新入门弟子,也不至于错过宁粱的那一句“他是我爹!”她的声音不小,更别说主殿空旷,声音极其容易地就朝远处传播开来。这一声掷地有声的“他是我爹”,成功落入有心或无心之人的耳中。
突然听闻劲爆消息的众人神色各异,唯独话题的中心人物岿然不动,甚至连表情都没变一下。
宁寂从各位峰主手中接过见面礼,不卑不吭道,“谢谢师弟。”
因为虚淮真人辈分过高,所以低虚淮真人关门弟子一头的各峰主们:……所以说,没事辈分那么高做什么?被一个才二十八岁的小辈喊师弟/师妹,他们不要面子的吗?!
当事人都没有多说什么,诸位峰主们虽然有心吃瓜,但到底放不下架子追问,只笑笑,就当这事翻篇了。宁粱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宁寂,但她眼珠都快气愤的掉出来了,宁寂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拜师宴结束,宁粱匆匆追着宁寂离开。自己的小徒弟追去了逍遥峰,虚光真人只当没看到。他眼眸微垂,遮住了眼底的深思,所以,宁粱到底是不是宁寂的亲女儿呢?
答案,大概很快就能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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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粱大声喊住了往传送阵走去的宁寂,“宁寂!”
虚淮真人被这一声“宁寂”惊得胡子都抖了三抖。这小孩怎么回事?这么唬的吗?先不说宁寂是不是她亲爹,就算不是,他这个年纪也算的上是她长辈,怎么可以直呼其名呢?
宁粱毫不在意虚淮真人的心理活动,她径直走到宁寂面前,张开双手,大喇喇地拦住了他的去路。
虚淮真人哈哈一笑,“徒儿,为师先回去了,你不急,不急啊。”说完,他还顺便赶走了在边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弟子们。
宁寂长身玉立,静静地看着自己名义上的小女儿。她那张和宁粟有七八分相似的脸上,有愤怒,有质疑,有不满,有骄矜,唯独没有忧虑和愁思。而后者,是时常出现在宁粟脸上的情绪。
显然,这是一个被长孙金山宠坏的孩子,她以自我为中心,自私,现实,凉薄。
宁寂无声地笑了笑,他不笑的时候犹如山巅之雪,高不可攀中带着几分沁凉,但他一笑,又犹如春日到来,春风拂过江畔,带来一阵阵春意。
“我还以为你不想有我这个爹。”
忙不迭被亲爹戳穿自己的小心思,宁粱有些无所适从。她到底还年纪轻,藏不住情绪,不管是之前的藏在害怕之下的轻慢鄙夷,还是现在的恼怒后怕,都在脸上展露的一干二净。
她之前从未喊过他一声爹的事情,两人都心知肚明。
“宁粱。”这是宁寂第一次这么郑重其事的喊她。
不知为何,宁粱心底有一种紧张的情绪在无声蔓延,她“啊?”了一声。
“你愿意认我,我很欣慰。”
宁粱抿嘴笑开,她的心刚放松一半,宁寂就接着说,“只是,做我的女儿,你做好准备了吗?”
宁粱茫然地睁着那双狐狸眼,满头雾水道,“什么准备呀?”做宁寂的女儿,还需要做什么准备?她是他的亲生女儿,就这么简单,难道不是吗?
宁寂不紧不慢地说,“你自小跟着你外祖父,应当知道,他虽是江南首富,但觊觎他这个位置的商人不在少数。”怕宁粱听不懂,宁寂尽量言简意赅,“听说,你和你姐姐小时候,差点被拐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