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在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带入。
潘逍掩饰地笑了笑:“我看夫子去了,告辞。”
卫景平把他送到家门口,迎面看到有人在门口排队,毕恭毕敬地往里面递请帖,都是打算来拜访卫相爷的,潘逍又说道:“嚯,门庭若市,有排场了啊。”
“不过是得了一时的运气,”卫景平说道:“老潘你就不要再风凉我了。”
跟京城里的裴氏、纪氏、陆氏那些四世三公的世家比起来,那还差一个天壤之别呢。
不过这三家的人看他,却是心生艳羡,毕竟卫景平跃居相位时才二十五六岁,真是春风得意。经常在黄昏时分走出皇城南门,骑马款款而行,一路从容俊逸,惹得太子太傅裴颂时常感慨:卫景平的文采与名位我都唾手可得,但像他这般年轻就能坐到右相的位子上,我是做不到了。
……
送走潘逍,卫景平回到庭院,让卫五月去跟姚溪说一声:“我二叔来了,让夫人带上小姐,跟我一道去见见他们。”
一家三口遂到卫宅见卫长河去了。
卫七七满月的时候卫长河没能赶来给侄孙女添满月礼,但他在上林县买好了礼物,这次带过来了,加上街坊邻里送的,满满一车的东西。
卫长河把卫七七抱到怀里,一脸慈爱的笑意:“这丫头一看就机灵。”
才四五个月大的娃儿,眼珠子贼溜溜的,看这个看那个的,笑起来肉嘟嘟的脸蛋儿,小人精儿似的。
卫长海过来说道:“可不是,我瞧着长大了比她哥姐几个都贼。”
“容与……”卫长河欲言又止:“也不知道在边关适应不适应。”
看着小侄孙女卫七七,他又想起了远在龙城府的大侄孙女卫容与。
卫长海说道:“她爹娘在那边,她怎么会不适应?”他摆摆手:“老卫家的孙女,哪里就娇气成这样了。”
他是支持孙女出去开开眼界长长见识的,走的地方多了,见过人世间百态,心境才能开阔,日后遇到事情扛得过去。
天天看着京城这片地儿,虽然繁华,但看多了也容易被束缚住,一辈子的心境只能在这里打转了。
卫景平:“爹说的对,二叔不要担心,容与大了,出去走走是有好处的。”
在当朝,女子一辈子无非是闺中和婆家两头打转,从十几岁嫁人开始,终其一生是一个温和的贤内助、孝顺的儿媳妇、慈祥的母亲、人情练达的管家婆的传记。
嫁人之前,想多精彩就多精彩吧。
卫长河又问道:“她和太子殿下,婚约还作数吗?”
他担忧天家规矩多,而自家的侄孙女又任性不爱受约束。
“作不作数的,”卫景平见下人出去了,这才低声说道:“容与说了算。”
他才不在乎能不能与天家联姻。还是那句话,全看日后卫容与愿不愿意嫁给秦衍了。
卫家并不用拿女儿当筹码,去换泼天的富贵,他想:他再努力一把,或许就能挣到了。
卫长河微微一惊,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卫家如今是有这个底气的。
其实他不知晓,私底下慌的是太子秦衍。
他不仅从中周旋给卫景明升了品阶,慌的是秦衍,把东宫的物件儿都拿出去换了银子,让东宫的绣娘还给边关将士做了秋冬御寒的衣物,让侍卫不作声地送到了卫景明的大营。
他可是费心讨好未来的岳丈呢。
得亏太子秦衍在很长的时间里一直是云骁帝的独子,从小没人跟他争宠,无忧无虑地长大成人,才养出了温良宽厚的性子,待卫容与是极有耐心的。
……
“哇”都围着卫七七逗她呢,一旁玩耍的卫昂突然哭起来,大人过去一看,原来是他跟卫泱抢木头雕刻的弓箭,没抢过来,还被推跌倒了,顺势趴在地上耍赖不起来,哭的好大声。
乳娘赶紧把他抱起来哄着。
另一边,卫泱看着弟弟哭了,觉得没劲,但他还没玩过瘾,去找卫啸的茬儿,逗他跟自己抢东西,哪里知道卫啸心眼多,把他手里的东西全哄骗过去了,等他回过味儿来的时候,看着两手空空,顿时放声大哭起来。
大人却笑得合不拢嘴。
卫景平悄悄地拉了下姚溪:“你闺女在瞧笑话呢。”
卫七七看着两个哥哥哭,小胖手一下一下地拍着巴掌,那小表情,恨不得开口说话叫他们哭得再大点儿声。
姚溪哭笑不得。
卫景平望着几个小娃儿,心道:哦,原来大人说说笑笑,孩子哭哭闹闹的平常日子,看起来很舒心啊。
……
孟氏过来回手拍了他一下:“你来半天了,不回去处理公务?”
卫景平总是很忙,这下忽然闲着,她还看不顺眼了呢。
卫景平:“……”
他被多嫌了?
好吧,他走。说完他跟卫长河打了声招呼,找个理由起身离开。不过,他娘说的没错,就出来这么一会儿,家中的帖子已经成堆,要见他的六部和各衙门的官吏太多了。
到了九月份,秋风送爽的时节,顾世安忽然来请卫景平去看一艘停泊在运河码头的楼船。
楼船,顾名思义,就是船上的层数很多,像楼一样,一层又一层。
“新造的?”二人骑马去运河码头的路上,卫景平问老顾:“你们工部什么时候不声不响造了一艘大船?”
顾世安说道:“你们户部漕运用的船,一直是工部造的。”但是造好的船都送给户部了,他们白当了工匠,捞到的好处不多。
二人说话的功夫,这就到了运河码头。
工部新造的楼船耀眼地停泊在大运河的码头远远望去,大船首尾高翘,底尖面阔,跟后世博物馆修复的宋、明的远洋航船的模样、工艺差不多。
目测是一艘长40丈,宽16丈左右的巨大船,当朝的计量单位尺和丈,换算成后世的,一尺是33厘米,十尺是一丈,40丈大约是130米左右,船上有16道隔舱板,将整艘船分为17个舱,除了舱壁底部靠近龙骨的地方留有一个小小的“水眼”之外,舱壁的密封都很严实,船壁贴了三层的侧板,宽大的船板一片一片叠合,用榫卯的构造固定起来,据说这是鱼鳞式搭接,这三层是怎么来的呢,是造船的时候先造一层,放了隔舱板之后再贴第二层,全部完工的时候再贴第三层,水密隔舱、三重板构鱼鳞搭接这样的造船技术,让这首楼船非常坚固。
问了工匠,按照吃水的深度,他推测,这艘楼船的排水量达到了1000多吨。
1000多吨。
达到后世一艘普通航运商船的规模了。
“工部的工匠们去泉州学了一阵子造船工艺,这才造出来的,”顾世安见卫景平看得入迷,笑道:“相爷看看如何呀?”
还请了泉州造船世家的老师傅全程指点呢。
卫景平一看,这船本就是用于航海的好嘛,好啊老顾,套路他也笑了:“这船给漕运,大材小用了,莫非你们工部想租给市舶司?”
租给市舶司或者大的商行,收取租金。
顾世安眨巴了下眼睛:“不然呢?”
工部可是不养闲工匠的,有手艺不用来赚银子怎么行呢。
卫景平笑道:“比起我来,江大人应该好说话。”江扬一直想要一艘大船,而他,虽然也想给市舶司寻一艘大船,可他小气呀,回压租金的。
而江扬,应该能比他大方那么一丢丢,让工部租更多的银子。
顾世安:“你得给我闭嘴少说话。”别跟江扬说他们工部的套路。
卫景平笑道:“我都听夫子的,不该说的绝不多说半句。”
老顾故作高深地笑了笑。
卫景平心中感慨:工部这些年真是生财有道啊,要不怎么能从“贱”工部一跃而生成富贵窝呢。
不能不服气。
……
当年十月份末,卫景川再次领着武进士,此刻已经在羽林卫任职的何驹和陈四禹他们,还有各商行的商船,出海了。
他们于次年三月份归来,出海半年,不仅带来了几十艘船的珠宝和香料,还有数百条海外的商船跟着他们来到刘家港,带着当地的水果等物进行贸易。
由于刘家港一个港口太挤,外来的,出海的商船要排队入港,很是耗费时间,经过一番斟酌和考察,卫景平决定在沿着刘家港而下的几百公立之外的福建府的泉州开港让外来的商船和东南各府的商贾可以在泉州港出港入港。
朝廷在泉州港设立了市舶司衙门,让众公卿自荐,傅宁上书,自愿到泉州港去任职,云骁帝很高兴,很快就任命他为泉州市舶通判,到那边经营海运去了。
泉州港开港的次年,亨庆十一年,市舶司抽解的关税银子已经站到了每年收缴上来田亩税的三分之一,数额巨大。
年底十二月初,云骁帝把卫景平叫进宫里,屏退太监女官,说道:“朕在紫禁城里头四十多年了,还没见过海,明年开春想到泉州港去走一走看一看,卫爱卿觉得可行吗?”
他一直觉得卫景平特别抠门,对动用银子十分小气,所以提前跟他打个招呼。
反正不管卫景平同不同意,他都是要出京南巡的。
没想到卫景平这次一点儿都没有打岔,而是爽快地说道:“陛下此趟去泉州港,正好可以从京杭大运河一路过去,连两岸的漕运一并看了。”
云骁帝还有些不适应他的大方:“……卫爱卿陪同朕一道去吗?”
卫景平:“臣喜不自胜,臣遵旨。”
爽快的不能再爽快了。
“那卫爱卿张罗一下吧。”云骁帝说道。
这么大的事情,君臣说的竟像去城东头的天坛祭祀一样简单,三言两语就定下来了。
卫景平想的是:他是皇帝,他说了算。
反正这两年府库有银子了,说句大实话,还不都是人家的,他只是过了个手而已,能挡着皇帝花钱吗。
不用在南巡上,只怕也会花在别处,比如修个宫殿,大肆修建豪华陵墓上,甚至在后宫选秀,广揽美人儿等等……
还不如让他去南巡呢,还能窥见民间百态,瞧瞧市井百姓的生活呢。
他能做的只是提前做好预算,把云骁帝南巡的花销摁在预算里头,仅此而已。
云骁帝听了很是舒坦,赏赐给他一些地方进贡的茶叶、果品等东西,让他退下了。
……
腊月二十三,小年,飞雪入户,一会儿,树杈纷纷变成了琼脂。
卫七七这时候已经一岁半了,她才会走路,跌跌撞撞地和两岁多的卫昂在后院的小花园里跑着玩雪,俩小儿正追的起劲儿,没看到卫景平散值归来,一前一后扑过来,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他身上。
卫昂淡定地拉起他的衣袍,擦了擦被冻出来的清水鼻涕。
一瞬,卫景平心里嚎叫:这是谁家的熊孩子,他认识吗?
卫七七一看这样,瞪大了眼睛,立马闪开了:“爹爹快去换衣裳。”
不换别想抱她。
说完撒开小短腿跑进屋去了。
卫景平:“……”
他把卫昂抱起来,指着他身上系着的巾帕,说道:“以后拿这个擦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