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后问一次,自己说,还是我说。”祝煊视线扫过两人,沉得发黑。
祝允澄立马打了个哆嗦,“我们自己说。”
沈兰溪脑子转了转,跟着开口,避重就轻道:“我们晌午吃了烤全羊,我还给郎君留了条羊腿,本是吩咐厨房热了,晚上给郎君尝尝,但许是忘了。”
祝煊勾了勾唇,双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轻飘飘的重复她的那两个字,“忘了?”
沈兰溪呼吸一滞,呐呐点头,“啊。”
“既是记性不好,那便罚你抄书吧,祝家家规,十遍。”祝煊不近人情道。
沈兰溪:“……”
怎么能这样?
她不要脸面的吗?
还当着他儿子的面说!
重点是,他是魔鬼吗,抄十遍?!
祝允澄同情的、偷悄悄的看了沈兰溪一眼,秉承着‘多说多错’的原则,言简意赅的坦白认错,“父亲,我知错了,晌午不该因一时好奇去尝那酒,还请父亲责罚。”
他说着,行了一个大礼,一副乖觉、真心悔过的模样,与隔壁负隅顽抗的人对比鲜明。
他坦诚,祝煊也直接,“把《礼则篇》背一遍,五下戒尺,引以为戒,今日背不出来,明日继续,戒尺依旧,什么时候记在心里了,什么时候停。”
祝允澄苦不堪言的答谢,在他的眼神示意下,去案桌上拿了书册,面朝墙角去背了。
沈兰溪瞪圆了眼与他对视,所有的话都在眼睛里了。
她是他娘子,不是他儿子,他不能这样罚……
心里的咆哮还没完,那恶龙开了口。
“你呢?可知错?”祝煊问着,神色淡淡的喝了口茶。
不知怎的,沈兰溪从他眼里看出几分玩味。
“我又不是祝允澄,我是可以饮酒的。”她微抬下巴,据理力争。
“饮酒当适量,醉的人事不省,还不当罚?”祝煊不知觉的,语气柔和了些许,似是在跟熊孩子讲道理一般哄着。
沈兰溪噘了噘嘴,一脸的不高兴,“我本来是没有醉的,那果酒一点量都没有,但是谁知你埋在树下的那坛酒,闻着甘冽,喝着清香,却是两杯下肚,我就——”
沈兰溪慢半拍的反应过来,急急住嘴,垂了眼不敢看他。
站墙角默书的祝允澄脑子发胀,头皮发麻,险些要站不稳了。
果然,祝煊开口了。
“树下的那坛酒,挖出来了?”声音凉得沁人心脾。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祝煊瞧着那两个垂头耷脑的,把手里的茶盏放下,‘噔’的一道清脆声。
沈兰溪知晓自己犯错了,垂着脑袋等训。
今日她也不知道是哪边脑子坏掉了,听那小孩儿说了句,门外树下埋了一坛佳酿,就忍不住馋,随着他去挖了出来。
她尝了两杯,祝允澄那个小垃圾喝了一杯,那剩下的半坛子还未来得及好生埋回去,她便不知后续了。
祝允澄犹豫着要不要转身过去认错,脚却似是粘在了地上一般挪不动。
大舅粗鲁,时常动武,父亲却是没打过他,便是犯错,也是说教更多些。
今日他犯了两桩错事,只怕是戒尺要在他身上抽断了。
他捏了捏拳头,给自己宽慰。
罢了,大舅常说的身先士卒,可不是他如今的境况吗,他认下这错,沈兰溪便少挨几下。
更何况,他今日还吃了好吃的烤全羊……
思及此,祝允澄深吸口气,握着书册转身,拱手认错,“父——”
“那是澄哥儿出生时我埋下的,准备日后待他成亲时,给他添入聘礼。”清泠的声音带着敲人心神的力道,又藏着些无奈。
这话,解释比兴师问罪多许多,沈兰溪顿觉惭愧,真心悔过,试探着道:“我只喝了两杯,还剩好多呢,要不……我去埋回去?”
祝煊不忍瞧她眼神真挚,嘴里又说出那样蠢的话,“不必。”
开封的酒哪有再埋回去的道理?
沈兰溪愈发觉得愧疚。
说不好,这酒还是他与祝允澄他娘一同为自己儿子埋的呢,如今却是被她贸贸然的挖出来喝了,怎么想都晦气。
沈兰溪咬了咬唇,思索着要如何弥补。
祝允澄不能重新出生一次,那般好的蕴意便没了。
而先少夫人也……
不若,她赔他们两坛,他们父子二人带着先少夫人的牌位一同去埋?
也当是全了一家三口的意思。
“等来年春,我再酿一坛,重新埋便是。”祝煊忽的道,“别咬唇,该破了。”
“好,到时我帮你”,沈兰溪乖乖道,刚喜上眉梢,又在一瞬耷拉下来,“但我不要被《礼则篇》,又臭又长……”
这是她最后的尊严了,要是祝煊不答应……
“好。”
“?”
“你背祝家家训”,祝煊看着她脸上的错愕,只觉好笑,“饮酒过量,罚五戒尺,方才明知故问,多加两下。”
沈兰溪站那儿不吭声。
她虽是犯错了,但也不想挨打啊!
“可服?”祝煊跳了下眉梢,忽的又问。
被他这般教训,沈兰溪羞耻得脚趾抓地,不觉间红透了脸,好半晌才憋出一句,“服的。”
祝煊逗弄够了,起身进了里间的小书房。
再出来时,他手上多了一把紫檀木的厚重戒尺,光滑油亮。
他走到书桌前坐下,与两人道:“都过来。”
难兄难弟排排站,等着挨罚。
祝允澄先伸了手,尽数打在了左手,五下。
那清脆声让沈兰溪汗毛倒竖,半边身子都麻了。
她穿来这个封建朝代之前,是大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没受过老师的打。来到这儿之后,识文断字也没受过先生的罚。
但是,如今……
“伸手。”祝煊催她。
沈兰溪不情不愿的伸出半只手,另一半被宽大的衣袖遮掩着,嘟囔道:“我给你留了羊腿。”
“嗯。”祝煊故作不解的问,“所以?”
“所以……”沈兰溪抬眼与他对视,默了默,把那句‘可以少打两下,将功抵过吗’,咽了回去,小声问:“可以轻点吗?”
“好。”
祝允澄:“?!”
还能如此?
祝煊抓着她的手指,戒尺置于她掌心,“别抖。”
女子的手总归是细软光滑了些,与方才的小胖手全然不同,手里的戒尺不自觉的收了力。
沈兰溪刚要开口,掌心忽的炸开了疼,火辣辣的疼带着燎人的架势。
连着五下挨完,她哭丧着脸控诉:“祝二郎,你骗人!”
祝煊揉了下额角跳动的青筋,手里的戒尺指着墙角,“去背书。”
她哪里知道,他只用了三成力,跟给她挠痒痒似的。
就连方才澄哥儿,他都是五分力。
祝煊瞧着那拿着书、慢慢蹭到墙角、还留了两寸距离的人,摇摇头无奈的笑了,迈入里间书房。
留两寸地儿,便不是面壁思过了吗?
真傻。
沈兰溪不知他心中所想,保持着自己最后的尊严,低着脑袋给自己通红一片的掌心吹风。
祝允澄听见离开的脚步声,小心翼翼的回头,瞧见沈兰溪挨了罚的手掌时,顿时不满的瞪圆了眼睛,低声又惊讶的道:“你的手怎的这样红?”
沈兰溪一瞬间觉得,自己与他是站在同一战壕的兄弟,受了关心,立马义愤填膺的附和,“是吧,你也觉得他打得重吧!我就跟你说嘛,你父亲太——”
她视线落在伸到她面前的手掌心时,话音戛然而止。
小胖手不止是红,还明显的肿了。
都那样胖了,竟是还能瞧出肿了,如此便知那五下戒尺的力道了。
“……你还比我多挨了两下。”语气幽幽。
沈兰溪小心的瞧了眼他委屈的脸,讪讪的放下了自己火热发烫的手。
“还不背,今夜是要几时歇息?”身后的一道声音打断了那面墙思过的两人的交头接耳。
沈兰溪两人瞬间安静如鸡,各自翻开了自己手里的书册。
祝煊走到书桌后坐下,也打开了书册来看,与他们手里的不同的是,他的上面是画。
书册上的字不似印出来的,倒像是被人一笔一划亲写的,力道锋利如苍松,沈兰溪顾不得欣赏那字,往后翻了翻,有些绝望。
五十条家规,整整十页!
还几时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