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仇敌穿成了兄妹文反派 　　作者： 锦橙 　　简介： 　　明央生在末日，向来和仇敌不和，为了各自阵营，两人争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未曾想同归于尽后，双双穿越到某部亲情向小说，并且成为了……一对年仅八岁和五岁的小反派。 　　反派哥为非作歹，目中无人；炮灰妹刁蛮任性，恃宠而骄，作为正派男女主的对照组，两人的下场自然凄惨。 　　明央穿越过去时，刚好在节目现场，亲眼看见小说里的原男主把仇敌按在地上锤，且放出狠话：“再敢咬我妹妹，我以牙还牙，也咬你妹妹！” 　　那个在末日里被称为“人间兵器”的仇敌，脸上有史以来露出一抹茫然。 　　为了不让这个因改造而情感缺失的仇敌闹乱子，明央不得不带他在节目上艰难求生。 　　渐渐的，观众们发现这对恶人兄妹变得有些奇怪，尤其那哥哥，看起来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等到最后一期，所有人都听见原男主悄悄的对着她的仇敌大傻子哥打着商量：“你什么时候再咬我妹妹一口？半口也成……” 　　仇敌哥面无表情的把刚换下来的一颗牙丢给他，冷漠地落了几个字：“不欠你了，滚。” 　　明央：“……” 　　好、好一个以牙还牙。 　　内容标签： 青梅竹马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明央，顾言秋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上辈子仇敌，这辈子“兄妹” 　　立意：弘扬正能量 第1章 　　她穿成了人厌妹妹，死对头是……狗嫌哥哥。 　　“让你欺负我妹妹！我打死你！” 　　男孩稚嫩地吼叫在耳边炸响，一同灌入的还有数不尽的惊呼与愕然。 　　明央懵懵地抖了下睫毛。 　　蒙照在眼前的黑雾因这片喧杂而散去，一片混乱清晰映入视线。 　　很多人。 　　大人，小孩，摄像头。 　　也很吵。 　　尖锐的哭闹，叫喊，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这些人全部聚集在一处，让整个屋子都显得乱糟糟的。 　　混乱主要来自人群中间正在打架的两个男孩。 　　看年龄也就是个七、八岁。 　　长得都不差，可以说是漂亮。尤其是那个明显处于劣势的男孩，褐色卷发，眉眼精致，从旁侧看去，睫毛又卷又翘，五官有些像混血，眼珠子是不同亚洲人的偏浅的琥珀色，如同阳光种在了眼睛里。 　　他正被粗暴按在地面，骑压在他身上的男童好似一头凶恶的小狮子，不大的拳头一下一下往他脑袋还有脖子上轮。 　　他也不知反抗，就那样直愣愣吃着拳头。 　　眼神空洞又呆滞，像极了明央那个不甚聪明的死对头。 　　死对头？ 　　突如其来的念头令明央浑身一震，恍然惊醒。 　　对啊，她明明是在执行任务！ 　　那么这里是哪里？ 　　她困惑地打量周遭。 　　这间屋子宽敞而明亮，阳光透过落地窗投落自脚边，给人一种久违的温暖。 　　末日之后，地球已经失去了白天。 　　这里显然不是她生活的世界。 　　明央还记得当时的情形。 　　自己所带领的小队路遇零一所带领的敌对队伍，因人手和火力不足，队伍被打得节节败退。明央下令让队友躲进大厦，自己作为诱饵将零一牵扯至另一条小路。 　　然而这并不是一个明智的抉择。 　　他们遇上了末日里最恐怖的尸蚁迁徙。 　　这些经过变异的飞蚁如同狂沙飞浪，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仅需一秒，它们就能将地面生物蚕食干净。 　　明央也不想自己死得那么凄惨。 　　可事实是，她的确死了，就连那位素有“人形兵器”之称的零一都难逃此劫。 　　那么现在？ 　　明央条件反射看向自己的双手。 　　白白胖胖，十根小手指头和肉竹节似的，手背上甚至还有几个可爱的白窝窝。 　　腿也短，脚也是小小的。 　　——五岁，不能再多。 　　明央又掐了一把脸。 　　肉乎乎的，有点疼。 　　不是梦。 　　看样子……她是死而复生，穿越时空了。 　　明央难以描述此刻的心情。 　　内心的复杂多过惊喜，隐约还杂糅着一丝莫名的彷徨无措。 　　突然，地上正在挨揍的男孩有了反应，眼神变得清醒又锐利，稚嫩的声音穿越嘈杂映入耳畔—— 　　“未知目标，销毁。” 　　然而未等反抗，就迎来重重一记拳头：“奥特曼看多了吧你！我先把你销毁了，he tui！” 　　他被重新打压在地，没声儿了。 　　明央眼角狠狠一跳，错不了，死对头没得跑。 　　小男生打累了，起身指着他放出狠话：“再敢咬我妹妹，我以牙还牙，也咬你妹妹！”说着踹他一脚，“听见没有！” 　　明央环视一圈，周围大人没有要出面阻拦的意思，摄影甚至拉近镜头，脸上露出类似嘲讽的表情。 　　这不对劲。 　　从正常情况来说，成年人都不会面对正在挨打的幼童而无动于衷，更别提面显鄙夷了。 　　看样子，他们在这里并不受欢迎。 　　事实确实如此，直播效果从零一被打之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 　　就连对这档节目不感兴趣的，都特意过来看热闹。 　　[打得好！熊孩子就应该挨揍！] 　　[早就看这对不顺眼了，嘉烁干的漂亮！！] 　　[啊啊啊啊，我们嘉烁真的是小小男子汉！] 　　[我原本很喜欢小孩子，可是这对兄妹看了就让人作呕。] 　　[真的好讨厌啊，不知道节目组找他们过来的意义是什么，而且好像还不是亲兄妹，恶心，明央顾言秋能不能滚出节目组？] 　　[恐育的心情在此刻达到极点。] 　　“……” 　　明央对仇敌有怨气，也懒得去管这档子事儿。 　　她现在饿得厉害，揉了揉空扁的肚子，一眼就看到摆在桌上的几个大苹果。 　　刷的一下，明央双眼登时冒起光亮。 　　自打末纪元到达以来，水果蔬菜都是不可求，只有联盟高层每年可以享受几次。像他们这种底层打手，有一口吃的就算是感恩戴德了。 　　明央越看越馋，终于按捺不住，趁大人都不注意的时候跑到了桌前。 　　桌子高，以她现在圆滚滚的小短腿儿根本够不着，明央也没有丧气，自角落搬了把小椅子，踩上去挑选了其中一颗最为圆润的红苹果。 　　苹果的香气飘入鼻腔。 　　明央没舍得先吃，兀自欣赏几秒，又深深吸了口香气。 　　正要一口咬下去，感受到一双眼巴巴的视线。 　　她低头望去，小姑娘站在身旁。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公主裙，双马尾，眼眶有些红，像是刚刚哭过，左边脸颊处还有一个不太明显的牙印，然而这并不影响到她的可爱。 　　末日后，大部分人类都丧失了繁衍能力，最后一批新生儿被联盟集中养育在伊甸园，她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人类幼崽了。 　　明央沉思须臾，递去苹果试探性问：“吃吗？” 　　忽如其来的搭话让小姑娘如临大敌，表情里流露出类似恐惧的情绪，她一边摇头一边后退，显然是被吓到了。 　　明央：“？” 　　不至于吧……？ 　　明央也懒得搭理，喜滋滋地准备享受十五年都没有享受过的口欲，哪成想忽然之间，一道重力从背后传来。 　　突如其来的推搡让她重心不稳，毫无防备地从凳上摔了下去。 　　桌角近在咫尺，若在以前，明央可以轻而易举躲开，然而她还与这具身体没有完全融合，更高估了幼儿的平衡能力，最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撞了过去。 　　咚！ 　　一声闷响后，身体如同坐上过山车般飞速倒转。 　　晕过去前，明央听到那头凶巴巴的小狮子在背后咆哮—— 　　“讨厌鬼！你离我妹妹远点！！” 　　“……” 　　这小子……无差别攻击啊。 　　昏睡当中，明央被迫接受了许多记忆。 　　她仿若旁观者般被迫走完小女孩的一生。 　　女孩是二胎。 　　父母四十五岁将她生下，母亲因是大龄产妇，直接死在了产台上。父亲也经受不住丧妻的打击，不久后便心脏病发跟着去了。 　　父母死后，女孩成为孤儿。 　　她的外公痛恨她，不愿意多看她一眼；她的亲生哥哥从父母怀她时就无法接受她的存在，为此和家人产生数次争吵，最后更是将她当作间接夺走双亲性命的凶手，自然也不想去承担养育她的责任。 　　女孩成为人见人厌的包袱，所有人都不想接手这个麻烦。 　　最后还是世交家的爷爷看不下去，将她接过去与孙子顾言秋一同抚养。 　　未曾想一年前，顾老爷子去世，顾家大伯趁机并吞财产，更是联合律师直接抢走了属于顾言秋和明央的那份遗产。 　　碍于舆论压力，他也不好直接把兄妹俩赶出去，就暂时收养在家。平日里，夫妻二人对他们不是打骂，就是各种言语PUA，导致兄妹俩的性格越来越扭曲。 　　比起同龄人的天真无邪，自幼经历白眼和虐待的兄妹活像是两只小疯子，逮谁咬谁。 　　估计是不想让他们吃白食，顾氏夫妻几天前给两人报了这档名为《爸爸妈妈不在家》的娃综。兄妹俩在节目里表现不佳，一周时间不到，热搜上了一条又一条，负面消息一波接一波，人送外号“恶魔兄妹”。 　　最近的记忆就是今天。 　　沈嘉昔早餐时不小心把牛奶洒在了明央衣服上，身为哥哥的顾言秋冲过去咬了小女生的脸蛋，两位兄长就此拉开争战。 　　记忆最后。 　　明央看到两个小小的灵魂手牵手飘向远方，一起投入到一个光亮的怀抱中。 　　那是个温暖的新世界，他们并不排斥，并且十分向往。 　　意识逐渐清醒。 　　明央眨巴眨巴眼睁开，脑仁子一阵一阵地疼。 　　这段经历很扎眼也很熟悉。 　　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她穿越之前所看的那部小说。 　　末日的娱乐项目少之又少。 　　明央在守夜前会看几部小说用来提神。 　　这些小说都是末日之前的产物，数量少，也轮不到她来挑好看与否。 　　最后所看的那部小说叫《宝贝崽崽》，书名土，内容是少见的亲情向，讲述八岁哥哥沈嘉烁带着五岁妹妹沈嘉昔在娃综乘风破浪的故事。 　　可就算是崽崽文，也需要有恶毒配角衬托。 　　其中最为惹厌的就是这对名叫明央和顾言秋的恶霸兄妹。 　　虽无血缘，两人却同仇敌忾，一致对外，不是亲兄妹胜似亲兄妹。 　　哥哥为非作歹，目中无人；妹妹刁蛮任性，骄纵跋扈，与听话懂事的男女主形成鲜明对比。 　　两人人见人厌，狗见狗烦，偏偏导演组就喜欢用他们吸引播放量。 　　估计是作者都看着烦了，等他们十七岁的时候，安排了一场意外送他们下线。 　　一生可谓是潦草又悲哀。 　　如今。 　　她穿成了人厌妹妹，死对头是……狗嫌哥哥。 　　生草。 　　小孩子精力有限。 　　就思考这么一小会儿便让她累得不轻。 　　明央懒得多想。 　　她运气不好，出生那年刚好迎来世界末日，跌打滚爬成功挺过十八岁生日，可以说活着的每一天她都拼尽了全力。 　　现在好不容易来到了和平、还有吃有喝的年代，明央只想丢掉脑子，什么也不干，混吃等死就是她此生最大的目标。 　　然而现实注定不让她如愿。 　　还没等明央继续睡过去，病房房门就被推开，几个大人鱼贯而入，中间还插着一张稚嫩的，臭臭的帅脸。 　　“央央醒来了吗？” 　　女人拽着沈嘉烁，面对她时十分的和颜悦色。 第2章 　　“哥哥你别乱说，央央没欺负我。” 　　明央还没有来得及完全闭上的眼睛只能被迫睁开。 　　女人穿着简单却得体大方，举手投足满是雍容华贵，眉眼和那头小狮子有几分相像，不难猜测出她的身份。 　　后面还跟着一个有点眼熟的中年男人，想必就是节目组副导演了。 　　明央脑袋还有些晕，没有动身，就那样睁着大眼睛看着面前三人。 　　平心而论，她这具身体长得非常漂亮精致。 　　玉白圆润，尤其是一双小桃眼，漆黑分明，睫毛根根卷翘，安安静静不说话的时候称得上是乖巧讨喜。 　　沈太太见她不说话，就以为是吓到了，微微俯身，表情比刚才还要柔和：“央央的小脑袋还痛不痛呀？” 　　完全是一副哄小孩子的语气。 　　明央摸了下后脑勺，触碰到一个明显的凸起。 　　她也没含糊，上下点了点头，但是依旧没有说话。 　　沈太太认为她是真的被吓到了，不禁心生怜爱，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发顶。 　　小孩子头发柔软，手感像极了昂贵的天鹅绒。 　　她关注过新闻，每次儿子回家也会疯狂谴责顾家兄妹的所作所为，从话语里看，显然把兄妹俩描述成童话故事中恶劣的巫婆和妖怪。 　　沈太太和丈夫对此倒是不置一词。 　　小孩子本来就好动，加上年纪小小失去双亲，性格自然比同龄人超脱些，但也不至于引来媒体的口诛笔伐。 　　“阿姨是来向你道歉的。” 　　此话一出，沈嘉烁反倒是急了，挣开母亲双手反驳：“干嘛和她道歉！她是坏小孩！医生都说她脑袋没事情，她躺到现在明显就是装的！” 　　明央昏迷后就被送来了医院。 　　一开始怎么叫都她没有反应，节目组上下都被吓了一跳，生怕小孩子出什么事。结果一番检查下来，除了后脑勺磕肿一点，一切如常。 　　但是她又偏偏不醒，最后只能暂时住院观察，甚至还惊动了正在剧组拍摄电影的沈太太。 　　沈嘉烁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做错，心有怨气，狠狠剜了明央一眼。 　　“沈嘉烁，和央央妹妹道歉。” 　　沈太太叫了小狮子全名。 　　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小家伙顿时神色一僵，委屈巴巴地撇了撇嘴，“我本来就没有……” 　　“沈嘉烁！” 　　小狮子眼角噙泪，马上要哭了。 　　明央也不在乎这一声对不起。 　　她现在又饿又困，比起道歉，更想要吃饱饭然后好好睡个几天几夜。 　　“我能出院吗？” 　　她扬起小脸问副导，乖巧平静的语气让副导演顿时打了个激灵。 　　圈里混这么些年，他什么人没见过，但还真没见过像顾家兄妹这么熊的孩子。 　　再熊的娃也有个度，可是这两娃每次都是得寸进尺，次次带给他们不一样的惊喜。 　　平日里欺负其他小嘉宾都是轻的，若发起疯，导演组的设备也没少砸。上次还对着导演助理又咬又踹，一个大男人被欺负的看见他们就躲，就连当红小花都被兄妹俩薅了一大把头发。 　　虽然说两兄妹给节目带来不少话题，但也确实让他们头疼。 　　像现在这样好声好气和他说话，属实……不正常。 　　反常过头了！！ 　　顾念沈太太在场，副导没有露出过多的厌恶，平静询问：“可以。你想出院？” 　　明央点头，肚子适宜地跟着叫了声。 　　沈太太笑说：“这孩子八成是饿了。那我们收拾收拾回去吧。” 　　说完看了眼明央，犹豫问，“用阿姨帮你穿鞋子吗？” 　　“不用。”明央果断拒绝，“我自己穿。” 　　她利落翻身下床，在床底下找出那双白色娃娃鞋。 　　明央还不太适应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儿，不协调的四肢笨拙到超出她的想象。 　　她索性坐在地上，温温吞吞地将鞋子往脚上套。 　　沈嘉烁趁机取笑：“笨死了，这么大都不会穿鞋。” 　　沈太太当即拆台：“沈嘉烁，不准嘲笑别人。你五岁的时候还穿纸尿裤呢。” 　　沈嘉烁笑容僵住，不吱声了。 　　明央没理会对方嘲笑，继续专心穿鞋。 　　“真不用阿姨帮你？” 　　明央摇头。 　　她板着小脸认认真真穿好鞋，又扣紧扣子，专注的模样在外人眼中透出几分娇憨可爱。 　　总算穿好，明央坐起来一本正经说：“好了，我们走吧。” 　　沈太太是第一次见明央，觉得她说不出地讨喜，“你要是不舒服，阿姨可以抱你。” 　　明央摇头拒绝。 　　沈太太当即有些失望。 　　沈嘉烁没有忽略母亲的表情，拉了拉她的袖子，非常为母亲着想地说：“没事，妈，你可以抱我，我让你抱。”为表真挚，他大大张开了自己的双臂。 　　沈太太面无表情地拍开儿子的小手，跟着出门。 　　沈嘉烁：“……” 　　沈嘉烁：“……”十分受伤。 　　明央一直跟在副导身旁。 　　成为小孩子之后，才发现无论是大人还是建筑，对她来说都是庞然巨物。 　　走出医院，繁华街景映入眼帘。 　　马路宽阔干净，行人熙攘，车水马龙，攀入云顶的摩天大厦贴着巨幅海报。路边夏枝刚生嫩芽，翠绿明亮，晃在眼前是生机勃勃的画卷。 　　这是明央只在梦中看到过的幻想。 　　她出生那年地球已走到末纪年。 　　陨石撞击地面形成的雾霾一直持续了十年，除了变异的动物和部分人类，其余正常人已经难以适应地面的生活，于是所有幸存者迁移到了地下。 　　——明央就是在地下长大的。 　　太阳，月亮，树木，河流。 　　这些都只在残留的画像或者文字中见过。 　　当它们真实展现在眼前时，明央却产生出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眼睛涩涩的。 　　她莫名其妙感受到恐惧，站在台阶上迟迟没有走下去。 　　“央央？” 　　沈太太的呼唤让她回过神，明央垂下睫毛，小心翼翼踏出台阶。 　　车子开到路边，沈太太拉开后座车门。 　　“上车吧，央央和嘉烁哥哥坐在后面。”沈太太不忘叮嘱，“沈嘉烁，不可以再欺负妹妹了，知道吗？” 　　这句话让沈嘉烁很是不服气，梗着脖子犟嘴：“她又不是我妹妹！” 　　害怕再被母亲教训，凶完就一溜烟先钻上了车。 　　沈太太有几分尴尬，再看明央，依旧是无波无澜的小表情，像是根本不在意这些话。 　　她放柔声线：“央央上车吧，我们回家吃饭。” 　　听到吃饭，她的眼神才亮了一下，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明央坐在另外一边。 　　沈太太扣好儿童座椅的安全带，车子这才发动引擎。 　　明央对这里很新奇，一时间也不困了，目不转睛盯着外面看，这让一直提防她的沈嘉烁感到十分郁闷和苦恼。 　　他侧过头偷偷瞄明央，只看到女孩婴儿肥的脸蛋和长长的睫毛。 　　眼珠里映进阳光，宛如澄澈的明湖。 　　不对劲。 　　沈嘉烁年纪小，具体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反正就是觉得她自从昏迷后就变得奇奇怪怪。 　　他有些烦躁，和副驾驶的母亲说：“妈，我能玩会儿手机不？” 　　“不可以。”沈太太拒绝完，又想起后面还坐着一个明央。害怕儿子不老实，立马改口，“只能看五分钟。” 　　说完掏出手机递给他。 　　沈嘉烁解锁手机，点开屏幕，明央好奇地扫过去一眼，看清标题内容—— 　　【三天教你唱会《孤勇者》】 　　什么玩意？ 　　没听过。 　　她的偷窥没有逃过沈嘉烁双眼，小狮子迅速把手机藏在怀中，满是警惕：“你是不是想偷学？！” 　　“？” 　　“死心吧！我是不会给你机会的！” 　　生怕明央偷师，沈嘉烁不知从哪里翻出一副蓝牙耳机戴上，微微侧过身，将屏幕藏得严严实实。 　　然而很快，明央就听到他哼出几个不成调的音符。 　　明央：“……” 　　难听。 　　明央别开头，继续凝视窗外。 　　二十分钟之后，车子抵达沈家。 　　《爸爸妈妈不在家》这档暑期档综艺的主调偏向日常种田类，毕竟参与嘉宾都是小孩子，不能从事过于危险的活动。平常主要直播孩子们独自生活的趣事，其中穿插一些与特邀嘉宾的户外互动。 　　节目组为了制造冲突，每周会随机安排两组小嘉宾们配对交流。 　　结果开播才第一周，沈家兄妹就不幸抽到了有名的恶魔兄妹俩，见面地点偏偏还是在沈家。 　　下车前，沈嘉烁趁着大人们不注意，偷偷给明央放出狠话：“我告诉你，你要是还欺负我妹妹，我还会揍你的，听见没有？！” 　　为了证明自己，沈嘉烁凶巴巴地冲她晃了晃拳头。 　　哪成想明央看都没多看他一眼，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 　　沈嘉烁：“……？” 　　威胁换来无视，这让沈嘉烁颇为泄气。 　　最后也没有办法，闷闷不乐地跟着下去。 　　沈家是上京有头有脸的名门望族。 　　抛开沈家不谈，十五年前，沈太太凭借一部电影成为当时最年轻的影后，此后便开启星路，红遍大江南北。 　　然而比起数不尽的光环和身份，他们住的地方并不过于奢华。 　　漂亮的白色两层小洋楼，室内装修温馨，并没有摆放过多的奢侈品。 　　等沈太太领着两个孩子进门，所有镜头齐齐对准门口。 　　原本平静的直播间瞬间苏醒，无数的尖叫与呐喊铺满干净的屏幕。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女神！] 　　[沈明珠状态好好啊我的天。] 　　[不过姐姐不是在成山拍戏吗？怎么突然会回来。] 　　[能为什么？还不是某个熊孩子做的好事。] 　　这么一说，观众注意到了角落的明央。 　　她小小一团跟在大人身旁，一头天生黄毛乱糟糟的，衬着脸蛋更加白嫩。 　　[这熊娃娃没闹腾沈姐吧？] 　　[无语，就没见过这么讨人厌的小孩子，怎么没撞死她。] 　　[前面诅咒的大可不必。] 　　“……” 　　弹幕说什么的都有。 　　沈明珠的意外到来和重新回归的两个崽崽让观众人数直线上升。 　　正在客厅安静玩积木的沈嘉昔看到母亲和哥哥的一瞬间，立马丢下玩具飞奔而来。 　　“妈妈——！” 　　她张开手臂扑进沈明珠怀里。 　　沈明珠顺势抱起女儿，笑容宠溺：“小奶昔过得好不好呀？” 　　“好~”小奶昔奶声奶气地应了声，挣扎着母亲怀里下来，最后也没忘记沈嘉烁，甜甜冲他露出一个笑，“哥哥，你回来啦。” 　　“唔。”沈嘉烁随口一应，问，“我不在的时候，那个坏家伙没欺负你吧？” 　　沈嘉昔摇头：“秋秋哥哥一直在房间里睡觉。” 　　顾言秋只是被打的脸上青了块，所以并没有跟去医院。 　　沈嘉昔一个人原本还有点害怕，哪成想他从头到尾都在房间睡觉，这让她松了口气。 　　她抓着沈明珠袖子，小心翼翼地看向明央。 　　小姑娘明显还是有点害怕她，脸蛋红红的，好半天才鼓起勇气说：“央央，你……你的脑袋没有摔坏吧？” 　　挺好的一句话，就是听着有点像骂人。 　　沈嘉烁急了，条件反射挡在妹妹面前：“你忘了她今天还要欺负你，你关心她干吗？你个头不长也就算啦，怎么记性也不长呀。” 　　沈嘉烁有些恨铁不成钢。 　　这话顿时引来弹幕共鸣。 　　[呜呜呜呜，小奶昔真的是天使。] 　　[又想骗我生女儿。] 　　[目前四家萌娃，就顾家这一组最让人不爽。] 　　[所以干吗邀请他们过来碍眼，节目组为了热度不择手段啊。] 　　沈嘉烁生怕妹妹再受到伤害，满是警惕地防备着明央。 　　她没解释，鼻尖灵敏地嗅到一股饭菜香味。 　　饿了。 　　想吃。 　　小奶昔很是震惊地看着沈嘉烁：“哥哥你别乱说，央央没欺负我。” 　　沈嘉烁不服气：“我都看见了！她站在凳子上要拿苹果砸你！要不是我及时出面，你可就被她打了！” 第3章 　　“不是吧，真哭啦？” 　　小奶昔一脸莫名：“哥哥你胡说什么呀？央央才没有要打我，她是给我苹果吃，结果就被你推倒了……”提起这个小奶昔就有点委屈。 　　她之前被顾家兄妹家欺负过，加上先前种种，自然对明央的靠近产生条件反射的警惕。 　　可是明央并没有做出想象中要伤害她的事。 　　她第一次很友好也很有礼貌地和她说话，这让小奶昔很意外，也有几分惊喜。 　　然而…… 　　没等自己反应过来，这份惊喜就被沈嘉烁破坏掉了，最后没来得及结束，明央就被大人送到了医院。 　　小奶昔的话让整个客厅陷入寂沉。 　　沈嘉烁更是瞪大眼睛，迟迟没有说话。 　　“央央，我替哥哥和你道歉，你不要生气好不好呀？”小奶昔是个有担当的小朋友，主动走到明央身边，真诚认真地和她说对不起。 　　[小恶女还会给人苹果的？她不是只会给人一榔头吗23333。] 　　[对，上次岑笑就是和她说了几句话，她就拿榔头追着人家打，那架势我都惊呆了。] 　　[小奶昔是不会说谎的，看样子这次是真的误会她了。] 　　[……别是又耍什么心机。] 　　[怎么说也是小孩子，能有什么心机，前面不要把孩子想太坏吧？] 　　[那就祝你生这样的熊孩子好了，99，一胎十八宝。] 　　…… 　　弹幕再次陷入水深火热的骂战，现场却十分平静。 　　明央内心是个成年人，犯不着和小孩子计较。相反，她对可爱听话的小孩十分包容，毕竟在末日，幼崽是比生存资源还要稀缺的存在。 　　她当即冲她露出两个小酒窝：“没事，我不和小孩子计较。” 　　糯声糯气的语调，配上故作成熟的表情，有种诡异的违和感。 　　[？？？懵住，你不也是小孩子？] 　　[有、有点可爱？] 　　[摔坏脑子了？确定脑子没事？] 　　周围人沉默略带愕然的表情顿时让明央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神色立马僵住。 　　她意识到自己现在只是个懵懂无知的五岁小孩，行为言语要是过于出格，很可能会让人产生怀疑，若不小心被带去研究院，可是要发生大问题的。 　　明央睫毛颤颤，仰起小脸，一本正经又故作天真地纠正道：“小孩子……不和小孩子计较。 ” 　　嗯，就是这个味儿。 　　沈太太一愣，扑哧声被她逗笑：“央央真是心胸宽广，去洗手我们准备吃饭了。” 　　明央等的就是这句话！ 　　终于能吃饱的快乐心情占据她整个大脑，明央乐颠颠跑到洗手间，踩着小凳子拧开水龙头。 　　仔仔细细，认认真真把指头缝都洗得干净。 　　“喂。” 　　熟悉的声音让明央如临大敌，想也没想就关闭水龙头跳下了椅子，满是防备的举动让沈嘉烁噘了下嘴。 　　“我……那个……” 　　“你要洗手？” 　　沈嘉烁一愣：“我不洗。”顿了下，“我现在不洗。” 　　小孩子的情绪都清楚摆在脸上。 　　明央随意扯下毛巾擦干手上水渍，安静等他开口。 　　终于，沈嘉烁鼓起勇气：“对不起！” 　　超大声的道歉。 　　再然后，紧张等待着她的回应。 　　结果—— 　　“哦。” 　　她什么反应都没有。 　　这让沈嘉烁又是茫然又是不知所措：“我……我都和你道歉了，你是不是应该原谅我？” 　　明央闻声皱眉，稚声反问：“为什么你道歉我就要原谅你？” 　　沈嘉烁愣愣地说：“因为我做错了嘛……” 　　明央：“你的意思是，凡是做错事，只要说声对不起就可以过去了？” 　　这话有点深奥，以沈嘉烁的榆木脑袋完全听不懂。 　　弹幕倒是因此炸开了。 　　[小恶女得寸进尺。] 　　[人家都道歉了还要怎样？] 　　[虽然我不喜欢这孩子但是她说的对啊，借用那句话“道歉有用的话是要警察干什么。”] 　　[突、突然哲学。] 　　“……” 　　明央可没忘记自己小孩子的身份，任性地说：“我脑袋很痛，哥哥说小孩子的脑袋容易摔傻，你差点让我变傻子，我才不要原谅你。”顿了下，“哼！” 　　超级小孩子气又超级大的哼声。 　　沈嘉烁被哼傻了。 　　强烈的愧疚迅速占据他稚嫩幼小的童心。 　　从小到大，父母都教育他做错事要道歉，但是从没有人站在受害者的角度上和他说明问题。 　　对哦，傻了怎么办！ 　　明央急于吃饭，绕开他屁颠屁颠跑出餐厅。 　　沈嘉烁见此，屁颠屁颠追上去：“那、那要怎么办？我以后对你好行不行？” 　　明央别过头不理他。 　　冷漠的样子让沈嘉烁眼眶泛红，瞬间有点想飙泪。 　　以前明央就是一个小风火轮，看谁不爽就闹谁，那会儿沈嘉烁还看她不顺眼，觉得她一点也没有自己的妹妹懂事文静。 　　如今她真文静了，倒让他格外难受。 　　沈嘉烁认为这是痛恨他的表现。 　　“你别……你别不理我嘛~”沈嘉烁拉住明央袖口，眼圈泛红，竟真的要哭。 　　明央一愣，接着乐了：“你哭啦？” 　　不问还好，这么一问，沈嘉烁的眼泪一下子掉了出来。 　　他不想被明央看到自己丢脸的样子，背过身偷偷抹眼泪。 　　明央从来没见过小孩子哭，又觉得好玩又觉得好奇，颠颠跑到正面。她个头比八岁的沈嘉烁矮很多，微微仰头就能看到他的哭哭脸。 　　“不是吧，真哭啦？” 　　明显促狭的语气让沈嘉烁再也绷不住，嗷的一声嚎啕大哭。 　　[不是吧，真哭啦？] 　　[怎么逗狗一样，我快笑死了。] 　　[哈哈哈哈，突然觉得这小姑娘挺好玩的。] 　　[从小恶毒，看别人哭自己还这么开心，无语。] 　　[前面的你上纲上线累不累啊？] 　　…… 　　“好端端的这又怎么了。” 　　这边的动静惊动沈太太，瞥了眼嗷嗷直哭的儿子，没搭理，温和面向明央：“饭菜都准备好了，央央快去叫你哥哥来吃饭。” 　　听到前一句时，她的心情是雀跃。 　　等到了后一句，笑容立马僵住。 　　她把……死对头给忘记的干干净净了！！ 　　……也不知道零一现在怎么样了。 　　“央央，快去。”沈太太催促，“哥哥下来后我们再一起吃。” 　　“噢~”明央闷闷不乐去二楼找零一。 　　摄像头一路在后面拍着。 　　她慢慢吞吞绕过客厅，沈家房间多，明央四下张望，一时间不知道零一在哪个卧室。 　　跟随导演耐心提醒：“左手边第二间。” 　　明央推门而入，镜头一路跟着过去。 　　然而怪异的事发生了，房间空无一人。 　　床铺散乱，窗户敞开，花园中的绿意飘了进来。 　　“是不是在洗手间？” 　　跟随导演也觉得奇怪，走进去推开卫生间房门。 　　一无所有。 　　“奇怪……” 　　明央盯着窗户陷入沉思。 　　顾言秋突然消失的消息很快传遍导演组。 　　导演发动所有员工在院中进行寻找，然而依旧一无所获。 　　监控和镜头都没有拍到顾言秋出门的画面，好好一个小孩就像是凭空消失一般。 　　导演又是心急又是暴躁：“这孩子下午不是还在睡觉吗？小张，你一直跟拍着他吗？没看见他去哪儿了？” 　　负责顾言秋的跟随导演十分委屈：“他不舒服，回房后我就没有捕捉镜头了，谁知道他……” 　　导演心急火燎，知道也怪罪不了别人，毕竟顾言秋熊惯了，打人的事都能做出去，更别提离家出走了。 　　顾言秋的消失让直播间人数蹭蹭上涨，原本对明央产生些许好感的部分观众因为这件事再次对兄妹俩转黑。 　　[我说啥来着，熊孩子就是熊孩子……] 　　[服了，除了给别人添麻烦什么也不会。] 　　[和沈嘉烁也有关系吧，我一直想说沈嘉烁好像有点暴躁……] 　　[前面给我整无语了，这兄妹俩没礼貌是看在眼里的，欺负小奶昔在先，倒成小狮子不对了？] 　　弹幕骂战一片，沈宅情况也很焦灼。 　　沈太太比较淡定，“先让孩子们去吃饭，派出几个大人出去找，小孩子腿脚不快，要是离家出走，应该也走不远。”她很冷静地安排，“保险起见，我们先报警，我留在家里等警方和照顾其他孩子。” 　　吃饭…… 　　明央摸了摸自己空空瘪瘪的肚子，小脸耷拉，她饿了…… 　　“阿姨~”明央拉了拉沈太太的手，“我可以和叔叔们一起出去找吗？” 　　沈太太误以为她是担心哥哥，顿时有些窝心。 　　她弯腰把明央抱起来：“天要黑了，央央不可以出去，乖乖和阿姨在家里等好不好？” 　　女人怀抱柔软，带着几分恬静淡雅的香气，这让从没有体验过父母怀抱的明央有种微妙的眷恋感。 　　“可是我知道哥哥在哪里。” 　　沈太太瞪大眼睛：“你知道？” 　　“嗯。”明央点头，“窗户开着，哥哥是跳窗跑的。” 　　大人们刚才都忙疯了，经明央这么一说，才想起那扇被他们忽视掉的窗户。 　　“阿姨留在家里照顾小朋友，央央去找哥哥。” 　　明央挣扎着下来，没等大人同意，就径自走向后花园。 　　众人面面相觑，跟了过去。 　　沈家的小花园有专人打理，花圃修建得非常漂亮，因为平常没有外人，自然也没有安装监控。 　　明央观察了一下四周，栏杆很高，以顾言秋现在的身高根本翻不过去，那么就是后门了。 　　跟拍导演说：“花园后门是锁住的，他应该出不去。” 　　明央仰头问：“是什么时候锁住的？” 　　旁边默不作声地园丁此时有点尴尬地说：“嘉烁回来的时候我锁的，那会儿我看见门开着就……” 　　这么想来，那时候顾言秋已经从这里溜出去了。 　　众人不敢耽误，急忙顺着小门出去寻找。 　　花园小区后面是一片小树林和天然湖。 　　树林在开发前期就已经存在，为了小区的绿化环境，开发商只对树林经过了简单的修建整理。 　　到了夜晚，月色沉入湖底，衬着树叶翠绿，有种说不出的漂亮。 　　可是再漂亮也架不住这七月的蚊虫，才出来一会儿，一群人就被蚊子咬了几个大包。 　　“央央，你哥哥藏哪了，快带叔叔们去找。” 　　再待上会儿，怕身上没一处好地方了。 　　明央沉思几秒：“再找。” 　　“？” 　　导演：“你不是知道他在哪儿？” 　　明央理所应当地说：“是呀，我找到他不就知道他在哪里了嘛。” 　　“？？” 　　玩呢？ 　　[熊一家了……] 　　[不行，看得我血压飙升。] 　　[啊，毁灭吧，累了。] 　　[导演组也是离谱，竟然相信一个小孩子说的话，别是演的吧？] 　　[演的怎么了！省略号，后面忘了，退网！] 　　导演一时间有些烦躁，招呼PD过来：“把孩子带回去，剩下的人我们继续找。” 　　天快黑完了，他们可不想那个没找到，又搭上这个麻烦。 　　PD点头，正要带走明央，就见她率先走在了前面。 　　明央观察了一下地面泥土草坪痕迹，指着前方：“在前面。” 　　“行了，你快和叔叔回去，找到你哥哥后会告诉你的。” 　　PD根本不信她的话，拉住她手准备强行带走。 　　明央不满地鼓起腮帮：“草坪有被脚印踩过的痕迹，两边的灌木丛也都有轻微的歪斜，从痕迹看不是大人，只能是哥哥。” 　　导演组又好气又好笑：“小福尔摩斯？行了，你乖乖回去，树林里有大野狼，晚上专门抓小孩子来吃。”为了震慑明央，他的口气非常凶恶。 　　明央：“……”面无表情。 　　[其实也有理有据。] 　　[有理有据个啥子，这一片又不只是顾言秋过来，白天肯定会有其他人啊。要是听她说的，人没找到还浪费时间。] 　　明央不开心地抿起嘴。 　　其实她大可不用管的，毕竟死对头话少还讨人嫌，前世三番两次找她不痛快。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穿越到这里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零一经过改造已完全没有了人类该有的情感，要是警方先一步找到，保不准会说一些不该说的，做一些不该做的，那样他们两人都没有好果子吃。 　　想到这儿，明央一把挣开PD拉住她的手，头也不回冲到了林子里。 　　“哎！快回来！” 　　“愣着干什么！追啊！” 　　众人架着仪器追了上来，弹幕再次骂声鼎沸。 　　林里蚊虫成群。 　　小孩子皮肉嫩，没一会儿，明央就被咬了几个大包。 　　她根本不在乎，比起末日里吃人的蚊蚁，这些蚊子根本对她造成不了伤害。 　　明央凭借着月光辨认残留在地上的足印。 　　再有两步时，她注意到一片不同寻常的痕迹。 　　“明央，快……” 　　“别往前走了。”明央站在原地说，“我找到哥哥了。” 　　追过来的PD一愣：“你哥哥在哪儿？” 　　明央拨开地面疯长的蒿草，一个小水沟里，顾言秋正正好躺在里面。 　　四仰八叉，不太美观。 　　她盯着看了会儿，“掉沟里了。” 　　“……？” 　　掉、掉哪儿了？ 第4章 　　便宜那小子了。 　　一伙大人匆匆赶来把顾言秋从沟里捞出来。 　　他没有穿鞋，浑身脏兮兮的，曲卷的头发沾着几片树叶，小脸泛着一层不正常的红晕。 　　双目紧闭，没有任何知觉。 　　“烧得好厉害，送医院吧。” 　　导演摸了一下顾言秋脑门，当即将他抱起。 　　明央急忙追过去。 　　这会儿别人都顾不上她，大人步履如飞，她迈着两条小短腿艰难跟在后面。 　　夜黑路泞。 　　明央没跑几步就重重摔在了地上。 　　PD这才注意到她，看她摔倒暗叫一声不妙。 　　“央央，没摔疼吧？” 　　明央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拍去蹭在腿上的土，又胡乱擦了一把脸，什么也没说的继续往前走。 　　她闹起来还好，这样安安静静反倒让PD有点心疼。 　　就连弹幕也收起斥责，无比静默地看着那道走在黑夜中的，小小的背影。 　　[小孩也挺可怜的。] 　　[哥哥丢了肯定着急啊，不明白骂孩子干吗……] 　　“央央，叔叔抱你吧。” 　　明央抬头看了一眼他脖子上不算轻的摄影设备，摇头婉拒：“不用，重。” 　　PD笑了下：“央央是小孩子，能有多重，叔叔可以抱动你的。” 　　明央说：“加起来重。” 　　PD一愣，这才意识到明央指的是设备。 　　她绷着一张小花猫似的脸蛋，睫毛闪烁，就算摔了一跤也没有矫情哭闹。 　　仔细想来，这兄妹俩好像一直很坚强。 　　别的小孩子听话归听话，但毕竟年纪小，遇到害怕的事情还是会哭。但是顾家兄妹没有，他们不像其他小孩子那样动不动流眼泪，上节目至今一次眼泪都没有掉过。 　　PD突然意识到，他们好像对这两个小孩过于偏见了。 　　很快走出树林。 　　沈太太一直和两个孩子等在门口，见他们平安回来，立马迎上前，“秋秋这是怎么了？” 　　“小孩儿不知道怎么跑到水沟里去了，有点发烧，我们现在送他去医院。”说着抱怨一句，“真是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沈明珠不太认同这句话：“男孩子爱闹腾，何况这个年龄的孩子能有几个省心的。” 　　她又瞥向明央，顿时被吓了一跳，“央央怎么也弄成了这样，你也掉沟里了？” 　　明央一阵无语。 　　片刻PD解释：“天黑，娃娃摔了一跤。” 　　说着面包车开到门前，明央想也没想得手脚并用爬上去。 　　“哎，你不能……” 　　“算了，让她去吧，省得她也离家出走。”导演这一天天被弄得头都大了，“我找个女工作人员陪着，剩下的人继续参与录制。” 　　几人上车，面包车扬长而去。 　　他们去了就近的医院，挂号检查都是由导演组一手负责。 　　明央一个小孩子也帮不了什么忙，就乖巧跟在女工作人员身边。 　　现在是晚上九点多，她这一天什么也没吃，光在医院跑来跑去。明央饿得慌，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看天花板都有些飘忽。 　　她也不好意思找大人，往口袋里摸了摸，竟真的让她找到一张小卡片。 　　[小棕熊干脆面，再来一袋。] 　　这是……中奖啦！ 　　好像从书里面看过，干脆面是21世纪的食物，因为食用方便，又叫做方便面。 　　她有吃的了！！ 　　明央开心的眼睛都有了光彩。 　　她知道自己现在是小孩子，不可以乱走，于是拉了拉身边女生的衣袖，“姐姐~” 　　对方看过来，神情中抱有明显的警惕。 　　由于先前种种劣迹，她自然认为小恶女叫她没什么好事。 　　明央无视她眼神中的探究，将皱皱巴巴的卡片递过去：“这个去哪里兑换呀？” 　　女生这才注意到她手掌心那张小小的卡片。 　　小棕熊？ 　　女生愣了下，耐着性子说：“周围没有小卖店，等我们回去再换好不好呀？” 　　不能啊…… 　　明央一下子失望了。 　　“噢~” 　　她垮下小脸，宝贝似的把卡片重新揣在兜兜里，摸了摸空扁的肚子，内心把零一来回反复骂了一万遍。 　　咕噜。 　　肚子叫了声。 　　明央也不是没饿过。 　　在末纪元，吃不饱饭的才是大多数。 　　可是小孩子的身体似乎和成年人不大一样，格外容易饿，又格外难以忍受。 　　她晃着小脚，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只有这样才能忽略腹部的不适感。 　　女生这才意识到什么，试探性问：“央央……是不是肚子饿了？” 　　明央看向她，点头，平静的小脸透出几分微妙的委屈。 　　她长得可爱，不吵闹的时候更加可爱。 　　又强忍那份委屈，眼神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疼。 　　敢情她刚才那样问，是因为肚子饿想吃东西，但是没敢告诉他们。 　　女生顿时觉得小孩有点可怜，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那走吧，姐姐带你去吃东西。” 　　明央捏了下空兜兜：“……我没钱。” 　　女生笑出声：“姐姐请你，不用你花钱。” 　　明央跳下椅子，乖巧牵住她伸过来的手。 　　医院周围普遍没什么好吃的。 　　女生把她领到就近的面点，要了份小碗牛肉炒面，本来还以为豪门家的大小姐会挑剔，结果小姑娘一点也不挑，吃得大口又香甜。 　　明央发誓，这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饭！ 　　末纪年资源贫瘠，为了解决温饱，科研室利用某种方式将化学物合成了一种名为“营养剂”的液体。虽然这东西叫做营养剂，但其实并没有多少营养价值，只是暂时性迷惑胃部，让人在几天内产生饱腹感。 　　明央大部分时间喝的都是这玩意。 　　口感酸涩难咽不说，还贵，一瓶要几百个功勋值。 　　将盘子里最后一根豆芽菜放在嘴里细细咀嚼，等香气全部扩散之后，才恋恋不舍地吞咽下去。 　　好吃。 　　还没吃够。 　　明央一双大眼睛望向对面的女生。 　　她正拿着手机对自己偷拍，脸上挂着类似母性慈爱的微笑。 　　明央不好意思地打断她：“姐姐……” 　　糯米糍似的稚嫩声音一下子将她叫醒。 　　她急忙放下手机：“央央吃完啦？”说着看了一眼她面前的碗，空空荡荡，一片葱花都没剩，当即惊得她倒吸口凉气。 　　小孩子食量这么大的？ 　　“吃饱了吗？” 　　明央点头，又有些为难的开口：“姐姐，我能再要一份吗？这个面……” 　　她先是呆了一下，接着恍然明了：“央央是想带给哥哥？” 　　明央：“……” 　　不，她想留着当早点。 　　女生看向她的目光更加温和，“没想到央央是这么体贴的孩子，哥哥知道的话一定很开心的。” 　　明央：“……” 　　“不过面容易坨，我们给哥哥带包子吧，等他醒来，微波炉热一下就能吃了。” 　　没等明央回答，女生就点了一笼包子。 　　肉包子白花花，馅儿料饱满到渗出了表皮。 　　尽管刚吃饱，但明央还是馋得吞了口唾沫。 　　可恶，便宜那小子了。 　　两人走出饭店，上京的街头热闹而繁华。 　　明央吃饱喝足，分外满足。 　　“姐姐，你叫什么呀？” 　　“我啊？”女生指着自己说，“谭小亚，目前是摄影助理，你叫我小亚姐就好。” 　　明央点点头，若有所思。 　　半晌，她过去，认真承诺：“等我有钱了，请你吃饭。” 　　谭小亚一怔，旋即被她可爱的样子逗笑，“行，那先谢谢央央了。” 　　两人重回医院，顾言秋已经检查完毕，住进了儿童单人病房。 　　明央离开后，谭小亚总算得了空闲。 　　她迫不及待地把今天拍摄的照片编辑发布朋友圈。 　　[小亚努力中：小朋友真的好可爱！在医院的时候问我能不能兑换小棕熊的中奖卡，我以为是小孩子心血来潮，结是肚子饿了不好意思和大人说。带她去吃饭也不哭不闹不挑食，乖乖吃完还给哥哥打包！真的和外面说的一点也不一样！] 　　照片共六张。 　　背景是烟火气十足的普通小餐馆，小姑娘一头乱糟糟地自来卷发披在肩头，脸蛋有点脏，但并不影响到她的可爱。 　　她低头吃面，腮帮子像小仓鼠一样鼓起一团，睫毛浓长到令人艳羡。 　　[同学A：热搜上那个明央？不是说她前不久还在片场撒泼，好像是挠下工作人员一块肉？] 　　[同学B：对对对，好像还和她哥薅下岑笑的一把头发。该说不说我觉得挺爽的。] 　　[同事C：早就看那个小天后不爽了，到处买营销还登月碰瓷我女神沈明珠，也不看自己配不配，呸。] 　　说着说着话题就扯到了别处，谭小亚害怕出事，删除了几条评论后就放下手机准备去忙。 　　可就在此时，兄长忽然发来消息。 　　[谭峥：你在医院？] 　　谭小亚有点奇怪忙到脚不沾地的兄长为何突然找她问这种琐事，但还是回答：[是啊，节目组的小孩生病来医院了，我负责过来照顾。] 　　[谭峥：哪个孩子？] 　　[谭小亚：顾言秋，他妹妹明央闹着要跟过来，我就来照看了，你问这个干吗？] 　　谭峥没再回复。 　　他沉默地看着谭小亚朋友圈的那几张照片，琢磨着要不要告诉明砚。 　　不过想到自家明星那个性子，估计说了也是白说。 　　五年前，明砚因为父母怀二胎的事和家里人决裂，对这个突然钻出来的妹妹讨厌还来不及，哪会想去管。 　　谭峥摇摇头合上手机，继续处理手头上堆积如山的工作。 第5章 　　[尿床] 　　顾言秋打了点滴，目前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因为不确定他什么时候醒来，醒来又会不会做一些不利的事，所以明央没有随工作人员回去，就留在医院陪床。 　　她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脚丫一点一点，目不转睛盯着零一那张小脸看。 　　仔细端详，发现顾言秋和成年后的死对头有五分相似，只是眼前面庞稚嫩无害，让她无法和那个毫无感情，杀人不眨眼的兵器联系在一起。 　　其实明央并不是一开始就和零一不对付的。 　　他们是末纪元最后一批新生儿，被新政府集中保护在地下育儿院。 　　说是育儿院，实则是一座冷冰冰的牢笼。 　　科研室妄想从他们身上挖掘救世之法，平日除了最基础的教育，他们面临最多的就是各种实验。 　　其中真的有一部分孩子不同于常人。 　　他们的智力开发到极致，身体素质超出同类，或聪明或机敏，或能控制时间流逝，于是科研室将这种孩子称之为“亚当夏娃”，男为亚当，女为夏娃。 　　明央和零一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五岁那年，两人还有其他小孩被一起收容到另外一个实验基地，专门开发他们身上的能力。 　　基因改造带来的副作用让明央的记忆有所缺失，具体已经记不清那段日子是什么样的了，只记得身体被泡在冰冷的罩子里，日复一日，日复一日…… 　　后来有人不满新ZF的控制，另组成军队与政府对抗，实验基地也在那时候被捣毁，明央也知道了基地的内幕。 　　——他们要利用亚当和夏娃的基因，打造出一支无坚不摧的人形兵器。 　　不惧病毒与辐射，不怕子弹与炮火，身体就是他们最为坚韧的武器，同时，这些孩子会失去人类该有的情感与感知。 　　那天很混乱，明央和零一就是在那一天失散的。 　　那年她八岁，零一12岁。 　　后来明央正式加入到反抗军，再见已是六年后，那时的零一已经彻底改造成了所谓的“人形兵器”，并且失去了有关她的全部记忆。 　　他为旧日主效力；而她是新世界的一员，两方观念不合，每次见面注定以一方落败而告终。 　　可是明央从来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比起末日里食人的怪物，拥有体温，却失去情感的人类要更加可怕。 　　哪怕世界早已失去未来，文明也不该趋于末路。 　　万万没想到，他们竟一起穿书了。 　　其实也不难猜测零一为什么会偷跑出去。 　　他从小就被抽离了情感，身体也不能感知疼痛，行为全靠植入在脑海中的那块电子芯片。 　　如今失去指令芯片，身体的反常和多出的陌生记忆的确会让他失控。 　　夜晚的病房俱寂无比，才过十点，明央就困得直打瞌睡。 　　沙发上负责看护他们的谭小亚已经睡了过去，旁边也没有多余的病床。明央想也不想就踢开脚上的鞋子爬上病床。 　　嫌弃零一占地方，她又把他往旁边挪了挪。 　　第一次在安全的地方睡觉，明央还有点不太习惯。 　　翻来覆去几个钟头也没有合眼，肚子倒是又叫了起来。 　　她眼巴巴瞅着柜上那盒小笼包，吞咽口唾沫。 　　吃一个的话，大人发现不了吧？ 　　明央舔舔嘴唇，偷摸摸下床，掀开盖子从里面拿起一个。 　　床上窸窸窣窣一阵响动，明央吓得手上一颤，背过身将包子藏了起来。 　　还好。 　　零一只是在翻身。 　　明央松了口气，做贼似的小口小口品尝着那只可爱饱满的小包子。 　　包子早就没了热气，微微影响到口感。 　　但是明央不挑，依旧小心翼翼地把那只小包子吃干抹净。 　　吃饱后也困了。 　　她习惯性检查了一遍门窗，再次翻身上床尝试入睡。 　　睡不着，起来偷偷吃一只包子。 　　继续睡，睡不着，起来再偷偷吃一只包子。 　　继续睡，睡不着，起来吃包子。 　　凌晨四点，五只小包子全进了明央一个人的肚子。 　　她颇为心虚地看了眼谭小亚和零一，背着两人将空荡荡的包装盒丢在了走廊里的垃圾桶。 　　天降蒙蒙亮时，她终于有了睡意。 　　明央睡去不久，身旁的人突然动了下手指，紧接着掀开眼皮，露出一双坠了光的琥珀色双眸。 　　他空洞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病房过于安静，显得窗外的嘈杂声如此清晰，汽笛，鸟鸣，混乱中又有一丝平和。 　　脑海中有很多记忆，身体上陌生的感知更让人厌烦。 　　——这是零一毕生都不曾体会的东西。 　　脑中钝钝的。 　　他缓缓从床上爬起，兀自盯着手背上的输液贴出神。 　　零一对准输液贴轻轻一撕，露出手背青色的针孔，还有一丝微妙的感觉。 　　难以形容。 　　这种感觉刺刺地扎在皮肤上，还有额头，躯干，四处，任凭怎么呼吸也难以消弭。 　　零一此时又注意到身下浸湿的一片痕迹。 　　水痕蔓延了一大片。 　　[尿床] 　　脑海中迅速浮现出一个词汇。 　　零一先是一怔，接着生出一种……旁人常说的窘迫之感。 　　他睫毛微颤，侧眸瞥向身旁。 　　明央睡姿乱七八糟，脚一个方向，脑袋又是一个方向。侧躺着，压着婴儿肥的脸蛋，卷卷发也是乱糟糟的，因为过于萌动娇憨，看起来有些像毛绒娃娃。 　　[世上最可爱的妹妹。] 　　身体残留的记忆给了他答案。 　　他不清楚什么是可爱，也不认为她可爱在哪里，不过…… 　　零一稍加思衬就有了主意。 　　他蹑手蹑脚下床，拿过桌上属于自己的衣物，跑去卫生间把病号服换过来。 　　此时透过镜子，他看清了自己的模样。 　　面色平寂，五官稚嫩，嘴角有一块不太明显的乌青，刺刺的感觉正是从那里传来。 　　同时，零一开始审视自己。 　　顾言秋，因为是凌晨一点出生，小名也叫作零一，与他代号完全相同。 　　八岁。 　　父母双亡，寄人篱下。 　　这是这具躯体已知的身份。 　　零一不明白，哪怕接受记忆，也难以理解这一切。 　　好在基因改造让他摒弃了类似“无措”，“害怕”等这种无用的负面情绪，短暂的茫然后，他就尝试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 　　零一带着脏衣服出门。 　　把病号服丢在走廊尽头的垃圾桶后，他头脑迅速地记下肉眼所见的所有路线与标点，之后原路返回病房。 　　明央还在睡，沙发上的大人也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站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一滩地图，零一垂睫沉思，转去卫生间接了半杯温水，毫不犹豫对着明央的屁股浇了上去。 　　放下水杯，从容地等她醒来。 　　明央睡得本就不安稳，迷蒙中传来的一股湿意让她浑身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爬起身对着湿漉漉的裤子出神，怔愣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谭小亚此时也跟着苏醒，打了个哈欠，见明央兀自愣着，上前一看，忍俊不禁：“央央尿床啦？” 　　尿、尿床？ 　　不，她怎么可能尿床！ 　　明央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话音转在舌尖半天都没有出来。 　　蓦然间，她注意到旁边杵了道分外碍眼的身影。 　　小少年一米三五左右，黑T恤，黑短裤，扎眼的自来卷发下是一张极具异国血统的稚嫩面庞。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淡淡盯着她，一点也没有学龄前孩童的模样。 　　明央瞥了眼他的裤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瞬间明了，指着顾言秋对谭小亚告状：“不是我，是零……是哥哥尿的！” 　　她很憋屈。 　　她绝对不会尿床，上辈子在实验室的时候，她就是最乖的孩子，不会捣乱，不会哭闹，更不会尿床！！ 　　零一这人虽然没有情感和知觉，但是狡诈，肚子里装着三分之一的电子零件和三分之二的坏水。 　　他初来乍到不习惯人类正常的身体，绝对是他自己尿床然后故意嫁祸给她！ 　　真是诡计多端的臭男人！ 　　零一无视明央愤懑，“不是我。” 　　他声线很浅，干净，含着一丝孩童特有的奶音，听起来格外无辜。 　　明央质问：“那你病号服呢？” 　　零一：“你尿湿了，我当然要换掉。” 　　明央哑然。 　　真、真是她尿床了？ 　　明央不禁开始怀疑自己。 　　难道是昨天晚上包子吃多了？还、还喝了两口水，所……所以才…… 　　“没事，尿床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小姑娘委屈巴巴的样子虽然好玩，但谭小亚也不想让她继续闷闷不乐。 　　她忍着笑安抚：“姐姐十岁还尿床呢，央央还是小宝宝，尿床也正常啦。” 　　小宝宝明央：“……” 　　“先把裤子脱了晾晾，很快干了就能穿啦。” 　　谭小亚说着准备给她脱衣服。 　　明央抓着不让，白皙的脸蛋憋胀得通红。 　　谭小亚看出小姑娘是在害羞，正要哄两句，病房门被打开，沈明珠和沈家兄妹接连而入，后面还跟着一张陌生面庞。 　　明央辨认两眼，认出这是顾言秋那个便宜伯母。 　　顾家大伯忙于工作不怎么回家，大伯母格外嫌弃这两个拖油瓶。 　　虽然不会刻意饿着他们，但平常体罚也不少。尤其是对明央，她认为明央一个非亲非故的野孩子，凭什么能占顾老爷子的一份遗产，而自己给顾家生的亲孙子却什么也没有。 　　强烈的对比让顾伯母生生恨上了顾老爷子，然而人已入土，再恨也没有他法，于是就将这份怨气转移在了明央身上。 　　人前，她是温柔善意的豪门贵妇；人后撕开伪装，对兄妹俩露出獠牙。 　　兄妹平等的厌恶大伯父家的任何一个人，后来在节目上与伯父一家产生激烈冲突，顾伯母借此机会出来卖惨，让他们遭受到大规模网暴。 　　明央看着顾伯母，简单梳理了一下此时的时间线。 　　原著里，顾言秋被沈嘉烁打完的第二天就正式结束了第二期录制，接下来几天是嘉宾们的休息期，导演组也在这个时候剪辑出网播版。 　　《爸爸妈妈不在家》有两种播放形式，第一种是网络直播；第二种是后期剪映，然后在各大平台放映。 　　为了吸引到足够多的话题，后期对成片进行恶意剪辑，让两兄妹的表现比直播时还要过分。 　　播放之后，国民两娃的讨厌度直线上升。 　　然而比起网络评价，两人在大伯父家更是水深火热。 　　顾家伯父无比气愤顾言秋竟然敢去得罪沈家小公子，直接将小家伙们关了几天的小黑屋。 　　原著的顾言秋将这一切归咎在沈嘉烁身上，到了第三期录制，怨气比鬼还大的顾家兄妹再次与沈家兄妹产生激烈冲突。 　　就这样，兄妹俩在冲突，网暴，关小黑屋之间进行了恶性循环，性格日复一日扭曲成人见人厌的恶毒反派。 　　惨。 　　也庆幸那两个孩子重新投胎到了新的世界。 　　“哎呀，秋秋醒来了？让姨姨看看头还烫不烫？” 　　沈明珠说着，掌心向他探来。 　　顾言秋迅速侧身躲开，她的手就那样尴尬停留在半空。 　　沈明珠也没说什么，笑了笑收回胳膊，紧接着看向明央：“央央也醒来得好早。”说着注意到她裤子上的一团水渍，“咦？央央的裤子怎么……” 　　“哈哈哈哈，妈妈，明央尿裤子啦！” 　　她的话毫无预兆就被一阵大笑打断。 　　明央的脸青了，接着白了，然后又红了。 　　她凶狠瞪着沈嘉烁，想以眼神震慑。 　　然而当你足够弱小时，你所有的一言一行都显得无比可爱。 　　沈嘉烁就觉得……明央凶巴巴得有点可爱。 　　像小奶猫。 　　他耳根子一红，联想昨天对她的所作所为，立马止住笑，结结巴巴地安慰她：“我、我没有取笑你，我妹昨天也、也尿裤子了。”说着扯了扯妹妹的袖子，“是吧，你昨天也尿了。” 　　小奶昔：“？” 　　小奶昔：“？？？” 第6章 　　这具身体最为珍视的存在。 　　小奶昔一脸懵懂，睁着大眼睛不应话，这让沈嘉烁紧张到极点。 　　好在最后沈明珠出面帮他解决了尴尬，她伸手摸了摸明央毛茸茸的头发，宠溺道：“没关系，阿姨帮你们拿换洗衣服了。” 　　沈明珠到底是心细，出来前就担心这种情况，于是给两个孩子一人准备了一身干净衣裳，都是家里孩子买来没穿过的。 　　“走吧，阿姨带你去换上。” 　　明央可不好意思让大人帮忙换，腼腆地抿了下唇瓣，声音软糯乖顺：“我可以自己换。” 　　沈明珠按捺住笑意：“真的可以吗？” 　　明央重重点头：“可以。” 　　“那好。”沈明珠将衣服递过去，“秋秋要换吗？” 　　顾言秋冷着张脸不语。 　　明央接过衣服：“阿姨你别管哥哥，他衣服干净，不用换。” 　　沈明珠没有再强求。 　　明央快步跑进卫生间，迫不及待脱掉脏裤裤换上了干净衣服。 　　衣服是小奶昔的，一条崭新漂亮的浅蓝色连衣裙，领口坠着一个白色蝴蝶结。 　　她推开门出去，沈明珠眼睛登时亮了。 　　小姑娘天生长得白，脸型比同龄小孩都要好看，眼儿大，睫毛长，嘴唇也是红嘟嘟的，配上一头偏黄浓密的小卷毛，长得和油画里的天使娃娃似的。 　　“好乖好乖，走过来些，姨姨给你拉拉链。” 　　明央乖巧过去，顿了顿说，“谢谢姨姨~” 　　沈明珠宠溺一笑。 　　在她给明央调整衣服的这段间隙，明央一直偷偷看着大伯母。 　　她一直在旁边赔笑，模样端的算是温和良善，可是依旧掩不住骨子里的尖酸刻薄。 　　明央不想被关小黑屋。 　　她最怕黑了。 　　明央眼神光闪烁，轻轻拉住沈明珠的小拇指：“姨姨，央央能和你回家吗？” 　　她乖乖地问，眼神湿漉漉的如路边的可怜小狗。 　　沈明珠当即一怔，差点直接答应下，但还是保存住一丝理智：“可是你们的伯母都来接你们了，恐怕……” 　　明央嘟了一下嘴：“姨姨人温柔，像妈妈，央央还想和你在一起~” 　　她的话乍一听没毛病，细一听就能品出不对。 　　沈明珠何等聪明，立马意识到小姑娘可能是在顾家受了委屈。 　　想来也是。 　　顾言秋虽然也住在顾桦峰家里，但毕竟有血脉这层关系。明央不同，她只是顾老爷子收养来的女孩，而且听人说，收养后虽然挂了“顾”这个姓，但是顾老爷子并没有落她的户。 　　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更别提这么丁点的孩子了。 　　明央这番话险些让晁雅晴脸上的笑挂不住，她强忍那丝不快，硬生生将眼底的恶毒掩藏好，上前说：“沈太太气质温柔，没架子，人又漂亮，也难怪央央突然喜欢黏着你。” 　　她马屁拍得好，沈明珠并不吃这套，笑容得体且疏远：“要是顾夫人同意，那我就先把他们接回去照顾了，刚好也能和嘉烁他们做伴儿。” 　　“没意见没意见。” 　　晁雅晴能有什么意见，她开心都来不及。 　　沈家掌管着A城的大半地皮，市长见了都要给三分薄面。自打顾老爷子死后，顾家大不如前，她的丈夫顾桦峰虽然用计拿到了顾家公司掌管权，但是那些股东都不认他，要是能攀上沈家，不说稳当，起码有了一条谋生之路。 　　“零一啊，去沈太太那里要看着点妹妹，你们俩都要听话，知道吗？” 　　晁雅晴熟稔地叫了他家人才能称唤的小名，他只是眸光闪烁，并未多说一句。 　　“那、那我去办理出院，孩子们就麻烦沈太太照看了。” 　　顾言秋的冷淡让晁雅晴的亲热显得分外尴尬，匆忙找了个借口离开病房。 　　大伯母走后，沈太太和谭小亚一起帮忙收拾孩子们的用品。 　　收着收着，谭小亚发现少了东西。 　　“奇怪，我昨天放这儿的包子呢？” 　　沈明珠顺嘴一问：“什么包子？” 　　谭小亚说：“给秋秋带的早餐，我就放这儿了，怎么不见了……” 　　原本放松下来的明央再次僵硬了脊背。 　　谭小亚扭头看向她：“央央，你看见了吗？” 　　明央绷紧下颚，面不改色摇头。 　　沈明珠说：“算了，现在天气热，隔夜饭孩子容易吃坏肚子，待会儿我带他们出去吃。” 　　明央松了口气。 　　幸好她吃得快，没让包子隔夜，不然就坏肚子了。 　　不对！ 　　都怪她贪嘴吃完了，不然零一就能坏肚子了！ 　　可恶，就差一点点。 　　明央恨，内心为此感到无比可惜。 　　办理完出院手续后，两人头也不回地跟着沈明珠回了沈家。 　　除了沈嘉烁有点不开心外，小奶昔对于明央的到来十分欢迎。 　　豪门里长大的小姑娘善良包容，明央只对她露个笑脸，她就忘记了先前的不愉快，乐颠颠把自己所有的玩具都堆到了明央面前，和她一起分享。 　　明央从没玩过什么玩具。 　　打有记忆以来就是在育儿室度过的，在那个资源匮乏的年代里，有一本书看就不错了，哪还奢求什么娱乐。 　　明央对此有几分新奇，于是坐在垫子上和小奶昔一起研究乐高积木。 　　好玩，她一下子上头。 　　这边的两小只其乐融融，那边的顾言秋和沈嘉烁就不是这么好相处了。 　　沈嘉烁一直担心顾言秋再欺负妹妹，防他和防狼似的。 　　然而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望着明央所在的方向。 　　这让沈嘉烁如临大敌：“你盯着我妹干吗？我可告诉你……” 　　“有书吗？” 　　他忽然打断，让沈嘉烁一怔。 　　“啊？” 　　顾言秋不耐重复：“书。” 　　沈嘉烁眨眨眼，真给他拿来一本书。 　　顾言秋翻开一看，绿色封皮上印着几个花里胡哨的打字—— 　　[儿童绘本。] 　　适合五到八岁学龄前儿童。 　　顾言秋：“……” 　　嫌弃。 　　但他还是翻开看了两眼。 　　沈嘉烁扯了扯嘴皮，拿起ipad打开了奥特曼。 　　顾言秋眼神移过去，“你在看什么？” 　　“奥特曼。” 　　奥特曼？ 　　顾言秋皱眉，伸过手命令：“给我看。” 　　沈嘉烁扫他一个白眼，“不给，想看用你自己的去。”他和顾言秋不对付，才不会把自己的ipad借给他。 　　顾言秋神色微闪，忽然注意到他手边拼了一半的魔方，“你给我看两眼，我帮你把那个弄好。” 　　沈嘉烁又不是傻子，才不相信他的话。 　　“得了吧，咱俩考试一个16一个19，智商不分上下，我才不信你呢。” 　　在弱智这方便，沈嘉烁对自己很有自信。 　　顾言秋没有反驳，兀自拿过魔方，稍加研究后，他的双手快速移动起来，眼花缭乱，看得沈嘉烁一愣一愣的。 　　“不是吧？你还真会啊？” 　　顾言秋没有回答他。 　　一分钟不到，魔方六面全部拼合完成。 　　他丢过去：“给我看。” 　　沈嘉烁完全傻住了，条件反射把ipad递过去。 　　顾言秋不予理会沈嘉烁，拿着ipad走到了更为寂静的角落。 　　ipad。 　　用来看动画片。 　　妹妹一直喜欢，想要，但是得不到，以后要给妹妹买。 　　拿到东西的那瞬间，脑海就浮现出身体原本的想法。 　　他垂睫研究，发现这东西类似末纪年的光子屏。 　　不过在那个时代，光子屏仅用来联络和下达指令，当今时空的ipad更接近娱乐网络设备。 　　顾言秋在引擎上搜索了有关这个世界的一切讯息。 　　他的天资本身就异于常人，上天垂怜他，穿越时空不仅仅带来了灵魂，还有原本聪慧的头脑和记忆能力。 　　顾言秋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很快将所有信息记录在心海。 　　不是末日。 　　没有统治。 　　更没有灾害。 　　人类是自由的。 　　顾言秋盯着屏幕，如同坠落空海，仅一瞬间就失去了对未来的所有想法，或者说是陷入茫然，他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 　　从接受改造以来，他都是按照指令行事。 　　他天性嗜杀，唯一的狂热就是对待战争。 　　可是和平年代不需要战争。 　　小孩子也不用成为基因武器。 　　那他要做什么？ 　　顾言秋不知道。 　　“准备吃午饭啦，秋秋，你怎么还在看平板？” 　　沈太太上前拿走他膝盖上的ipad，牵起他的手走向餐桌，顺便回头对着两小只喊了一声：“央央，小奶昔，快来吃饭。” 　　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吃饭两字触发了明央神经，抛下玩具撒丫子赶来。 　　沈太太安顿好四个孩子入座，夹了块排骨放在明央碗里，“央央多吃些。” 　　明央抱起排骨一顿啃，吃得还算文静，但是看起来很香，很让人有食欲。 　　沈嘉烁和小奶昔都是很挑食的小孩，看她吃得香，没等沈太太说，就也跟着吃了起来，这让沈太太又是惊喜又是意外。 　　她正要拿筷，突然看到顾言秋一动不动，“秋秋怎么不吃，身体还不舒服吗？” 　　顾言秋拿起筷子，小小的往嘴里放了一根青菜。 　　他顺着身体记忆干巴巴地咀嚼两下，干涩难嚼的口感让他不适地皱了皱眉，但还是乖乖咽了下去。 　　边吃，顾言秋边打量对桌的明央。 　　[妹妹。] 　　这具身体最为珍视的存在。 　　即使脑海中存在记忆，大脑也告诉了他所处的环境与身份，但他并不能产生同理，更无法体会。 　　顾言秋原本也是有家人的。 　　不过他的家人都成了丧尸的口粮，顾言秋亲眼目睹那一切，看着父母兄姐被蚕食殆尽。 　　后来接受改造，失去的情感让他再没有办法对这份记忆产生类似痛苦的情绪，如今自然也不能理解这具身体的所有眷恋。 　　不过…… 　　她的名字和明央相同；他的代号又和这具身体的小名一样，零一不是傻子，不认为这只是无关紧要的巧合。 　　若那场蚁灾将他送到这里，是不是也表示，和他一同死去的明央也来到了这个世界，并且和他有着难以断开的羁绊关系？ 　　想到这里，顾言秋握着筷子的手倏然收紧，琥珀色的眼瞳暗沉沉的，看起来像是一台冷冰冰的电子仪器。 第7章 　　“嗯，央央只会心疼哥哥~” 　　顾言秋的目光在无形之间给人带来压力，让明央嘴里的小排骨瞬间不香了。 　　零一该不会是……发现什么了吧？ 　　明央心里直打鼓。 　　她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和零一相认，上辈子两人两看相厌，每次见面打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虽说现在穿越成了兄妹关系，但是零一内在依旧是那个没有感情缺少心智的怪物。 　　要是被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保不准做出些什么。 　　明央决定装傻充愣。 　　她眨眨眼，直接用手抓起碟子里还没吃的小排骨给他，软声软气地说：“哥哥，吃。” 　　顾言秋果然皱了下眉。 　　记忆里，原主常把自认为好吃的东西分享给哥哥，哥哥虽然凶巴巴，对小妹妹却是包容万分，所以她现在做的事情很符合顾言秋记忆之中的妹妹。 　　这一幕让沈明珠眉开眼笑：“央央真的好心疼哥哥呀。” 　　明央跟着点头：“嗯，央央只会心疼哥哥~” 　　她看着一声不吭的顾言秋，笑出两个小酒窝：“哥哥，你怎么不吃，你是不是嫌弃央央？可是央央已经洗过手了。” 　　顾言秋不语，漠然夹起那块小排。 　　好吃，形容不来，但是比青菜的味道要好。 　　午餐过后，沈明珠让人在二楼收拾出一间客房。 　　她将两个小孩领进屋：“你们第一次在陌生地方睡觉，阿姨怕你们不习惯，就让你们先住一起了，你们看可以吗？” 　　听到要和顾言秋住一间房，她脸色瞬变，“我……” 　　“可以。” 　　拒绝的话没出口，身侧就传来小少年浅淡的嗓音。 　　他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眸在她身上掠过，“我会照顾好央央。” 　　放鬼屁！ 　　他怎么可能会照顾人！ 　　央央心有抗拒，碍于沈太太在场，硬生生将不满都咽回到肚子里。 　　沈明珠越发觉得两个孩子乖巧，“睡衣也都放在床上了，你们需要什么就和保姆阿姨说，不用客气的。” 　　明央感到奇怪，仰头问：“阿姨呢？” 　　沈明珠蹲身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蛋，“阿姨还有工作，晚上就要走了。不过没关系，央央可以和小奶昔玩儿，你在的话，小奶昔会很开心的。” 　　沈明珠还没有杀青，不可能为了几个孩子就让剧组里的几百号人等着她。 　　明央睫毛虚虚一眨，忍不住瞥向她身后。 　　也难怪，吃完饭就没见到小狮子兄妹俩的身影，想必是知道母亲要离开，躲在哪个地方哭。 　　她从小没有父母，虽然没有体会到母爱是何种感觉，但也知道分别一定难受。 　　“我会好好和小奶昔相处的。” 　　明央郑重对沈明珠保证。 　　她抿唇一笑，衬着面容越发柔美。 　　经纪人此时又打电话过来催促，沈明珠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那阿姨走了，你们要乖乖哦。” 　　沈明珠走到楼下，小奶昔抱着娃娃眼巴巴地看着她。 　　她抱着女儿安抚了一小会儿，抬眸望向楼梯口的位置，“嘉烁，妈妈要走了。” 　　屋子里的沈嘉烁没有任何回应。 　　沈明珠知道儿子八成又是在闹别扭。 　　他不像小奶昔那样乖巧懂事，一直都是无拘无束的性子，学校里也和同学相处不好，沈明珠就是担心他这样下去会吃亏，所以才送他上了这档节目，结果还是和其他嘉宾产生了冲突。 　　沈明珠无奈地摇摇头，放下小奶昔转身离开。 　　等车子远去，小奶昔彻底绷不住悲伤，跑到门口大哭出声。 　　“妈妈，你不要走！” 　　“呜呜呜——妈妈！” 　　她边哭边喊，让旁边的保姆一阵心疼。 　　“你不要哭啦！你哭她也不会回来。” 　　沈嘉烁腾腾跑下楼，凶巴巴地教训她：“不准哭了听到没有。” 　　小奶昔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朝着门口的方向张开双臂想要抱抱。 　　沈嘉烁眼圈一红，弯腰抱住妹妹：“小奶昔不要哭，哥哥还在呢，不哭不哭……” 　　他安慰她，亲亲她的头顶，又从口袋里翻出最喜欢的变形金刚的贴纸贴在她的手背上，又哄又抱，总算让小奶昔停止了哭啼。 　　明央趴在二楼栏杆前看，莫名其妙地就有点羡慕。 　　“吵。” 　　顾言秋忽然出现在身侧，冷生生说出一个字。 　　明央看过去。 　　嗓音不大，但还是被沈嘉烁听得清楚。 　　小狮子当即暴怒，指着顾言秋骂起来：“顾言秋你说谁吵呢？” 　　他：“烦。” 　　沈嘉烁气得鼻子都歪了。 　　“你看你就是嫉妒我！” 　　顾言秋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皱眉：“什么？” 　　沈嘉烁哼了两声，洋洋得意：“我妹妹比你妹妹可爱，还会撒娇，你嫉妒。” 　　可爱？撒娇？嫉妒？ 　　什么鬼东西。 　　“无聊。” 　　顾言秋懒得给他眼神，沉默转身。 　　就像是一记拳头砸在了棉花上，沈嘉烁满肚子火气无处发泄，憋得小脸青一阵紫一阵，“你、你住在我家还这么嚣张，小心我把你……” 　　“哥哥……” 　　嘴巴突然被堵住。 　　小奶昔那双湿漉漉的小鹿眼看着他，沈嘉烁浑身一怔，不由得望向明央的方向。 　　他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吞咽口唾沫，“你、你当我没说……” 　　抿唇，闭嘴，心虚又小心翼翼地观察明央脸色。 　　她也没说什么，冲他眨了两下眼，扭头自己玩去了。 　　小奶昔扯住沈嘉烁袖子，声音小小的：“妈妈说，央央他们没有爸爸妈妈，一直住在亲戚家很可怜。” 　　沈嘉烁年纪小，从小含着金汤勺出生，哪能体会这些，但还是乖乖听妹妹说下去。 　　“所以……所以哥哥不准说那种话。”小奶昔板着小脸教训，“好孩子是不可以让别人伤心的。” 　　“知道啦，我以后不说了。” 　　“那你保证。” 　　“我保证。” 　　“不对不对。”小奶昔拼命摇头，拉起他的手，“你要对天保证，电视剧都这么演的。” 　　沈嘉烁翻了个白眼，但还是举手朝天，耐着性子重新复述：“我对天保证，以后不说了。” 　　小奶昔这才重露笑脸。 　　在沈家，九点半是孩子们上床睡觉的时间。 　　保姆和育婴师分别给明央和小奶昔洗完澡，两个男孩子都到了上小学的年纪，倒是不需要她们太过关注。 　　洗漱结束后，保姆就让孩子们各自回到各自的房间。 　　明央怀里抱着小奶昔分享给她的小熊娃娃，站在床边和顾言秋大眼瞪小眼。 　　“哥哥。” 　　顾言秋面无表情抬眼看她。 　　明央的睡衣也印着几只小熊，刚洗过的小卷发要更蓬松，乱糟糟裹着张婴儿肥脸蛋。 　　她爬上床掀开被子拍了拍：“睡觉。” 　　“不睡。” 　　顾言秋说完，转身留给她一个拽拽的背影。 　　他的确不想睡，拿起偷偷从客厅拿的书翻阅起来。 　　小台灯是兔子形状的。 　　可爱的样子和那张冷冰冰的小脸格格不入。 　　明央才不要管他，爬上床在上面幸福地滚了好几圈。 　　上辈子小的时候，小孩子没有床睡，都是在实验舱里，不仅如此，脑袋还要戴着沉重的电子头盔，为了防止能力暴动，就连四肢也都被束缚着。 　　长大后，他们也要时刻防备怪物入侵，几天不合眼都是正常的。 　　床好舒服呀。 　　明央发出满足的喟叹。 　　她盖上小被子，拍了拍松软的枕头躺好。 　　刚合上眼，一道凉气从左侧的方向传来。 　　明央一个激灵，刷得下又睁开眼。 　　顾言秋正在看着她，那张脸稚嫩却漂亮，琥珀色的眼瞳像极了某种罕见的宝珠石。 　　好看，但是缺少人气。 　　仿若一尊落在雪地间，金雕玉琢的精致石像，处处尊贵，处处又都是凉寒。 　　死对头就这样审视她，明央不可能睡好。 　　要是她说胡话暴露怎么办？ 　　越想越不安稳，明央重新爬起来，叫他：“哥哥。” 　　顾言秋不应。 　　“你给央央讲故事好不好？” 　　以前的央央，睡觉前都要听故事。 　　她表现得越天真无邪，顾言秋越不会怀疑她的身份。 　　顾言秋抿了抿唇，“讲什么？” 　　讲什么？ 　　问住了。 　　明央除了看过一堆乱七八糟的小说，正儿八经的故事都没有度过。 　　兄妹俩继续大眼瞪小眼，气氛陷入诡异的尴尬中。 　　顾言秋似有觉察，问：“你每天都听故事，不知道讲什么？” 　　明央：“……” 　　她就知道这货有八百个心眼子！！ 　　明央耷拉下嘴角，委屈巴巴说：“央央脑子不好，记不住，等央央像哥哥这么大的时候，就能记住很多故事啦！” 　　哦，也对。 　　这个世界的人类都不聪明。 　　顾言秋很快接受了这套说辞。 　　不过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到什么故事，漂亮的小眉头越皱越紧。 　　明央困得不行，揉揉眼，跳下床拉住他手。 　　“干嘛。” 　　“换我给哥哥讲故事。” 　　顾言秋拧眉。 　　“以前都是哥哥哄央央睡觉，今天央央哄哥哥睡觉。” 　　完美。 　　只要把顾言秋先哄睡了，就不怕他发现什么了。 　　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顾言秋由着明央拉上床。 　　她主动为顾言秋盖好被子，找到自己的粉红小书包，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翻出一本图册。 　　熟悉的绿色封皮，熟悉的……儿童绘本。 　　明央拿着书爬上床，“哥哥，我给你讲故事。” 　　顾言秋：“……” 　　“小猪变形记。” 　　明央翻开第一页，开始讲—— 　　“小猪总觉得自己不幸福，认为做小猪很无聊……” 　　别说，上面的图还挺好看的。 　　明央以前从没见过这种类型的故事书，看着看着就有点出神。 　　“于是，他一会儿装扮成长颈鹿，一会儿装扮成斑马，一会儿装扮成鹦鹉……” 　　明央没见过长颈鹿，也不知道什么是斑马，鹦鹉也不知道，食肉鸟倒是每天见，那玩意一口一个成年人，凶得很。 　　这就是鹦鹉呀？ 　　明央目不转睛盯望着绘本上五彩斑斓的鸟儿，越看越觉得好看，忍不住说：“等我以后也要养一只！” 　　闻声，顾言秋目光略去，不屑轻嗤。 　　这东西有什么好养的，他当初一枪干死一群，基地的人都说他凶得很。 　　时针不知不觉指向十的位置，明央越讲越困。 　　也是奇怪，以前她几天不睡都没事，到了这里，困意说来就来。 　　可是再看顾言秋，目光清明，一点也没有要睡觉的意思。 　　明央都快哭了，“哥哥，你怎么还不困？” 　　顾言秋：“不困。” 　　他的确感受到了人类所说的疲倦，不过大脑清醒，灵魂潜意识抗拒入眠，不愿意合眼。 　　“我、我哄你吧。” 　　明央在记忆中搜寻一番。 　　想到原主经常被哥哥哄睡，她摸索模拟着原主兄长的样子，为顾言秋盖好小被，然后轻轻拍打着他的肚子。 　　顾言秋不认为这有多舒服。 　　可他要是不睡，对方好像誓不罢休。 　　哄着哄着，明央更困了，眼皮都开始打架。 　　受她感染，顾言秋真的产生了困意，但是不多。 　　卧室寂静。 　　月色顺着窗纱缝隙泼洒进来。 　　顾言秋望着那摇曳坠落的薄光，缓缓合眼。 　　“哥哥？” 　　明央叫他两声，确定他睡过去后，终于放心地滚到一旁。 　　她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与倦意一起袭来的还有……饥饿。 　　明央摸了摸肚皮。 　　因为中午吃了太多，她晚上只简单地喝了地喝了一碗水果粥，到现在早就腹中空空了。 　　怎么办？ 　　出去找吃的，会不会吵醒他？ 　　明央一阵纠结，可是又实在饿得很。 　　沉思几秒后，她决定不委屈自己，偷偷起身，蹑手蹑脚下床，害怕吵醒顾言秋，就连鞋子都没有穿。 　　明央做鬼似的走出卧室，门关的瞬间，顾言秋立马睁了眼。 　　走廊留有夜灯。 　　她正要往楼下跑，就与从对门出来的沈嘉烁撞个正着。 　　“你……” 　　“嘘。” 　　明央立马跳起堵住沈嘉烁的嘴。 　　这让沈嘉烁更是困惑。 　　她害怕吵醒屋子里的顾言秋，声音小小的：“你安静点，我刚哄我哥睡着。” 　　沈嘉烁：“？” 　　他不可置信地：“你……哄你哥睡觉？” 　　明央点头：“他喜欢撒娇。” 　　还、还喜欢朝妹妹撒娇？！！ 　　沈嘉烁震惊的倒吸口凉气。 　　“你怎么不睡觉。”明央反问。 　　不问还好，一问他突然蔫巴下去：“……哄妹妹睡觉。” 　　明央：“……” 　　沈嘉烁：“……” 　　沉默一瞬，明央没再多问。 　　“这么晚，你要去干嘛？” 　　明央老实说：“我肚子饿。” 　　说着，肚子配合的咕噜一声。 　　沈嘉烁一下子抿唇笑了，“你个子小小的，怎么这么能吃。”说完他又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可是明央一双大眼睛看着他，并没有生气恼怒的情绪。 　　他长吁口气，“算啦，走吧，带你找吃得去。”说完把自己的手伸过去。 　　明央摇摇头拒绝：“我可以自己走。” 　　她绕过沈嘉烁，扶着栏杆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下，背影像极了一只笨拙又胖乎乎的小熊猫。 　　沈嘉烁歪歪头，觉得稀奇。 　　小奶昔黏人，平常不管去哪儿都要人拉着，大人在就让大人抱，其他同学的妹妹好像也是这样，还很能哭。 　　可明央……好像从椅子上摔下来都没有哭过。 　　这么一想，沈嘉烁又开始愧疚了。 　　“央央。” 　　明央回过头。 　　只见小狮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我之前、之前不应该推你，对不起。” 　　他突如其来的道歉让明央有点稀奇，“没事，小孩子不和小孩子计较。” 　　沈嘉烁良心难安，主动去厨房给明央偷拿来几包小零食，害怕保姆发现，也没敢开灯，只点了一支手电筒。 　　两个小孩躲在厨房的桌子下面，就着一束光，咔嚓咔嚓地吃着饼干。 　　沈嘉烁没有吃。 　　他光看着明央吃。 　　她吃东西文静，可是速度很快，就听咔嚓咔嚓两下，东西就都进了肚子里。 　　沈嘉烁双手捧脸，越看越觉得好玩，忍不住用手在她鼓鼓的腮帮子上戳了两下。 　　“不可以。” 　　明央拍开他的手。 　　沈嘉烁转而又揪她的小羊羔似的卷卷发。 　　“这个也不可以。” 　　明央被揪疼了，抱着零食躲远了些。 　　沈嘉烁没在闹她，问：“你怎么哄你哥哥睡觉的？” 　　明央没有正面回答，边吃边说：“讲故事。” 　　沈嘉烁乐了：“你能认识几个字呀，就会给人讲故事了？我妹妹平常都不乐意看书的。” 　　爷爷之前还说，他们沈家人哪都好，就是没学习细胞，像他爸，整一个没文化的暴发户，能娶上他妈真是祖八辈烧高香了。 　　沈嘉烁也不明白死去的老祖宗怎么烧高香，反正他们家人普遍都不爱看书。 　　明央白他一眼，没回答。 　　沈嘉烁莫名其妙有点酸：“怪不得顾言秋今天不理我……” 　　要是他妹能有一天给他讲故事，他能吹一年。 　　唉。 　　羡慕。 　　小丑竟是他自己。 第8章 　　“阿砚，你这妹妹好像出乱子了。” 　　《爸爸妈妈不在家》第二期节目很快在各大平台播出。 　　作为近日最受欢迎的娃综，这档节目在开播初期就吸引了足够多的噱头和话题，大多讨论都围绕着崽崽们的可爱和各种憨萌，当然也有某一对令人恼火的熊孩子组。 　　对，明央和顾言秋就是那一对熊孩子。 　　这一期里，他们踢打工作人员，又与沈家兄妹闹了不愉快，两个小男孩正式在节目上发生肢体冲突。 　　节目一经播出，瞬间引爆半个网络。 　　#沈嘉烁 顾言秋# 　　#说说你生活里的熊孩子# 　　#娃综里最讨厌的小孩# 　　三大词条霸占热搜榜前十，营销号争相讨论，两个小孩打架的那一段被转发上万。 　　闹得太凶，谭峥想不注意都难。 　　“阿砚，你这妹妹好像出乱子了。” 　　他把手机递给明砚看。 　　明砚刚结束完一天拍摄，还没来得及卸妆，挑染成灰白色的发丝下是一张冷清到凉薄的脸。 　　脸型优越，下颌线收得紧窄流畅。一双桃花眼漫不经心垂着，眼尾上挑出凌厉的弧度，闻声撩了下眼皮，疏冷漠然的目光瞬间让青年的气质变得极具侵略。 　　明砚没说话，车厢内的氛围却是跟着阴沉下去。 　　“拿走。”他不耐，低气压充斥身周，“关我屁事。” 　　谭峥的手就那样尴尬悬停在半空。 　　也许是因为有一个妹妹，谭峥并不理解明砚的排斥来自何处。 　　“我看热搜里小孩被骂得挺可怜的，你要不……” 　　话音未落，手机一把被人夺走。 　　明砚掌大，指骨更是比别人长上一截，这让手机在他手里显得小得可怜。 　　明砚有些粗暴地划拉着屏幕，双眸迅速在内容掠过—— 　　[只能说没家教。] 　　[父母死了，哪来的家教。] 　　[前面的不必对小孩子这么恶毒吧？这个年纪本来就调皮捣蛋，需要家人呵护，两个孩子明明挺可怜的。] 　　[恶毒是刻在骨子里的，和家教没关系，望周知。] 　　动图里，两兄妹对着工作人员又咬又踢，凶狠得很。 　　明砚不经常关注这个妹妹，这会儿倒是看清了她的样子。 　　头发乱糟糟，行为乱糟糟，浑身上下哪里都入不了他的眼。 　　——这就是他父母用命生下来的孩子。 　　明砚不禁冷笑。 　　谭峥明显能感觉到青年的暴躁，闷着声不敢说话。 　　“用、用我找人把热搜撤下去吗？” 　　明砚嗤笑收回，粗暴地把手机丢还给他，帽子压低，给予一片沉默。 　　谭峥倒是松了口气。 　　明砚这人脾气不好，性子冷僻难接触，但其实也好懂，他没摇头就算是同意。 　　谭峥联系公司，立马让人花钱压了微博热搜。 　　他得寸进尺，忍不住劝道：“那天我看了我妹发来的照片，小姑娘笑呵呵看着挺讨人喜欢的，估计就是缺爱，我你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要不……” 　　“谭峥。” 　　明砚声线颇有质感，如泠泠冬泉，坠在耳畔只听一片冷意。 　　谭峥立马止住话题。 　　明砚语调不紧不缓，慢声警告：“你是我的经纪人，不是我的管家婆，做好你分内事。” 　　谭峥面上险些挂不住。 　　明砚心情压抑。 　　他的母亲身体一直不好。 　　怀明央那会儿已经是四十六岁的高龄了，他据理力争，希望父母为了健康考虑能终止妊娠，然而父母心心念念的都是尚未出生的二胎，不听他的话不说，为此还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 　　明砚天生骨头硬，自然不怕威胁，当天就让人起草了一份断绝协议寄过去。他也不在乎父母签不签，自己先在上面写下了大名，当时就让明父气得不轻。 　　九个月后，母亲难产，孩子出生就进了保温箱。 　　父母的相继离世让明砚大受打击，他一边忙于双亲葬礼，一边应付那些觊觎父母财产的无耻亲戚，整个人可以说是心力交瘁。 　　明砚大病一场，体重跟着掉了二十斤。 　　然后呢？ 　　周围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都劝他，说孩子是无辜的，他身为哥哥理应担起责任。 　　哥哥？ 　　谁他妈想要这个狗屁称呼，谁他妈又想当这个混蛋的哥哥。 　　他们没有经历过他的一切，却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他的一切。 　　明砚懒得与那些人周旋，转手卖出公司，同时把孩子送给顾老爷子抚养。 　　当然，他也不是真的断情绝义，自个儿也不缺钱，特意让人办了一笔家族信托基金，每个月按时打到顾老爷子账户，顾老爷子死后，这笔款项又打给了顾桦峰。 　　这孩子爱谁养谁养，这哥哥爱谁当谁当，反正他不要，给出的那些钱也就当做慈善了。 　　明砚自认做的仁至义尽，外人没有任何资格多评判他哪怕一个字。 　　“以后别给我看这些，烦。” 　　明砚重新扣好帽子，抱臂假寐。 　　一周的休息时间结束后，很快来到第三期录制。 　　明央被保姆叫起来的时候还有点懵。 　　小脑袋转动一圈，总算回想起他们还在参加节目。 　　她自己倒是没问题，就是…… 　　明央不放心地看向顾言秋。 　　相处几天下来，死对头就是个行走的哑巴，除了吃饭看书之外，和他们没有任何交流，生活上怎么也好说，就是不知道上节目会不会闹乱子。 　　愁。 　　怀着忐忑的心情，明央收拾好东西离开沈家。 　　屏幕前的观众早已等候多时，然而当顾家兄妹和沈家兄妹一起手牵手出来的时候，弹幕都炸了。 　　[啥情况？] 　　[谁来告诉我恶人谷兄妹为什么住在奶昔宝贝家！] 　　[姐妹，恶人谷兄妹笑死。] 　　[恶人妹妹穿的好像还是小奶昔的衣服，不是刚刚才打过架吗？] 　　[之前就说是观众太恶意了，小孩子打闹不是正常，非要把人说的那么坏。] 　　…… 　　观众一头雾水，就连导演组这边都有些意外。 　　前几天沈嘉烁还和顾言秋打得你死我活，防盗门似的防备着顾家兄妹，怎么现在……直接住家了？ 　　“这几天央央和哥哥都在顾家住？” 　　PD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 　　明央点了点头。 　　“怎么突然住过来了？你们和好啦？” 　　明央沉思片刻，看向镜头，一板一眼说：“家里不好，漂亮阿姨的家里好~” 　　漂亮阿姨自然指的是沈家。 　　她的表情天真又懵懂，然而观众讨厌她许久，压根不吃这一套，并且又是一阵恶意解读。 　　[白眼狼，说的好像顾家对她差一样。] 　　[第一期顾太好像也上节目了吧？对这两小孩眼珠子似的，啧，结果两人对长辈爱答不理，一点没礼貌。] 　　[万一有内幕是虐待呢？] 　　[顾家怎么也算是半个豪门，怎么可能虐待小孩，倒也没必要硬洗。] 　　说话间，两辆保姆车一起开了过来。 　　“哥哥，我想和央央坐。” 　　快上车时，小奶昔突然松开沈嘉烁，转而握紧了明央的手。 　　她小大人似的给几人分配指挥着：“哥哥你和秋秋哥哥坐，我和央央坐。” 　　沈嘉烁：“？” 　　明央：“？” 　　不、不太好吧？ 　　明央慌了起来，忙不迭说：“可是我不想和哥哥分开。” 　　焦灼之时，PD突然发话：“没关系，你们可以挤一挤，摄影跟一个就行。” 　　听到这里，明央顿时松了口气。 　　几个孩子接连上车，顾言秋坐在最里面，明央挨着他，小奶昔又挤她身边，一下子，后座就被三个孩子占满了。 　　还没来得及上车的沈嘉烁愣在原地。 　　所以……他呢？ 　　小奶昔探出头，娃娃音颇为无辜地说：“哥哥你一个人坐后面那辆车车。” 　　啪。 　　门合拢。 　　只有沈嘉烁受伤的世界达成。 　　直到车子发动，沈嘉烁杵在原地还是没有回神。 　　画面好笑中又透着一丝凄凉，让弹幕观众瞬间乐了起来。 　　[被嫌弃的小狮子的一生。] 　　[所以谁能告诉我小奶昔怎么突然和小恶女关系好了，我不接受！] 　　[有啥不能接受的，小孩子最好理解了，一天一个样。] 　　保姆车平稳行驶在马路上，前面的摄像镜头一直对准后座的三小只。PD原本以为会闹出点什么不愉快，结果全程没有！ 　　小奶昔明显对明央那头小卷毛很感兴趣，一直摸摸拽拽，最后又捏了捏自己的小揪揪，“央央的头发是小羊毛~” 　　“小羊毛？”明央有点不太理解。 　　小奶昔耐心解释：“小羊羔的头发就是卷的。” 　　小羊羔？ 　　明央眨了两下眼，“小羊羔可以吃吗？” 　　小奶昔点头：“可以，烤羊肉可好吃呢。” 　　咕噜。 　　听到好吃的，明央又没出息的吞咽了口唾沫。 　　小奶昔见她饿了，立马从自己的随身包包里取出两袋小面包，大方塞到她手里：“给央央和秋秋哥哥吃。” 　　面包是可爱的猪猪形状，明央小手捏了两下，不舍得递过去：“哥哥，吃。” 　　顾言秋坐姿笔挺，低头翻书，侧脸线条冷淡，就连漂亮的嘴唇都绷成直直一条线。 　　“他不吃，我们吃。” 　　明央拆开包装袋，对着猪鼻子重重咬下一口。 　　奶香味瞬间占满整个口腔壁，她幸福地晃了两下小脚，过于开心，头顶的小呆毛都跟着翘了起来。 　　[有、有点子可爱。] 　　[我之前就说了自来卷兄妹除了性格不好哪里都很可爱！颜控满足。] 　　[呜呜呜长大得好看成什么样子啊。] 　　明央看不见弹幕夸赞，等一个猪猪面包进肚子，瞬间满足，她侧头瞟向顾言秋，见他出来就抱着一本书看，顿时有点好奇：“哥哥，你在看什么？” 　　顾言秋：“书。” 　　明央：“什么书？” 　　顾言秋：“你看不懂的书。” 　　明央：“……” 　　瞧不起谁呢！！ 　　明央一把掀开他掌下书皮，上面印着《时间简史》四个大字。 　　“……” 　　确实、不太理解。 　　上辈子的时候明央就不太爱学习。 　　她的能力具体都体现在肢体力量上，智商倒是一丁点没长。 　　零一不同。 　　他是实验室里最聪明的亚当，八岁时，智力就开发至极点，格斗技术也是更胜一筹。 　　难道穿越还能把智商带过来？ 　　明央忍不住又偷偷看过去一眼。 　　还、还是看不懂。 　　她还是那个她，毫无变化的那个她。 　　[时间简史？小孩儿装呢吧？] 　　[怎么肥事，小学不都是孤勇者吗，小伙子你怎么不一样。] 　　观众不认为八岁小孩能看懂这么深奥的内容，全当他是故意显摆，或者是看图片来打发时间，谁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大家准备一下，我们马上要回宝贝屋了。” 　　宝贝屋是六位小嘉宾们共同生活的地方，用于相处还有日常的任务发布，大多数录制都在这里完成。 　　抵达目的地后，众人接连下车。 　　明央慢吞吞跳到地面，看着眼前布置的极具梦幻的小院子，跟着导演组走了进去。 　　除了他们这两对兄妹以外，其余一组嘉宾已经先一步在别墅内等候。 第9章 　　摆烂。 　　别墅客厅也是装修的分外童真。 　　正中是宽阔明亮的舞台，由鲜花和气球包围，背景布贴着“宝贝屋”还有节目组LOGO。 　　一进门，明央就注意到坐在沙发上的两道身影。 　　一男一女，女孩个头瘦高，看起来有十来岁，但是五官略显稚嫩，有些难以猜测具体年龄。她的坐姿好像一只姿态优美的天鹅，有着同龄人没有的骄傲贵气。 　　旁边的少年也模样出众，只是面无表情，看起来有几分阴沉和难接触。 　　两人一露面，弹幕立马炸开—— 　　[盈盈！美女让姐姐亲亲！] 　　[安宝，妈妈爱你！] 　　[呜呜呜，两小只好乖好可爱。] 　　[许云安和他哥真的长得一点都不像噢，长大肯定是酷哥型男。] 　　[能不能别对着小孩子犯花痴，无语。] 　　…… 　　“云安和盈盈来得好早。” 　　见到两人，导演脸色都温和了下去。 　　柳盈盈起身，勾眼微笑，嗓音清甜：“导演叔叔早上好。我不太喜欢迟到，就特意早来了，不过云安哥哥来得比我还早。” 　　两人名字一出，明央就有了印象。 　　原著除了对照组兄妹，还有一对男配和女配，一个叫作柳盈盈，九岁；另一个叫许云安，九岁半。 　　他们是节目中年龄最大的两个孩子。 　　考虑到另外两对都是兄妹关系，不好分开，于是导演组就让他们组成一对，集体活动的时候还能一起照看其他两对小嘉宾。 　　两个小少年并不像表面表现出的那样平和，尤其是柳盈盈，因为家庭教育变得心机深沉，没有这个年龄段该有的童真。 　　结局也是各有各的凄惨。 　　可以说除了男女主沈嘉烁和沈嘉昔，其他配角就没有一个好的。 　　明央也不知道作者为什么非要把小孩子写成这样，虽然还不相识，但是对他们产生出了发自肺腑的怜惜，还有一种同病相怜之情。 　　“好了，宝贝们都坐吧，主持人要宣布规则了。” 　　明央收起心思，拉着顾言秋坐在角落。 　　主持人拿着一只毛茸茸的褐色小熊出现，先冲着众人打了招呼，接着说：“宝贝们看到我手上的玩具了吗？” 　　沈嘉烁和沈嘉昔应得最大声，其他四人或是沉默，或是简单地点一点头。 　　主持人也习惯了他们之间的态度，继续宣布规则：“宝贝屋里一共藏有十二只这样的小熊玩偶，四十分钟以内，哪一组宝贝找到的娃娃最多，即为获胜者，并且可以拿到选择礼品的优先权。” 　　他后面的桌上陈列着各种让小孩子心动的玩具还有零食。 　　明央对玩具不感兴趣，一眼被桌上漂亮的水果吸引了注意。她认不出那是什么水果，外表红彤彤，圆胖圆胖，看着就可口好吃。 　　想要。 　　明央的眼里冒出光亮。 　　“现在，游戏开始——！” 　　随着口哨声响起，沈家兄妹如同脱缰野马般冲了出去。 　　“云安哥，我们分开找吧。” 　　许云安嗯了声，慢悠悠起身，先去了后院。 　　四人都走了，明央扯上顾言秋袖子：“哥哥，我们也去找~” 　　明央对做游戏不感兴趣，但是对水果感兴趣，所以变得格外想赢。 　　顾言秋纹丝不动。 　　明央勾住他小拇指，拉了拉，小奶音慢吞吞地撒娇：“哥哥……” 　　许是不习惯这声称呼，小少年眉眼一紧，旋即起身。 　　宝贝屋加上地下室一共四层，在这么大的房子找齐十二个小熊布偶，对几个小孩子来说显得分外困难。 　　明央哼哧哼哧跑上跑下，分别在柜子角落和马桶水池里找到两只。 　　她左手一只娃娃，右手一只娃娃，低头看看衣服左边又看看衣服右边。 　　小裙子没兜兜。 　　明央又看向全程啥也不干，就在她屁股后面瞎溜达的顾言秋。 　　“你拿。” 　　明央将娃娃塞过去。 　　顾言秋冷冷一垂眼，默声拒绝。 　　明央不开心地鼓起腮帮，越看他不顺眼：“等我拿到好吃的，不给你吃。” 　　他闻声轻哼，表达不屑。 　　明央气的小卷毛都要翘直了，抱着两只娃娃转身。 　　“去哪儿？”他总算开口。 　　明央头也不回：“放到楼下的包包里。” 　　顾言秋挑眉：“不怕被别人偷走？” 　　明央背影顿住。 　　原著这段剧情里，大魔头哥好像就是为了妹妹偷拿了柳盈盈那一组的娃娃，这一段发出去后两人被骂惨了。 　　也就是说，导演组是允许这个规则的。 　　明央小脸皱起。 　　末日里面抢抢杀杀很正常，怎么小孩子都要搞弱肉强食这一套。 　　她越想越不安稳：“那我、那我找个地方先把娃娃藏好，找到其他的再一起带下去。” 　　问题就是，藏哪儿呢？ 　　明央思考一圈，突然想到一楼有一间娃娃屋，里面放了一整屋子的娃娃。 　　木隐隐于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明央把两只娃娃藏在衣服里，一路偷偷摸摸跑到娃娃屋，避开人群把两只娃娃分别藏在了阳台娃娃堆，还有娃柜里。 　　为避眼目，她还脱了别人的娃娃给两只小熊布偶换上。 　　观众一下子就被她的操作震惊到了。 　　[好、好聪明。] 　　[震惊！小恶人兄妹竟然还有头脑。] 　　[突然对小恶人改观了哎。] 　　弹幕一片夸赞，场面是从未有过的和睦。 　　明央行动力超强，接下来又找齐两只。 　　距离任务完成的规定时间还有十分钟，眼见找不到其他的小熊布偶，体力也逐渐跟不上，权衡之下，明央决定放弃，准备返回娃娃屋把藏好的那两只拿回来。 　　她从花园飞跑回别墅一楼。 　　一路上明央跑得汗津津，小刘海湿答答贴着饱满的额头，脸蛋红扑扑的，足以见得她非常努力。 　　再看顾言秋，全程不紧不慢跟在她后面，活像是人形跟随挂件。 　　[小恶哥这是摆烂了？] 　　[顾言秋：嘿，摆就完事了。] 　　[顾言秋你看看你妹妹啊！你今消极怠工！！] 　　[是不是因为前两天沈嘉烁教训的出了心理阴影？] 　　任凭观众怎么猜测，顾言秋就是没有认真完成任务的打算。 　　明央来到娃娃屋前，左看看又看看，确定没人看见后，小心翼翼推开房门，不忘和顾言秋叮嘱：“哥，你拿着这两只在门口帮我把风，嗷。” 　　顾言秋没嗷，也没说话。 　　明央就知道指望不上他，强行把娃娃塞进他怀里后走了进去，看到两只娃娃还好好地躺在原本的地方，顿时松了口气。 　　她将两只娃娃拿出来，正要转身离开，突然与进门的柳盈盈和许云安撞个正着。 　　明央警惕性暴增，瞬间将娃娃藏在后背。 　　怕被抢。 　　“还过来。” 　　许云安忽然上前，朝她伸手。 　　明央才不要把自己的娃娃交出去，想到客厅里好吃的水果，立马将娃娃藏得更紧，后退两步拼命摇头。 　　许云安见她不同意，表情一下子凝了。 　　他五官长得很凶，体型也不像是九岁的孩子，高高壮壮，稍微有点不开心就显得眉眼阴鸷。 　　“这是我们这组先找到的，你偷东西是吧？” 　　原著里许云安对沈家兄妹很没有好感，嫌弃他们粗俗又没有礼貌。 　　明央委屈了：“我没偷，这是我先藏在这里的。” 　　“是盈盈藏在这里的，你不止偷东西你还说谎。”他的脸上勾勒出类似讥嘲的微笑，把对她的瞧不起表现得淋漓尽致 　　明央呼吸一窒：“我没……” 　　话音未落，一旁的场助突然发话：“明央，盈盈怕娃娃丢，所以先藏在了这里。按照规定，东西谁第一个找到就是谁的，所以娃娃是盈盈的。” 　　他一说话，明央的注意力就被吸引了过去。 　　青年戴着眼镜，看起来非常老实。 　　明央记得这个人。 　　开播第一天顾言秋和明央就对着他又踢又打，导致他躲闪不及，摔倒伤了头，没想到这么快就出院了。 　　在原主模糊的记忆里，这个人第一次见面就摸明央的脸，那时镜头都拍着，他夸明央漂亮好看，所有人也都认为是大人对小孩子单纯的喜爱。 　　但只有小明央感受到了微妙的不适，顾言秋正是觉察出妹妹的排斥，才毫不犹豫地上前撕咬了他。 　　身体的厌恶不受控制地蜂拥而出，与之一起的还有压抑在心底最深处的难过。 　　五岁的小孩子不明白什么叫做悲伤，身体记忆却是深深篆刻住了这一切。 　　她瞬间红了眼眶。 　　不是她想哭，是原来的明央想要哭。 　　心脏不舒服，压沉沉的难受，纵使有一腔反驳，她也发不出声音。 　　“云安哥，算了，既然央央拿到了，我们就给央央吧。”柳盈盈上前拉住他，温言温语的安慰。 　　三组嘉宾的直播间都是分开的，只有三人同框才会融合在一起。 　　看到这一幕，不知前情的观众立马叫骂起来。 　　[盈盈好懂事，阿姨爆哭。] 　　[这也就是盈盈，要是我就扇她了。] 　　[前面的你有事没事？扇一个五岁小孩你好牛啊，我全程看着央央的直播间，娃娃是人家先藏的好不好。] 　　[+1，把娃娃藏在娃娃屋是明央第一个想到的。其实我也不喜欢这一组，但是我不明白导演组明明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不站出来说，还要制造冲突。] 　　[导演组他妈的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以前小恶女被骂也就无所谓了，但是这次真的很冤啊！导演组不准备站出来说什么吗？] 　　观众将所有矛头都指向导演组，导演这时也坐不住了，站出来说：“娃娃是明央的先藏好的。盈盈，你还记得你的娃娃藏在哪里吗？” 　　柳盈盈点了点头：“记得。” 　　导演说：“你现在去找找还在不在。” 第10章 　　末日里的虫子又凶又大，一口吃一个成年人。 　　柳盈盈一愣，去本来的地方翻找出两只娃娃。 　　她这才注意到，明央手里的娃娃穿的是红色和蓝色的衣服；而她的是浅红色和浅蓝色，虽然颜色有细微差别，但根本就不一样。 　　许云安的最先质问，让她先入为主地认为是明央偷拿了她事先藏在这里的小熊布偶。 　　娃娃屋忽如其来一阵缄默。 　　许云安也当即怔在原地。 　　柳盈盈捏紧那两只布偶，面露窘迫：“对不起呀小央央，姐姐没看清云安哥拿的是你的娃娃，不小心误会了你。” 　　[这锅甩的，什么叫不小心误会，意思还是云安不对了？] 　　[安粉能不能别犯，盈盈是后来进门的，加上许云安先找的明央，当然会误会啊。] 　　明央不接受也不拒绝，嘴唇倔强抿着，明显是在赌气。 　　在这一片尴尬当中，后面传来一道奶声奶气的雀跃—— 　　“我们回来啦！” 　　镜头飘过。 　　沈嘉烁和沈嘉昔蹦蹦跳跳跑进来，一人抓着一只蠕动的大肥青虫。 　　看到那两条虫子，在场工作人员都汗毛倒立，齐齐让开一条路。 　　柳盈盈有点害怕，也跟着躲在了角落。 　　沈嘉烁没有觉察出情况异常，摸了一把脏兮兮的脸蛋，开心地朝众人炫耀：“我们没找到娃娃，但是我们找到虫子了！” 　　“看！” 　　他高高举起大青虫，脸上堆满炫耀。 　　“……” 　　怎么说呢？ 　　不愧是你。 　　身体里的情绪此刻也平复下来。 　　明央擦干眼泪，把那两只娃娃递过去：“送你们。” 　　“哎？”沈嘉烁还举着那只肥嘟嘟大虫，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们不是没找到娃娃吗，这个给你们。” 　　惊喜来的过于突然，沈嘉烁傻乎乎地眨眨地眨眨眼，“央央，你真的要把娃娃给我们呀？” 　　明央点头：“小奶昔早上也给我吃了面包，所以娃娃分给你们一半。” 　　小奶昔是好孩子，明央不想让小奶昔分不到礼物。 　　何况…… 　　她现在一点也不想要这两只娃娃了。 　　看着来气。 　　沈嘉烁接过娃娃，后知后觉地看到她眼里有泪，小眉头一皱，喜色跟着淡去：“央央，你哭啦？” 　　“我没哭。”她不想让小孩子瞧不起，固执地说，“我眼睛进娃娃了。” 　　“……哦。” 　　沈嘉烁不清楚娃娃怎么会跑到眼睛里，但…… 　　看着在手里蛄蛹的大虫子，他的眼底闪过一抹沉痛，深呼吸了两个来回，终于痛下决心，“那、那我把大青送你。” 　　城市和幼儿园都难以见到这么大的漂亮虫子，对沈嘉烁来说，这只肉嘟嘟的漂亮虫虫是不亚于乐高玩具的存在，如今分享给明央，可见明央在他心目中的分量。 　　望着那条绿油油的青虫，不管是成年人还是小朋友，目光都流露出极为微妙的神情。 　　明央却是一点都不怵地接了过来，看着肢体动物在掌心扭来扭去，心情有所好转，“谢谢嘉烁。” 　　“不、不客气。”她这么郑重，倒是让沈嘉烁不好意思起来。 　　小家伙耳根子通红，磕磕绊绊宽慰道：“那……那央央不要哭，不对……”他急忙改口，“央央不要再让娃娃进眼睛啦。” 　　明央其实不在乎娃娃不娃娃，她只是单纯想吃西红柿。 　　不过…… 　　估计是吃不到了。 　　小孩掩去眼底失落，没有回答沈嘉烁，背过众人走出娃娃屋，圆乎乎的背影光看着就让人感到可怜。 　　[我开始心疼了。] 　　[啊啊啊啊，我竟然哭了，为什么要误会一个小孩子啊！气死我了！] 　　[柳盈盈他们那组找到四只，小恶女那组原本是四只，现在只剩两只，小笨蛋兄妹是两只，所以……柳盈盈他们是赢了吧？] 　　[前面骂小孩的不应该出来道歉吗？一群怂比。] 　　“……” 　　明央垂着小脑袋，手抓小青虫，一头小卷毛有气无力地跟着耷拉下来。 　　一直立在墙前的顾言秋忽而眉心一紧，接着，明央那只肉乎乎的小手被一道重力猛然拽住。 　　她被迫止步，抬头对上小少年如骄阳烈烈的琥珀眸子，灿烂，但是看起来没有多少温度。 　　他低睫，冷泠泠注视她。 　　“还有几分钟？” 　　明央歪了歪头，表情困惑。 　　顾言秋的表情明显是不开心，连语气都跟着不耐烦起来，“时间。” 　　明央理解了意思，说：“五分钟。” 　　他松开她向前走去。 　　明央有点不理解他要做什么，但还是蹦蹦跳跳跑到他身旁，“哥哥，你要干嘛去？” 　　顾言秋一脸平静地说：“找娃娃。” 　　明央刚哭过的眼睛湿漉漉的，睫毛被泪珠染得湿润漆黑。 　　她因他的话怔了一瞬，虽然不明白顾言秋为什么突然这么好心，但还是说：“可是来不及了……” 　　顾言秋似是没听到她，径自来到后院。 　　他的脾性实在难懂，明央只能跟在他屁股后面转悠，见此，PD也举着设备追来。 　　[现在还有四只多余的娃娃，顾言秋找到的话说不定真能赢。] 　　[有点难吧？就五分钟不到了。] 　　后院种满花草，五颜六色堆砌其中，如同盛放了一院的春日。 　　他环视一圈，好像是注意到什么，直接搬开其中一个小花盆，在底下找到一只娃娃，之后绕到另外一边，在土里捞出一只。 　　顾言秋抖去娃娃上的灰土，直接塞到明央怀间。 　　接着直奔二楼，于二楼阳台翻出一只。 　　现在还剩下一只。 　　顾言秋不慌不忙，从床上抱枕抖出最后一只小熊布偶。 　　四只，正正好好全齐了。 　　“时间到。” 　　同时，头顶喇叭传来表示结束的口哨声。 　　顾言秋胡乱将娃娃塞给她，冷漠吐出两个字：“走了。” 　　几只小熊布偶在她怀里扯着嘴角笑，明央怔怔好半晌，愕然与困惑逐渐被惊喜取代，光亮一点点回到她的眼睛。 　　她抱着娃娃追上去：“零一你好厉害，你怎么找到的呀？” 　　零一这个名字让顾言秋神色一凛，旋即隐藏情绪，声音淡淡的，并没有因为这份夸赞而露出丝毫开心之情。 　　“摄像头。” 　　明央一愣，恍然想起来每个房间角落似乎都架了一个黑乎乎不太起眼的东西。 　　节目组要拍下嘉宾的反应，自然会在道具旁边安置摄像头。 　　不过…… 　　零一和她穿越过来的时间一样，他竟然都弄懂这个世界的设备了！ 　　她语气中的震惊和来自周围的惊讶让他不屑一顾，“有什么好稀奇的，是你不多注意四周。” 　　明央：“？” 　　怪她喽？ 　　照这个意思来看，他从一开始就觉察了，却没有告诉她，反而看着她傻乎乎地跑上跑下，找来找去。 　　可恶，好气哦。 　　[啊啊啊啊啊，我承认有被他帅到！] 　　[零一！和姐姐结婚！] 　　[上一期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墙头草啊一群，但是零一真的是好哥哥，呜，有被感动到。] 　　[笑死，央央的小卷毛看着都精神了。] 　　[所以小卷毛是情绪器官吗？] 　　胜利者逐出，三对小嘉宾被叫会客厅。 　　明央和小奶昔手里还举着那两条大青虫，主持人看得心里有些犯恶，半哄半劝地说；“央央，我们这里养不了虫虫，把他们拿去放生好不好？” 　　明央和小奶昔的眼底同时流露出一丝不舍。 　　末日里的虫子又凶又大，一口吃一个成年人。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乖顺柔软又听话的虫虫。 　　两人来到后院，明央择中一棵树，打量一下高度，觉得没问题。 　　“小奶昔，虫子给我。” 　　小奶昔把虫子小心翼翼交给她。 　　导演组和小朋友们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忍不住都出来看热闹。 　　衣服胸口前有个很小很小用作装饰的兜兜，刚好够塞下两条虫。明央将它们放进去，卷起袖子，小手小脚一个爬一个蹬，三两下就爬了上去。 　　导演组：“？” 　　围观的小嘉宾：“？” 　　弹幕：“？” 　　[救，她玩虫就让我觉得可怕了，爬树是什么操作。] 　　[生草，爬的好熟练，十八岁大学生表示震惊。] 　　[爬树这么原始的技能，五岁小孩子竟然能做得出来？] 　　[不要太没有见识！我们村的孩子都会爬树。骄傲脸。] 　　“央央，快下来，小孩子不能爬树！” 　　明央的PD第一个焦急，架着设备火速冲来，又觉得仪器碍事，直接把那台价值十几万的设备丢弃在地，双手张开时刻做好迎接她的准备。 　　明央：“……”有点感动，但不多。 　　她无视大人，把两条玩的蔫巴的虫放回树枝，在一干人等紧张兮兮的眼神中滑溜下树。 　　动作敏捷，就像是一只……灵敏的猴儿。 　　PD直接傻眼。 　　[摄像机：兄Die，你关心那只猴儿不如关心我。] 　　[哈哈哈哈，我承认我开始喜欢小恶女了，她真的好不一样。] 　　“可以了，我们回去吧。” 　　明央拍拍裙子上的土，拉着小奶昔跑回客厅。 　　这番操作让小奶昔对她的崇拜直接泛滥：“央央，你还会爬树呀？好厉害，和功夫大侠一样。” 　　明央非常谦虚：“一般啦一般啦。” 　　夏娃当中，她的体能和敏捷是最强的，尤其是敏捷方面，饶是零一都自愧不如。 　　如今换了一副身躯，虽然身体素质各方面都比不上，但爬个树上个山还是绰绰有余的，倒是这些古人，真是一点世面都没见过。 第11章 　　基因实验将他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怪物。 　　“恭喜央央和言秋获得这次比赛的胜利，你们可以选择你们想要的礼品了。” 　　明央目标明确，未加思考直奔西红柿，对桌上五花八门的礼品视若无睹。 　　主持人没想到她会选得这么干脆，“央央你确定选这个？” 　　明央点头，双手紧紧把那颗饱满漂亮的西红柿捧在了掌中，看样子是喜爱极了。 　　[选西红柿是什么鬼啦！那么好吃的蛋糕确定不要吗！] 　　[芭比娃娃也好玩啊！可恶，要是我我就选芭比娃娃。] 　　“好，下一组，云安和盈盈。” 　　桌上摆有精致的糕点奶茶，还有化妆品和一干玩具。 　　她认真挑选一番，最后选了点心拼盘，精致的西点倒是和她小仙女的人设十分搭配。 　　沈嘉烁和沈嘉昔没心眼子，两个小家伙挑挑拣拣，挣扎半天选择了兄妹俩都喜欢的积木玩具。 　　“都选好了吗？” 　　“选好啦！”沈嘉烁回答的最大声。 　　“央央你回答一下为什么……呃……” 　　主持人话音未尽，突然卡壳。 　　她捧着那颗几乎和脸一样大的西红柿，啃得不亦乐乎。听到声音，明央脑袋转了过来，西红柿遮住她大半张脸，一双桃眼乌白分明，润着清澈的水色。 　　“怎么啦？” 　　明央张口，西红柿的汁液沾上脸颊，看起来不邋遢，倒有几分娇憨感。 　　在这几对嘉宾中，主持人最偏爱的是柳盈盈。 　　那姑娘漂亮聪明又礼貌，可以说是所有人心目中女儿的样子，可是此时此刻，他突然觉得一头小卷毛的明央更惹人心软。 　　主持人的声音不由得夹了起来：“央央，告诉叔叔你为什么选西红柿呀？” 　　口音怪怪的。 　　不太正常。 　　明央忍着那股恶寒，回答：“吃啊，不然能为什么。” 　　“……” 　　主持人沉默。 　　直播间的观众也跟着沉默。 　　[好、好朴素的回答。] 　　[所以她之前……该不会是因为吃不到西红柿哭吧？] 　　[不是，这小孩儿怎么这么好养活，蛋糕不比西红柿好吃吗？] 　　主持人耐着性子问：“央央喜欢吃西红柿？” 　　明央点头：“嗯，因为我没吃过。”说完又抱着西红柿继续啃。 　　她以前的确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末日里的任何食物都弥足珍贵，她一年能吃上三两次虫饼那就是赛神仙了，哪还敢奢求什么蔬菜水果。在那个年代，人们光是活着都艰难万分。 　　她吃的是西红柿吗？ 　　不！她吃的分明是她的梦想！ 　　明央当初的梦想就是吃水果吃到饱！ 　　主持人更加觉得奇怪。 　　豪门家的孩子怎么会连西红柿都吃不上？ 　　可是看她吃得开心，根本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宝儿你是不是没吃过好东西，怎么会有人吃西红柿吃的这么开心。] 　　[呜呜呜呜，宝贝，西红柿左手边的千层更好吃啊，可惜被别人拿走了。] 　　[顾家不是大户人家吗？不可能连西红柿都不给小孩吃吧？她是不是在撒谎啊。] 　　[一般小孩子都不爱吃这种蔬菜类水果的！撒谎可以装出来，但喜欢装不出来啊，她明显就是喜欢吃。] 　　明央不再理会旁人，西红柿甘甜带酸的汁水在味蕾疯狂绽放。 　　吃着吃着，明央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浑身一震—— 　　零一该不会觉察出什么了吧？ 　　她如临大敌，看向镜头急忙解释：“是没吃过这么好吃的。”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倒有几分欲盖弥彰的味道。 　　[央央刚才是不是害怕了？] 　　[感觉她在掩饰什么，顾家该不会真的不给她吃的吧？] 　　[被害妄想症吧你们，她长得白白胖胖哪像是被虐待的样子，无语。] 　　担心借口拙劣，明央心情愈发复杂。 　　她从一开始开心地啃西红柿变成紧张兮兮地啃西红柿，一边吃一边偷瞄着零一。 　　还好。 　　小少年一直板着张死鬼脸，连眼睛都不带多眨一下，估计是没有发觉什么。 　　明央放松下来，还剩下半个西红柿吃不完，抱着那点小小善心，她偷偷撞了撞顾言秋胳膊：“哥哥，吃吗？” 　　顾言秋垂眸瞥了眼她脏兮兮的小手，面色不改：“不。” 　　一个字，干脆利落。 　　“哦。”明央有点心疼这半个柿子，然而肚子实在装不下，见主持人还在滔滔不绝的讲话，她立马高举小手。 　　主持人注意到她：“央央，有什么问题？” 　　“叔叔，能给我个兜兜吗？”她的小奶音满是认真。 　　主持人恍了一瞬：“央央要兜兜做什么？” 　　明央：“我想把这个打包，晚上吃。” 　　全场沉默。 　　这小孩儿这么勤俭节约的？ 　　打包肯定是不可以打包的。 　　接下来还有一天的录制，总不能让她带着半个西红柿到处乱窜，到时候播出去也不好看，而且天气热，不好保存，吃了保证坏肚子，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节目组苛待儿童。 　　“不行哦央央，吃不完就剩下吧，我们不能把它打包的。” 　　不行啊…… 　　明央失望地垂下了小胳膊。 　　她实在不舍得丢这么好吃的小西红柿，又用力咬了一口，才依依不舍地把它放回到盘子里，最后看着主持人把它收走，心跟着滴血。 　　要是在末日，这半个西红柿怎么着也能换一万功勋值，还能救好几个好朋友的命。 　　明央越想越觉得可惜，看向西红柿的眼神也越发黏缠。 　　她的表情众人看在眼里。 　　主持人当即有点心疼，“没关系的央央，等拍摄结束，叔叔在给你买。” 　　明央蔫蔫地点了下头，情绪依旧落寞。 　　[不是啊宝儿，那就是半个西红柿！不至于！] 　　[小恶女这到底走的什么路子，给我整心疼了。] 　　[给她买！买大袋的！] 　　[越看越奇怪，豪门崽崽什么好吃的没吃过，怎么一个西红柿就成这样了？] 　　弹幕讨论不断，然而很快，话题就被牵引到了别处。 　　“那么，让我们奶咚咚来宣布接下来的规则！各位请看——大屏幕。” 　　奶咚咚是某奶粉品牌的虚拟卡通形象，作为节目最大的赞助商，此卡通人物也跟着参与进来，主要给小朋友们解释任务流程。 　　奶咚咚造型可爱，动画解说得通俗易懂，不至于让他们理解不了。 　　投影屏幕上缓缓蹦出一个圆滚滚形似汤圆的奶团子。 　　奶团子胸口印着品牌LOGO，头上还顶着一个小奶瓶，开口也是清脆可爱的童音：“小朋友们大家好，接下来由咚咚给大家介绍规则。” 　　“请宝贝们分别按照卡片上的信息，前往寻找你们各自的合作商。” 　　“达成合作后，宝贝们正式开展业务，截止至三天后18点，赚取金额最多者，即为获胜。” 　　明央对这段剧情有些许模糊的记忆。 　　作者并未对反派兄妹有过多的描述，倒是大肆笔墨写了柳盈盈和许云安。 　　原著中，柳盈盈和许云安的合作商是一家快要倒闭的奶茶店。 　　两个小少年凭借聪明的头脑让甜品店起死回生，博得无数观众好感。可惜的是，他们是配角，作者怎么可能让配角拿走主角的光环。 　　沈家兄妹是自创业，虽然没有赚多少钱，但是俩人凭借着呆萌搞笑的行为弄出不少话题，因此柳盈盈和许云安的那点小聪明也称不上热度了。 　　柳盈盈的家人对此很是愤怒，父母迁怒于她，为了流量和那些代言，甚至要求她在下期节目里陷害沈家兄妹。 　　可以说是丧尽天良！ 　　“言秋，这是你们的卡片。” 　　主持人将卡片分配到各自手中，明央踮起脚尖看了一眼，上面是一个陌生地址。 　　“主持人——！”沈嘉烁突然举手，“为什么我们是二百块钱。” 　　他揉了好几次眼，确定自己没有看出，那的确是两张红彤彤的崭新票子。 　　“主持人我不能收，我妈不让我拿外人的钱。” 　　沈嘉烁特别耿直地把钱递了过去。 　　主持人差点笑出声：“嘉烁，这是你们的创业基金，你选的是自主创业。” 　　有点深奥。 　　听不懂。 　　“啥叫创业基金？” 　　主持人也不知道怎么和小孩子解释怎么复杂的东西，便指着后面架子上的东西说：“后面的那些东西都有标价，你可以花钱和我们买，再把买到的东西拿出去卖，这就是创业。” 　　沈嘉烁似懂非懂。 　　他对这些东西没什么概念，看了看手里的二百块钱，拉着妹妹在后面挑选起来。 　　在他挑选的这段时间里，其余两组已经坐上了前往各自任务地址的保姆车。 　　没了沈家兄妹，保姆车也变得宽敞许多。 　　明央不习惯这份安静，双腿小幅度地晃动，偷偷看向顾言秋。 　　他不言不语，目光遥遥望向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 　　明央忽然想起他给自己找娃娃的那个画面。 　　记得小时候在育儿院，零一性格温柔，对每个小朋友都很好，育儿园所有人都喜欢和他黏在一起，明央也不例外。 　　他聪明又耐性，包容照顾着年幼的弟弟妹妹们，还会给他们讲很多很多平常听不到的故事，偶尔有好吃的，也会背着大人和小孩子分享给她。 　　即便对所有人都好，明央也是被特别偏爱的那一个。 　　那个时候的明央一直认为他们会一起长大，然而世事无常，反叛军打过来的那天，基地失守，无数变异怪物蜂拥而入，零一为了保护他们充当了怪物诱饵。 　　再次见面，科研将他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怪物。 　　他冷血无情，不再存有记忆，依照既定的命令行事，所谓怜悯荡然无存。 　　那不是他原有的模样，他本不该如此的。 　　每每想起，明央都悲伤无比。 　　可是今天，明央又在他身上发现了原本的影子，她有些开心，同时又有些不理解。 　　“哥哥……”明央挪了挪屁股靠近，“你今天为什么帮我找娃娃呀？” 　　她忍不住问了出来。 第12章 　　“能摸一下我的小脑袋吗？” 　　“嗯？” 　　明央歪头看他：“就是娃娃呀，你一开始不是不想参与。” 　　顾言秋手肘撑窗，单手托腮，从始而终都没有面对向她。 　　“我没有帮你。”车窗倒映出盛日夏景，还有他平静无波的脸颊。 　　明央才不相信他说的话，鼓了一下腮帮：“你嘴硬！你明明就是帮了。” 　　不然以他的性格，才不会做多余的事。 　　嘴硬？ 　　顾言秋总算转过头，琥珀色的眼瞳静静凝视她几秒，又缓缓转目：“你说是就是吧。” 　　他不想争论。 　　顾言秋没什么胜负欲。 　　作为改造人的领袖，实验室从一开始就对他抽取了人类常有的负面情绪。类似愤怒，不理智，好胜心，这些都不能存在。 　　他必须时刻保持冷静，如同冬日里凝聚在厚冰下的湖，只有这样才能不影响他的判断。 　　来到这里依旧如此。 　　顾言秋只是不舒服，大人的眼神，她的哭声，还有那个叫做许云安的尖锐的质问，烦闷感沉沉叠叠萦绕在心头。 　　顾言秋描绘不出那种感觉，或许那就是人类常说的烦躁。 　　烦躁感无法控制，这让他有种脱离掌控的未知感。 　　他没有帮助明央，他只是想走出那个怪圈，想让这一切停下。 　　很讨厌。 　　他不喜欢。 　　他不喜欢那种感觉。 　　烦躁感，他不喜欢；她哭，他也不喜欢。 　　顾言秋想不通她为什么因为一点事就掉眼泪；也想不通她为什么因为一口吃的就笑。 　　他也想不明白，这里明明很多人厌恶他们，为什么还要维持表面，佯装和善。 　　虚伪。 　　不过人类一向如此。 　　所以他才会为旧日主效力。 　　人类的情感冗杂多余，在怪物横行的世界只会一步步走向末路；只有舍弃这些，时间才会再次前进。 　　——对他如是，对联盟更如是。 　　明央揣测不出顾言秋内心，不继续搭话，转而对着窗外新奇的事物打量。 　　保姆车穿过城景车流，马路由宽转窄，高楼由各种店面取代，叫卖声穿过车窗直达耳畔，向外望去，一片烟火盛气映入眼帘。 　　车子在马路边停下，跟随导演把信封递过去：“到了，你们要按照提示找到你们的合作商噢～” 　　明央接过了卡片。 　　两人在大人的保护下下车。 　　明央手握卡片，茫然地打量周遭。 　　两边都是摆摊卖菜的商户，自行车电动车穿梭其中，空气里混合弥漫着各种味道，在本就炎热的七月里显得更加燥闷。 　　穿越这几天来，明央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还有这么多见都没见过的东西。 　　要是有这么多怪物在眼前，她还不至于发怵，也许是过于平和，让她有种微妙的不安感。 　　她不由自主抓住顾言秋衣角，眼睛扫过旁边水池里活蹦乱跳的鱼；又看向在菜摊子上打滚儿的橘猫，太胖，一锅估计都炖不下。 　　明央很快镇定。 　　她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提示卡—— 　　[1：早上吃过的。] 　　[2：每个人都需要的。] 　　[3：很受尊敬也很辛苦的职业。] 　　[4：接头暗号，“能摸一下我的小脑袋吗？”] 　　按照剧情，柳盈盈选择的奖品是甜点拼盘，所以她就去了甜品店；她早上吃了西红柿，由此可是推断出他们的合作商是卖西红柿的。 　　明央为自己正确的推测点了个赞。 　　“你和我走，我知道他在哪儿。”明央把手伸过去，“你拉住我。” 　　他不动。 　　明央有些气恼：“你要是不拉住我，人这么多丢了怎么办？” 　　也不管他肯不肯，明央直接拽住他两根手指头，强行拉着他往前走。 　　顾言秋没甩开，任她拽扯着。 　　集市里大多是为生活劳苦奔波的老百姓，不怎么关注综艺，自然也没认出两个小孩是上了多次热搜的“小明星”。 　　不过他们相貌出众，一人顶着一头扎眼的小卷毛，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娃娃，你爸爸妈妈呢？” 　　身边有好心大姐询问，明央停下脚步，老老实实说：“爸爸妈妈死啦。” 　　死啦。 　　回答特别的干脆耿直，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是在说笑。 　　[死啦！我哭了，所以央央是知道爸爸妈妈不在的。] 　　[我外甥这么大也没了双亲，我们全家都骗他父母去别的地方了呜。] 　　[她越平静的说出来，我越觉得难过。] 　　明央注意到大姐菜摊上的西红柿，若有所思，片刻双手扒拉在摊子上，仰头对着大姐说：“阿姨，你能摸一摸我的小脑袋吗？” 　　大姐都要被她可爱化了，小心翼翼把手在围裙上擦干净，轻轻在她蓬松柔软的小卷毛上摸了一下：“娃娃真可爱，阿姨这个给你吃。” 　　她从旁边拿了两颗个头最大的水梨，装在袋里递了过来。 　　明央摸了把空荡荡的兜儿，摇头：“……我没钱。” 　　大姐笑得眼睛弯弯：“没事，阿姨不和娃娃要钱，拿去吃。” 　　明央道谢，踮起脚尖接过了袋子。 　　看样子这个阿姨不是目标人了。 　　不过白拿了两个梨子也不亏，她双手提着袋袋，向前面继续寻找，完全没注意把顾言秋丢在了摊边。 　　顾言秋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呀！差点忘了！” 　　明央一拍额头，急忙返回拉住他，“差点把你丢了。” 　　这一幕有点喜感，原本排名垫底的直播间人数瞬间骤增，弹幕也跟着多了起来。 　　[柳盈盈他们已经开始了，小恶女还没找到合作商？] 　　[那边都快十岁了，央央她才五岁，有什么好比的。] 　　[把哥哥忘掉我笑死。] 　　[顾言秋：哈喽，两个梨就忘记我是吧？] 　　前面也是卖蔬菜的大货车，明央走过去，“叔叔，你这里有西红柿吗？” 　　货车很高，正在里面忙碌的大叔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他左右环视一圈，最后一低头，对上一头黑漆漆的小卷毛，还有一张费力仰起来的漂亮脸蛋。 　　白生生的，看着就讨喜。 　　他停下工作：“有，这么小就替妈妈买菜啊？” 　　明央摇头：“不买菜，叔叔，你能摸一摸我的小脑袋吗？” 　　大叔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把戴着手套的手展现给她：“不行，叔叔手脏，不能摸你。” 　　明央面露失望，看样子这位也不是了。 　　“打扰你了，叔叔。” 　　明央拉着顾言秋正要走，就被叫住。 　　“等等。” 　　大叔跳下货车，从路边的摊上挑了两颗大个西红柿，“拿回家让妈妈做糖渍柿子吃，叔这柿子都是今早上新摘的，又甜又沙，好吃得很。” 　　刚才白拿了两个梨就让她惊讶的了，现在竟然又有了两个柿子。 　　明央脸皮薄，不好意思拿。 　　大叔见状，竟直接拉开她手上的塑料袋，把西红柿放在了里头，“没事，值不了几个钱，下次让你家人来光顾就行。” 　　明央涨红着张脸，恐怕光顾不了了。 　　要是真来光顾那就是恐怖故事了。 　　[小恶女是不是要哭了？] 　　[是啊，她没爸爸妈妈了。] 　　[突然心酸，现在网上都还在用她没有父母来骂她。] 　　这一幕让原本来骂他们的黑粉立马缄默，其他两组小嘉宾的粉丝也跟着离开，弹幕环境逐渐变得正常而健康。 　　明央再接再厉又去了第三家，只要是买西红柿的，她就凑上去问“你能摸一摸我的小脑袋吗？”，结果脑袋上的卷毛都快被薅直了，也没发现有用信息，倒是手里那个兜兜越来越重。 　　她提不动，走了一头汗。 　　最后决定在路边歇会儿。 　　她放下食品袋，里面装着摊主们送给她的水果蔬菜，还有几根棒棒糖和一瓶娃哈哈。 　　各种零食小嘴儿应有尽有。 　　当然也不是白拿的，避免播出后引起不必要的舆论，节目组一直在后面偷偷给商户们发钱。 　　七点。 　　天还亮堂，气温却跟着低下。 　　伴随着一天工作结束，路上的车辆行人也越来越多。 　　明央双手环膝坐在路边，听着人声鼎沸与汽笛嘈杂，不觉得烦乱，反而渐渐地平静下来，并且享受这段时光。 　　夏风拂面，明央打了个哈欠，双手托腮，脑袋舒服得一晃一晃。 　　记得实验基地攻破后，为了达到迅速增强实力的目的，明央强行将身体抽长了三岁，许多人都和她一样。 　　——他们要去救回被实验室带走的伙伴。 　　救人的路上，很多人都死了。 　　有饿死的，有被吃了的，还有身骨无存的。 　　最后只剩下她还有小队队长。 　　队长也快死了，她把仅存的一口水留给了她，说：“明央啊，若能以此身换盛景，也别无所憾。” 　　明央未见盛景，只记得那日黄沙漫天，人类迎不来黎明。 　　此后从那天起的每一天，明央都记得那句话，并为此努力着。 　　可是零一不懂，旧日主们也不懂。 　　如今坐在这里，感受着清风飘拂，接受着人们对她的善意。 　　也许。 　　这就是队长口中的盛景。 　　明央歇够了，深吸口气起身，见顾言秋还在旁边杵着，莫名其妙就有点来气。 　　她费劲巴拉地把沉甸甸的袋子拿到顾言秋手边：“你拿。” 　　顾言秋看了眼，问：“要回去了？” 　　周围吵，烦，闷，他早就受不了了，事实上他连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都不知道。 　　如今快要离开，他承认，他的确有了所谓开心的情绪。 　　不多，只有一点点。 　　明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没下班呢。你能不能也帮忙找找，真是的，你们男的就是不行，怎么什么都指望不上……” 　　她骂骂咧咧向前走，小背影写满不快。 　　顾言秋：“？” 第13章 　　“你有一千万没？” 　　明央又向前走了一段路，此时已快到集市出口，走过这里就离开了目标所在区域。 　　她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对方到底在哪儿。 　　难道是她判断错误？ 　　不能吧？ 　　出神中，明央瞥见身边慢悠悠晃过一辆小三轮。 　　小三轮吱呀吱呀响，摆在三轮车后面的蔬菜卖完了大半，只剩下几颗西红柿孤零零躺在其中。 　　明央抬起头。 　　老人约莫六七十，干瘦，年迈，三轮车对他来说显得沉重，推的每一步都很费劲吃力。 　　叮得一下，明央脑袋里闪出灵光。 　　她拦路上前，对那慈眉善目的老人家说：“爷爷，你能摸一摸我的小脑袋吗？” 　　老人家好像被吓了一跳，半晌才说：“那你得帮爷爷把东西卖出去。” 　　“！！” 　　没跑了，就是他！ 　　“爷爷，我们找你找得好辛苦。” 　　找到目标人，明央整个人都精神了，声音雀跃地像是要飞起来—— 　　“央央和哥哥来帮你卖东西。” 　　明央说完，老人家便笑了起来，“用不着娃娃哩，爷爷已经把东西都卖完了。” 　　一小车的蔬菜基本都空了，剩下的西红柿也是为了让明央好辨认才留下的。 　　也就是说，他们什么都不用干了。 　　跟随导演此时也开口说道：“央央，今天营业已经结束，我们要回去了。” 　　任务第一天就以失败告捷，明央十分不爽快。 　　[笑死，结果一天啥也没干光找人了。] 　　[隔壁柳盈盈他们营业额早超标了，年纪小果然不行。] 　　[不聪明，妹妹不聪明，哥哥也看起来傻。] 　　[你才傻你全家都傻，喜欢柳盈盈去柳盈盈直播间不好吗，来羊毛卷兄妹这里嘲什么。] 　　[羊毛卷兄妹我笑死，好时髦的兄妹之称。] 　　分别前，明央和老人家要了个地址，决定第二天直奔过去，尽量不多耽误一分一秒。 　　一天的直播在七点半准时结束，两个小孩到现在都没有吃上晚餐，担心饿坏他们，跟随导演先带着两人下了馆子，完事才回到宝贝屋。 　　他们是三组中回来最晚的一组。 　　明央和顾言秋进门时，那四人已经等候多时。 　　接下来他们要录制网播版内容。 　　为了保证节目的收视率和话题度，导演不会进行全面直播，像是有悬念的内容会进行补录等后期播放。 　　人全部到齐，主持人才出现宣布接下来的事宜。 　　“现在，告诉叔叔你们第一天的营业额是多少？” 　　几个小孩子面前放着手写板，明央用黑笔工工整整在上面花了一个大零蛋。 　　“写好后就对着镜头亮出你们的数字。” 　　三块板子一同展开。 　　分别是—— 　　0。 　　-50。 　　1000。 　　降维打击了属于是。 　　明央和沈嘉烁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内容—— 　　[你怎么是个零？] 　　[你怎么还赔钱了？] 　　两人也没管主持人在前头说什么，隔着顾言秋，两颗小脑袋在桌子下面紧紧凑在了一起。 　　“你没赚钱呀？”沈嘉烁先嘀咕了起来。 　　明央超小声地说：“都怪哥哥啦，他什么用都没有。” 　　听到这句，顾言秋一动不动的眼睫毛立马耷拉下来。 　　明央毫无觉察，继续光明正大说他坏话：“东西都不帮我提，懒得很。” 　　这番说辞不禁让沈嘉烁面露同情，“央央对不起，我以前不、不应该把你和他混为一谈的。”他不禁感慨，“你有这样的哥哥也挺不容易的。” 　　又要哄睡觉，又要和妹妹撒娇，现在拖后腿不说还不帮妹妹分担压力，一点事都不懂。 　　——不是好哥哥。 　　望着明央那双毛茸茸的眼眸，沈嘉烁呼吸一窒，小小声地提起建议：“要不我来当你哥哥吧？我能照顾好小奶昔，肯定也能照顾好央央。” 　　两人嘀嘀咕咕，嘀嘀咕咕，听得顾言秋莫名不爽。 　　手一用力，轻而易举就将挤在怀里的两颗小脑袋推开。 　　主持人此时也宣布完流程，“我们今天的总结会议就到这里结束，小朋友们接下来还有问题吗。” 　　“有。” 　　顾言秋起身。 　　“秋秋？” 　　他面色冷凝，声音也是平寂的，“我想退出。” 　　四个字冷清而清晰地砸在宝贝屋，瞬间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落了过来。 　　顾言秋不予理会那些愕然，重复：“我想退出。” 　　主持人反应过来，“你是说……你想退出节目？” 　　“嗯。” 　　主持人看了眼导演组，镜头没停，红点依旧闪烁着。 　　顾言秋不是没有任性过，但是两周以来，怎么闹也没说过退出这种话。 　　“叔叔能问一下为什么吗？” 　　“无聊。” 　　“就这个？” 　　顾言秋面色不虞，“不然呢。” 　　“……” 　　整个会议桌又一次陷入压抑的寂沉。 　　主持人正想找个理由先抑制住他的情绪，就见柳盈盈站了出来，面容姣好的小姑娘笑意吟吟，温温和和：“秋秋一定是因为今天没有卖出东西才不开心的，没关系，姐姐可以把营业额分你们一半。” 　　宽和，大气。 　　主持人不禁在心底给她点了个赞。 　　顾言秋这时才注意到对面有这么号人物，眼睛一眯，颇为不留情面地说：“你谁？” 　　柳盈盈神色一恍。 　　接着又听他道：“我说退出就是退出，没有任何理由，更不需要无关人士所谓的帮助。” 　　没有理由。 　　无关人士。 　　几个词砸过来，登时让柳盈盈的面子挂不住。 　　毕竟年纪小，她一下子红了眼眶，“秋秋，你怎么能这么说……” 　　又哭了。 　　那种烦躁感再次萦绕心头，顾言秋实在不理解他们为什么都这么容易掉眼泪。 　　柳盈盈一落泪，许云安也跟着坐不住，拍桌而起：“顾言秋，你什么意思？” 　　顾言秋不搭理他，推开椅子，缓慢转身。 　　他眉色微沉，仗着身高腿长，三两步就追过去，单手搭上顾言秋肩膀，沉音命令：“道歉。” 　　剑拔弩张。 　　气势一触即发。 　　明央何等了解零一，清楚他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从后面接近他。 　　阻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见小少年反手扣住许云安，迅速锁其手腕，反身一转，只听一声闷响，许云安结结实实挨了个过肩摔。 　　明央震惊的倒吸口凉气。 　　完了。 　　闹乱子了。 　　这一下用的都是巧劲儿，虽说力度不够，但也够让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孩吃苦头的了。 　　他捂着手腕在地上痛哼。 　　顾言秋一言不发，居高临下看着许云安。 　　“别惹我。” 　　他的眼里是融化不开的冰雪，肃杀之气萦绕身周，竟让在场的成年人无比胆寒。 　　顾言秋转身，一步一步上楼回屋。 　　“愣着干吗？赶紧去看看啊。” 　　导演踢了一脚助理，环视一圈又锁定住谭小亚：“小亚，你去看看顾言秋。” 　　谭小亚怔半天，踉踉跄跄地追了过去。 　　明央见此，也紧跟其后。 　　门半掩，谭小亚刚才被吓得不轻，现在站在门口根本不敢进去。 　　踌躇之事，明央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小亚姐姐。” 　　看见明央，谭小亚眼睛一亮，如临救星，“央央来啦，你、你要不去看看你哥哥？”她结结巴巴，心脏突突直跳。 　　她承认自个儿没出息，确实被顾言秋吓到了。 　　明央点头，“姐姐没事，我去哄哥哥，你不用进去。” 　　谭小亚松了口气，接着又不放心地问：“你一个人可以吗？” 　　明央小大人似的，“哥哥不会欺负我的。” 　　也、也是。 　　那小恶魔平常宠妹妹和宠眼珠子似的，虽然不知道这又发什么疯，但应该……不会对妹妹动粗吧？ 　　明央推门而入，又缓缓将门关紧。 　　卧室没开灯，漆黑一片，月色与院中昏光一同泄入。 　　他坐在床边，像是凝视着什么，又如同空无一物。 　　即使零一不说话，明央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如同一把尖锐的利刃，利刃只有在沙场上才能生起作用，它的任务就是杀人见血；一旦远离沙场，要么杀猪要么埋没。 　　零一自然是不可能去杀猪的，也不甘就此埋没的。 　　所以自然也不清楚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明央清了清嗓子，发出声音以证明自己的存在感。 　　她爬上床坐在他身边，“哥哥。” 　　顾言秋往旁侧一挪，摆明不想和她靠近。 　　明央厚着脸皮贴过去，“你是不是因为嘉烁才不开心。” 　　找到话题，完美。 　　明央尽心尽责扮演着他记忆里那个傻乎乎的妹妹，“还是因为我今天说你没用，你才不开心。” 　　顾言秋宛如机器，纹丝不动。 　　“我说的那些都不是真心话。”明央双手抱握住他的手，“在央央心里，你是最好最好的哥哥。” 　　最好最好的哥哥。 　　顾言秋思绪微滞，隔着大段模糊的记忆，眼前突然浮现出一张浑蒙不清的画面。 　　画面如同生锈，上面映着发黄发旧的折痕。 　　即便如此，顾言秋依旧看清了。 　　“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哥哥。” 　　“我们都没有父母，以后你做我的家人。” 　　“等离开实验室……” 　　离开实验室？ 　　头开始疼。 　　他烦躁地想甩开明央的手，然而小姑娘抓得紧，挣了半天硬是没抽拉出来。 　　顾言秋索性放弃，“你来就是说这个？”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支持你的决定。” 　　嗯？ 　　顾言秋挑眉，总算肯正眼看她。 　　下一秒，她又一本正经说：“可是你有钱付我们俩的违约金吗？” 　　明央掰着手指头给他算：“我们签约的时候一个人是一百万，违约金五倍赔偿，那就是一千万。” 　　明央一双大眼睛望着他。 　　认真地问他：“你有一千万没？” 　　顾言秋：“……” 　　顾言秋：“…………” 第14章 　　充其量算是条奶狗小腿子。 　　明央杀人不忘诛心：“成年才可以用本领赚钱，你成年没？你有本领没？” 　　顾言秋：“……” 　　他没成年。 　　杀人的本领倒是有。 　　“看嘛，你没钱没成年没本领，退出你又能去哪里。” 　　原著哥哥之所以同意参加这个节目，为的就是远离顾家。顾家当初也承诺，只要他们乖乖签约，好好在节目上表现，等长大后可以把这笔钱给他们，以后再不纠缠。 　　原来的顾言秋就怕妹妹委屈，所以才想拥有这笔钱，能在未来给她好的生活。 　　可那番话是骗人的。 　　大伯一家不会把钱给他们，所谓承诺只是大人对幼童最卑劣的谎言。 　　明央想揭露那一家子的嘴脸，然而光凭自己是不行的。 　　所以她要依靠节目带来的热度，只要有热度就会有话题，她要让人们喜欢她，在乎她，要让无数目光聚集在她身上，还要让所有喜爱她的人为她发声，为原来的小明央发声。 　　所以她不能退出，顾言秋也不能退出。 　　他们还太小了，回到顾家只有死路一条。 　　顾言秋也许是听进去了。 　　卷翘的睫羽毛微微笼住琥珀色的眼眸，双唇绷紧，情绪有了一丝明显的松动。 　　“上节目就不一样啦，导演他们给我们好多好多钱呢。” 　　顾言秋拧眉，问：“那好多好多钱呢？” 　　明央一脸的天真可欺，“大伯父他们拿着呢，说长大才给我们。” 　　零一头脑聪明，她务必要拉拢住他。 　　顾言秋继续思索。 　　记忆里好像是有一段谈话，原来的幼年人类过于蠢笨，大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对方信誓旦旦说着兑现承诺，眼神里却全是谋略算计。 　　可笑。 　　顾言秋深吸一口气，“好，我不退出。” 　　明央一喜，登时露出两颗小酒窝。 　　“不等成年，过几天我就要把钱拿回来。” 　　明央小鸡啄米似的狂点头，“听哥哥的，央央都听哥哥的。” 　　顾言秋冷冷一哼。 　　以前常听人说什么狗腿子，他还没具体见过，如今倒是见识到了。 　　狗腿子她还配不上。 　　充其量算是条奶狗小腿子。 　　“那你要和许云安道歉。” 　　“为什么？” 　　顾言秋神色一凌，果然又不爽了。 　　明央哄着他说：“你节目上打人，不道歉的话要赔违约金的。合约上说了，不能打人。” 　　合约上确实有这一条，但是没具体说赔钱，明央单纯说来哄骗他的。 　　要是因为顾言秋把节目上所有人都得罪了，不利于他们今后发展，所以能拉拢一个就拉拢一个。 　　小少年面露不快。 　　钱钱钱，人类社会真麻烦，动不动钱钱钱。 　　还是以前好，谁敢和他要东西，就直接砍了，哪这么多麻烦事。 　　“走嘛~” 　　明央强拽起他，生拉硬扯地往外面走。 　　到了楼下，两人立马注意到被众人拥簇起来的许云安。 　　为了应对上次那种情况，节目组特意招来一名医护。此时医护人员正在给许云安涂药。 　　从明央这个方向看过去，许云安手腕子都红肿了一圈，看起来很疼，不知道有无大碍。 　　“央央，你来啦。” 　　小奶昔第一个发现明央，颠颠跑了过来。 　　众人巡声看向他们，从各自表情来看，对他们的感官都不是很好。 　　明央也不在乎别人这么腹诽，拉着顾言秋来到许云安面前，“云安哥……” 　　许云安抬起头。 　　他也是个天生的硬茬，手腕被扭伤成那样也没叫唤一声，估计是心情不爽，整个脸颊都笼着阴霾。 　　导演组此时神经紧绷到极点，就怕两个小孩再次产生冲突。 　　“我带哥哥来和你道歉……”明央很有礼貌的，“当然，你可以不接受，但我们还是要端正态度。” 　　说完撞了撞顾言秋，“是吧，哥。” 　　顾言秋站得很端正，态度正不正就不知道了。 　　许云安不瞎，闭着眼睛都能看出顾言秋满肚子黑水，哪会诚心和他道歉。 　　太阳穴突突猛跳，他忍不住瞥向明央。 　　小姑娘站得直直的，比起她旁边那个面无表情形同僵尸的哥，大眼睛水汪汪，眼神要多清澈有多清澈，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许云安又想起之前娃娃屋发生的事。 　　他心有芥蒂，嘴唇又抿了又抿，火气忽地消了大半，“没事，不用向我道歉，去找盈盈吧，她说没关系就没关系。” 　　他怎么着也算半个男子汉，年纪也比对方大，犯不着和幼儿园的小孩子计较。 　　明央梗起脖子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柳盈盈，“盈盈姐在哪儿？” 　　“房间。” 　　“噢。” 　　明央想了想，突然转身去往厨房，在桌上找到了带回来的那个装满东西超大的红色塑料袋。 　　她提拎着大袋子来到许云安面前，在少年困惑的注视下从里面取出一根——山东大葱。 　　许云安瞳孔地震。 　　“不好意思拿错了。” 　　明央重新把大葱塞回去，又翻找一圈，找到了那瓶一直没舍得喝的娃哈哈，恋恋不舍地看了好几眼，明央心一横递给他：“给，赔礼。” 　　还有……赔礼的？ 　　望着小姑娘明明不舍却又坚定的表情，许云安突然不知道自己接还是不接。 　　最后看她举得费力，还是勉强地接受过来。 　　明央见他接受了赔礼，继续将袋子里的东西分配给旁边的工作人员，有西红柿，黄瓜，都是今天阿姨叔叔们送给她的新鲜时令蔬菜。 　　导演组的人拿着这些东西都懵了。 　　这是搞哪出？ 　　最后还剩下一根棒棒糖，明央揣至口袋，认认真真给众人鞠了一躬，“哥哥他不懂事，以后我会看好他，绝对不让他调皮捣蛋的。” 　　没办法，来到文明社会，就要懂人情世故，哪怕她现在是个娃娃，这点也不能落下。 　　导演组又是新奇又是好笑。 　　每次犯事两人都是团伙作案，这倒好，其中一个改邪归正了，还是妹妹。 　　新奇。 　　明央道歉完，又拽着哥哥去二楼找柳盈盈。 　　毕竟是女孩子的房间，不好让顾言秋直接进去，她就让他在门口等待，自己先一步敲门而入。 　　柳盈盈还没睡。 　　她穿着漂亮的粉蓝色睡衣，怀中抱着大布娃娃，瓜子脸，眼是上挑的凤眼，一头柔顺的长发披在脑后。 　　黑，直，长。 　　明央扯了扯自己的卷卷毛，不由得有点羡慕。 　　“央央？” 　　柳盈盈刚哭过的眼睛微微红肿。 　　“这是今天阿姨送给我的糖，我把她给盈盈姐，你不要哭啦。” 　　明央摊开手，上面躺着一根棒棒糖。 　　柳盈盈眼神黯然，摇头：“你拿着吧，我不吃这个。” 　　明央清楚她为什么不吃。 　　原著剧情里，她的父母对她的掌控欲近乎是变态。柳盈盈学的是芭蕾舞，为了女儿的发展，父母一同辞去工作，母亲负责她的日常起居还有工作合约，选定好项目后，再由父亲前去洽谈。 　　从大事到小事，她就如同傀儡般任由双亲摆布着。 　　即便原著里柳盈盈做出过伤害过她还有沈家兄妹的事，好像也怪不到她身上。 　　明央拆开包装，塑料纸摩挲的声音在黑夜中是如此清晰。 　　柳盈盈自然也是喜欢吃甜品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卖力地去卖那些蛋糕。 　　那颗棒棒糖是透明的粉红色。 　　应该是柚子口味，晶莹剔透。 　　她不自觉吞咽口唾沫，双手却是死死地抱住了娃娃。 　　“给。” 　　明央再次递过来。 　　柳盈盈别开头：“我不吃。” 　　明央：“我不给你吃，你闻闻。” 　　柳盈盈：“……” 　　明央伸长胳膊，硬是将棒棒糖在她鼻子下面晃了一圈，确定气息留在柳盈盈身边后，才满足地把它放在了嘴里。 　　所作所为让柳盈盈眉头一跳，“你来干嘛的？就让我闻闻？” 　　明央抿着棒棒糖，声音含糊不清：“哥哥把你弄哭了，我来向你道歉。” 　　柳盈盈说：“你哥哥把我弄哭，不应该是你哥哥来找我道歉吗？” 　　明央摇头：“他不会道歉，他只会嘴欠。” 　　柳盈盈：“……” 　　没看出来，小姑娘年纪小，嘴巴倒是叭叭挺能说。 　　柳盈盈被哄的心情好点了。 　　她吃得很香，腮帮子一会儿鼓一下，一会儿鼓一下的，但是吃得很干净，一点也不像是班里的男同学，吃个棒棒糖弄得胸口都是口水。 　　“你再给我闻一下。” 　　明央眼睫一抬，乖乖地给她闻。 　　柳盈盈俯首，去深深吸了一口甘甜之气。 　　猜的没错，的确是柚子口味的。 　　“除了道歉呢？你还来干嘛？” 　　明央很老实地说：“和你搞好关系。” 　　柳盈盈粉丝最多，心思也最多，可不能让她讨厌喽。 　　她先是一怔，接着笑出了声。 　　不是摆在镜头前的虚伪的笑，而是真实又发自肺腑的笑容。 　　“我考虑考虑吧，没事的话你就走吧。”意识到这话有点凶，听起来像是拒绝，柳盈盈轻轻拽了拽她鬓边的小卷毛，“小孩子不能晚睡。” 　　明央眨眨眼，转身离开。 　　临出门时，她忽然回到看向她，“晚安，姐姐也要做甜甜的梦。” 　　咔嚓。 　　门顺手关住。 　　柳盈盈深吸一口气，用力揉了下哭得发酸的眼睛，然后躺倒在床上。 　　翻身时，肩膀突然按到一个硬物。 　　柳盈盈皱眉，伸手将那东西从枕头下面拿了出来，然而待看清那东西的模样时，她刹那怔住。 　　斑驳摇晃的昏灯下，一颗包着彩虹糖纸的棒棒糖折射出漂亮的光泽。 　　[姐姐要做甜甜的梦。] 　　柳盈盈握住糖，抿唇笑了。 　　小朋友年纪小，心眼倒是不少。 　　不过—— 　　还挺甜的。 第15章 　　入V通告 　　早六点，小朋友们都被叫了起来。 　　柳盈盈和许云安走得最早，明央还要快点去找卖菜爷爷赶进度，自然也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 　　正要出门，忽然看见沈嘉烁坐在客厅愁眉不展。 　　脚步倏然滞留，明央转身朝他走去。 　　“嘉烁，你在干吗？” 　　沈嘉烁看了她一眼，又蔫巴巴地玩着手上的玩具，明央认出这是第一天他选的那个礼品。 　　沈嘉烁无精打采地说：“我在想能不能直接找我爸要钱。” 　　他连9+8等于几都算不明白，现在要他去赚钱，这不是纯纯为难小学生嘛。 　　明央动了动小脑筋，一屁股坐到他旁边，“你还没告诉我，你的金额怎么是负数。” 　　说起这个沈嘉烁就委屈。 　　他用力捏着积木玩具，语气全是抱怨：“我在认真选东西，然后……不小心把一个盒子弄坏了，导演他们就让我赔钱。” 　　最后赔了五十才了事。 　　“剩下的呢？” 　　“都在这儿。”沈嘉烁把那皱皱巴巴的一百五从口袋里取出来，“我也不知道做什么，就什么也没选。” 　　赔偿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心理阴影，就连小奶昔都吓得不轻，等两个娃娃想起挑选的时候，时间早就到了。就这样，他们什么都没干不说，还倒贴了五十。 　　她歪心思多，短短几秒工夫就进行了好几圈的头脑风暴。 　　明央有了主意，笑容甜滋滋的，“嘉烁哥哥……” 　　沈嘉烁直觉没好事。 　　刚才还是“嘉烁”，五分钟不到怎么就嘉烁哥哥了。 　　他警惕地后退：“干吗？”该不会是想抢他剩余的一百五吧？ 　　“你要不要当我和零一的投资商呀。” 　　“啊？” 　　沈嘉烁蒙了一瞬，投资商是个什么东西。 　　明央指着他手里头的钱说：“你把一百五花在我们身上，然后你和小奶昔跟着我们，赚来的钱我们三七分，我七你三，你看这样是不是很划算？” 　　明央虽然不懂什么投资，但是小说没少看，里面的女主角都是这样赚钱的。 　　而且她还有私心。 　　沈家兄妹是男女主，天生自带光环，走哪儿都能迎来好运，最关键的一点是，只要他们和沈嘉烁同窗，后期也不敢随便剪辑。 　　沈嘉烁还在傻乎乎地盯着她看，估计是在思考她话里的内容。 　　直播早在他们起床后就开始了，因为是早上，观众并不是很多，然而明央的这个建议还是吸引来一波讨论。 　　[我单手一个6。] 　　[小小年纪还挺有商业头脑的。] 　　[等等！这小姑娘怎么看起来像是在忽悠人，把孩子都忽悠瘸了。] 　　[但是确实很聪明啊，这样沈嘉烁他们不会赚不到钱，明央那一组也能有人手，双赢啊。] 　　沈嘉烁有点没反应过来，挠挠头：“可是……导演叔叔不允许怎么办？” 　　明央敲了一下他的脑门，“你笨蛋呀，你是自创业，说明做什么也可以。难道你不知道有个职业是投资商吗？你现在就是我的投资商。” 　　好像……也有点道理？ 　　沈嘉烁看了看手上的一百五，忍痛递给她：“行、行吧，我和小奶昔投资你。” 　　明央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这就对啦，以后我们四个人一起吃肉一起喝汤。” 　　她今天特意背了一个小老虎包包，明央严严实实地把那两张钞票揣在包包里，拍了拍，见顾言秋还像个电线杆子似的杵在后面，便一阵恨铁不成钢。 　　“哥，走啦！” 　　顾言秋沉默转身，简直就是个机器人。 　　四个小孩乘车前往任务所在地。 　　这次去的不是集市，而是卖菜大爷的家里，就在隔着城市的镇上。 　　近三个小时的路程结束后，颠簸了一路的明央昏昏沉沉下车。 　　脱离了城市喧嚣的小镇别有一番自然风味，空气清新爽朗，遥遥便能望见远山云雾。 　　PD领着几人一路前行，最后来了一户人家。 　　这是个不大的小院，比起四面新建起的小洋楼，眼前这座屋子还维持着最原始的相貌，墙壁上有修补的痕迹，不算过于破败。 　　明央一进门，身穿碎花小衫的大娘就热情迎了上来，“这就是老头子说的那几个娃娃吧，快进来。”她招呼众人进门，“他还在地里，我领你们过去。” 　　说完才注意到四个孩子穿得干净，顿时不好意思起来，“要不我去喊他回来，地里泥多，虫也多，别把娃娃要咬坏了。” 　　时间就是金钱。 　　何况明央一点也不怕虫，她摇摇头：“没事，我们想去找爷爷，是吧，嘉烁。” 　　沈嘉烁点头如捣蒜。 　　现如今明央是他的老板，她说啥那就是啥。 　　几个孩子看起来一点也不矫情，大娘没再说什么，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前往地里。 　　农田就在镇子后面，所有人家的瓜果蔬菜都种在这里。 　　七月正是收成的时候，西红柿熟透了，桃儿也正是采摘的时候，远远看去有红有绿，翠莹莹一片，漂亮得很。 　　地里不少人，还都是上年纪的。 　　进入果林，桃香扑鼻，每棵桃都结得饱满剔透，惹得她口水狂流。 　　“娃娃是不是想吃？”大娘一眼看出她嘴馋，没有吝啬，从枝上掰下几颗，“没事，大家想吃就拿，不用客气。” 　　明央道过谢，双手接过了桃子。 　　那颗桃看起来都要熟烂了，皮一剥就能掉，她想吃，却发现小奶昔眼巴巴瞅着，便先紧着她，“给。” 　　小奶昔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 　　见此，大娘又摘下几颗。 　　蜜桃果然好吃。 　　牙齿一碰果肉，汁水也跟着渗满口腔，除了顾言秋没动，三个小孩都吃得心满意足。 　　明央一口接一口啃得认真，腮帮子鼓鼓，光看她吃的样子就觉得馋人。 　　[看起来好好吃！] 　　[能、能上架小黄车吗？] 　　[我们这边的桃儿不好吃呜呜呜。] 　　[不是啊，她怎么能吃这么香？] 　　明央边走边吃，等到了地方，肚子早就被桃儿撑满了。 　　大爷正在处理坏果，满满当当几箩筐，都是搁在树上坏掉的。 　　看着那些坏果，明央心疼得厉害，“爷爷，这些吃不了了吗？” 　　闻声，老人家停止手头上的活儿，扭头看过来。 　　估计在这里忙活了很长时间，老人家汗淋夹背，裸露在外的双手晒得发红。 　　“都坏喽，不能吃了，来吃这个。”老人家从另一个筐里拿出一颗蜜桃。 　　明央吃不下去，但也不忍心拂意，接过桃子，想起顾言秋一直没吃，便递给他：“你尝尝。” 　　顾言秋不接，像是没看见。 　　明央有点不开心，“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呀？又没有毒。” 　　估计是懒得听她念叨，顾言秋勉为其难地咬了一口。 　　甜。 　　汁水饱满，入口都是清香的桃汽。 　　味道能接受，便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明央白吃了人家这么多东西，也是时候干活儿了，她凑过去：“爷爷，我们能帮你做什么？” 　　她乖得很，老人家面露慈爱，“爷爷还要去农地里，你们要是愿意来就跟来吧。” 　　几人都没有意见，像小鸡崽似的在他身后跟成一排。 　　除了桃，还有西红柿和黄瓜等蔬菜。 　　明央和沈家兄妹走到哪儿吃到哪儿，吃黄瓜就咔嚓咔嚓；吃西红柿就吸溜吸溜，好好一档互动娃综，莫名其妙演变成儿童吃播。 　　国人对美食的喜爱是刻在骨子里的。 　　尤其这里山清水秀，景美似画，几个小孩吃相也不让人讨厌，不知不觉的观众就多了起来，就连原本来这边观察情况的柳盈盈粉丝也都被吸引地留了下来。 　　[云城有这么好看的地方？] 　　[啊啊啊，是我老家！望云镇啊我去。] 　　[这是旅游类节目吗？] 　　[呜呜呜，小恶女怎么回事，平常看着讨人厌，怎么吃东西这么可爱，搞得我也想吃了。] 　　她吃相的确可爱。 　　左手一根黄瓜，右手一颗柿子，左一口右一口，嘴里面一直没停下。 　　虽然爱吃，但看着不烦，一直乖乖跟在大人身后，像某种无害的小动物。 　　明央来到这里就像是来到快乐老家，不禁感叹：“这里真好，我长大也要种地！” 　　种地好啊，想吃啥就有啥。 　　决定了！她以后要种地！ 　　结果刚拟定好未来梦想，就听顾言秋冷冷一哼：“好什么好，赔死你。” 　　明央一脸莫名：“你说什么呢？这么多好吃的怎么可能赔死。” 　　沈嘉烁也跟着说：“是呀是呀，这么多地，能卖不少钱呢！” 　　顾言秋完全把他们当傻子看，却还是解释道：“现在已经到了收成的时候，可是这么多地，收了五分之一都不到，说明销量不好，再过一个月卖不出去，西红柿，还有这些桃都会坏掉。” 　　说完，顺手把手上剩下的桃核丢在了土坑。 　　明央和沈嘉烁傻瞪着眼，显然不相信他的说辞。 　　小奶昔听完都要哭了，“那……那农民伯伯和嬢嬢们岂不是赚不到钱，那、那冬天会饿肚子的……” 　　明央不愿意相信他的话，“你怎么知道的？” 　　顾言秋：“显而易见。” 　　为了快速熟知这个世界，顾言秋之前用沈嘉烁的平板看了很多，自然也扫到了关于农田难以销售的新闻。 　　明央潜意识不认同他，可是那些坏桃历历在目，她忍不住看向默然不语的老大爷。 　　“爷爷，这些都会坏掉吗？” 　　这么好吃的东西，新鲜又漂亮，想到它们最后无人问津烂在地里，明央就难受得红了眼眶。 　　“是啊，都会坏。”爷爷没生气，反倒是点头承认了顾言秋所说。 　　“为什么，这些都很好吃，不应该都卖掉的吗？” 　　要是在末日里，别说是这么好吃的桃子，就算是坏掉的也有一群人争相抢夺，还是说这个世界的人类已经发展到不愁吃喝的地步了？ 　　老人家摇摇头：“一直谈的经销商去了隔壁村子收购，我们又谈不到其他人，就成这样了。” 　　老人说这些也不指望小孩子能懂。 　　其实这里面有很多原因，经销商突然违约是一个原因，最主要的还是市场的供大于求，光他们周边镇子，种西红柿和水蜜桃的就几十户。 　　更别提他们是个体种植，没有门路，也没有长久的外销路线，加上人上了年纪，每年多多少少都会赔点，只不过今年尤为艰难。 　　为了不让东西都烂在地里，他每天四点起，骑车赶到城里的集市贩卖，不过那点收入对于造成的损失来说，只是九牛一毛，根本不值一提。 　　明央听得眉头直皱，心痛与心酸一同在肺腑胶着。 　　现场氛围突然压抑。 　　明央情绪低落，望着面前对准她的镜头，忽然灵机一现，瞬间萌生出一个无比绝妙的主意。 　　“爷爷，我有办法帮你把东西卖出去！” 第16章 　　[你圈顶流没比过一个五岁孩子。] 　　大爷干笑几声， 哪会相信一个小娃娃的话，却还是顺着她的话头问下去：“你有什么办法呀？” 　　明央拉过PD：“让、让节目组地帮你卖，每天有很多人看我们电视， 可以在电视上卖。” 　　明央初来乍到，对直播带货还没什么概念， 但依旧找到了一个自认为便捷的办法。像是之前看过的一本小说，里面的女主做的就是电视购物，这档节目观众多， 买东西的人肯定也很多。 　　沈嘉烁明显也想到了这一点， 兴致盎然道：“对对对， 爷爷你可以直播卖桃子！” 　　直播？ 　　明央愣了下，跟着附和：“对！是直播！” 　　她想起来了！ 　　那本书的女主角做的不是电视购物，是直播， 明央当时看不懂，就匆匆扫了几页， 沈嘉烁这么一提，她倒是记了起来。 　　两个小家伙你一言我一语， 直接把老人家吵得脑袋都大了。 　　兴致当头时，顾言秋毫不留情浇来一头冷水：“就算是直播也需要办理《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和《网络文化经营许可证》， 少说几个月，哪有你们想的那样容易。” 　　天真。 　　想一出是一出。 　　顾言秋不想和傻子玩儿， 独自去一边了。 　　因为这句话，刚才还在弹幕应和的观众们也跟着冷静下来。 　　[对哦，直播带货也不是说带就带的。] 　　[不是，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好奇秋秋为什么懂这么多吗？] 　　[怎么感觉这两个小孩子突然懂事了， 前一期还不当人来着……] 　　明央热情散却， 蔫巴了下去。 　　她自然听不懂那个证这个证的， 不过只要只证件就不好办理。上辈子她想办理个休假证都要经过层层审核，结果到她死了也没有成功拿到休假条。 　　那个什么网络证光听着就复杂，等真的办理下来，估计桃子都坏光了。 　　“证件都有。” 　　突然间，老人的一句话重新燃起希望。 　　明央扬起脸，写满期待的表情让老人家不禁发笑，“因为东西卖不出去，孩子就帮忙弄了个什么直播。可是我们都老了，镇里住得也都是上年纪的，搞不懂这些玩意，就一直没开过。” 　　其实也开过两次，但是效果差，播一天都没有一个人买，有那时间还不如拉出去到外面卖。 　　老人家不要打击小孩，就说：“我把账号给你们，你们想开就开吧。” 　　！！！ 　　明央激动了起来，郑重保证：“爷爷放心，我们会帮你把东西卖出去的。” 　　老人摆摆手，继续忙活手头上的工作，压根没真的指望她，现在让她弄这些纯粹是为了哄着他们玩儿。 　　明央行动力超强，说干就干。 　　她特意找PD借了一部手机，在大人的帮助下登录抖猫账号，上架水果，标好价格，一切准备完毕后，她正式开启直播，并且把拍摄的工作交给了顾言秋。 　　顾言秋不乐意，可是比起来她在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当个自拍杆也挺好的。 　　然而直播并不是明央想象中那样容易。 　　由于节目热度大部分都在柳盈盈和许云安那边，所以他们这边的观众并不是太多，大部分人也都不乐意切换软件，更别提有的人根本没下载抖猫。 　　来的仅几百人，不久前还都在弹幕上喊着上架小黄车，到了真上架的时候，买的人反而不多。 　　“央央，我饿了……” 　　小奶昔捂着肚子弱生生开口。 　　虽然他们吃了很多水果，可是水果根本不顶饿，更别提他们在林子里跑了一上午，加上小孩子消化得快，到现在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我想吃饭。” 　　时间显示为12点，不知不觉竟过了一上午。 　　大爷刚才已经拉着水果出了果林，工作人员那边也没有什么能吃的东西，除了满林子的水蜜桃，明央实在不晓得去哪里给她找吃的。 　　明央试探性问：“要不……再吃个桃？” 　　小奶昔饿得厉害，想到桃子甜甜的，多吃一口也没什么，于是点了点头。 　　“你等着，我去给你摘桃。” 　　对明央来说，上树摘桃儿根本不是难事。 　　她选中一颗最为粗壮的，在PD还未来得及出口的阻止声中三两下就蹿了上去。 　　PD大惊失色：完了，一会儿没看住，这小孩又爬树了！ 　　意想不到的发展让直播间人数瞬间爆炸。 　　[？现在的带货都这么硬核的？] 　　[不是，宝贝你爸妈呢？] 　　[！！！我认出来了！这不是之前节目上爬树那只小猴儿吗！] 　　[艹，几天不见怎么来这儿卖水果了，不过好像不允许小孩子带货吧？] 　　[猴……猴子偷桃？] 　　效果拔群，上架的第一波水果顿时抢购一空。 　　右上角的观众由几百增至几千，弹幕层层叠叠，后台销量一直攀升，这让充当自拍杆的顾言秋大为不解。 　　这里的人类……怎么都像是没见识似的？ 　　不就爬个树，像他上辈子还徒手攀过万丈悬崖。 　　土鳖一群。 　　顾言秋心生嘲讽，举着自拍杆的手却是未松开过。 　　“央央快下来，小心摔！” 　　PD人都要麻了，别的小朋友文文静静，乖乖巧巧，怎么到明央这儿三天两头爬树，这要是不小心摔了，他用命都赔不起！ 　　明央假装没听见PD的呼喊，她的身体支在结实的树干间，小手利落地选中一颗饱满的桃儿掰落下来。 　　“哥哥，接一下。” 　　顾言秋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强行克制着情绪，最后还是把自拍杆随手交给工作人员，兀自走进镜头。 　　“给我包。” 　　顾言秋拿过小奶昔的书包，敞开拉链，水蜜桃接二连三从树上掷落，他根本不往头上看，循声挪动步伐，每一颗桃子都稳稳当当落进书包。 　　明明只是普通的动作，却让人看直了眼。 　　他过于从容，动作也过于敏捷。夏风穿林而过，小少年的身姿硬是衬出一股侠世之风。 　　[不是，这都能中？] 　　[他都不抬头看的！这到底怎么接住的！] 　　[这不比隔壁明姓艺人好看？] 　　[原本要去明砚那边的，我决定在这儿住下了。] 　　[建议某顶流学学什么叫直播效果，摆一张扑克牌还宣扬什么扶贫，拉不拉啊。] 　　[现在还真是小孩子都能踩你砚爹一脚了？贱不贱啊。] 　　弹幕突然陷入腥风血雨，让手持自拍杆的工作人员一阵懵逼。 　　他们在吵什么？怎么还牵扯到明砚了？ 　　管明砚什么事儿？ 　　《爸爸妈妈不在家》毕竟也是一档有热度的节目，各路大V段子手都盯着各个小嘉宾的直播间，对流量敏感的营销号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在明央还在认真爬树摘桃儿的时候，各种引战贴已经贴满了微博。 　　[每日八卦V：笑死了，《爸爸妈妈不在家》的小嘉宾为了帮果农卖水果开了带货直播；然后明砚的粉丝突然和人家小孩子掰头了起来，还没打过人家哈哈哈哈（图片）（图片）] 　　附上的正是直播间发言。 　　明砚是当今娱乐圈行走的话题，内娱TOP1的存在，凭借着鬼才创作和绝佳的舞台在外网也掀起过浪潮，无愧于当红炸子鸡这个称号。 　　红归红。 　　脾气却不好，出道至今黑料缠身。 　　殴打狗仔，公开讽刺对家，性格傲到一条狗路过他身边都要被踹一脚。 　　最出圈的当属一条怼外媒记者的采访，他下巴微仰，傲视镜头，用中文字正腔圆的—— 　　“我谁？明砚，明天那个明，我是你爷爷的那个砚。” 　　当时不管是国外还是国内，都爆了。 　　由于发问的外媒记者充满了对华夏人不屑和鄙夷，因此明砚并未遭到大规模抵制，反而博得不少路人观感。 　　最近明砚有心向荧幕发展，群嘲不缺，看好戏的也不少。 　　这条微博很快冲上热门，不管是粉丝还是对家，或者是单纯看热闹的乐子人，一溜烟全冲进了明央的直播间，观众热度瞬间破五十万。 　　[燕窝来看看情况。] 　　[让我来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碰……草，小卷毛好可爱。] 　　[明砚我老公投出一搜飞艇。] 　　[这小孩爬树没人管吗？] 　　[有啥大惊小怪的，她每天都在爬树。] 　　熟知明央操作的观众们反倒是淡定了，反过来嘲讽新来的明砚粉丝。 　　桃子摘满一兜，见差不多，明央也准备下来了。 　　倏然间，她的目光被树影间穿过的一抹绿所吸引。明央眨眨眼，认真盯了几秒，眼疾手快，一把将那玩意抓在了手里。 　　滑滑溜溜，触感冰冷。 　　没错，是蛇。 　　看起来像是小草蛇，通体绿莹莹，只有成年人大拇指粗，细细一条，蛇信子慢悠悠吐着。 　　在末日有些怪物去头可食，口感还不错。 　　能抓到这么漂亮的小草蛇让她很是惊喜，当下举起蛇冲下面的人炫耀：“小奶昔，看我给你抓到什么啦！” 　　小奶昔抬头看了眼，阴影遮挡，她没怎么看清。 　　明央当即准备拿下来给众人观瞻。 　　她将手里头乱扭的小菜蛇揉吧揉吧揣到随身的老虎兜兜里，双手抱树，小腿儿一蹬，麻溜地爬了下来，熟练程度让一干人等暗自咋舌。 　　明央献宝似地将蛇拿给小奶昔，笑容明艳又清澈：“看！喜不喜欢！” 　　细细的一条蛇让她握住七寸，蛇身乱舞，浑身的冷鳞给小奶昔带来巨大的视觉冲击。 　　小姑娘哪会想到明央给她捞一条蛇下来，先是一愣，嘴巴接着一撇，最后睫毛一颤，嗷一嗓子直接吓哭。 　　明央噎住，小声翼翼地问：“……小奶昔你这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啊？”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哭了？ 　　她不是肚子饿吗？这条蛇看起来干净又卫生，估计口味也不差，难道这里的人类不吃这个？不对啊，上次和谭小亚出去，她还看到旁边有卖蛇酒的呢。 　　蛇酒能喝，蛇肉就不能吃？ 　　难道小奶昔是害怕？ 　　可是为什么呢？这不就是缩小版的大青虫，颜色都一样，还比虫子漂亮可爱，不至于害怕成这样吧？ 　　明央百思不得其解，眉头费解地皱了起来。 　　[！！！！五岁小孩徒手抓蛇？] 　　[小奶昔：你说我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有蛇，说明这里的环境不错，桃儿能不能多上点，我要买。] 　　[你们还真信啊？明显是节目组放的玩具蛇，就骗你们这些傻蛋呢，不过让小孩子上树真不是人，抵制！] 　　[我知道明砚粉急，但你们先别急，主播，来个十斤桃儿！] 　　离奇般的，上架的几十斤桃还有西红柿售之一空，这让围观的工作人员眉头直皱，现在的观众都好这口的？ 　　“孩子们，来吃饭了！” 　　大娘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手上还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给他们带来的饭菜。 　　小奶昔瞬间忘记惊吓，抹干净眼泪跑了过去。 　　明央看了看手里面的蛇，又看了看从篮子里拿出来的大白馒头，吞咽口唾沫，毫不犹豫地将蛇甩在一边，屁颠屁颠跟上了小奶昔步伐，把卖货什么全抛之脑后。 　　小主播走了，货架也干干净净，徒留观众对着光秃秃的景色茫然。 　　[走、走了？] 　　[没人给解释解释什么情况？说好的卖农产呢，货呢？] 　　疑问的弹幕一条接一条跳出来。 　　虽然小主播都走了，观众却没少，直播间排名竟直接攀升至第一，就连打赏都没断过。 　　手持自拍杆的工作人员哪见过这场面，正焦灼着要不要找导演商量一下，就见直播间突然封停，同时跳出一行公告。 　　[客服检测出本直播间含有违规内容，现已封停，详情请参考后台短信。] 　　“……” 　　啊？ 　　啊？？？？ 　　直播间封得突然，不仅是工作人员傻眼，就连刚进门的观众也傻眼。 　　什么情况？ 　　好好一个直播间怎么能说没就没？ 　　网上很快衍生出不少猜测—— 　　[该不会是明砚粉丝把人家举报了吧？] 　　他们并不是空口无凭。 　　明砚刚被官方评定为公益形象大使，这两天都活跃在扶贫的直播间，对粉丝来说，这个代言虽然拿不到多少钱，但只要能和国家挂钩，自然会吸引来不少路人缘，有助于提升他的国民好感。 　　结果开播第一天，热度全由明央吸引了去。 　　明砚疯，粉丝也个个能撕，做出举报的事也正常。 　　这条一出，黑粉顿时不消停了，全都涌去了明砚那边撒泼。 　　乡下的烈头猛。 　　明砚连夜赶通告，天不亮就让人拉到这地里采摘苹果，还要对着观众做他并不熟练的带货主播，怨气可谓是比鬼都大。 　　这里的环境还没介绍完，屏幕就弹出碍眼的东西。 　　[光摘苹果有啥意思，爬个树看看？] 　　[爬树有啥意思，抓条蛇玩玩。] 　　原本只是随意一扫弹幕的明砚顿时眉头紧皱。 　　找茬是吧？ 　　他也不惯着他们，没等场控出手，就摘下手套，迅速将此人移出直播间并且拉黑。 　　可是很快，又有几条跟着跳了出来。 　　[怕个树看看。] 　　[抓条蛇玩玩？] 　　[不是顶流吗，你怎么连五岁奶娃娃都不如。] 　　知道这是国家的直播间，他们也不敢过于叫嚣，于是黑粉们颇有默契的排成行列，如同复读机上身一般重复着“爬个树看看”，“抓条蛇玩玩”，“你这顶流怎么连五岁小孩都不如。” 　　一套流程下来，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明砚看得眉头直跳，忍耐力濒临顶点。 　　眼见小祖宗要发怒，助理急忙让农业主播顶上，拉着明砚走出镜头。 　　“草！” 　　一旦离开直播，明砚再也克制不住脾气，暴怒出声：“他们有病？” 　　明砚天生怕热。 　　即使戴着顶草帽，热气已经源源不断自皮肤渗出，燥热感让他心烦意乱，那些曾跳跃在眼前的弹幕更让人烦躁不堪，情绪压抑，让一张本就生的厌世的俊脸更显暴戾。 　　“消消气，不至于。” 　　助理哄着，顺手递过去一瓶冰水。 　　明砚摘下草帽，将整瓶矿泉水当头浇下。 　　为了最近几天的直播，他那头不羁的灰发已经重新染回黑色，将肤色凸显得越发冷白。水珠顺着发丝滑落，越过线条优越的山根，下颌，一点点浸透衬衫。 　　丝丝凉意直泌心扉，然而很快，水汽就蒸发在炎炎热流中。 　　明砚冷静不少，捏扁瓶子，声音跟着冷下：“那几条玩意都是从哪儿来的？” 　　对于讨厌的东西，他连“个”都不想用。 　　助理也很纳闷，“开始好好地，然后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一个直播间，势头猛，直接压我们头顶了。” 　　明砚皱眉，伸手过去：“手机给我。” 　　助理条件反射躲过他的手，神色犹豫：“要不……别看了？” 　　他脾气暴，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好几次宁可熬夜也要和网上喷子激情对线。往好听说是真性情，往难听点说是冲动不计后果。 　　他的眉睫笼罩阴羽，助理看出这人约莫又是不爽了。 　　“给。” 　　明砚接过手机，嫌太阳刺人，竟直接背靠树荫处坐在了尘土扑面的地上。地面滚烫，屁股烧得慌，明砚好面子，硬是忍着没站起来，佯装无事地打开微博。 　　结果看到的第一条热门流就把他气得不轻。 　　[圈内事V：你圈顶流没比过一个五岁孩子，粉丝恼羞成怒把小孩直播间举报封停了哈哈哈哈，笑死谁了，笑死我了。] 　　草。 　　是他闲得蛋疼还是他粉丝闲得蛋疼？ 　　他再小肚鸡肠也不至于和小屁孩斤斤计较啊。 　　——眼睛不好滚去挂肛肠科，你地里的祖宗告诉你我们举报的？ 　　骂得好。 　　明砚心情有所好转，紧皱的眉头渐渐松缓开来， 　　“那小孩叫什么？” 　　他倒要看看，哪路的人才五岁爬树抓蛇，还让一群营销号拿Ta去和他强行比对的。 第17章 　　“你会在五百平的大床上醒来吗？” 　　助理思索须臾， 给出一个名字：“明央。” 　　明…… 　　明砚打字搜索得手硬生生顿住，长目一凌，尾音因过度诧异而拉长：“谁？” 　　助理以为他是没听清， 便重复一遍：“明央。”怕他还不知道，还特意解释， “就是参加《爸爸妈妈不在家》那档节目的小姑娘，好像还和你一个本家姓，之前上过热搜来着……” 　　明央。 　　助理说的话明砚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他在搜索栏上打下明央这个名字， 与之关联的是[明央爬树]、[明央抓蛇]、[明央抓虫]……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以前光觉得她粗鲁没礼貌， 现在这是直接朝野人发展了？ 　　明砚不想看到一丁点有关这个妹妹的消息， 但是为了弄清楚状况，还是硬着头皮看了下去。 　　营销号发的是一个录屏。 　　视频里的小姑娘穿着牛仔背带裤，肩背小老虎包包， 有些发黄偏褐的小卷毛，小脸蛋被太阳晒得红红的。 　　比起第一次视频里所见的样子， 今天的打扮还像回事，而且……眉眼和他小时候十分相似， 这让明砚格外不快。 　　只见她仨俩下蹿上树，动作……确实像个野人， 不，野猴儿， 没满月的那种猴儿。 　　再然后，她徒手抓了条小青蛇。 　　明砚全程看得眉头直皱。 　　最为生气的还是其中弹幕，不少ID都很眼熟， 常活跃在他的评论区， 如今一个个顶着明砚老公这个名字对着明央叫女儿。 　　明央是女儿， 那他妈的他是谁？ 　　儿子？ 　　辈分乱得突然， 明砚想吸氧。 　　他一眼都不想再看下去，强忍着脾气问：“举报呢，举报又是怎么回事？” 　　“现在部门对这方面审查得严，一般不允许小孩子带货，十有八九是平台检测出来然后封停的。”至于为什么绕到明砚身上，助理也很费解，“估计是你对家买了黑词条。” 　　以前这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对家粉丝顶着明砚的名号闹事，最后锅全被他背完了。 　　只不过这次有些离谱，而且还有理有据，别说是路人，连他这个在明砚身边的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好像上热词流了。”助理有点尴尬，“要不要压一下？” 　　一个顶流，和小孩battle还举报了人家直播间，就算是假新闻，挂在上面也不好看。 　　——掉价。 　　明砚眉毛压低，眼神瞬间充满阴戾：“压个屁！”他说，“这他妈不是此地无银吗，别管，假装没看见。” 　　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处理这些杂事，也不想让明央影响到他的心态，懒得搭理这些，明砚一把将手机丢还给助理，专心录完后面的内容后，直接打道回府。 　　然而事情的发酵超出想象。 　　在抖猫平台亲自出面澄清封停直播间是因为不允许儿童带货后，网上依旧一口咬定是明砚粉丝举报，粉丝哪会咽得下这口恶气，短短一夜就和营销号们掐了几百个来回，就连《爸爸妈妈不在家》的官博都有所波及。 　　粉丝认定这件事是节目组炒作，没牵连小孩，倒是把节目组上下骂了个全乎。 　　这事自然也传到了明砚公司。 　　第二天上午，他就被传唤了回去。 　　明砚一宿没睡，拉着张驴脸进门，眼皮下挂着一层重重的青紫。 　　他眉眼冷倦，将自己摔进沙发，有点头疼，闭上眼养目，顺口一问：“叫我回来干嘛，下午还赶通告呢。” 　　谭峥递过去一份合约：“看看。” 　　明砚撩起眼睑，没仔细看内容，光是顶头的《爸爸妈妈不在家》几个字就让他暴跳如雷。 　　“有病？” 　　他心情不爽，谭峥也很是疲倦。 　　“昨天的直播引起了合作商那边的注意，看他们的意思是很欣赏这个节目，甚至出面收购了望云镇的滞销果蔬。现在就是说你的事迹已经影响到了两方声誉，所以看能不能和那边的节目组合作出一期。” 　　这个合作商指的自然是扶贫办。 　　虽然直播间封停，讨论可没停。 　　上面领导很感动小朋友对果农们做出的努力，相反，对明砚的表现就很不满意了。 　　明砚没搭腔。 　　谭峥好声好气哄着：“其实上去当一期嘉宾也挺好，又能安抚住上头；谣言也能不攻自破，还有助于你接下来的前景……” 　　“前景个屁。”明砚厉声打断，即使是在密闭的办公室，他依旧害怕有人听到接下来的内容，便将声线压得低沉，“你是不是忘记我和她的关系了？你是不想让我活，还是不想让她活？” 　　除了谭峥和死去的顾老爷子，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还有个妹妹。 　　当初那份断绝书也不是白签的，他已下定决心不和明央有过多牵扯，如今让他上节目岂不是没事找事？ 　　“……她这不是没见过你嘛，到时候我让导演把你分到其他组。” 　　顾老爷子没告诉过明央的身份。 　　明砚最后见明央还是她满月的时候，那会儿他刚处理完遗产，把其中百分之五十都给了顾老爷子和其律师看管，等她成年后再交由她打理。 　　至于明砚那一份，他签了断绝书，自然不乐意要，最后以父亲的名义全部捐了出去。 　　那时明砚特意叮嘱，他会每个月打钱，要不要是顾老爷子的事，给不给是他的事，但是他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不要透露他和明央之间的关系。 　　因此，两人五年来从没见过面，明央估计都不知道她还有个亲哥。 　　“我走了，没事别烦我。” 　　他起身离开。 　　谭峥叫了两声，见他没回头，不肯罢休地劝道：“还有一个月时间呢，你考虑考虑啊。” 　　昨天直播间的突然封停带给明央的打击是巨大的，好在水果还是卖出去不少，苦心也算是没有完全白费。 　　今天是任务期限的最后一天，下午四个小孩就要回到宝贝屋了。 　　临走时，想起那个被封掉的直播间，明央还是有几分难过。 　　“爷爷。” 　　在小朋友们都上车后，明央独自进入到院子。 　　老夫妻俩正在处理存货，水果堆积在地面，腐坏的气息吸引来蚊虫，显出几分破乱。 　　老人家见她返回，急忙起身相迎。 　　“落东西了？” 　　明央摇头，走进去说：“我不小心让爷爷的直播间没了，对不起。” 　　虽然知道直播间对老人来说可有可无，但毕竟也是一条路，现在因为她的关系消失掉了，明央心里始终都过意不去。 　　老大爷没想到这么点小事就让小姑娘这么在意，慈和一笑：“那爷爷还要多亏你们呢。”他说，“虽然直播间没了，但是水果卖出去不少，而且镇上刚打来电话，有新的经销商愿意接手我们全镇的水果，还是长期。要是没有你，我们也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明央的双眸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你们啊，是望云镇所有果农菜农的救星。” 　　她不太适应这些感谢，神色逐渐变得腼腆。 　　“这里有些新鲜水果，爷爷给你们装点。” 　　大爷找来一个特2十有八九，专挑新鲜的蔬菜水果往里面塞。 　　明央蹲在边边前摸着地上的小柿子，盯着老人佝偻起的背影，明央忽然想起什么，低头从包包里摸出那两张皱巴巴的一百五，想了想，偷摸摸地把钱压在了篮子下头。 　　这一幕被清晰收录至直播镜头。 　　画面中的小姑娘浑身镀着柔光，小卷毛在暖阳的描摹下也透出浅浅的蜜柚色。 　　她的动作小心翼翼而又充满善意，仅一刹那，便轻而易举俘获所有人的心。 　　[她好像是小天使呀。] 　　[真的真的，像是油画里飞在圣母头顶的那只小天使，想偷孩子。] 　　[我严重怀疑之前的传闻是假的，这孩子明明很懂事，也不做作。] 　　“行了，爷爷给你背过去。” 　　大爷扛起麻袋出门，明央一蹦一跳跟在他身后。 　　几辆车浩浩荡荡离开这座山清水秀的小镇。 　　明央有点舍不得这么好看的地方，趴在车窗一个劲向外张望。 　　回到宝贝屋，主持人开始统计三组成员的各自收获。 　　其中柳盈盈和许云安共计卖出五千元，明央由于后台被封，成交额只算出三万块，沈家兄妹是他们的投资商，三万里有他三成的利润，这样摊开一看，明央那组毫不意外的是第一。 　　[沈家兄妹跟着明央还真是跟对了，这两组一直在后期，后期估计镜头也多。] 　　[个人觉得对柳盈盈有点不公平。] 　　[是啊，人家两个孩子辛辛苦苦做体力活，脚踏实地干活。然后那几个走捷径，就……emmm。] 　　[弹幕有些人别那么无语，体力活也是活，脑力活也是活儿，而且明央他们干的不比柳盈盈他们不少OK？] 　　直播间吵得热火朝天时，主持人宣布了胜利者—— 　　“由于明央和秋秋涉嫌违规，所以我们做清零处理。嘉烁组投资失败，赚取金额-150，所以——恭喜盈盈和云安，获得了这次赚钱小能手比赛的胜利！你们在下期节目中将有优先选择权！” 　　随着一声轻响，彩带飘在了胜利者头顶。 　　结果让人意外，沈嘉烁无精打采趴在桌上，忙活来忙活去，敢情他还是个一百五啊。 　　[笑死，弹幕怎么不跳了？刚骂的人哪里去了？] 　　[其实也正常，毕竟小孩子禁止直播，要是明央他们真拿了第一，不就做坏榜样了吗。] 　　[盈盈名副其实。] 　　[6，没宣布前“明央走捷径”，宣布后“盈盈名副其实”] 　　除了少数人愤愤不平外，大部分人都在为柳盈盈他们庆贺。 　　一期节目录完，几个小嘉宾安静等待大人们来接他们回家。 　　其实明央不想回去，她还想去沈嘉烁家里住，可是上一周就是在沈家混过去的，要是这次还住在人家家里未免过于厚脸皮。 　　望着沈家兄妹上车远去的背影，明央长长叹了口气。 　　第二个走得是柳盈盈，能看出来她明显也不乐意，笑意从父母来时便彻底消失，坐上车后，眼神只剩平静。 　　除了他们，宝贝屋就只剩下许云安了。 　　三人坐成一个三角形，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小少爷，先生派我来接你。” 　　接许云安的是家里的管家。 　　管家是法国人，金发蓝眼，风度翩翩，曾接受过良好的管家培训。尽管许云安和其家人多次拒绝“少爷”，“先生”等这类悬浮的称呼，但他还是我行我素，依旧称他“小少爷”。 　　明央显然是被这句奇奇怪怪的少爷吸引到了，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许云安脸上一臊，用口音纯正的法语对管家命令：“不要在外面叫我少爷。” 　　老管家微微俯身，“好的，云安少爷。” 　　许云安：“……” 　　明央还在看他，眼神像是在看什么不真实的东西一样。 　　他呼吸一窒，恼羞成怒：“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别人叫人少爷啊？” 　　明央摇摇头，除了小说里见过，她还真没见过。 　　想到上辈子翻阅过的那些霸总小说，明央突然生出好奇心，看向他的目光充满清澈的求知欲—— 　　“云安哥。” 　　“干吗？”许云安觉得没好事。 　　“你会在五百平的大床上醒来吗？” 　　许云安眼皮子狠狠一跳，就连顾言秋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他脸色瞬变：“不会！我也没有五百平的床！” 　　“噢。”明央一下子失望了，顾言秋也挪开了眼神，继续低头看书。 　　许云安被他们弄得烦躁意乱，用完好的那只手拎起手包，迅速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管家一眼注意到许云安的手腕，大为吃惊：“少爷的手是怎么了？” 　　许家人都忙得很，就连管家也不例外，自然不会时时刻刻盯着直播看。许云安少言寡语惯了，就算受伤也不会像其他孩子那样特意给父母打一通电话。 　　他的视线如同羽毛般从明央和顾言秋身上拂掠而过：“不小心扭了。” 　　管家面色有所好转：“那么我们顺路做个检查。”他接过许云安的书包，边走边说，“大少爷和夫人他们都会回来，要是看到您受伤，一定会很心疼的。” 　　许云安没应话，委身钻进那辆线条漂亮的迈巴赫。 　　车影远去，宝贝屋一下子变得空阔无比。 　　工作人员都在忙着收整设备，一旦远离镜头，众人面对他们就像是面对一对透明人。 　　明央看了看坐在身旁的顾言秋。 　　他在看书，看得出神，也不知道是真的在看，还是单纯的消磨时间。 　　想到原著里那对尖酸刻薄，为人残忍的顾家夫妇，明央情绪越来越低落。 　　她跳下椅子径自来到导演身边，拉了拉他的袖口：“叔叔……” 　　尽管知道导演不是很喜欢自己，明央还是将态度摆放的礼貌。 　　正在翻看台本的导演抬头，见到是她，立马厌嫌的皱眉，“怎么了？” 　　“我能和哥哥住在这里吗？” 　　宝贝屋在不拍摄时是处于空闲状态中的，她也观察过周围环境，没有野兽，也鲜少有人接近，非常安全，冰箱里还有部分食物，分量足够他们两个人生活一周。 　　导演不清楚她又搞哪一出，正要发火，门口的工作人员叫了声：“顾太太来接言秋他们了啊？” 　　明央抽了抽鼻子。 　　完了。 　　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第18章 　　“我还要告诉别人你欺负我们。” 　　“抱歉啊导演， 路上还要接他们大哥，所以耽误了点时间。” 　　顾太太笑着进门，打过招呼后立马冲两个孩子招手， “快，我们该走了， 回去哥哥还要上补习班呢。” 　　这个哥哥指的是顾太的亲生儿子顾子睿。 　　顾子睿今年十三，正是调皮捣蛋，坏心泛滥的时候。加上顾家上下对他毫无节制地溺爱， 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一副轻薄口舌的性格。 　　大伯父对他们刻薄， 动辄打骂， 顾子睿也有样学样，背地里也是对他们各种欺负。 　　原来的顾言秋自己被打是无所谓的，毕竟是寄人篱下， 平常还是忍住一口恶气，可是但凡小明央被欺负了， 不管是谁他都要打回去。 　　其中与顾子睿产生过的冲突最多，每次两人打完， 顾子睿就去找父母告状，顾言秋的结局就是被关小黑屋。 　　小明央不想让哥哥被关小黑屋， 也不想让大伯父教训，于是每每被顾子睿打或者骂了， 都偷偷忍着不告诉他。 　　两个无亲无故的小孩子，在拥有同样血缘的亲戚家，过得可谓是狗都不如。 　　明央不愿意回去， 甚至不想看她， 嘴唇抿得死死的。 　　顾言秋似乎也接受住了原主的记忆， 书本紧合， 指尖在平滑的封皮上微微摩挲，眉目沉沉的也不知在思索什么。 　　“零一，央央，和大家说再见，我们要回去了。” 　　顾太主动拿起沙发上的书包，亲切热情，任谁见了也要夸赞一句她的温柔。 　　明央清楚现在不适合和她起冲突。 　　她就喜欢看兄妹俩在外人面前顶撞她的样子，越表现得恶劣，她越开心，越能达到她的目的。 　　明央又不傻。 　　她没继续和导演提起那个要求，与顾言秋乖乖离开宝贝屋。 　　孩子们都走光了，剩下导演和副导演在商量接下来的内容。 　　“剪辑刚才打来电话，问要不要第一期最后那个画面。” 　　他指的是顾言秋和许云安冲突的那一幕。 　　导演毫不犹豫说：“要啊，那么好的素材干嘛剪了。”说完掷地有声的，“要！” 　　“可是……”导演助理有几分为难，“云安那天特意和我们说过，说别剪那一段……” 　　导演烦躁地挥挥手：“他是导演还是我是导演？让你剪就剪，听一个小孩子干嘛。” 　　这两天明央的表现给节目赚来不少关注度。 　　但是这远远不够。 　　一档好的节目需要什么？自然是讨论度！要是他们一直和和睦睦，观众早晚审美疲劳，像是一部电视剧，全是正派观众看什么？ 　　“连夜剪，剪快点。” 　　《爸爸妈妈不在家》这档节目有两大太子爷坐镇，投资商自然不少，背后共有三个后期团体，成片速度是同期节目中最快也是最优秀的，导演很相信他们的能力。 　　明央对宝贝屋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一经离开宝贝屋，顾太立马收起伪装。 　　她拉开后座车门，冷脸对两人说：“上去。”语气凶巴巴，连点温度都没有。 　　这是一辆奔驰越野车，对明央来说还是高了些。 　　原本准备坐上去，然而在看到最里面的顾子睿时，明央硬生生把迈出去的腿收了回去，吞咽口唾沫，推了推顾言秋：“你先。” 　　顾言秋没啰唆，先行上去，明央最后才慢悠悠爬到后座。 　　“开车吧，老刘。” 　　副驾驶座的顾太安顿声，车子开始发动。 　　顾子睿一日三餐都是大鱼大肉，就连日常的零食也都没有断过，久而久之体型自然朝横向发展。 　　他一个人几乎占了两个人的座，即使如此也不老实，一会儿抖抖腿，一会儿又故意用手肘撞旁边的顾言秋，小动作从不间断。 　　“你挤到我了。” 　　顾言秋的声音不大，平铺直叙，听起来没有多余的起伏。 　　顾子睿翻着手机，腿一抖一抖，成心挑事说：“嫌挤你就从我们家车滚下去。” 　　他一直喜欢这样说话。 　　“从我们家滚出去。” 　　“别吃我们家的饭。” 　　“有本事找你们自己爹妈去。” 　　这些话对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来说无疑是尖锐的针，一根根扎满他们整个脆弱的心房，也时刻提醒着他们，他们没有家，没有父母，没有归属，就连生活在这里都是靠着别人的施舍。 　　顾言秋的眸光流转着冷意：“我只提醒你一次，把腿收回去。” 　　这话顿时惹顾子睿恼怒，“你嫌挤我还嫌挤呢，有本事你自己下去走，别坐我们家车啊。” 　　前面的司机和顾太都没有阻拦的意思，甚至头也不抬，认同了顾子睿的话。 　　他脸上肥肉乱抖，一双小眼睛挤在肉里，即便如此也能看出其中恶劣。 　　嫌不够狠，甚至用手肘用力地撞了撞他的胳膊。 　　顾言秋面无表情看着他。 　　明央熟知零一，清楚明白接下来要发生什么，然而身形纹丝不动。 　　少年突然探身靠近车窗，按下开关，车玻璃下滑到底，热风瞬间灌入。 　　在顾子睿完全没搞清楚情况的时候，顾言秋忽然扣住他的后脑勺，五指仿若鹰爪般牢牢抓扯住他的后脑勺，用力之大像是要将头发连着头皮一同拽下来。 　　顾言秋抓着他的脑袋第出窗外，另一只手死死桎梏住他的后颈，不允许顾子睿动弹丝毫。 　　这是高速，车速上百码。 　　即便是夏天，刮过来的风依旧如热刀子般割得脸颊生疼。更让顾子睿恐惧地还是车道穿越而过的车辆，一艘艘车子贴脸划过，恐惧感让他大叫出声。 　　司机吓得方向盘一歪，又很快控制住方向，脑门瞬间惊出冷汗。 　　顾太也顾不上继续回复微信里的闺蜜们，惊叫出声：“顾言秋，这是高速，你疯了啊！！” 　　“松开！你快松开他听见没有！！” 　　顾言秋似是没听见。 　　他眼皮压得很低，鸦羽般漆黑的睫毛遮掩住瞳眸，这让那张漂亮的混血眉目充满震慑般的严寒。 　　“还嫌挤吗？” 　　顾言秋平冷的声线被狂风撕碎，却尤为清晰地传至他耳畔。 　　顾子睿吓得尿都快出来了，小腿乱蹬，连哭带求：“不了不了，我不敢了！顾言秋我不敢了！！” 　　他声嘶力竭，顾太和司机都听得焦心不已，但也不敢随便停车。 　　“小秋我错了！我错了——！” 　　他不住嘶吼，眼泪混着口水飞溅而出。 　　顾言秋嫌恶心，当即松开了手。 　　顾子睿跌回至车内，司机立马将车窗关闭并且上锁。 　　他背靠椅背，大口大口喘着虚气，惊战不断，刚才还红润的胖脸吓得一片刷白，眼睛里也是空洞一片。 　　顾太显然也在惊恐之中没有回神，透过后视镜，看顾言秋的眼神活像是看一只吃人的怪物。 　　车内莫名其妙归于安静。 　　短暂的恐惧后，顾子睿有所反应，嗷的一声大哭出来。 　　他怕死了，以至于忘记愤怒，只剩后怕在身体里作祟。 　　哭声吵闹又尖锐，谁也没敢开口，生怕再触怒顾言秋，再让他做出些什么过分的事情，好在很快就出了高速。 　　司机择了一条岔路开进去，靠路边缓缓停车。 　　顾太忍耐了一路，现在彻底按捺不住满腔怒火，解开安全扣拉开后驾驶车门，指着外面冲他们命令：“你们两个给我滚下来！！” 　　明央看她一眼，乖乖下车。 　　顾言秋也跟了下去。 　　“顾言秋，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在做什么？！” 　　顾太没有动手，但从眼神来看，恨不得将他们抽皮剥骨以泄心中怒意。 　　顾言秋很冷静地说：“知道。” 　　“你……”顾太气得指着他鼻子骂，“你就是故意害人！我好心养你，你竟然想害死你哥，果然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她不住咒骂，每一个字都是咬牙切齿发出来的。 　　零一听着听着，甚至微微上扬了下眉头，他不生气，只是觉着可笑。明明她才是教训人的那一个，反倒充满了不甘与不快。 　　顾太发泄完脾气，伸手整理了一下发丝，扭头剜了两人一眼，对司机说：“你慢慢开，让他们跟后面走着回去。” 　　顾子睿此时也不哭了，迫不及待等看他们的好戏。 　　从这里到顾家起码要步行一个小时，按照他们的体力，估计得走到天黑。 　　“你让我们走回去，我就打电话报警。” 　　明央此时开口。 　　这句话显著，一下子让她背影僵住。 　　明央安静看着顾太：“我还要告诉别人你欺负我们。” 　　顾太面容扭曲，不知是生气于他们的反抗还是其他。 　　她隐隐约约感受到两个人的反常。 　　因为家庭原因，兄妹俩都是排外的性格，也不会像其他孩子那样哭诉自己的委屈，更不会说出像今天这样的话，更做不出这么……恐怖的行为。 　　是的，恐怖。 　　顾太在顾言秋的目光里触碰到不属于人类的温度，也不像是野兽，她描绘不出那种感觉，只是过于不舒服，不舒服到连和他同处一个空间都让她觉得难受。 　　顾太此时也冷静了下来。 　　要是真让他们走回去，自己是消气了，但要是被别人看见，或者他们真的找警察说点什么，她也不好交代。 　　“滚上去。” 　　顾言秋再次坐到了中间位置。 　　轮到明央时，顾太忍无可忍地朝着她的屁股踹了一脚，不算用力，踹得她小身子一抖，屁股跟着疼了一小下。 　　明央捂着被踹过的屁屁，委屈极了。 　　都怪她现在太小了，要是等她长大一点点，肯定要这些人好看。 　　正气恼着，明央却发现顾言秋正盯着她笑。 　　笑意不明显，但确实是在开心，或者说是幸灾乐祸。 　　“你笑什么？” 　　他不笑还好，这么一笑让明央更不开心了。 　　被觉察后，顾言秋立马板起脸：“我没笑。” 　　明央气鼓鼓：“我都看见了，你就是笑了。” 　　顾言秋别开头，只留给她半个后脑勺，语气不变丝毫：“你看错了，我没笑。” 　　明央：“……” 　　气死她得了！ 　　呜，屁股痛。 　　明央捂住屁股，侧着坐。 　　他又偷偷瞄看她，从这个方向，顾言秋可以看见小姑娘圆鼓鼓的后脑勺，卷毛被先前的风吹得炸开，耳根子很红，估计是被气红的。 　　他刚才的确是笑了。 　　因为明央被踹的那一下，让他想起了他上辈子踹过的一只刺猬。 　　那只变异刺猬不长眼地爬行在他常经过的路段，零一嫌碍眼，特意走过去踹了一脚，刺猬浑身缩成团，躲进稀稀拉拉的草丛里，有几分欲盖弥彰的味道。 　　他很少动情绪。 　　但是在那一刻，他却产生了微小的乐趣，并且又连踹刺猬好几脚。 　　好玩。 　　他想，他曾经也是有过童心的。 第19章 　　“说不定是哥哥的妈妈鬼回来看你们了。” 　　顾家住的也是别墅， 地段自然比不上沈家，却也属于有名的富豪区了。 　　顾桦峰还在公司没有回来，明央前脚进门， 后脚就听顾太发话：“晚饭你们不用吃了，滚去仓库待着。” 　　仓库就是用来处罚他们的小黑屋。 　　那地方位于地下室， 一年四季都是潮湿阴冷的，小小一间还不透光，别说是小孩子， 就算是大人待在里面也遭罪。 　　对顾家人来说， 它唯一的好处就是冬天冷不死， 夏天热不死，用来惩罚兄妹俩刚刚好。 　　明央和顾言秋对关小黑屋都表现的很没所谓，默契地向通往地下室的屋门走去。 　　路过茶几时， 她瞥见了放在上面的水果，明央眼疾手快， 将其中两颗小葡萄扯下来，偷偷揣在了老虎包里。 　　其余人都忙着伺候顾太， 对这一切都没看见。 　　两人很快通过楼梯来到小仓库。 　　这地方小小一间，墙边堆满杂物， 正中间是一张破旧小床，上面有躺过的痕迹， 看样子兄妹二人没少在这里度日。 　　明央还没来得及细细端详，门咔嚓一声就被保姆从外锁住。 　　屋子里一下子归于漆黑。 　　明央不喜欢逼仄的空间，甚至是惧怕。 　　和队长执行任务那次， 十几个人被压在地穴下面长达三十日， 同伴接连的死亡对她造成巨大的心理阴影。 　　她可以忍受惧怕， 但绝对不会一直把自己禁锢在恐惧里。 　　明央顺着记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前行， 最后在床底下摸到一个手电筒。 　　咔嗒。 　　小熊手电筒发出一束光，登时将小小的房子照得明亮。 　　原来的小明央也怕黑，这是顾言秋偷偷给妹妹藏来的，哥哥每天都会开着它，在被子里给小明央讲故事，讲各种各样，天马行空的故事。 　　哥哥温柔，故事好听，哪怕是在伸手不见天光的仓库里，也仿若置身城堡，而她是故事中唯一的公主。 　　明央突然有点想念原主记忆中的哥哥，不像是零一……抬头扫了他一眼，冷冰冰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她将手电筒放置一边，从随身携带的小老虎包里取出一颗苹果，还有小奶昔送给她的小面包。 　　“吃不？” 　　尽管是死对头，明央还是大方地将所剩无几的食物分享给他。 　　顾言秋环视一圈，找了个墙角坐下，沉默就是他最好的回答。 　　明央才不要去管他死活，撕开包装袋，美滋滋地吃起了面包。 　　面包在包里跟着她跑了一天，已经变得不是那么松软了，但是一点也不影响它的口感。 　　噎得慌。 　　明央又咔嚓一声咬了口爷爷送给她的苹果。 　　甜滋滋，汁水充足。 　　明央一口接一口，连果核都没有浪费。 　　她吃了个半饱，拍拍肚子准备睡觉。 　　床不舒服，潮潮的。 　　明央还总觉得后背痒痒，她伸手进去一摸，抓出来一只黑光滑亮，少说有成年人大拇指那么大的蟑螂。 　　明央新奇地瞪大眼睛，乐了：“零一你看，竟然有这么小的蟑螂哎！” 　　她第一次见，觉得好玩极了。 　　明央又四处找了一圈，又在床下面找到另外一只，她把它们都抓在了手里。 　　末日里的蟑螂是正常老鼠的五倍大，就算是蟑螂幼崽也能造成极其恐怖的影响。 　　这生物繁殖快，又打不死，想消灭它们全靠其他变异生物。 　　可是掌心上的蟑螂小小的，看起来没危害，甚至有几分手不出的可爱，明央忍不住就向零一炫耀了起来。 　　她更觉得新奇的是，小说里富可敌国的豪门竟然也会有蟑螂，果然，这玩意就算是用钱也消灭不了的吗？ 　　少年皱眉，脸上第一次露出忍无可忍的情绪，“恶心，丢掉。” 　　蟑螂，老鼠，蝗虫，还有飞蚁，这些都携带病毒，最主要的是很脏，零一不喜欢，每次任务遇见都选择性避开，不是害怕，而是单纯觉得脏手。 　　“不要。”明央一口拒绝，抓住蟑螂须须将它塞在了老虎包包里，“我要当宠物。” 　　顾言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想要阻止的话在舌尖转了几圈硬是发不出来，他深吸一口气闭拢双唇，合紧眼皮，选择眼不见心不烦。 　　“那你别靠近我。” 　　明央背过身：“哼，我也不想让我的宠物靠近你。” 　　“最好是。”顾言秋撩开一只眼，凉声警告，“不然我弄死它们。” 　　粗暴。 　　没爱心！ 　　明央抱着包包重新躺回去。 　　仓库外面变得越来越安静，明央动了动耳朵尖，起身来到门边，扭头对着顾言秋说：“哥哥，你想不想出去。” 　　顾言秋双手抱胸，眼也不抬：“不想。” 　　“可是我想出去。” 　　顾言秋很冷淡的：“哦。” 　　明央拿手电筒在他脸上晃了下，他没有反应，根本就是懒得搭理她。 　　明央眼珠子转了转，将用来别碎发的小夹子取了下来。 　　她将那只蓝色小夹子从转折处对半掰开，然后对着门锁研究一番，瞬间就有了主意。 　　明央又摘下另一个大发卡当扳手，夹住发夹另一端用作固定；再用另一面嵌入锁孔底部。仓库的门还是早些年的旧款门，锁也是老式锁，所以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捣鼓了大约八秒后，锁槽传来轻轻一响，门顺势而开。 　　明央小心翼翼看向顾言秋，他仍闭着眼，加上仓库昏暗，估计根本没看见她在做什么。 　　明央有点忐忑，清清嗓子：“哥哥，阿姨好像没有把门锁好，我拉了两下就开啦。” 　　“嗯。”顾言秋依旧是无风无浪的样子。 　　明央提意见说：“我们回去睡觉吧，等天快亮的时候再过来，这样他们也发现不了。” 　　顾言秋瞬间拒绝：“不去。” 　　明央撇撇嘴，爱去不去，她自己去。 　　末日的时候那是没办法，被迫风餐露宿。可现在是和平年代，她才不要委屈自己。 　　明央往身上罩了块床单，一个儿出去了。 　　顾家自然不会好心地让他们住在二楼，两个小孩子的房间在一楼边角，原本是杂物室，收拾收拾改成了他们的卧室。 　　明央没有直接回屋，而是先看了眼时间。 　　九点三十，正正好。 　　明央小心翼翼避开监控，因为个头小，又特意用床单掩藏住自己，所以很容易挤进监控死角还不被人发现。顺利来到厨房后，果不其然看到小锅里正煮着热汤。 　　顾太很爱养生。 　　每晚睡前会让保姆炖一碗养神安眠汤，有一次小明央偷偷尝了一口，差点没被保姆打死。 　　从上到下，一家子坏种。 　　顾太对葡萄过敏，反应不算严重，只是会全身冒疹子，就算喝药也要五六天才能消。 　　明央可没忘记今天下午的那一脚，别人不让她好过，她也不让别人好过！ 　　厨房的监控刚被顾子睿弄坏，新买的估计还要等两天才能来，天时地利人和，刚好有助于她的“复仇”。 　　明央钻进厨房，踩着小板凳爬上台，然后掀开锅盖，将那两颗葡萄的汁液挤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又小心翼翼将一切复原，按照原路返回。 　　一等穿过走廊，没了监控，明央便也不继续躲躲藏藏，撒丫子向杂物间的方向跑去，床单跟着在头顶乱飞，白花花一片，看起来像是一只飞舞的小幽灵。 　　回到屋，她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他们的卧室弄得很简单，上下铺，一个离地旧衣柜，就连台灯都是坏掉的二手货，可见这对夫妻是一毛钱都不想花在原主兄妹身上。 　　困了。 　　明央揉揉眼，没管接下来要发生的事，爬上床开始睡。 　　舒服。 　　比那破仓库好睡多了。 　　睡得迷迷糊糊时，隐约听到一声尖叫，房门外是一片兵荒马乱。 　　她并没有被吵醒，甚至还在睡梦中笑出了声。 　　明央对时间有着较强的管理意识，五点一到，准时苏醒，她熟练地把一切归位后，又披上那条破床单，一路风风火火跑回仓库。 　　顾言秋还在原来的位置，一晚上连床都没有挨。 　　听到动静，他只是淡淡掀了掀眼皮，昏暗中只看到一团床单溜进来，又关上门。 　　他重新把眼睛闭上，没再理会。 　　明央按照原先的操作用将锁槽归位，躺回床继续补觉。 　　她睡着了，顾言秋却全然失去睡意。 　　盯着明央汤圆子似的背影，两条眉朝中间收拢，脑海中忍不住蹦出两个字——闹腾。 　　听着那浅浅的鼾声，脑海里又蹦出几个字——睡得真快。 　　一点警惕心都没有。 　　她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 　　顾言秋单手托腮，浅浅阖眼。 　　六点。 　　保姆过来把两人叫了起来。 　　她脸色不好，左边脸颊高高肿起，依稀能辨认出上面的巴掌印。 　　保姆狠狠将门一甩：“起来，夫人让你们去客厅。” 　　明央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顾太的养生汤都是林姨在煮的，现在浑身过敏，肯定要怪罪到她头上。 　　狼吃狼，好玩。 　　明央走在顾言秋身侧，小卷毛一跳一跳，就算她什么也不说，顾言秋也能感受到她的愉悦。 　　在开心什么？ 　　顾言秋不明白，也没兴趣深究。 　　客厅里，顾太和顾桦峰好整以暇坐在上位。 　　两人看起来都没睡好，神色极其憔悴，最显眼的还是顾太，凡是裸露出长满红点，那张花了上百万保养的脸颊更是肿了一圈，这样倒是和顾子睿有了几分相似。 　　“过来。” 　　顾太此时开口。 　　明央走过去。 　　她面无表情地发问，“你昨天晚上是不是跑出来了？” 　　明央狂摇头。 　　“不是你还有谁？！难道是鬼在飘？！” 　　顾太是半夜12点感到不舒服的，醒来时全身发烫，最后对着镜子一照，差点被镜子里的自己吓死。 　　她连夜去了趟医院，医生说是过敏，不严重，打完点滴就让她回来了。 　　除了晚上喝的那碗养生安睡汤，顾太想不清楚还有什么东西能让自己过敏。 　　保姆一直叫屈，最后又拿出监控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光看到一块床单在角落四处飞，不认真看差点没看出来。 　　那犄角旮旯除了明央没人能钻进去，指定是她裹着床单偷偷跑出来往家里或者她喝的东西里放了脏东西！ 　　明央咂咂嘴：“不好说。” 　　“你……”顾太气的瞪直了眼，怒火攻心，指着两人鼻子骂，“好啊，你们一个个的，小小年纪都是坏水！不承认是吧？许姨，去仓库搜！把他们的东西都给我搜出来！” 　　她还不信了，家里还真能有鬼不成？ 　　明央大眼睛看着她：“门门是锁住的，许姨早上还用钥匙开来着。不是我不是我，肯定是鬼！鬼要抓大伯母！” 　　她的嗓音稚□□气，说出的内容却不是一般恐怖。 　　顾太心虚事没少做，这会儿硬是被她说得脊背发凉，瞅见顾桦峰还在旁边干坐着，气不打一处来，“你、你这个做大伯父的就光看着？” 　　顾桦峰虽然不喜欢明央，但是此刻也觉得她有点无理取闹。 　　避免冲突，顾桦峰还是问：“许姨，门是锁的吗？” 　　许姨小心翼翼看了眼顾太脸色，缓缓点头：“锁住的，刚才我才用钥匙打开。” 　　“看吧？”明央扬起小下巴，“肯定是鬼，说不定是哥哥的妈妈鬼回来看伯父和伯母了。” 　　“闭嘴——！” 　　提及顾言秋的母亲，顾太瞬间汗毛倒立。 　　顾老爷子这辈子就生了两个孩子，一个是顾桦峰，一个就是顾言秋的亲生父亲顾桦云。 　　顾桦云娶的也不是别人，正是她最小的妹妹晁亚茹。 　　晁亚茹是家里最漂亮的女孩，全家人的掌中宝，哪是她这个意外生出来的私生女能比得上的。 　　她和顾桦云从高中到大学，从校服到婚纱，郎才女貌羡煞旁人，若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她还有她的丈夫依旧活在他们的阴影之中。 　　顾太一点也不想提及死去的妹妹，脸色刷白，隐隐透着层铁青。 　　“许姨！去搜他们的东西！” 　　绝对是这个小孽种！ 　　除了她没有别人！ 　　顾太心里认定是明央害人。 　　许姨奉命去仓库翻起了两个小孩的东西，可是除了一个老虎包，什么也没找到。 　　“夫人，我就找到这个……” 　　看见那个熟悉的小老虎挂包，明央倒吸一口凉气，急了：“还给我！” 　　在许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明央跳起来扯住挂绳，用力一揪就将包包拽到了怀里。 　　顾太一看，顿时认定有鬼。 　　“里面是什么，拿出来给我看看？” 　　明央双手背后，老老实实地说：“是宠物。” 　　“宠物？”顾太冷笑，“屁大点包，能装什么宠物？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拿不拿出来？” 　　明央捏着软乎乎的小包包，漂亮的眉头死死拧在了一起。 第20章 　　这两人……是过来抢劫的吧？！！ 　　大伯母的脸色凶得很， 明央轻轻摩挲着老虎包上的刺绣，最终选择妥协。 　　“好吧。” 　　女人的表情有所松缓，显然很满意她的退让。 　　明央走过去， 将拉锁拉开一条小缝。 　　她伸手进去摸了摸，感受到触须还在动弹后， 放松下来，看样子她的宠物们还都活着。 　　“手给我。” 　　顾太倒是好奇这小丫头片子藏了什么，摊开手， 不耐烦催促：“快点。” 　　明央抓出一只蟑螂放在她掌心：“给。” 　　顾太只觉得掌中一痒， 定睛看去， 油光硕大的蟑螂在她手上爬行，爬行，阴暗的爬行。 　　汗毛倒立， 毛孔张开，瞳孔迅速缩紧。 　　“啊——！！！” 　　一阵尖叫后， 顾太以迅雷之势将蟑螂甩到了旁边的顾桦峰身上。顾大伯父也是一个激灵，屁股着火似的从沙发上弹跳起身。 　　“你扔给我干吗！” 　　这东西谁见谁觉得脏， 就连顾桦峰都不例外。 　　大伯母还在尖叫，场面乱作一团。 　　明央又把另一只抓出来， 顺手放在顾太的胳膊上：“还有一只也给你。”她笑得特别甜，“它们是夫妻， 像伯母和伯父这样~” 　　这样~ 　　小尾音荡漾又可爱。 　　顾太傻了半天，又是一声尖叫。 　　蟑螂在身上乱窜，她的身体如触电般狂抖， 保姆和顾桦峰也都没闲着， 拿起枕头上去帮忙拍打。 　　几个人乱成一锅粥， 站在旁边看热闹的却感觉非常舒心。 　　蟑螂最后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顾太披头散发，整个人憔悴得不成样子。 　　她浑身哆嗦，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 　　“你……你……”指着明央鼻子，硬是没说出第二个字。 　　明央冲她抖了抖老虎包包，小脸天真：“没啦！” 　　“你们给我滚回房间！滚回去！我不想看到你们！滚！” 　　她骂着滚，气急攻心加上过敏发热，白眼一翻竟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明央见状滚了。 　　拉着零一一起滚的。 　　“要是我们能赚到钱就好了，这样就能自己找房子出去住。”明央说完又想起这个世界的设定，摇摇头，“不行，我们没有监护人。” 　　顾言秋总算肯施舍给她眼神：“监护人？” 　　“是呀。”她说，“我们还是小孩子，要有大人照顾才行。” 　　顾言秋垂着睫毛若有所思。 　　明央忽然灵光一闪，拉住顾言秋袖口小声嘀咕：“顾子睿有零花钱，我们要不要去抢……”意识到这个想法不太符合当今的社会规则，她硬生生把那个来字咽回去，“借点？” 　　他们是小孩子，没钱会很被动。 　　顾子睿和他们不一样，零花钱大把，每周请同学吃饭就花大几千，只要他们想办法能从顾子睿那里拿到钱，也不至于像现在一穷二白，两手空空。 　　假设大伯母真的把他们赶出家门，也不至于饿肚子。 　　明央最怕的就是饿肚子。 　　“借？”顾言秋冷冷一哼，别人只会从他这里借命，还没有他从别人那里借的道理。 　　“走。” 　　顾言秋忽然起身。 　　她一愣：“干嘛？” 　　“照你说的……”顾言秋顿了下，“借点。” 　　明央牙酸。 　　这家伙是个行动派啊！！ 　　整个别墅的人都忙着消杀，没人顾得住他们两个小鬼头。 　　顾子睿的卧室在二楼最里侧，和他们住的穷酸屋不同，他的房间大不说，外面还围了一个漂亮的小阳台，卧室里各种玩具应有尽有。 　　顾言秋没有敲门，直接拧门推开。 　　卧室里窗帘紧紧拉合，顾子睿四仰八叉躺在床上，这孩子睡觉连睡衣都没穿，一堆肥肉摊在床上，睡如白猪。 　　明央觉得辣眼睛，火速用小手捂住了自己。 　　但是她好奇顾言秋想做什么，便偷偷从手指缝里往出看。 　　他有洁癖，不喜欢别人碰，自然也不喜欢碰别人，顾言秋目光扫视一圈，从书桌上拿出一根尺子，用力在他胸口戳了戳：“起来。” 　　顾言秋叫他一声，没反应，他挠了挠脖子继续睡。 　　“你去接水。” 　　“热的还是凉的？” 　　“凉的。” 　　明央屁颠屁颠跑去卫生间接水。 　　她费劲巴拉地把那盆水端来，眼巴巴等着零一下命令。 　　顾言秋垂眸凝视着睡梦中的顾子睿，命令：“浇。” 　　明央乐开了花。 　　她就喜欢干坏事。 　　于是毫不犹豫，一头冷水对着顾子睿浇洒下去。 　　正沉浸在梦乡中的顾子睿就像是被人突然拉入到冰海当中，眼珠子一下子瞪圆，刺骨的冷瞬间让他头脑清醒。 　　“啊！妈……唔……” 　　结果一声“妈”还没叫完，顾言秋便压住他脖子，死死堵住他的口鼻，重新将人按回到床上。 　　他神色阴冷：“闭嘴。” 　　一看来的是这只差点让他命丧黄泉的小恶鬼，顾子睿也不叫了，满腔只剩惧怕。 　　按理说他的力气是比顾言秋大的，加上体型优势，反抗顾言秋不成问题。可是顾子睿生来就欺软怕硬，加上昨天的事让他对顾言秋产生了巨大的心理障碍，别说反抗，连和他眼神对视都觉得恐惧。 　　顾言秋缓缓松开手。 　　一旦失去禁锢，顾子睿嗷得大哭出声。 　　明央跳出来有样学样：“别叫！” 　　然而她没有顾言秋的威慑力，就算是凶也是奶凶，顾子睿立马冲她发火：“关你什么事！” 　　明央被突然发凶的小胖子吓了一跳。 　　顾言秋双眸一竖，声音不冷不淡：“你再喊一个试试。” 　　顾子睿缩了缩脖子，当即止声，小胖脸委屈地一抖一抖。 　　他想不明白，以前都是他来欺负顾言秋的，怎么几天不见，这堂弟突然变这么凶。 　　他害怕。 　　害怕他那股疯劲儿，也害怕他的眼神，幽森冷冷，恐怖至极！ 　　“有……” 　　“有吃的没？” 　　没等顾言秋发问完，明央便迫不及待抢话。 　　顾言秋看向她，眼神带有一丝无奈。 　　明央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子，害羞地笑了下：“饿啦~”一颗苹果支撑到现在，到现在早就饿得不行了。 　　顾言秋没再深究，继续用尺子抵着顾子睿，角度巧妙，尺子拿在他手里像是一把锋利的刃：“吃的。” 　　顾子睿抽抽搭搭：“书……书桌旁边的柜子，都、都是吃的。”他受不了了，哭喊，“你们要拿就拿，别打我！” 　　顾言秋：“我不打人。” 　　顾子睿不相信，小眼睛全是泪：“真的？” 　　顾言秋颔首。 　　他不打人，打人的前提是对方有能力和他过几个拳脚，然而往往，别人还没看到他的样子就被他弄死了。 　　所以—— 　　他不打人。 　　顾言秋忽然怀念起末纪元的生活。 　　濒死者的鲜血能让他的机械心会产生快感，比起所谓和平，他更喜欢追逐猎物时沸腾起的荷尔蒙。 　　可是。 　　这一切都没了。 　　顾言秋眼中平静，顾子睿却敏锐地嗅到一股戾气。 　　他抖得更加厉害，身体不由自主就产生出恐惧。 　　“哇！全是吃的！” 　　明央一阵翻箱倒柜，在里面找出各种零食和饮料。 　　她迫不及待拆开一包饼干尝了尝：“好吃！” 　　爽翻天！ 　　“等我有钱了，我也要在家里装这么大的柜子。” 　　她有了新梦想。 　　除了养鹦鹉，她还要弄好多好多零食柜。 　　明央跪在地上继续翻腾，半个身子几乎都探进了里面。 　　顾子睿心都碎了。 　　自从他开始发胖，父母就开始控制他的体重，零食自然也跟着减少，这些都是他辛辛苦苦攒来，费劲巴拉瞒天过海藏在里头的！ 　　心痛如绞，一时之间眼泪流得更凶了。 　　顾言秋张了张嘴正要说话，敲门声传来：“睿睿醒来了吗？” 　　是保姆的声音。 　　顾子睿正要求救，就对上顾言秋阴冷的目光，他吞咽口唾沫，一同咽下的还有“救命”两个字。 　　“我……我收拾收拾就起。” 　　“那你快点，别忘记待会儿家教老师要来。” 　　脚步声远离，顾子睿满脸愁苦：“零食我都给你们了，你们能放过我了吧？” 　　“手机给我。” 　　手机？ 　　顾子睿一愣，“你、你这么小要手机干嘛？打……打游戏？可是现在游戏都有未成年保护，每周只能玩两个小时，我已经用完了……” 　　顾言秋表情不耐：“拿来。” 　　顾子睿怕他，哆哆嗦嗦地爬起来，哆哆嗦嗦地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手机递过去，“给……” 　　“解锁。” 　　顾子睿顺从地解开密码。 　　他低睫将密码关闭，拿着手机就要离开。 　　顾子睿一愣，立马叫住他：“等等，你、你拿我手机干吗？” 　　顾言秋没有回他。 　　明央也意识到差不多要走了，火速从快乐柜里钻出来，没注意，脑袋一下子磕在了柜脚上，那一声巨大，一听就是一颗好脑袋。 　　顾子睿光是听着就觉得脑仁疼。 　　明央捂着脑袋爬出来，没喊疼，凶巴巴命令：“还有、还有钱，钱也给我们。” 　　顾子睿一愣，都这样了还不忘和他要钱？ 　　他心有怨气，但是也不敢当着顾言秋的面再凶他妹妹，老老实实说：“就、就剩二块五了。” 　　这么穷的吗？ 　　明央也愣住了。 　　顾子睿欲哭无泪：“我妈不怎么给我钱，她让我减肥，零花钱每个星期就一百了。” 　　他平常又喜欢充大款，每次和同学出门都是他请客。 　　因为他没有朋友，长得胖还不好看，只有这样才能吸引来一点关注，所以花钱自然也大手大脚，就这两块五还是他辛苦剩下的。 　　“给你，就二块五了，爱要不要。”顾子睿从抽屉翻出那皱巴巴的两块五递过去，表情难过地又想要哭。 　　明央不嫌弃，接过来装在了自己的包包里。 　　“哥，手机。” 　　顾言秋把手机交给她。 　　明央咔嚓咔嚓对着顾子睿的小胖身子拍了几张照片，奶凶奶凶地威胁：“不准把这件事告诉家长，不然我就把你没穿衣服的照片发给你们班女同学。” 　　顾子睿这时才意识到，他没穿衣服！ 　　万事搞定，明央又顺手抱了几包零食，满足地离开，徒留顾子睿对着满地狼藉傻眼。 　　“……” 　　这两人……纯是过来抢劫的吧？！！ 第21章 　　一个哥哥一个妹妹，两个人凑不齐一颗良心！ 　　顾言秋回到房间就开始研究手机。 　　他接受能力强， 学习速度也快，两个小时不到就将这个世界摸索得七七八八，其中自然也包括赚钱的各种手段。 　　明面的， 阴面的，犯罪书上的， 全部掌握了个大概。 　　如明央所言，未成年人需要监护人，而成年人只需要[身份证]， 这就像是一张自由行走在世界上的通行证， 没有它是万万行不通的， 但也有其他路子，就是不光彩。 　　顾言秋心里面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 　　“我需要电脑。” 　　手机和平板的用途还是过于狭窄了，要想快点脱局改变困境， 他需要一台可以执行任何指令的电脑。 　　明央有点为难：“只有大伯父书房有，书房还有监控， 我们进不去的。” 　　“顾子睿呢？” 　　明央想了想，摇头：“好像没给他配备。” 　　顾子睿毕竟也是个孩子， 顾家再宠也不可能往他屋里安一台电脑，多影响学习。 　　明央心生奇怪：“哥哥， 你要电脑干吗？” 　　顾言秋不吭声。 　　手机已经看没电了，眼睛也有些疼， 他放下手机，准备另找时机再敲诈他一笔，哦不， 是借。 　　两人怕被大伯母迁怒， 一上午也没敢从屋子里出来。 　　到饭点的时候， 明央才小心翼翼探出一颗小脑袋， 大伯父不在家，大伯母也消了声儿，客厅早就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 　　明央鬼鬼祟祟走出房间，靠墙往餐厅的位置张望。 　　好香~ 　　肉肉的味道。 　　肚子又饿了。 　　可是她今天才用小蟑螂吓过大伯母，以大伯母那记仇的性子，肯定不会让她上桌吃饭，更别提吃肉了。 　　偷点？ 　　不行不行，抢可以，偷不行，小偷小摸过于道德败坏！不符合她的行事作风！ 　　权衡之际，一个胖乎乎的身影突然从楼梯上下来。 　　明央眼睛一亮，顿时看见希望。 　　在他从楼下走过时，明央立马跳出去拽住对方袖子。 　　她和个小背后灵似的，把顾子睿狠狠吓了一跳。 　　回头没找见人，低头一看，对上一头卷乎乎，毛茸茸的头发，还有一双鬼精鬼精的小桃儿眼。 　　眼里写着几个大字—— 　　[我要干坏事啦。] 　　顾子睿开始不安，顾子睿开始害怕，顾子睿开始心跳加快。 　　“你、你又想干吗？” 　　他彻底是怕这兄妹俩了，望向她的目光全是恐惧。 　　“我肚子饿，你把饭端我房间。” 　　“？”顾子睿说，“你自己去吃啊，干吗要我端……” 　　最后那句完全就是抱怨。 　　明央人小气不怂，双手叉腰，仰起头凶巴巴地说：“我怕你妈打我！五分钟内我要看到饭，端不来我就让我哥打你！” 　　怕他妈打，就让她哥打？ 　　这什么道理！ 　　这这这……这完全就是……狗仗人势！ 　　顾子睿恨地咬牙，但也确实害怕顾言秋。 　　“行，我去给你端。”顾子睿妥协，最后背过身狠狠在心里骂了她一句小兔崽子。 　　他还算听话，一会儿工夫不到就把热腾腾的饭菜端到了两人屋外。 　　他也不敢进门，用力拍了下门板就想先跑一步。 　　然而下一秒—— 　　“喂。” 　　单单一个字，效果堪比催命符。 　　顾子睿两股开始抖，瑟缩着脖子僵硬转头。 　　他倚门而站，穿着自己不要的运动衫，明显很大，罩住瘦弱的骨骼，露在外面的两条胳膊又白又细，看起来没几分力度。 　　以前顾言秋总是用看仇人那样的目光看他，纵使都是恨意，也不敢对他大叫一声。而今不同，那双琥珀色的凤眼湖一样平，全然没有半点情感或者色彩。 　　在年幼的顾子睿看来，这眼神比往日可怖十倍。 　　“干……干吗？”顾子睿腔声开始抖，“饭我都给你们端来了，还要干吗？” 　　顾言秋摊开手心：“充电器。” 　　充电器？ 　　顾子睿想起自己的手机还在他那儿。 　　他不忿地咬了咬唇，认命去给顾言秋拿来充电器，交到他手里后正要离开，再次被叫住。 　　“我用你的桃桃账号买了几本书，货到后你就和你妈说是你买的，别提我名字。” 　　顾子睿和顾太的一张卡绑定了亲密付，自从顾太开始控制他，那张卡里也没剩多少钱。听到顾言秋轻描淡写地拿来买书，他连杀他的心都有了。 　　“我那里书多的是，你想要啥拿不就是了，再说你那个破成绩看什么书？” 　　顾言秋学习不如他，他妈当时还和他说供他到高中就不管了，既然考不上大学，不如收拾收拾，早早去电子厂上班，省得吃他们家粮食。 　　顾言秋没说话，眼神凉凉的。 　　他立马怂下，声音含糊不清：“知、知道了，我说就是了。” 　　“还有……” 　　竟然还有？ 　　“从此后这手机是我的。你让你父母重新给你买一部，然后多办一张新卡，弄好后把新卡给我。” 　　“啊？”顾子睿顿时不乐意，“我妈又不傻，我怎么……” 　　顾言秋打断他的控诉：“这是你要解决的问题。” 　　这是你要解决的问题？？？ 　　听听这是人话？？ 　　他是他们保姆啊要听他们的？ 　　破败的屋子里，明央抱着夹肉饼一顿猛吃，顾言秋低头给手机充电。 　　一个哥哥一个妹妹，两个人凑不齐一颗良心！！ 　　这叫什么？ 　　对，课堂上老师讲过的那个周扒皮！ 　　顾子睿越想越委屈，越想越为自己不平，小眼睛里含了两包泪泡，他抽抽几声，低头用袖子抹干净眼泪，蔫蔫出门。 　　“等等。” 　　这次叫住他的是一个小奶音。 　　顾子睿都懒得问要干啥了。 　　明央擦擦嘴，“我和哥哥的被子不舒服，我看到你房间有多余的被子，给我们拿两套过来。还有，再给我拿两瓣大蒜。” 　　大蒜其实是顾子睿故意拿来捉弄他们的，毕竟小孩子不喜欢味道重的东西，不小心吃一口保证难过。 　　可是明央咔嚓咔嚓咬的香，漂亮脸蛋写满满足，这让顾子睿又是一阵憋屈。 　　咔嚓。 　　明央将最后一口生蒜丢在嘴里，见他还在原地杵着，立马催促：“愣着干嘛？还不快去。”再不去骨头都要被她吃完了。 　　顾子睿一张胖胖脸憋得通红。 　　啪！ 　　他重重带上门，背影写满不快。 　　过了几分钟，顾子睿带来两床崭新的大豆被，还有一整头大蒜。 　　“够不？” 　　“够了。”明央很满意，接过大蒜对他笑了笑，说话也是一股蒜味，“那你过会儿记得来收碗，我就不出去了，免得被你妈看见。” 　　顾子睿沉着脸：“……” 　　死吧。 　　兄妹两个一块死。 　　他也不想活了。 　　没意思。 　　顾言秋的书第一天下达，次日就送到了。 　　收货的是保姆，看见顾子睿买的是书还有点高兴，由于顾太过敏还没消退，心情也不好，她就没过去触霉头，直接把快递送到顾子睿的房间，等下午，顾子睿又把书转交到了顾言秋手上。 　　那些书厚厚一摞。 　　明央翻了翻——《编程——从入门到精通》、《电脑基础》、《java基本课程》。 　　乱七八糟，全都是些她看不懂的东西，其中还夹着一本厚厚的英文书。 　　明央翻了两页就倦了，“你能看懂？” 　　“嗯。”顾言秋敷衍地应了声。 　　为了方便各地的世界任务，实验组在他的大脑里传输了五十多种语言，其中英语是最为基础的一项。 　　虽然失去了机械芯片，可大脑里的东西不会失去，该记得也都记得。 　　“那你买这些……” 　　没等明央问清缘由，门便被人粗暴地从外推开。 　　明央急忙趴在那些书上面，用身体挡住了它们的存在。 　　“太太叫你们。” 　　不是吧？ 　　两天不到又开始找茬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明央和顾言秋两人来到客厅。 　　顾桦峰难得白天也在家，脸上洋溢着喜色，像是发生了什么好事，比较起来顾太的脸色就不是太好了，沉沉闷闷，写满不快。 　　见两人出来，顾太开始说话。 　　“许家的小公子明天过生辰，特意邀请了我们家。”她加重语气，“许太说，希望你们也能出席。” 　　听得出来她对这个提议很不爽，印堂笼罩了一片黑雾。 第22章 　　“你们去宴会，不准乱说话，明白吗？” 　　每逢宴会， 顾家都不会带兄妹出席。 　　他们相貌出众，凡是见的人都要对两个孩子多瞧几眼，再对比他们的亲生儿子， 就显得过于普通庸俗。 　　家长都好面子，尤其是在满是权贵的场合， 除了事业财产，孩子自然也是对比的那一个。 　　顾家夫妻可以让别人的孩子把自己的儿子比下去，唯独不想让这两个拖油瓶对比。 　　不单是如此， 顾桦峰和顾太也不想从旁人口中听到死去的哥嫂。 　　许家是百年望族， 真正的名门贵胄， 今天能邀请他们参加家宴，属于是高抬他们了。未曾想夫妻两人没开心多久，下一句就是叮嘱他们一定带顾言秋和明央出席， 只字没有提及他们的大儿子。 　　顾太过敏没退，自然是不能出面的， 顾子睿那个德行，也不好带出去， 纵使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让顾桦峰带着这两个拖油瓶过去了。 　　“你们去宴会， 不准乱说话，明白吗？” 　　这句是赤裸裸的威胁。 　　“待会儿许姨会给你们量尺寸， 买礼服，也会教你们一些基本的礼仪，你们好好学， 别给我们顾家丢脸。” 　　原著剧情也有这一段。 　　许云安过生日， 请了《爸爸妈妈不在家》的所有小伙伴， 独独落下了顾家兄妹， 这个消息还上了个新闻，所有人都说顾家兄妹果然和小伙伴们相处得不好。顾桦峰为此大发雷霆，认为他们没在节目上和小公子搞好关系，得罪了许云安。 　　明央心中疑惑。 　　他们的确在节目上和许云安相处得不算好，顾言秋还把人家打了一顿，现在突然邀请他们参加生日宴是要闹哪般？ 　　不过比起在顾家，明央还是很乐意去的。 　　宴会上有吃有喝，总比在这里关小黑屋饿肚子的强，便也喜呵呵答应了。 　　保姆很快领着两人量好尺寸，又教他们最基础的礼仪。 　　本来以为两人学不会，结果他们做得又快又好，甚至比大部分人都要强，这让想借口教训他们一顿地保姆只能无语凝噎。 　　考虑到明天宴会，顾家晚上也没再饿着他们，反而特意做了一顿好菜。 　　明央吃得心满意足。 　　一个人洗完澡躺回至新被子里，幸福地在上面翻来翻去。 　　她的床在下铺，顾言秋睡在上面，这一切都是原来的哥哥为了照顾妹妹。 　　可是他没睡，还坐在小书桌前研究他那些新书。 　　明央觉得无聊极了，末日里过够了没滋没味的日子，好不容易来到现代，有安逸的床，好吃的东西，好玩的玩具，他竟然——在看书！！ 　　看书多浪费生命啊！！！ 　　明央翻身趴在床上，双手托腮好奇地看着他问：“哥哥，你晚上都没吃多少东西，不饿吗？” 　　零一好像吃不习惯这里的饭菜，每餐吃的都很少，肉基本都进了她的肚子，蔬菜也只是夹几根，看他吃饭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还好。” 　　顾言秋翻开一页书纸。 　　他不像明央只懂得满足口腹之欲，比起那些吃的，这些新内容更会让他找到一点乐趣。 　　明央沉思须臾，恍然大悟：“难道哥哥你吃的是精神食粮？” 　　？ 　　她自认为懂了：“难道精神食粮也能顶饿？”她就说原来在末日的时候，为什么一看书就忘记了肚子饿，原来真的顶饿！ 　　可恶，早知道多看几本精神食粮了，这样就能省着点粮食留给同伴们吃。 　　明央说完又努了努嘴：“我饿了……” 　　顾言秋指尖一顿，“你把我那份都吃了。” 　　潜台词是，怎么可能会饿。 　　“我就是饿了。”明央开始耍赖，“你帮我拿一包脆脆。” 　　脆脆？ 　　顾言秋猜她是想说薯片。 　　他一动不动，“自己拿。” 　　“帮我拿嘛！”仗着自己现在是个小孩，是他名义上宠爱的妹妹，明央开始尽情撒泼，“你给我拿嘛！” 　　她没脸没皮地：“世界上最好的哥哥，求求你啦！” 　　烦死了。 　　等赚到钱换个住处，他一定要想办法把她赶出去。 　　顾言秋拉开柜门从里面取出一包薯片丢过去，没再理会她。 　　拿到薯片，明央也不再闹腾了，寂静的房间里充斥着薯片咔嚓咔嚓的清脆声。 　　顾言秋本来不饿，听着听着就有些腹中空洞，他余光扫去，明央正竖躺在床上，头快垂地，双腿支着墙，脚丫子一晃一晃，薯片高高抛起又稳稳当当掉在她嘴里，然后咔嚓咔嚓一顿嚼。 　　顾言秋无法忍受人在床上进食，应该说他不能接受邋遢。 　　就算在末纪元，顾言秋的床也必须是空无一物的，即使他不需要睡眠，床面也必须每日打扫，保持整洁。 　　看不下去了。 　　他忍不住开口：“不要在床上吃东西。” 　　明央眼皮一翻，就能看到顾言秋。 　　她说：“我又没在你床上吃东西。” 　　顾言秋：“……” 　　他深吸一口气，合上书本小心藏好。 　　“我明天不去宴会。” 　　？ 　　？？ 　　有些急，薯片一下子卡了喉咙。 　　明央支棱起来一阵咳嗽，总算得以缓解，才震惊又不解地发问：“你、你不去？” 　　“嗯。”他说，“不想去，我要看书。” 　　吵。 　　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明央的小眉头立马皱了起来，随后一想，零一去不去关她什么事，反正她要出去玩，她不想看见讨厌的大伯母。 　　这样想着，眉头立马舒展：“只是不想去的话，大伯母肯定不会同意的。” 　　“嗯。”顾言秋已经找好借口，“我会说生病了，没办法去。” 　　现在热流感多发，顾太肯定不会让他出面传染给别人，这倒是一个好借口。 　　“明天你就帮我说吧，我就不出去了。” 　　顾言秋关闭台灯，摸黑爬上上铺。 　　除了开始的两天，明央在后来都睡得很好，几乎是灯一关就能进入深度睡眠，适应状态好到让人羡慕。 　　顾言秋不同。 　　他吃得少，睡得也少，身体时刻都处于紧绷状态。 　　杂物室小，天花板压得也很低，睡在上铺一伸胳膊就能碰到。 　　顾言秋一直盯着天花板直到合眼。 　　梦里他听见哭喊，看见无数的怪物应声而现，当着他的面活活撕开父母的肚子。 　　“乖乖在这里……不要出声……” 　　长他几岁的女孩把男孩藏好，泼天的红色中只听闻惨叫。 　　“零一，这是你的使命。” 　　“你既然自愿接受改造，那么从此将成为国盟的利刃。” 　　“现在，向这面旗帜宣誓。” 　　高旗飞舞，誓言声平稳又清晰—— 　　“永夜已至，我在此宣誓：我将舍弃自我，背弃名讳；我将以此身淬利刃，以此血铸荣光，我愿作城墙，为凛夜永献忠诚。宣示者……零一。” 　　“……” 　　“零一，起床啦。” 　　“哥……” 　　耳边皆是呼唤，顾言秋醒来，对上一双望过来的眸子。 　　一缕光扎破黑暗照进昏暗的杂物室，也落在她柔软蓬松的发梢上。 　　——是天亮了。 　　零一恍然初醒。 　　明央站在小楼梯上，提醒他：“许姨叫我们下去。” 　　“嗯。”顾言秋揉揉眼，“你去吧，就照昨天说的告诉他们。” 　　他的确病了。 　　头昏昏沉沉，四肢也是酸软无力，只是他能忍，硬是没在明央面前表露出来。 　　“哦。”明央扒拉着栏杆，睫毛眨动两下，“你真不去？” 　　“不去。” 　　“真的真的不去？” 　　“真的真的不去。” 　　“……” 　　好吧。 　　明央顺着杆子爬下去，一步三回头地走出房间。 　　顾言秋松了口气，正想躺下再歇一会儿，一颗小脑袋再次从门后面探了出来，小卷毛贴着头顶一晃一晃 　　“你真的真的，真的真的不去吗？” 　　她扒拉着门框，湿润的大眼睛全是不确定的疑问。 　　顾言秋脑瓜子开始疼。 　　他揉着犯痛的太阳穴，深吸两口气，懒得说话。 　　不理她。 　　明央鼓了鼓腮帮，看他无精打采的样子，小声说：“那我回来给你带吃的。” 　　她是个宽宏大量的人，虽然上辈子和零一两不对付，但这辈子毕竟有兄妹这层关系，怎么着也不会记仇到不给他吃好吃的，何况零一也会把他的饭给她吃。 　　她不死心地说：“那我走啦？” 　　顾言秋：“……” 　　“我真走啦！！” 　　超大声。 　　顾言秋翻了个身，拉过被子蒙住脑袋。 　　明央：“……” 　　他竟然嫌她吵哎！！ 　　热脸贴冷屁股。 　　明央哼了声，关上门离开。 　　脚步声哒哒哒地跑远，正当顾言秋怀疑她会不会再从哪里钻出来的时候，四周重新恢复寂静。 　　明央简单吃了两口早餐，就被保姆催促着去换衣服。 　　顾太自然不舍得在拖油瓶身上多花钱，可这毕竟是不一般的场合，就算不乐意，也忍痛花大价钱买了身A家的童装。 　　这是一条白色的蓬蓬小礼裙，裙摆花瓣似的展开，胸口的花纹简约却细致，再搭配一双小白袜子和小皮鞋，穿在明央身上说不出的漂亮。 　　小姑娘不需要化妆，整理整理头发就能出门了。 　　可是她的天生自来卷又多又浓，看起来毛毛躁躁，又因为过短扎不起辫子，造型师弄了半天只给搭配了一个款式简单的珍珠发夹，刚好配她的白裙子。 　　蓬蓬松松的头发，蓬蓬松松的裙子，就这么随意一打扮，看起来更像是油画里粉雕玉琢的天使娃娃了。 　　顾太还是看她不顺眼，此时才意识到少了一个人：“你哥呢？” 　　明央脸不红气不喘地撒谎：“哥哥病啦，说去不了了，让我和大伯母道歉。” 　　没用的东西。 　　顾太暗骂一声，“那你跟着你大伯父，去哪儿伶俐点，别给我丢脸。” 　　明央一边点头，一边把玩着领口的小珍珠。 　　车子已经备好，顾桦峰在下面催促。 　　顾太推搡着明央下楼，越想越觉得不爽，像是这样的宴会是接触豪门贵妇们最好的机会，要是随便攀上一个，对顾家的生意也有所提升。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都记住，不然让我知道你乱说什么，有你们好看的。” 　　“哦。” 　　明央敷衍地点点头，不想听她唠叨，抓过自己的小老虎包包一溜烟钻进了车内。 　　“哎，那个包就别……” 　　顾太还没来得及让她把包留下，车影便扬长而去。 第23章 　　“伯父的钱……不是央央和哥哥的钱。” 　　此次宴会是在许家的度假庄园所举办。 　　除了给许云安庆生， 这场宴会的另一目的就是为许家长子许听景接风洗尘。 　　许听景今年二十八岁，有十年都是在娱乐圈度过的，并且还获得不少惊人的成绩， 一年前宣布退圈，正式接任许氏集团， 成为集团史上最年轻的CEO。 　　不少人都想来一睹长子风采，可许家毕竟不是那种说结交就能结交的小门小户，他们也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笼络人心， 所以这场宴会只有熟知的亲朋好友收到了邀请函， 像顾家这种能来参加， 属实令人意外。 　　宝马车在接引下缓缓驶入车库，周围停满各种品牌的豪车，从车子就能看出来头都不小。 　　“顾先生， 欢迎来到连鹤庄。” 　　侍从为他打开车门，毕恭毕敬邀请他下车。 　　“好好好。”顾桦峰满脸堆笑， 下车后打量了一下四周，颇为不自然地整理了一下领带。 　　顾桦峰虽然是顾老爷子的大儿子， 但一直不受重视，在公司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总经理， 他的弟弟才是顾氏的掌权人。弟弟死后，顾老爷子也没有将他提拔， 直到顾老爷子离去，他才利用手段正式接管集团事务。 　　像是今天这种场合，他也是第一次参与， 难免有些束手束脚。 　　明央也跟着从后座下来， 还不忘背上自己的小老虎包包。 　　庄园矗立在山清水秀之间。 　　正中楼宇依旧维持着百年前的建筑风貌， 雕栏玉砌， 碧瓦楼台，一草一木皆是古香韵味。 　　穿过庄园进入宴会厅，装修风格便有了现代的影子，造型师将中式与西式的风格结合到极致，随便一个细节都能惹人流连。 　　明央一眼看见伫立在前方的小少年。 　　他一身白色西装，头发还打了发蜡，露出一张线条分明的眉眼，五官虽显稚嫩，脸型却已经长开，隐隐能看见日后的英俊模样。 　　他脸上没表情，估计是倦了，眼梢甚至流露出明显的烦躁。 　　觉察到目光，许云安视线过来，明显对着明央晃了下神，紧接着就朝她走了过来。 　　顾桦峰看见小少爷接近，面露喜色，立马动身相迎，弯腰冲他伸出手：“知道今天是许小公子的生日，冒昧受邀，特意来为小公子送上生日祝福。” 　　狗腿热切，一般小孩子估计都会给他一个面子。 　　谁知许云安看也没看顾桦峰，更别提和他握手。 　　他就像是不知道身边有这么一号人似的，直接在明央面前站定。 　　近十岁的许云安长得本来就比同龄孩子高，更比将将五岁的明央高，她得仰着头才能看见他的脸。 　　“你哥呢。”许云安直接问。 　　明央抓着小老虎包包的肩带，声音面团子似的：“病了，我就自己来啦。” 　　“哦。”许云安本来也不喜欢顾言秋，邀请他完全就是顺便，免得让外面人知道他不故意不邀请他，然后写点什么编排他们家。 　　他此时才注意到明央的那只包。 　　没记错的话这个老虎包是节目组一开始给他们分发的，这玩意材料不好，线条粗糙又幼稚，他和柳盈盈都不乐意带。 　　而且…… 　　许云安凝眉打量着明央。 　　他承认，一开始差点没认出是她。 　　一起参加节目的时候，明央不是在凶人就是在凶人的路上，和她哥活像是两只人形老虎，走哪儿咬哪儿，疯得很，哪像现在这么……嗯……乖？ 　　小黄卷毛看起来还挺好摸。 　　这么久以来，许云安第一次觉得小恶妹有点顺眼。 　　许云安善意提醒：“摘了吧，你这个包和衣服不搭。” 　　小礼服穿在她身上很漂亮，就是老虎包包过于奇怪了些。 　　明央抚摸着心爱的包包，不肯摘下：“我想用包包给哥哥装点好吃的带回去。” 　　许云安挑眉：“你这破包能装多少，回头我让人打包一份。”顿了下，“你还挺念着你哥的。” 　　许云安也有哥，他哥比他大很多岁，但他绝对绝对不会给他哥打包东西，多掉价。 　　明央小脸堆砌着认真，有板有眼地说：“他笨，央央要照顾他。” 　　许云安噗嗤一声就乐了，郁闷了一整天的心情因为这句话有所减缓。 　　“是挺笨的。” 　　脾气还不好。 　　两个小朋友自顾自聊天，完全把顾桦峰晾在了一边。 　　他尴尬地收回自己的那只手，在裤子上蹭了下，强作欢笑：“那……央央要不要先和小公子在一起，我去找许总他们？” 　　许云安总算想到身边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他看过去，扫了一眼。 　　顾桦峰低头弯腰，谄媚样和想巴结他们家的那些个中年人没什么两样。 　　许云安是个脾气不好的大少爷，从来不会对第一眼就讨厌的人表露任何善意，哪怕他是小伙伴的监护人也不理例外。 　　“我父母很忙，恐怕没办法接待每个宾客。后面是餐饮区，左边是观影区，出了后院是马场和高尔夫球场，看您喜好，随便找一个乐子打发时间。至于明央……” 　　许云安看了小姑娘一眼，“她可以和我待着。” 　　顾桦峰的笑容彻底僵硬在脸上。 　　“走吧。” 　　许云安没再看他，转身走向另一头，明央也立马舍弃顾桦峰，一蹦一跳跟在了小少爷后面。 　　明央还记着他刚才的话，跑到他身边追问：“云安哥哥，你家真的有马场和高尔夫球场呀？” 　　许云安一脸的处事不惊：“嗯。” 　　“哇！和小说写的一样哎！你真的是少爷呀！”明央兴奋到两眼放光。 　　她出生那会儿就是末日，自然没见过小说里所描写的那种盛景，更想象不到霸总一个电话就买下一个岛是什么感觉。 　　以前认为是作者吹牛逼，现在看来还是她见识少了！ 　　“这么大惊小怪干嘛？”许云安皱眉，“你伯父家不是也挺有钱的？” 　　许云安年纪虽小，但也跟着父母耳濡目染，了解了一下当今的商业圈。 　　顾老爷子死后留下大笔资产，就算不如他们，也比下有余，至于一个区区高尔夫场就高兴成这样吗？ 　　明央眼神一黯，故作惶恐地摇摇头：“伯父的钱……不是央央和哥哥的钱。” 　　许云安皱眉，想到顾桦峰那个性子，立马联想到什么，顺口一问：“怎么，难道他们对你不好？” 　　明央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低头玩着老虎包包。 　　她蔫巴巴的，小卷毛看着都失去了精神。 　　许云安突然不是滋味起来，他家境优渥，父母虽然忙但也对他宠爱有加，他要什么有什么，实在想象不到失去父母会是什么样的愁苦滋味。 　　小姑娘……好像也挺可怜的。 　　他以前不应该那么凶她。 　　许云安咬了咬下唇，蹲在她面前，“喂。” 　　明央撩起眼皮，眼睛却泛红了，嘴角耷拉，一幅欲哭不哭得可怜样子。 　　许云安一愣，顿时手足无措，“你、你别哭啊，不然别人以为我欺负你呢……” 　　“你没有欺负我……”明央疯狂摆着小脑袋，胡乱擦了擦眼泪，“云安哥哥不要问我了，央央要是乱说话，伯母知道会生气的。”说着说着，鼻子也跟着红了。 　　许云安这回是真急了。 　　他小心翼翼看着周围，确定没人注意到后，开始哄她：“好好好，我不问就是了，你可别哭，要是被我妈看见，准骂我。”他难得过个生日，可不想被教训。 　　明央点点头，深深一吸气强行将眼泪憋了回去，小脸蛋因为过于忍耐而胀得红红的，可爱又可怜。 　　许云安再次心软，并且疯狂愧疚。 　　他就不应该嘴贱问那些。 　　“云安哥哥你手还痛不痛？”明央还惦记着他受伤的手腕，小手指头小心翼翼在他的关节处碰了下，又迅速缩回，像是生怕弄疼他一样。 　　许云安忍不住笑了：“不疼，好了。”说着拉起袖子给她看，“做了两次针灸就好了。” 　　他的手腕完好如初，连一点红痕都没有落下。 　　明央这回松了口气，“太好了，我回去告诉哥哥，他肯定会很高兴的。” 　　“高兴？”许云安挑眉，“我不好他才应该高兴吧？” 　　顾言秋第一个看不惯的是沈嘉烁；第二个就是他了，许云安能感受到，那小孩几乎全身反骨。 　　让他意外的是，顾言秋上一次竟然真能摔了他，他也是学空手道的，明显看出顾言秋有几把刷子。 　　明央矢口否决：“哥哥因为被人欺负，所以才养成那个……那个……”她结结巴巴，吞吞吐吐，“条形翻身的……” 　　条形翻身？ 　　许云安琢磨半天才弄懂她要说什么，纠正道：“你想说的是条件反射？” 　　明央一阵狂点头，眼神真诚而单纯：“是这个，是这个。所以哥哥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以为你会和别人一样打他，不小心把你弄伤后，他很自责，哭了一晚上，最后还被大伯母惩罚了，所以才生病，没办法来参加你的生日宴会。” 　　嗯，没错，就是这样。 　　完美！ 　　这些话信息量巨大，听得许云安脑瓜子一响一响，瞠目结束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顾言秋每天被人打，还为了他哭了一晚上，最后还被他大伯母惩罚了？！ 　　没、没看出来他这么凄惨的？？ 第24章 　　【三更】也许他们的大伯父大伯母并不像表现出的那样和善。 　　“你、你别用这个打包了。”许云安良心难安， “回头我列个单子，直接让人包好送到你伯父家里。” 　　明央重重点头，还冲着他露出一个奶乖的笑容， “谢谢云安哥哥，你真是个好人。” 　　许云安松了口气。 　　哄好就行， 要是再哭下去的话实在不好交代。 　　不过…… 　　小孩也太好哄了。 　　她的目光澄澈明亮，想到她之前的话，许云安到底是多留了个心眼。 　　仔细回想兄妹俩对外人的态度， 说是没家教， 不如说是没有安全感， 所以才对外界充满防备，如果真的生活在幸福当中，怎么会出现那样的行为？ 　　再认真想想， 每周节目结束要回家时，兄妹俩也都表现出极大的不情愿， 甚至还当着众人的面和顾伯母产生冲突。 　　许云安自幼接受良好的教育，最讨厌不懂礼数的人， 正是因为最开始他们对顾太的行为，所以才讨厌他们， 甚至产生了芥蒂。 　　但是他们真的是没有礼貌吗？ 　　也许他们的大伯父大伯母并不像表现出的那样和善。 　　看明央这傻乎乎的样子根本不像是个会撒谎的，或者其中另有内幕， 许云安决定找个机会弄明白情况。 　　沉思之际，口袋里的电话发出响动，是阿德里安打来的。 　　许云安背过明央接通电话：“少爷， 夫人叫您过去。” 　　估计是要让他接待客人。 　　许云安道了声好， 便挂断了电话。 　　“明央， 我可能要离开一下了。” 　　明央眨巴着眼睛认真听他说话。 　　许云安突然有点不放心丢下了她了， 可是情况特殊，他不会在这种重要的场合耍小性子。 　　许云安伸手拍拍明央的小脑袋，那头小卷毛的手感比想象中的还要好，软蓬蓬的像是羊羔毛。 　　“你是想去儿童区玩，还是一个人先逛逛？”担心明央害怕，他特意说，“那些穿红衣服的都是侍应生，不管你去哪里，只要有需要就可以找他们，这里每一处都很安全的。” 　　比起玩，明央更想吃吃喝喝，果断道：“央央一个人玩儿。”停了下，“然后等云安哥哥。” 　　她的眼睛里除了光就剩下许云安了。 　　许云安一怔，耳根子忽地泛红。 　　其中许云安一直想要一个妹妹，刚参加节目的时候还很羡慕沈嘉烁和顾言秋，因为没有兄弟姐妹，节目组就把他和同样独生子的柳盈盈分配到了一组。 　　柳盈盈虽然也叫他云安哥哥，但两个人毕竟只相差半岁，加上柳盈盈比起他还要成熟稳重点，他大部分时间都听她的，让他一点都没有当哥哥的感觉。 　　以前总觉得这小孩乱咬人凶得很，唯恐避之不及，结果现在看看……还挺乖的。 　　——是他眼见浅了。 　　“你有手机吗？” 　　明央摇头：“伯父没有给我买手机。” 　　也是。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有手机。 　　许云安把自己的手机取消密码放到她手心，“你先拿着这个去玩儿，等我结束了会给你打电话，你告诉我在哪里，我去找你。” 　　这回换明央愣住了。 　　没看出来他平常凶巴巴还不爱说话，竟然挺细心的。 　　明央的小表情没有逃过许云安的眼睛，小少年轻咳一声，语气不甚自然：“那、那你去玩，想吃什么就尽情吃，想玩什么也随便玩，不用客气。我很快就回来了。手机里也有游戏，你累了就找个地方坐会儿。” 　　“嗯。”明央看着那部手机，发现比从顾子睿那里抢来的那部要好看，银色渐变，屏保还是光着屁股的蜡笔小新。 　　许云安也没想到明央会点开屏幕看，他从小就喜欢看蜡笔小新，自然而然也把新之助设定成了壁纸。 　　比起五岁的奶娃娃，他也算是个成熟的大人了，不想被小孩子认为自己幼稚，便匆忙找了个借口：“手机是我哥的，他不要就送我了。” 　　明央压根不在乎光屁股不光屁股的，也不在乎手机的来历，只是单纯觉得它好看。小姑娘漫不经心地噢了一声，想了想又抬头问：“我可以用它给哥哥打一个电话吗？” 　　许云安颔首：“可以。” 　　明央说了谢谢，小心郑重地把手机放在老虎包包里。 　　“那……” 　　“少爷。” 　　他迟迟不出面，阿德里安亲自来抓人。 　　“夫人等您很久了。” 　　许云安无奈地撇了下唇角，看向明央：“我走啦。” 　　“嗯！”明央重重点头，看起来没有一点留恋。 　　许云安不放心地离去，等他走后，明央偷偷躲到角落拨通了顾子睿那部手机的电话号码。 　　手机号是昨天晚上记下的，虽然脑子没有零一好用，但也不笨，看了两遍就也记住了。 　　手机嘟了两声，没人接。 　　她又拨几次，依旧没人接。 　　想到顾言秋那个死性子，要是他不想理人，估计打到天崩地裂都不会接。 　　明央懒得关他死活，重新将手机装进兜兜，直奔美食区。 　　许云安不愧是小说中的“霸道总裁”，就连蛋糕都摆了好几个长桌，除此外食物还都分了类，随便挑一个都是她没吃过的。 　　明央拿了个小餐盘和小叉子，看见哪个就夹起一点尝一尝。 　　在一众推杯换盏的商人当中，要属她的目的最纯粹，吃的也是最开心的那个。 　　再往前面的桌上是足有五层的巧克力喷泉，明央从没见过，更没吃过，绸缎似的黑巧克力瀑布似的喷涌而出，散发出的浓稠香气令明央目不转睛盯着它看。 　　想吃。 　　又不知道怎么吃。 　　明央睫毛乱抖，忽然想起许云安之前说的话。 　　灵光一闪，明央立马准备找个侍应生来帮忙，结果一抬头就发现身边站了个人。 　　明央注意到他的外套。 　　——红色的。 　　“叔叔。” 　　她张口脆生生地叫了一声。 　　刚拿起一杯鸡尾酒的明砚身形一顿，垂眸对上一双水意盈盈的小桃儿眼。 　　小姑娘白裙子，小卷毛，脸蛋还带有婴儿肥，瞳眸如同天池水浸泡过一般乌白分明，此时正眼巴巴紧盯着他，像是别有渴求。 　　明砚呼吸凝滞，随着指尖的抖动，鸡尾酒险些从杯中泼洒而出。 第25章 　　“别叫我哥哥。” 　　他一直愣着， 明央以为自己声音太小让他没听清，便又用小奶音字正腔圆地叫了一句：“叔叔。” 　　声儿清亮，清晰震进明砚耳膜。 　　明砚：“……” 　　他的眉心紧紧一夹， 太阳穴跟着狠狠一跳，仅一瞬间就进行了剧烈的头脑风暴。 　　小兔崽子怎么在这儿？ 　　她认出他来了？ 　　不应该， 她应该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亲哥。 　　明砚一顿自我安慰，重复镇定：“嗯？”尾音微扬，以表冷淡。 　　“能帮我拿这个吗， 我想吃。” 　　她指着巧克力喷泉， 咕噜吞咽口唾沫。 　　一整个没见过世面的馋样。 　　明砚有点烦躁。 　　但除了他心知肚明两人的关系， 外者对其中一概不知，旁边还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要是拒绝个小孩， 面子上也挂不去。 　　明砚拿过杯子，问：“要吃什么？” 　　明央觉得他的问题奇奇怪怪， 小手指头用力指着巧克力喷泉：“就这个呀。” 　　明砚耐心将要耗尽：“我是问你，你想用水果蘸着吃， 还是蛋糕淋着吃。” 　　明央的眼睛瞪得圆溜溜，显然是没见过这种吃法。 　　烦。 　　他随便挑了两根水果串， 又弄了一点小饼干，裹上浓浆巧克力， 做了个简单的拼盘给她。 　　拼盘里各种水果混在一起，看起来可口又漂亮。 　　明央小心翼翼接过，仰起头甜甜地道谢：“谢谢叔叔。” 　　叔叔？ 　　明砚臭脾气上来， 神色不满， “我长得像叔叔？” 　　她抬头认真打量他好久， 才意识到面前这位侍应生骨相极其优越。哪怕是常人难以驾驭的暗红色西装， 穿在他身上都彰显出一股绚研。 　　明央机灵改口：“谢谢哥哥。” 　　哪承想哥哥两个字一出，他又不乐意了，脸色阴沉：“别叫我哥哥。” 　　“……”明央，“谢谢师傅。” 　　明砚：“……” 　　妈的。 　　胸口疼。 　　明砚俊脸扭曲，险些喘不过气。 　　小姑娘没多看他，继续去找其他吃的。 　　在旁边的桌上连摞了几层的糖果塔，明央伸长胳膊试了下高度，拿不到。 　　她便扭过头又开始使唤：“师傅，你能帮我拿一些这个糖不？” 　　？？？ 　　明砚上前两步，大手一抓，抓了满满当当一把糖。 　　明央拉开老虎包包：“放这里。” 　　他皱眉，看不惯：“你还要带走？” 　　明央点头：“带走给哥哥吃。” 　　她都答应顾言秋了，回去给他带好吃的。 　　虽然许云安也答应过给他打包，但是自己带的还是不一样的，再说，顾言秋肯定不会吃，她藏起来留给自己慢慢吃。 　　明央算盘打得叮当响，毫不客气地指示着他：“师傅，各样口味都给我装点。” 　　明砚还想着她前面那句话。 　　哥哥？ 　　明砚想起来，她口中的哥哥应该是那个在节目上像土匪似的小狼崽子，一脸凶相，比他小时候还要难驯不羁。 　　只是没想到，一点糖也往回带，小小年纪就爱贪小便宜。 　　明砚脸色越来越冷，但也没拒绝她，正要把糖塞进那只老虎包，明央突然阻止：“等等。” 　　她从包包夹层取出皱皱巴巴，以不正当手段抢来的两块五，想了想，痛下决心，艰难地从里面抽出一张一块钱，忍痛递过去：“给。” 　　她的胳膊高高举着，皱巴巴的纸币一颤一颤，那双眼睛净写着四个字“白给，快拿。” 　　明砚从未见过这种事，顿时懵了。 　　见他迟迟不接，明央皱着眉头分外痛心：“有、有点少，但也是我的心意。师傅你别嫌弃，等我长大有钱，你要是还干这行，我……我再给你补上！” 　　明央就说这侍应生怎么一直板着脸不开心，敢情是嫌她没有小费。 　　小说里的主角出手扩阔绰，动辄万数八千的给。像是这种场合，侍应生估计比上班族能赚，也难怪他不乐意和自己周旋，都怪她不会察言观色，没事先看出他的不情愿。 　　明砚这回理解她的意思了，瞳孔紧缩，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 　　敢情这小兔崽子把他当侍应生了？ 　　明砚抬眸观察，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这造价高昂的高定礼服和服务生的马甲是一个色儿！ 　　艹。 　　明砚一把挥开她拿着钱的小手，黑着脸把糖果塞到她的老虎包包，见没装满，又沉着脸抓了一大把。 　　“师傅，够了……” 　　老虎包都快塞到破开了，明央心急地开始喊停。 　　没想到这侍应生人挺好的，一块钱小费就这么卖力，但……但装不下了！ 　　“师傅，不用装啦，够啦！” 　　明砚没搭理她。 　　直到再也装不下，明砚才给她拉住链子，面无表情地离开，头也不回。 　　“师傅，小费你要不？” 　　明央挥挥一元钱大钞，对方步伐加快，身影一眨眼就消失在拐角。 　　老虎的脸被糖果撑到发腮，明央也跟着鼓了鼓腮帮。 　　好端端的，这小师傅怎么不理人了？ 　　她不理解，重新把钱放回包包，一手捧着拼盘，一手扯着老虎包包，随便找了个地方开始吃。 　　水果串串快吃完时，大厅的灯光开始产生变化。 　　周围清浅的交谈声也跟着停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同一处。 　　从楼梯口下来的一家四口都是面貌出众的，许云安正在其中。 　　他跟在青年男人身侧，只是表情看起来并不是很开心。 　　上台后，气质温婉柔美的女人接过话筒开始讲话：“很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能来参加我小儿子许云安的生日礼。今天除了是他的生日，也是听景归国的日子……” 　　女人声音动听，明央却听得直打瞌睡。 　　她忽然想到小奶昔也收到了邀请，明央来了精神，四下张望一圈，竟然真的在对面找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只不过不是她要找的小奶昔。 　　少女站在暗黄色的壁灯旁，身着米白色礼裙，长发披散，脸上像是涂抹了什么，在柔光下粼光闪闪，说不出的漂亮。 　　好不容易撞见小伙伴，明央起身就冲她过去。 　　台上已经切完蛋糕，并且吹灭了生日蜡烛，四下响起无数掌声，接着就听主持人说：“云安的好朋友也来到了这次生日宴会，并且为各位准备了节目，稍后让柳盈盈小姐给大家带来钢琴曲独奏。” 　　许家人退场后，侍应生开始清理舞台。 　　明央步伐顿住，在模糊的记忆中回想起来，原著似乎是有这么一段。 　　柳盈盈在父母的撺掇之中给众人弹琴，想以此博得许家人好感，然而效果并不如意。 　　能来这种宴会的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名门贵胄，柳家充其量只算个小姿，聪明人都能看出许家父母的目的。 　　十来岁的孩子正是自尊心被塑造的时候，周围人的议论让柳盈盈脸色不好，表演发挥失常，许家自然也看出柳家人所想，万万不会再让儿子和心术不正的人继续组队，第二期就借口让两人分开了。 　　至此，柳盈盈心态失衡，彻底走上女配路线。 　　十七岁，柳盈盈查出精神分裂，在某个夜里挥刀向一直掌控她的父母后，最终被关进精神病院。 　　怪可怜的。 　　结局比原主兄妹好不到哪里去。 　　那边的父母拉着柳盈盈的手说了什么，她不住点头，但是神色飘忽，显然并没有细听进去。 　　“一对小丑。” 　　旁边的议论适宜地映入耳帘。 　　“谁说不是呢，想用女儿绑上许家，可是也不看自己的家庭配不配。” 　　“真当许家是傻子啊？要我看这好好的孩子，摊上这种父母也真是造孽。” 　　围观人有唾弃也有对柳盈盈的惋惜，但是绝大多数都是瞧不起柳家父母的这点小手段。 　　站在这里的谁没个心眼，只要柳家父母眨眨眼，他们就能知道夫妻俩心里那些个见不得光的小九九。 　　鄙夷声断断续续飘到一家人身边。 　　柳家父母我行我素惯了，根本不在乎外面说什么，要他们来看，这些人就是嫉妒！嫉妒柳盈盈能和许云安绑在一起。 　　夫妻俩都想好了，只要他们的女儿在许家面前表现出色，惹许家多看两眼，等长大那就是青梅竹马的关系，说不定能嫁给许云安，他们也能跟着飞黄腾达。 　　至于别人说什么？谁管！ 　　“盈盈，听懂没？” 　　柳盈盈自尊心强，那些话让她很不好受，唇瓣抿了抿，抬起眼艰难又卑微地恳求：“妈妈，我不舒服，能不能……” 　　“说什么话呢。”柳父怒道，低声教训，“主持人都报你名字了，你临时退阵多给我们丢脸。” 　　她没再说话，低头沉默地望着鞋尖。 　　这双鞋子有点挤脚，可是因为漂亮，加上价格贵，母亲就硬逼她穿着。 　　脚指头被挤压得刺刺得疼，疼到她想哭。 　　“快去快去，好好表现啊。” 　　柳母在后面用力推她一把。 　　柳盈盈觉得旁边人都在嘲笑她。 　　她深深吸了口气，缓步走向舞台，尽管还没开始，就开始祈祷快点结束这一切。 　　舞台上的钢琴线条流畅且美丽，每一个琴键在灯光的辉射下都如同艺术品。 　　这是著名的斯坦威三角。 　　柳盈盈曾梦想拥有它，然而也仅仅是梦想过。 　　如今它触手可及，她的心里却涌出无限的悲哀与抗拒。 　　主持人弯腰问她：“可以开始了吗？” 　　她竭尽全力无视台下目光，沉闷闷一点头。 　　主持人以为她在紧张，便温柔地安抚：“需要调音的话告诉我，会有专人为你调音。” 　　柳盈盈又是一点头。 　　“那……” 　　“等等，等一等！” 　　忽然间，舞台下面传来一个小小的呼声。 　　原本对此兴致缺缺的众人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 第26章 　　父母虽不是好父母，孩子却是好孩子。 　　明央生怕主持人发现不了， 举着胳膊一跳一跳，向外界表现自己的存在感。 　　“明……明央？” 　　柳盈盈面露惊愕，完全没想到明央会出现在这里。 　　主持人回过神， 问柳盈盈：“这位是？” 　　明央主动走到舞台，来到柳盈盈身边， 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们是一起的。” 　　主持人望向柳盈盈。 　　下面很多人都在看着这边，她不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小姑娘一直用那双大眼睛盯着她， 给柳盈盈一种只要她否认， 她就会哭出来的错觉。 　　最后硬着头皮答应下：“嗯， 我们是一起的。” 　　明央开开心心地笑了，捞过钢琴上的那支话筒，奶音响彻大厅：“我们是搭档， 一起给许云安送生日祝福。” 　　此话一出，许云安包括角落里的明砚都被吸引了过去。 　　“那、那你们是要表演什么？” 　　“……” 　　主持人一句话问住了两个人。 　　对哦， 她们表演什么？ 　　明央反应迅速，立马有了点子：“盈盈姐姐弹琴， 我来跳舞。” 　　跳舞？ 　　柳盈盈非常怀疑地打量向她，她会跳舞？ 　　一直观察着这边情况的明砚也跟着腹诽。 　　这小姑娘在节目上活像是一只野生猴儿， 爬树摘个桃儿他相信，跳舞？她那个四肢就不像是会跳舞的。 　　明砚认定她接下来会出丑， 不愿意多看，跑一边待着了。 　　明央一本正色，满脸写着“请务必相信我”几个字， “盈盈姐， 我们开始吧。” 　　柳盈盈：“……”有、有点慌。 　　事到如今， 好像不开始也不行了。 　　明央的出现减轻了柳盈盈的那股抗拒， 甚至还隐隐有点期待，期待小姑娘能跳个什么舞。 　　主持人退场，将舞台空间留给了两个女孩。 　　全场暗下，仅留下一束灯光给舞台。 　　柳盈盈看了一眼面前小小的背影，抚裙落座，深吸口气落下第一个键。 　　她弹的是《瓦妮莎的微笑》，这首曲子的曲调轻快，很适合在生日上弹放。 　　柳盈盈一边弹一边观察明央。 　　她笔直站着，下巴微扬，看起来像是一只高傲的大鹅。 　　进到第二个调子时，明央突然扎起小马步，伸出拳头打起了……军体拳。 　　？ 　　？？ 　　柳盈盈瞳孔地震，落指差些错位。 　　没错，是军体拳。 　　弓步冲拳、穿喉弹踢、马步横打、内拨下勾…… 　　每一个动作都极其流畅，可是因为四肢过于软绵，导致打出来的拳没什么力度，反而看起来有点……喜感？在搭配上音色优雅的钢琴曲，不算违和，只是有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但也确确实实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噗，这两个小姑娘是云安的朋友？” 　　就连许夫人都注意到了这边。 　　许云安完全没想到明央会上去打拳，愣了半晌，点点头：“是同一个节目的妹妹。” 　　“弹的人好听，跳的人也……”许夫人顿了下，找到一个词，“可爱。我还以为真是跳舞呢。” 　　现在的小孩子表演才艺无非是弹琴跳唱，再特别点就是表演魔术，像这种清丽脱俗的才艺还真是第一次见。 　　望着舞台上的明央，许云安也有些想笑。 　　“长得也可爱，头发是烫的吗？”许夫人一个劲盯着明央看，越看越觉得小姑娘生得好。 　　眼睛大，皮肤白，即使这么远也能看见那双长睫毛，扑闪扑闪，不过最特别的还是那头小卷毛，色调偏黄，不知道是父母给染的还是天生那样子的。 　　许云安一下急了，他不准别人说明央的小卷毛是烫的！这是原则问题！ 　　许云安立马辩解道：“明央是天生卷，不是烫的。” 　　许夫人恍然大悟，接着在儿子的脸上刮了一下，笑说：“你好像还挺喜欢她的。” 　　许云安呼吸一窒，别开头没理会母亲的打趣。 　　不过…… 　　没看出来老虎妹妹竟然有这种本事，以前竟然都没发现。 　　许云安不由又对她高看了几分。 　　不单单是许家人，就连躲在角落种蘑菇的明砚也差点喷出一声“我草”。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就是跳舞？ 　　顾家都教的什么东西？ 　　这些人看这么入神干嘛？他们就不觉得奇怪？ 　　这种感觉活像是看林黛玉暴打东北虎，充满违和感好吗！ 　　震惊难以言喻，明砚对着舞台打军体拳的明央愣是没说出一个字。 　　“小孩挺有特色，还挺可爱的。” 　　愣神时，许听景不知何时出现在明砚身侧，并且发出感叹。 　　他总算回神，将鸡尾酒一饮而尽，沉着脸说：“哪里可爱。”一点也不可爱，猴儿有什么可爱的。 　　许听景知道他脾气臭，没有争论，笑着转移话题，“你能来我很意外。” 　　明砚冷哼：“我没那么小心眼。” 　　他和许听景是前后脚从同一档选秀中脱颖而出的。 　　明砚出道那年，是许听景风头正盛的第三年，由于两人台风相似，明砚就被营销号强行安了个“小许听景”的称号。 　　许听景粉丝一听自然不乐意了，毕竟谁也不想让新人碰瓷正红的顶流；明砚粉丝也生气，谁好端端地想让新出锅的弟弟当别人家替身啊。 　　那时明砚不算红，粉丝也不敢和许家粉硬碰硬。随着他名气的上涨，两家正式开撕，从舞台到代言，从杂志到唱片，无一不掐，无一不撕，这一撕就撕了五年。 　　直到去年，27岁的许听景宣布退圈，许粉落泪，燕窝憋屈，营销号喜闻乐见，发布话题#躺赢#，谁是躺赢的那个，不言而喻。 　　虽是对家，两人私下的相处但也不算差，相处不深，似敌非友。 　　许听景离国一年，如今归来，明砚没有不给这个面子的道理。 　　“我走了。”明砚烦得很，这种烦躁从看见明央的那一刻持续到现在。 　　“不看烟花了？” 　　“没兴趣。”明砚摆摆手，快到大门时，忽然听到一阵谈话。 　　“我哪想到那个拖油瓶搞这一出！” 　　他步伐蹲住，余光不禁落去。 　　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站在柱子后面，表情气急败坏：“行了行了，先挂了，等回去再教训她。” 　　男人从后面现身，没注意到明砚，低头与他擦身而过。 　　明砚眯了眯眼，思绪微沉，踱步离去。 　　伴随着最后一个琴音落止，明央也结束了一套军体拳。 　　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她累得不轻，脑门全是汗。 　　想当初还在队伍培训的时候，明央跳一天都脸不红气不喘的好吗，就算是她当时小时候，也能连续打五六套不带累的。 　　不行。 　　这身体素质大大的不行。 　　柳盈盈也站到了明央身侧，两人对着朝台下重重一鞠躬，掌声响彻大厅，大人们看向她们的眼神全是友善的笑意。 　　听着这些掌声，看着台下观众的表情，柳盈盈突然就明白明央上台的目的了。 　　她心里一暖，笼罩在眼睛里的阴霾逐渐散开。 　　楼梯有好几阶，明央转身冲柳盈盈伸出小手：“姐姐脚疼，央央拉着姐姐。” 　　柳盈盈一愣，莫名其妙就红了眼眶。 　　明明在骂声遍地时她都没哭过，却因为这小小的善意就想难过地大哭。 　　柳盈盈还是忍住了，没有犹豫地把手递过去，那只纤细的手被她小小的五根手指头拉住，触感柔软又温暖。 　　“盈盈你……” 　　前脚下台，后脚柳家父母就冲了过来，似是准备发怒。 　　未曾想许家人也跟着出现，让他们硬生生将抱怨咽回到肚子里。 　　“谁脚疼？” 　　许夫人看向明央，声音细腻且柔和。 　　比起沈明珠的强势逼人，一身天蓝礼服的许夫人是完全不同的风格。她的柔美是刻入骨子里的，气质自成优雅，但也不显得过于柔弱，如江南水画，一眼就想让人亲近。 　　明央立马喜欢上了这位夫人，“盈盈姐姐的鞋子不合脚，她为了好好表现，所以一直忍着。” 　　柳盈盈小心翼翼打量着父母和许家人的脸色，吓得都快不敢呼吸。即使知道父母目的不纯，但她却不是那样想的，所以格外地不想让别人误会。 　　她拉了拉明央，小声又尴尬地说：“明央，我没事……” 　　许夫人抿唇笑了。 　　她第一眼见到柳家父母就对他们有成见，本来还想今天结束过后就找个借口将柳盈盈从儿子身边打发走，但是从现在来看，父母虽不是好父母，孩子却是好孩子。 　　“莉莉。”许母招呼来菲佣，“带盈盈去换鞋子。” 　　柳盈盈一愣，急忙摆手：“不用，我……” 　　“没事。”许夫人看出她被吓到了，温声安抚，“不舒服就要讲出来，有时候不适应就是不适合，不是忍忍就能过去的。”说着瞥了眼柳家夫妻，虽是笑着说的，眼神却略显凉薄，似是在内涵着其他。 　　柳家夫妇被这个眼神吓得身子一抖，哪里还敢多说什么，“那、那就谢谢许夫人了。” 　　“嗯。”许夫人颔首，“快去吧。” 　　菲佣领着柳盈盈去换鞋，那对夫妻也快步跟上。 　　最后现场就留下了明央。 　　两人一个抬头，一个低头，在明央对着许夫人肆意盯着看时；许夫人也在近距离观察明央。 　　得出结论—— 　　自来小卷毛。 　　眼睫毛毛茸茸，腮帮子肉嘟嘟，面相乖，看着也伶俐。 　　许夫人怀许云安的时候，全家人都期望是个女儿，结果期望落空，先生和大儿子因此失落许久。 　　“你……” 　　“明央——！” 　　没等许夫人把话问完，就被一人粗声打断。 　　明央身子一个哆嗦，迅速抱住了就近的许云安，脑袋藏在他怀里，完全不敢把小脸蛋露出来。 　　突然被抱住的许云安傻住，接着就看到顾桦峰的身影朝这边走来。 　　她的两条胳膊紧紧固着他的腰身，恐惧不言而喻，不由自主就让许云安生出一股保护欲，想也没想地反手抱住明央。 　　“谁让你跑台上去的？！” 　　顾桦峰气火攻心，完全没注意到一旁的许夫人，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孩子表现得挺好，云安开心，我们看得也开心，顾先生没必要这么大发雷霆，看看都把孩子吓到了。” 　　许夫人的语气听着略显不快。 　　她不喜欢脾气暴躁的男人。 　　和先生刚认识的时候，先生也是个暴脾气，最后为了她硬生生改了气性。虽然是第一次和顾桦峰见面，许夫人却对他的观感便掉至最低点。 　　明央配合地转过脸蛋，紧紧抿着嘴唇，眼角隐隐沾了泪，模样怯生生的，一副受了委屈的可怜样。 　　“大伯父，央央不是故意的……”她紧紧抓着许云安袖子，抽了抽鼻子，看起来马上要哭了，却又偏偏忍着，“你不要凶央央……” 　　许云安摸着明央的头，母子俩的脸色都不怎么好。 　　顾桦峰喉头一噎，险些没提上气。 　　他、他还没开始凶她呢！！ 第27章 　　“顾家是不是……欺负小孩了啊？” 　　“你看， 吓到了吧。” 　　小孩子本身不禁吓，更别提是在这种多人又陌生的地方。 　　许夫人最为反感的就是大人不分场合地大呼小叫，尤其是对孩子， 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她都讨厌这种人， 并且避免结交。 　　连对人事不知的儿童都没耐心，能指望成什么大气候。 　　许夫人的斥责让顾桦峰傻眼：“我……我是……我没……”吞吞吐吐半天，硬是没说出一句话。 　　“好了， 先让孩子先平复一下。”许夫人主动问明央， 语气瞬间柔和， 完全没有先前的酸冷锐利，“你叫明央是吧？要不要让云安带你去别的地方玩？” 　　明央点头又摇头，小奶音哽咽着：“央央怕、怕大伯父生气。”说完胆怯地看向他， 又快速把脑袋藏在许云安怀里。 　　顾桦峰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在许家面前也不好发怒， 最后强行和颜悦色：“伯父不生气，伯父就是怕你在舞台上出事。一时心急才喊了你， 伯父不是故意的，央央下次不要这样了， 知道吗？” 　　明央不吭声，像是还在怕他。 　　顾桦峰有几分尴尬：“那、那你先去别的地方玩儿， 想回家的时候再来找伯父，伯父会一直等着你的。” 　　一听这话，明央终于肯把脑袋露出来了。 　　埋这么老半天， 差点憋死人。 　　小姑娘刚才的行为让许云安很受用。 　　他主动牵住她一只软绵绵的小手：“你还没吃生日蛋糕吧？我给你切一块去。” 　　一听有吃的， 明央抓他抓得更紧了。 　　许云安安抚性拍拍她， 牵着她手来到后面小花园。 　　花园有一个小秋千， 上面还铺着软绵绵的垫子，两边花团拥簇，太阳光朝玻璃窗落进来，笼罩住它们的样子非常漂亮。 　　许云安给明央带来小蛋糕，还特意多点缀了几颗小草莓。 　　她自己吃得香，嘴角糊了一点白奶油，许云安越看越难受，用手帕给她擦干净，“够吃吗？” 　　明央对他那条银色手帕很新奇，怔怔的眼神让许云安又是一阵不自在。 　　“够啦。”好在明央没问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她将吃光的盘子放在一边，认真道谢，“谢谢云安哥哥给我吃蛋糕。” 　　“不客气。” 　　她过于有礼貌，倒是让他有点不习惯。 　　以前兄妹两人都和小刺猬一样，记得节目最开始，明央不小心摔在他面前，他好心想扶，结果顾言秋像护犊子似的推开他，还冲他吼了些不好听的话。 　　从那天起许云安就对兄妹两人失去了好感和想要接触的欲望。 　　“晚上有烟花秀，你要不要留下来看？嫌晚的话，可以让你姑父先回去，你在这里住一晚，然后明天再让司机送你回家。” 　　许云安没什么朋友。 　　他冷漠寡言，脾气阴僻，始终和班级里的男孩子们玩不到一块。比起来，他更想和明央在一起，而且……想到顾桦峰那副模样，他有点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回家。 　　他这样一说明央才想起来：“现在几点啦？” 　　“五点马上六点了。” 　　嘶。 　　竟过了这么久？ 　　明央急忙跳下小秋千，把手机从满是糖果的兜兜夹层里取出来递还给他：“不看啦不看啦。我要回去找哥哥，我答应哥哥，给他带吃的去。” 　　小姑娘一脸坚定，摆明心思是要回家找哥哥。 　　许云安的心中涌现出一股微妙的酸意，“好，我让阿德里安给你打包些吃的。”瞥了眼那部手机，“这个你拿着用吧。” 　　他把自己还有阿德里安的电话存在里面，“有事情可以打这两个号码。”顿了顿，指着上面一个软件告诉明央，“这是录音的功能，假如你的大伯母和大伯父真的欺负你们，你用这个录下来取证，然后告诉我，我会帮你找警察叔叔的。” 　　明央点点头，都记下了。 　　“那走吧，我送你到门口。” 　　许云安让人给明央打包了满满两袋子的零食点心，最后亲自将她送到顾桦峰车前。 　　顾桦峰没想到小妮子有这么大排面，能让小少爷亲自出门送她，没有做好准备，当下有些手足无措。 　　许云安并没有在意顾桦峰的存在，蹲在明央面前，动手整理好她老虎包歪掉的袋子，眼睛看着明央，话却是对着后面的顾桦峰说的，“零食都是带给你和顾言秋的，一定要吃完，不好吃的话记得要告诉我。” 　　话外的意思显然是怕顾家独吞，他的脸色顿时变得糟糕起来。 　　“到家后记得给我打个电话。还有，我妈妈邀请你们下次来玩。” 　　明央都记住了，“谢谢云安哥哥。” 　　“不用谢。”许云安拍了拍她的脑袋，“去吧，周一见。” 　　明央摆摆手，转身爬上后座。 　　许云安目送她远去，直到车影消失，才转身重回庄园。 　　只是谁也没注意到，一辆不起眼的越野车跟随着顾桦峰的宝马驶入车流。 　　越野车和宝马车保持着很安全的距离，确保前车没有脱离视线，又能不被他发现。 　　谭峥一边开车一边盯着，由于怕跟丢，大脑一直保持着专注。 　　前面是红灯，他总算能喘口气。 　　“你让我跟着他干吗？熟人？” 　　宝马车是后脚从庄园出来的，所以谭峥并不知道里面坐着哪号人物。明砚的行为过于离奇，不由让他生出几分好奇心，忍不住揣测里面坐着哪号人物。 　　青年坐在后座，长腿交叠，一手随意摆弄着手机。 　　明砚：“让你跟着就是。”声线冷淡，懒得回答。 　　走下环形高速，两边高楼逐渐被树木所取代。 　　谭峥立马认出这是通往景天别苑的路，如没记错，住在那里的是顾老的大儿子顾桦峰？ 　　他眼神一闪而过诧异：“你要去看你妹？” 　　明砚掀起眼皮，目光写满不快。 　　他不敢多问，安稳开车。 　　明央抱着大包小包坐在后座，由于东西挤满座位，顾桦峰被迫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 　　今天发生的事情让他满心不爽。 　　透过后视镜，她看到小姑娘正低头摆弄着她那只老虎包包，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鼓鼓囊囊一团。 　　顾桦峰皱眉问：“里面装的什么？” 　　明央说：“给哥哥带的糖？” 　　“？” 　　顾桦峰一下子精神了，讶叫出声：“你用装完蟑螂的包装糖？！” 　　一想到那恶心人的玩意，顾桦峰就一阵头皮发麻。 　　“赵叔，停车。” 　　车子刹停，顾桦峰下车来到后驾驶座，一把拉开车门，冲她斥声命令：“包给我。” 　　明央抓着不松手。 　　“拿来。” 　　明央紧紧抓着包包：“不给。” 　　顾桦峰耐性耗尽，伸手便要强行抢她的包。 　　明央反手抓住他掌腕，找准穴位用尽全身力气重重一按，伴随着一声痛叫，彻底将男人惹怒。 　　手腕又麻又疼，车里面的小姑娘却是面容无辜地看着他。 　　顾桦峰一阵气不忿儿，便也顾不得什么，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强行将她从车里拖了出来。 　　这一幕让跟在后面的越野车立马遥遥停下。 　　谭峥拉开车玻璃，只听男人恼羞变怒的声音顺着风钻了进来—— 　　“反天了你！” 　　“我告诉你，你要是不丢这包，你就给我走回家去！” 　　他摆明威胁，一张还算周正的面庞因为愤怒扭曲如同恶鬼。 　　明央根本不怕他，抱紧包包，稚嫩的声音全是固执：“走回去就走回去，我才不怕你。”觉得自己不够嚣张，又仰起头对他重重地，“哼！” 　　“你……” 　　顾桦峰没骂出口，冷笑道：“行，那你走回去。”说罢上车，直接让司机开车而去。 　　车屁股带出来一连串尾气。 　　个子小小的女孩站在人际荒芜的马路上，压低的闷沉天空像是要将她幼小的身躯立马淹没。 　　她没哭也没闹，只是小心翼翼地调整好皱巴巴的包包，又抚平衣服上的褶皱，随后开始向前走。 　　轰—— 　　雷光闪现，大雨而至。 　　明砚望着那道被黑云稠雾吞噬掉的身影，眼神幽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谭峥。” 　　“哎。” 　　“你去……” 　　话声未落，宝马车折返回来，小姑娘被司机罩上衣服，重新抱上了车。 　　车影远去，这次再也没有回来。 　　车内气氛沉抑。 　　谭峥想说些什么，可始终不敢开口多问。 　　“我们……” 　　“回吧。”他闭了闭眼，随手把手机抛掷一边。 　　“不、不跟了？” 　　明砚摇头：“不了。” 　　他又小心翼翼问：“顾家是不是……欺负小孩了啊？我们要不报警？” 　　明砚不禁发笑：“报什么？证据呢？” 　　“……” 　　确实，刚才那一段确实算不得什么证据。 　　若顾桦峰真的直接把她丢在马路牙子上，也能构成虐待儿童罪。刚才那一段充其量算是个监护人情绪失控，管理不当。 　　“那……” 　　明砚打断他：“你和那边导演组说一声，就说我要上节目。” 　　谭峥一喜：“想通了？我就说……” 　　明砚听着烦，用力踹了下驾驶座椅背，他立马缄口不语，安静如木鱼。 　　“你再找几个人帮我盯着点顾桦峰，要是真有什么……”语气一滞，最终没有把后面的内容说出来。 　　顾明两家是百年世交。 　　当初明砚将明央交给顾老爷子，就是看重两家关系还有顾家底蕴，事实上老人家心怀慈悲，明央在他那里过得非常滋润，不缺吃不缺喝，不缺教育也不缺照顾，每天还有个顾言秋跟着玩。 　　明砚和顾桦峰见过几面，对这男人的印象就是不争不抢，木讷老实。 　　可是今天所见，与昔日印象完全是两个极端。 　　银行每个月打给顾家的家族信托基金的数额并不少，足有六位数，防止有虐待的情况，每个月还有专人定期家访。 　　顾家好说也是经过历史沉淀的旧族，哪怕如今堕落，起码也都接受过上流社会的教育的，种种一切，明砚都不会把他们和虐待儿童几个字联系在一起。 　　他也一直认为明央变成节目上那个样子，全是顾家溺爱的结果。 　　到底是他多心，还是真出了问题？ 　　明砚皱眉，头开始犯疼。 第28章 　　“你快来救救哥哥，哥哥快死了！” 　　回到家， 明央用客厅的公用电话给许云安报了平安，特意说得很大声，全然不顾背后两束阴森森的目光。 　　挂断电话后， 她一个人拎着大包小包回到自己的小杂物室。 　　“这孩子……” 　　大伯母看不惯她的态度，刚想教训就被顾桦峰伸手拦住：“行了， 就这样吧。”他疲惫地说，“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许家那边很喜欢她， 要是她和许总乱讲点什么……” 　　先不论许家那边信不信一个小孩子的话， 负面言论对他们来说总归是不利的， 所以他们要杜绝任何的意外情况。 　　“说起来银行那边的家访时间也快到了，让人把楼上屋子收拾收拾，早一点做准备。” 　　顾太听后， 附和着点头，盯着那道远去的背影， 硬生生将恶气咽回到肚子里。 　　明央顺利回到杂物室，她费劲巴拉开门， 又费劲巴拉把大包小包搬回到房间，最后费劲巴拉关门。 　　“哥哥， 我给你带吃的啦！” 　　东西沉，拿得腰疼。 　　明央小老太太似的锤锤小短腰， 迫不及待地就和零一分享自己的成果。 　　身后没有回应。 　　他竟然还在床上睡着。 　　明央歪歪头，觉得奇怪。 　　零一是优秀的时间管理大师，能睁眼看书绝不会躺着！这么早睡觉绝对不是他的风格， 该不会从她早上走了， 他就一直睡到现在吧？ 　　不对劲。 　　明央踩着小爬梯爬上去， 双手扒拉着护栏， 对着床上的顾言秋一阵打量。 　　少年蒙紧被子背对于她，明央用小食指戳了戳他的脖子，叫了声：“哥哥？” 　　“咳咳咳——” 　　回应她的是一阵剧烈地咳嗽声。 　　明央皱眉，蹬开鞋子爬上床，绕到正面，将笼在他脸上的被子一把揪了下来。 　　此时她才发现顾言秋的脸色糟糕到可怕。 　　满脸烧红，嘴唇却是苍白，伴随着阵阵咳嗽，显然是烧迷糊了。 　　明央不假思索，跳下床就准备找人。 　　“大伯父——！” 　　明央跑到楼上敲书房的门，可是里面没人，她又去拍卧室的门，依旧锁得紧紧的。 　　拍门声音大，一下子惊扰到了隔壁的顾子睿。 　　“我爸妈刚接了电话出去了，你找他们干吗？” 　　明央气喘吁吁看着他：“我哥哥发烧了，你、你快让人送他去医院。” 　　亚当和夏娃的体质异于常人，他们的免疫力可以杀死上万种病毒，除非是超级丧尸，不然普通的丧尸根本奈何不了他们，所以明央从小到大也不知道感冒发烧是什么滋味。 　　但是她目睹过别人生病的样子。 　　他们的支队被困在地下的时候，她的队长就是因为高烧不退，活活烧死的。发烧很恐怖，她没有切身经历过，却亲眼目睹过，哪怕对象是零一，明央也不会见死不救。 　　顾子睿一听，乐了，幸灾乐祸道：“活该！烧死才好，略略略——！” 　　估计是怕明央闯进来，顾子睿挑衅完就迅速将门反锁。 　　明央也没工夫理会他，转身又去找许姨。 　　“许姨，我哥哥……” 　　“滚开！小杂种！” 　　没等明央把话说完，许姨便一脚踹了过来。 　　明央迅速躲开，看到保姆翻了个白眼，嘴里骂着污言秽语，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保姆在顾家干了二十来年，除了上头那两位，对下面都是趾高气扬的，她今天在晁雅晴那里受了气，心情正不好，哪还想理会他们。 　　全家上下，从老到小，都对她视而不见。 　　不是东西！ 　　明央气得眼眶发红。 　　她跑到厨房冰箱，从里面拿出一个冰袋，回到屋子对着零一一顿猛敷。 　　“别碰我……” 　　烧得迷迷糊糊时，顾言秋侧头避开她的接触。 　　明央脾气上来，一巴掌拍过去：“你要不是快死了，我才不想碰你呢！” 　　顾言秋哼唧两声，不动了。 　　明央眨眨眼，叫他：“零一？” 　　没反应。 　　明央小声儿有点颤抖，“零一，你是不是真死了？” 　　“……” 　　“我错啦，你别死……”她有点难过，“你死了，我、我就一个人了……” 　　这里是很好。 　　可她还是太孤单了。 　　就像是贸然闯入他人世界的外来者，让她没有一点归属感。她害怕被世界排斥，害怕只是虚梦一场。若零一还在，她尚能告诉自己，她也是有伴的。 　　明央没有哭，爬下床抖出老虎包包里的一袋子糖，还有那部许云安给她的手机。 　　她毫不犹豫拨了过去。 　　没人接。 　　明央想起来今天其实是许云安的生日。 　　她又试着打给阿德里安，忙音让她焦灼，好在几秒之后，电话接通—— 　　“您好，这里是阿德里安。” 　　明央立马跳起来：“我我我、我是明央！” 　　她兴奋的声音让阿德里安微怔，很快想起是今天台上打拳的小姑娘。 　　“我哥哥……我哥哥发烧，可是大伯父他们不在，其他人都不管我们。我哥哥、我哥哥快烧死了。” 　　她都不敢说那个死字。 　　明央一生历经生死无数，其实最惧死亡，就连提及这个字眼，都让她心中发怵。 　　她使劲揉了揉湿润的眼眶，小心翼翼地问：“您能来帮帮我吗？” 　　“阿德里安，是明央打来的吗？” 　　背景传来许云安的声音，两人用法语交谈了些什么，最后电话被许云安接过去：“我们马上过去，央央，你先给顾言秋降温。”他不擅安慰，但还是说，“不要怕。” 　　明央点点头，重新把手机藏回到包包夹层，继续给顾言秋物理降温。 　　他全身都被汗水打湿，睡衣黏答答地沾在身上，看着就不舒服。 　　两个人的衣服很少，睡衣只有两身替换的，还都是顾子睿小时候穿过的衣服。 　　明央翻找出干净睡衣，费力地把他身上地扒拉下来，又用湿毛巾给他擦拭身体。 　　她此时才发现顾言秋的身体瘦得惊人。 　　腹部深深陷下去一块，两边肋骨清晰可见，她想起来从他们来到这里，他几乎都不怎么吃饭，好吃的好喝的大部分都进了她的肚子。 　　明央以为他不喜欢吃或者不爱吃，现在想想，他分明是排斥。 　　他的脏腑都被替换成机械零件，作为一台杀人兵器，他是不需要吃东西或是睡觉的，也许来到这里的每一天，对零一来说都是煎熬。 　　习惯了机械的冰冷；哪能接受人类的温度。 　　明央深深恨着那些人。 　　恨那些改造者，也痛恨零一，他曾经明明也是人类，作为人类为什么可以接受机械体，却接受不了自己最为原本的面貌？ 　　啪嗒。 　　眼泪顺着脸颊坠落在他身上，湿润温热的触感让陷入浑噩的零一有了几分意识。 　　睫毛颤了颤，顾言秋缓缓睁开眼，在一片鸿蒙当中看到她啪嗒啪嗒掉着眼泪。 　　看起来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顾言秋喉咙干涩烧疼，痛症难以描述，像是生吞了一把刀，又像是喉咙里支了一台滚烫的炉子。 　　“……笑什么？” 　　“？？” 　　烧傻了吧，看哭硬说笑？ 　　“……脏。” 　　即便喉咙疼得厉害，顾言秋还是忍痛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以表对她的嫌弃和自己的抗拒。 　　明央不哭了，擦干眼泪看着他，“你没死？” 　　顾言秋闭眼哼了声，费力把胳膊从她手上抽出来，“死不了。” 　　以为自己要死，她竟然能高兴到掉眼泪。 　　只是可惜，注定让她白高兴一场。 　　顾言秋咳嗽两声，“只是普通的病毒性感冒，也可能引发了轻微肺炎，简单消炎就好。” 　　他轻描淡写一阵科普，无动于衷到好像生病的不是自己一样。 　　明央：“……”眼泪白流。 　　“那你要不要吃东西？”明央抽了抽通红通红的鼻子，“一般吃东西就好了，我、我带了很多糖回来！对了对了，还有小蛋糕，我给你拿！” 　　她跳下床，捧着一大把糖果在他面前，湿漉漉的眼神中满是期待，“我都没舍得吃，你尝尝，说不定吃完好吃的就好啦！这些可比你那些精神粮食管用。” 　　顾言秋：“……” 　　他很想告诉她，糖果可能会对呼吸道的黏膜造成刺激，从而引发咳嗽加剧。 　　但是…… 　　望着那双眼巴巴的视线，顾言秋没了辩证的欲望。 　　算了。 　　顾言秋抿了抿唇，在她满手的糖果中挑了一颗白色的，糖纸剥开的声音摩挲过寂静的空气。她热切地看着他，直到他将那颗糖放在嘴里，才露出笑来—— 　　明央迫切地问：“怎么样，管用不？” 　　顾言秋不禁讥笑：“哪有这么快。” 　　糖不知道是什么味的，甜甜腻腻，不好吃。 　　可明央一直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就想从他嘴里听到“好吃”两个字。 　　他平生不会说好听的东西，估计是那双眼睛过于灼热，顾言秋硬生生把不喜吞咽回肚子里，用沙哑的嗓子挤出两个字：“凑合。” 　　明央松了口气，挑了一块和他一模一样的糖放到自己嘴里。 　　“好吃！”她眼睛亮了，又看向他，“哥哥，你要快点好起来哦。” 　　“嗯？” 　　顾言秋有点意外。 　　刚才还以为他要死了，高兴地直哭，现在就让她快点好起来了？ 　　明央双手托腮，稚音温吞吞，又有几分真情意切：“我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你了。” 　　对小明央来说，顾言秋是她的一切；对明央来说，零一也是她的一切。 　　她生平最怕孤单，最惧独自一人。 　　曾经两人立场不同，注定敌对，如今来到了全新的世界，她想放弃过往一切，在这里好好生活，所以也希望零一好好生活，要是能变回他原来的样子，她也会很欣喜。 　　顾言秋的目光沉沉淡淡，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一颗糖后他又昏睡了过去，不出所料的，咳得更厉害了。 　　外面风雨不知何时停下。 　　明央一直守在顾言秋身边，隔几分钟就给他换一次毛巾，再擦拭着他身上的汗。 　　反复几个来回后，她耳锐地听到外面传来响动—— 　　“你好，我来找明央，请问她在吗？” 　　许云安他们来了！ 　　明央迅速跳下床，鞋也不穿地就冲出杂物间。 　　客厅里没有来许云安，但是来了阿德里安和一个眼熟的男人。 　　男人身量颀长，黑西装笔挺，风姿玉润，面容和许云安有几分相似，但更为成熟俊逸。 　　许姨面对二人，表情慌乱，显然是不知所措。 　　“管家叔叔——！” 　　明央也顾不得其他了，不顾一切地冲他大声喊叫，“你快来救救哥哥，哥哥快死了！” 第29章 　　“看，我有钱租房子。” 　　“打扰了。”许听景朝保姆浅浅示意， 旋即对阿德里安说，“去看看。” 　　明央领着两人就要去杂物室。 　　保姆完全没想到许家的人会出现在这里，惊慌失措当中， 脑海中想法涌动。 　　那间屋子虽然算不上破旧，但也绝对不适合孩子居住。要是让许家看到， 保不准会联想到什么，到时候她也不用在许家干了！ 　　“等、等等！”保姆情急之下拦在两人面前，“你们哪能随随便便闯别人的家， 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许听景说：“我弟弟和明央是朋友， 他说明央的哥哥没人管， 我们就来了。” 　　“生病？”保姆假装对此事一概不知，“什么生病？我怎么不知道，这丫头三天两天说胡话， 这一次保准又是撒谎骗人。总之我不认识你们，你们不能随随便便进别人家里来。” 　　许听景笑了笑：“是不是撒谎，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他抬手示意，“明央， 带我们过去。” 　　明央上前拉住他就是往杂物间的方向去。 　　保姆还想拦，下一秒就被阿德里安挡住：“女士， 我们没有恶意。而且你们的门卫也允许我们进去。” 　　他身材高大，灰蓝色的眼睛极具压迫感。 　　保姆腿一软， 硬生生止步。 　　明央带着他们一路往前，越往里面走，许听景和阿德里安越觉得怪异。 　　主卧和客卧一般都在一楼或者是二楼， 这怎么是往下的？ 　　然而很快他们就知道了缘由。 　　明央穿下楼梯， 在拐角处停下， 然后推开那扇小门， “零一，我找人来救你啦！” 　　这分明是一个杂物间！ 　　那扇门过低过小，以两人的身量要弯腰才能进入。 　　为了保证空间，阿德里安并没有进入，由他在门口守候，许听景跟着走了进去。 　　里面的场景让他又是一阵讶异。 　　一扇摇摇晃晃的灯，一个小柜子，一个小桌子，还有靠墙的双人床。双人床的上铺几乎要挨上天花板，顾言秋正躺在上面咳嗽。 　　他的表情越来越冷，大步上前将顾言秋从床上抱了下来。 　　伸手一碰额头，烫得惊人。 　　“阿德里安，你去备车。” 　　“是。” 　　阿德里安先去做准备，许听景直接用被子裹住他，然后抱着往外面走。 　　明央也没磨蹭，迅速把老虎包包背好，穿上小皮鞋哒哒哒地追了出去。 　　保姆和司机脸色灰白地站在一起，压根不敢拦。 　　快到门口时，许听景止步，回头对着两人，一字一句地说，“告诉你们先生，就说……孩子我先带走了。” 　　黑色迈巴赫就停在门前。 　　几人无视后方瞩目，驱车前往医院。 　　顾言秋烧得人事不省，明央一颗心揪扯起来，视线始终在他身上流转。 　　透过后视镜，许听景安抚她：“你哥哥会没事的。” 　　明央这才想到这么号人物。 　　镜中的眉眼温柔，她静静打量他须臾，“你是云安哥哥的哥哥吗？” 　　听起来有点像是绕口令。 　　许听景笑了笑：“嗯。我是他哥哥。” 　　明央不吱声了。 　　原著许云安和许听景的关系不太好，许听景过于优秀，身为许家第二个孩子，外人处处将他和许听景比对，久而久之，让本来就沉闷的少年走上偏执的道路。 　　很快抵达私人病院，阿德里安抱着顾言秋去看诊。 　　由于许家是股东之一，有专属的VIP通道，没有了那些繁琐的流程，顾言秋很快就接受到了医生治疗。 　　明央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暗自等待着。 　　周身一暗，阴影覆盖而来。 　　紧接着，一件宽大的西装外套裹住了她幼小的身躯。 　　明央仰起头，在日昏当中，许听景眉眼宁静且温和，给出一种最为天然的亲切感。 　　“先穿着我的衣服，不然你也会生病。” 　　明央记得原著提过一嘴，说许听景和小明央的亲哥是对家，亲哥一直是被他压制的那一方。虽然她还没见过亲哥，但是现在来看，许听景确实比亲哥强。 　　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明央一脸真诚地对他说：“谢谢你。” 　　“不客气。”许听景笑意吟吟地，“我去给你买一杯牛奶，你乖乖在这里等我。” 　　许听景叮嘱完，去贩卖机旁买了一杯热腾腾的牛奶。 　　明央确实渴了，捧着奶慢悠悠喝。 　　小姑娘一路上不吵不闹也不哭，看起来乖巧十足。许听景身为哥哥，自然也体验过带孩子的辛酸，许云安五岁的时候也比其他小孩子懂事，但即使那样也闹得让人受不了。 　　尤其每次来医院，不是大哭就是大叫。 　　过于成熟对小孩子来说是一件十分反常的事。 　　“你告诉我，你和哥哥一直住在那里？” 　　明央立马明白他口中的“那里”指的是什么。 　　明央静静思索，她和顾言秋还是小孩子，身上也没有被虐待过的痕迹，加上大伯父大伯母是一对老演员，就算报警，警察估计也不会相信他们说的话。还有银行每个月负责看护他们的专人收取了顾家不少好处，肯定也不会透露。 　　所以许家才是她的依靠。 　　但是她不能说得太清楚，因为那不符合一个小孩子的行为。 　　她的沉默让许听景误认为她在害怕什么，“别担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明央咬了咬嘴唇，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似是在不安。 　　过了会儿，她才缓缓开口：“大伯父和大伯母经常生气……” 　　“经常生气？” 　　“嗯。”明央点头，“会发火。” 　　许听景皱眉：“会……打你们吗？” 　　明央不吭声了。 　　他叹了口气，没有逼问，只是摸了摸她的头。 　　故而明央又看向他：“……我和哥哥不想回去。那是大伯母和大伯父的家，不是我和哥哥的家。”她轻声问，“我能和哥哥自己出去找房子吗？” 　　她从自己的老虎包包里取出两块五，摊开在许听景面前：“看，我有钱租房子。” 　　许听景一愣，一瞬间觉得好笑，又觉得酸楚。 　　“云安今天过生日，要应付那些宾客。所以没办法过来。” 　　“我知道。”明央认真点头，“周围没人喜欢我们，只有云安哥哥对我好，我不想让哥哥死掉，所以才打给云安哥哥的。” 　　许听景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安慰话不应是说给本该无忧无虑的孩童听的，任何宽慰怜悯，好像都是在变相告诉她“你是不幸的”，就算说者好意，听的人也注定悲伤。 　　“那你要不要去听景哥哥家住几天？” 　　明央抬起头，“可以吗？” 　　“嗯。”许听景摸她的小卷发，“家里很大，云安一个人也很孤单，你和哥哥去住的话，云安也会很开心。当然，我们也很欢迎你。” 　　他垂眸看了她手掌上的钱，缓缓扯过：“这个就当房租了。” 　　他把她放在了与自己同等的位置，以一种极为温柔的方式守护了一颗幼小且如水晶般澄澈的心脏。 　　“少爷，那孩子输上液了，医生说没有大碍。” 　　阿德里安自病房出来，向他们宣布这个消息。 　　许听景颔首：“要去看哥哥吗？” 　　明央跳下椅子，朝着病房进去。 　　许听景没有跟上前，阿德里安看向他：“刚才接到电话，说顾家正在来的路上，我们……” 　　“先不见。”许听景道，“医生有说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吗？” 　　“今天退烧，明天就可以了。” 　　送来及时，除了轻微发炎外并无大碍。 　　许听景：“那明天再说。” 　　许听景来家里的消息很快传至顾家耳朵，夫妻俩心急如焚，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处理那间杂物室，最后又狠狠把许姨教育了一顿。 　　“我看你真是猪脑子！” 　　顾太狠狠在她脸上甩了一巴掌，破口大骂：“许家当时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给我们打电话！” 　　这一巴掌打得狠，直让许姨眼冒金星。 　　“我、我没想到他们……” 　　保姆捂着脸没来得及辩解，又看到司机匆匆跑进来，“许夫人带着他大儿子过来了。” 　　顾太狠狠剜了保姆一眼，整理一番仪容仪表，摆好架子，与顾桦峰起身去门口相迎。 第30章 　　什么不求回报养育弟弟的孩子，别只是为了财产吧。 　　“不知道许夫人突然造访， 真是有失远迎。” 　　许夫人走在前面，后方紧跟着许听景。 　　两人脸上无笑，显然是懒得与他们周旋。 　　“顾言秋生病住院的事情， 想必你们已经听说了吧？” 　　顾太笑道：“昨天我和我家先生临时受约，回来后就听说……” 　　“我只是想问顾太太还有顾先生， 是什么原因，能令你们让两个未满十岁的孩子住在杂物室的。”许太太平静问道，脸上却是一片冷冽的压迫之气。 　　顾太头皮发麻， 顾桦峰跟着动了动喉结， 脸上笼了一层青意。 　　好在两人之前就商量好说辞， “事情我们已经查清了。昨天早上两个孩子调皮，把蟑螂带到了家里，我简单教训了两句， 然后就和先生忙其他事情了，谁承想……” 　　顾太愤愤望向保姆， 眼底的气愤全然不像是可以装出来的，“谁承想没管住手下人， 让她趁着我们不在就欺负我两个侄儿！” 　　保姆完全没想到顾太会把罪咎推到她身上，当即愣住， “夫、夫人我……我没……” 　　“你还没你没有！”顾太怒声打断，“监控可都拍得一清二楚， 今天下午想要踢央央的是不是你？！” 　　顾太越说越气愤，“既然许夫人来了，那么我也不怕你们笑话。就让你们看看他做的好事情。”说完叫来司机， 命他把电脑拿出来。 　　许家二人一直平静地看着他们。 　　司机很快拿出笔记本， 顾太恶狠狠地瞪着保姆， “放出来给大家伙看看！” 　　屏幕面向众人， 播放的正是保姆作势踢踹明央的画面，同时还清晰伴随着一声“小杂种！” 　　人证无证据在，保姆刷白了脸。 　　顾太看着看着就开始掉眼泪，“我那两个侄儿可怜，年纪小小就没了双亲。老爷子走后，我们就是那两个孩子唯一的亲人了。” 　　“可是我先生脾气不好，有时候在公司受气了也会朝孩子发火。这两个孩子估计是记恨上了，所以才拿蟑螂丢我们，但是许太太，我们绝对不会苛待他们啊。” 　　顾太哭倒在沙发，每一滴眼泪都真切十足。 　　“是我们疏于照顾，所以才让他们受了委屈。” 　　顾太越说越逼真，保姆急得直拍自己大腿，对许太太解释道：“我发誓我没虐待孩子，是……” 　　她刷地一下站起来，作势又要打她：“你还想狡辩！当初要不是看你儿子进了监狱，剩你一个人可怜，我哪会用你，我当初就应该听别人的！我们顾家好吃好喝对你，结果是招来一匹狼！” 　　提到儿子，保姆闭口不言。 　　他的男人跑得早，儿子刚成年就因为混社会进了监狱，出来后靠着顾家找了个谋生的活儿。她跟了顾家二十来年，哪会不知道顾太这句话里的威胁。 　　她自己怎么也好说，就怕牵累了好不容易才浪子回头的儿子。 　　“你不用干了，我也会联系中介，将你所作所为公布于众。” 　　顾太深吸一口气，显然是平静了下来。 　　一出闹剧结束，顾太对许太太露出一个苍白的笑：“秋秋他们还好吗？我、我们能去看看吗？” 　　顾桦峰帮腔：“对对对，我们保证不会让两个孩子再受委屈。” 　　两人满目殷切，装得真像是担心自家孩子的长辈。 　　母子俩人对视一眼，而后道：“好是挺好。不过他们目前不想回来。下一期节目也马上要开始了，就让他们在我那儿住几天，等下周再说。” 　　许太太又看向一旁唯唯诺诺的许姨，“看护小孩可马虎不得。这样，我那边有信任的育儿师，到时候就让他们来照顾明央和言秋吧。” 　　顾太哪想答应，可事到如今就算不想同意也不行。 　　她连连应好，又满口说着感谢的奉承话。 　　许家也没有了再留下的必要，临走时，许听景又朝夫妻二人瞥了眼，看见他们冲自己僵硬地挥手告别，又淡淡拧开目光。 　　“您信他们？” 　　上车后，许听景问向母亲。 　　许太太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半真半假。”她说，“毕竟不是亲生的，哪能做到视如己出。” 　　许夫人听说过顾家的事迹。 　　比起顾家小儿子，大儿子就过于凡庸了些。要是小儿子没去世，顾家怎么也轮不到顾桦峰接手。 　　许听景沉吟，冲母亲晃了晃手机：“我刚才……好像不小心把视频多录了一份。” 　　许夫人挑眉，对儿子的行为并没有反对。 　　在顾言秋在医院进行治疗的时候，《爸爸妈妈不在家》新一期播出，两条话题前后脚登上热搜。 　　#顾言秋节目失控# 　　#保姆涉嫌踢打五岁女童# 　　时间巧妙，词条几乎是同时出现。 　　新一期剪辑几乎剪辑掉了明央所有的高光时刻，最后只留下顾言秋说要退出节目和与许云安产生冲突的那一幕画面。 　　他在镜头里表现得高傲冷漠，加上后期恶意的加持，将顾言秋和明央的负面扩大到极致。然而事态发展却并不像导演所预测的那般，另外一则新闻一经出现刹那夺走所有热度。 　　电脑监控里，小姑娘满屋子找人，嘴里还不停喊着“救救哥哥”，结果换来的只是保姆一句“小杂种”，还有飞过来的一脚。 　　就算隔着屏幕，众人也能感觉到她的无助。 　　虽然视频主人公经过层层打码，眼尖的网友还是认出了主人公身份。 　　[明央？] 　　[我没看错吧，这就是明央啊！] 　　[你们降低噪点仔细听，楼上还有小孩子在骂，让顾言秋去死的。] 　　不少耳锐的都听出了顾子睿的辱骂，很快，有手段强大的网友搜到了顾言秋在某家私人医院看诊的消息，这么一来，一切就都对上了。 　　[所以是顾言秋生病发烧，明央想找人帮忙，但是家里只有保姆和哥哥，两个人都不管？] 　　[woc，听她求救我眼泪都下来了，还是人吗他们？也不怕孩子烧死啊？] 　　[在医院工作的护士表示他说的是真的，顾言秋送来的时候都快四十度了，再晚点直接烧死。] 　　[顾家不是对顾言秋他们很好吗？这怎么和传闻不符？] 　　[@顾氏企业，给个说法？你们家保姆虐待儿童？你孩子对弟弟见死不救？] 　　[顾家营销翻车了啊，啧啧，什么不求回报养育弟弟的孩子，别只是为了财产吧。] 　　[怪不得两个孩子一直对人很防备！敢情一直在家被欺负啊？] 　　热搜同时给节目组引来不少流量，越来越多的人去关注节目上两个孩子的表现，紧接着他们就发现《爸爸妈妈不在家》的网播版本和直播根本不一样！ 　　[天才小月亮V：@爸爸妈妈不在家，请问你们节目组做人吗？我追完了三期，包括网播和直播。网播删减了明央百分之八十的镜头，只留下她和许云安争论那一幕。包括前面和沈嘉烁打架那段，我看直播，起因是小奶昔先将牛奶撒到明央身上的！结果剪辑画面只有顾言秋和沈嘉烁打人！] 　　[太阳不睡觉：我也看完了，导演组恶剪石锤。明央给老爷爷留钱那一幕也剪了。越想越惨，两个孩子在家遭受虐待，在外还要被导演组欺负。] 　　[用户66763：@导演苗海成，滚出来给说法！] 　　保姆虐待儿童加上导演组恶意剪辑，两种BUFF的加持让众人愤怒到极点，他们曾经在节目上的所有表现也全都说得通了。 　　怪不得脾气不好不让人靠近，要是天天在家里被人欺负，谁脾气能好。 　　怪不得对谁都是凶巴巴的，每天听的都是脏话，谁能笑出来？ 　　顾氏官博沦陷，包括导演组个人博下面都是骂声一片。 　　《爸爸妈妈不在家》紧急撤了新一档节目，包括前两期都下架整改，节目组和导演组同时发布致歉函，并宣布停更一周，态度摆得还算周正，众人这才勉强放过他们，接着又将战场转移到顾家。 　　比起导演组的恶意剪辑，顾家的事态要更为严肃！ 　　尽管这件事里保姆才是罪魁祸首，但网友们根本不吃这一套，认为主要是顾家失职，从而才导致这一切。 　　顾家对外的口碑直接影响到企业，股市跟着跌了不少不说，高层内部也对他颇有微词。顾桦峰要一边要找公关重塑口碑，一边还要应付公司，两边忙得可谓是焦头烂额。 　　其实不只是顾桦峰和顾太，就连顾子睿都因为背地里那小小的一声遭到了大规模谩骂。 　　事情传到学校，又很快飘至同学家长耳中。 　　谁家也不想自家孩子和这样没爱心的人做朋友，纷纷让孩子和他远离。 　　顾子睿的朋友本来都是用零食“换”来的，如此一来，他不但成了孤家寡人，每天一上网还看能到同学群议论他，一口一个坏孩子，伤害性大，侮辱性质也强，彻底让顾子睿失去信心。 　　他拒绝上网课，就连对游戏都失去了欲望。 　　顾桦峰没办法，只能先将送儿子回乡下，又紧急给乡村捐了几所希望小学，妄想用这种方式给顾氏博得好感。 　　最为糟糕的是，银行这次派来了新的访查员，也就是说，这次不是花点小钱就能摆平的。 　　除去利息，明央每个月的家族信托基金有二十万，对顾家来说不算多，但是长久累计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款项，他们并不想就此失去。 　　可是这次不是他们也不是访查员说了算的，要走要留，明央的意见才是重点。 　　这件事对社会面造成不小影响，就算证据证明顾桦峰他们没有虐待儿童，所造成的负面影响也会让银行重新评定。 　　倘若明央拒绝留在这里，银行将按照信托人先前所拟定的协议，重新为明央寻找合适的收养人。至于顾言秋，他本来就是顾家的血亲，自然要继续留在顾家生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一件事。 第31章 　　【一更】你在装逼我不信。 　　顾言秋的感冒已经好了， 送他们回去的路上，许云安一直惴惴不安。 　　“央央。” 　　快到顾家时，许云安终于忍不住开口。 　　他小声说：“你可以来我们家住。”许云安抿着唇， 小心寻找措辞，“我妈……很喜欢女孩子。” 　　其实不只是他妈， 他爸他哥包括他管家都喜欢女孩子。 　　尽管父母没有在他的面前表现出来，平常也给了他最大的关爱，但偶尔许云安还是能感受到家人的那种失落。他有时候也会难过， 但是父母已经做得足够多也足够好了， 他没资格去计较什么。 　　明央乖巧可爱， 要是来家里生活，父母开心，管家开心， 他也很开心。 　　家里人大部分时间都很忙，他也想有个玩伴。 　　明央没有正面回答， 反而看向顾言秋。 　　少年一路缄默不语，对着窗外的景色沉默， 存在感低到近乎没有。 　　她明明都要走了，可是顾言秋没有露出任何情绪。她也不指望他挽留自己， 但是……这个态度未免过于冷淡了。 　　车子稳稳在顾家门前停下。 　　许云安他们没有下车，目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大门里。 　　距离正门还有几步路， 明央一把拉住顾言秋袖子，用力把人扯到旁边草丛。 　　她鬼鬼祟祟钻在了里面。 　　见顾言秋还站着，拉了拉他的衣袖， 小声提醒：“你蹲下。” 　　顾言秋：“？” 　　“快点， 不然要被看见了。” 　　明央催促， 他不情不愿地蹲在了她面前， “怎么？” 　　还怎么？ 　　明央鼻子都气歪了，这人是真的不知道事态严重啊！ 　　她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才低低地说：“哥哥，这是我们离开的最好时机。只要我们把大伯母做的事情告诉访查员，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对！你也可以和我一起走！” 　　顾言秋虽然是顾桦峰的亲侄儿，但是顾桦峰肯定不愿意养他，到时候他们可以一起去许家，就算不是许家，哪里也行，反正过得不会差。 　　明央设想完美，少年却是淡淡拧眉。 　　“不。” 　　明央一愣，“不……不走？” 　　他又重复：“不。” 　　明央挠着脑袋，死活想不通为何，“为啥不走？” 　　顾言秋：“钱还没拿回来。” 　　经此提醒，明央恍然彻悟。 　　原著里顾桦峰利用手段篡改遗嘱，吞拿了顾老爷子留给两个孩子的千万遗产，他们的确能直接离开，但是钱却捞不回来了。 　　“那、那告诉访查员的话？” 　　顾言秋扫西向她：“那是你的访查员，不是我的访查员。他们没有义务管我的事情。而且遗嘱白纸黑字写着顾桦峰的名字，说了又如何？” 　　是啊，说了又如何。 　　顾桦峰是顾老爷子的亲生儿子，继承家产天经地义，比起顾桦峰，她说顾老爷子把财产留给他们才更让人瞠目结舌。 　　这里不同末日，万事都讲求证据，面对大人，小孩子更是没有任何话语权。 　　更别提……访查员也可能是和顾家一伙的。 　　“你想走就走。”顾言秋缓缓起身，“我要拿回一切，用不了太久。” 　　三个月？或者更短。 　　顾言秋无情无欲，但最重利益交换。既然他得到了“顾言秋”的身体，那么理应接替他的人生，所有不甘的，不公正的；所有痛苦的，有所欺辱的，这些东西，他要统统还给施加着。 　　身体里原本的灵魂已经去往远方，他们却自得其乐，安享晚年？哪有那种好事。 　　顾言秋不会把末日那一套拿到这里，他会用这里的方式让他们付出代价。 　　明央：“……”你在装逼我不信。 　　顾言秋走出草丛，看见她还在那里蹲着，即说：“怎么不走了？” 　　“……”她，“腿麻。” 　　蹲太久，腿麻动不了了。 　　明央欲哭无泪，冲顾言秋伸出手：“你、你拉我一把。” 　　顾言秋：“。” 　　他折身返回，正当明央等他背背的时候，少年忽然提起脚尖踹上了她小腿肚子，如同身体通电，一股酥麻的电流滋的一下从脚尖疯狂蔓延到脑干。 　　——整个人都麻了。 　　明央面容扭曲，麻得差点厥过去。 　　他居高临下，似笑非笑：“书上说这样管用。”接着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明央的反应，“不错。” 　　不错、不错个屁啊！ 　　不过也多亏顾言秋，腿确实不麻了，但她想打人。 　　她颤颤巍巍跟在她身边，即使不情不愿，但也确实舍弃不了那八千多万。 　　而且……而且小明央去世前都饱受着委屈和误会。如今罪名都推到了保姆身上，真正的罪魁祸首却稳坐高台，要是她走了，以后的确会过好日子，那小明央原来所承受的痛苦不就白白承受了？ 　　越想越不甘心。 　　明央咬咬牙：“那我跟着哥哥。” 　　顾言秋余光瞥向她：“不跟着也行。许云安好像很期待你做他妹妹，你去许家的话，他们不会苛待你的，留在这里就说不好了。” 　　明央听着不开心：“你就这么希望我去当别人家的妹妹？” 　　她越想越觉得原来的哥哥好。 　　原来的顾言秋才不会说这种话呢；就连零一没改造前，也不会这样冷冰冰地说让她走。 　　顾言秋想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她就开始发脾气。 　　“我只是客观陈述。” 　　明央非要问出个所以然：“那要是不客观呢？” 　　不客观？ 　　顾言秋思索说道：“我很客观，没有不客观这种情况。” 　　明央气鼓鼓，腮帮子鼓到飞起，要是脑袋上按个螺旋桨，保不准直接腾到天上去。 　　“我不当别人家妹妹，我也不当你妹妹！”明央朝他重哼一声，“你失去我了！” 　　她迈着小短腿往屋子里走，根本不回头理他。 　　面对威胁，零一完全无动于衷。 　　对他来说，没有妹妹最好不过，反正他也不知道怎么当好哥哥，还是世界上最好的那种哥哥。 　　两个小孩一前一后进门，顾桦峰还有晁雅晴早就等候多时。 　　“小秋和央央回来了呀。” 　　见到他们进门，大伯母热情迎了上来。 　　两人一面容冷淡，一个还在生闷气，压根不吃她这一套。 　　访查员也站在一旁。 　　是一个身穿制服，看起来成熟干练的女性。 　　与记忆中的模样有所出入。 　　明央看着这个陌生人，警惕心依旧没有放下。 　　访查员先查看他们的居住环境，明央敏锐地发现杂物室已经上了锁。他们的房间也从一楼转移到二楼，左右手紧挨着，晁雅晴竟然大方地给他们安排了两间房。 　　房间的衣柜塞得满满当当，书桌堆满绘本。 　　以前他们嫌弃兄妹二人，顾子睿也不想让他们和自己住在同一层，为表抗拒不是大哭就是大闹。为了应付访查员，晁雅晴就只准备了一间房充样子，只有访查员要的那一周，他们才能在温暖的房间里住几天。 　　访查员手持评定册，一丝不苟的肃穆样子让顾桦峰和晁雅晴不自觉紧张起来。 　　她打量着屋内环境，拉开衣柜看着其中，眯了眯眼：“这里面……很多衣服都是没穿过的啊。” 　　崭新的痕迹明显，访查员挑起一件打量。 　　晁雅晴紧张兮兮说：“小孩子长得快，所以新买了很多，都是以备不时之需。” 　　这话倒是没什么假。 　　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加上他们有钱，也许有的新衣服放到他们长大都没穿过。 　　访查员又翻了翻桌上绘本，确定没有问题后，转而又看向明央：“我能和央央谈一下吗？”她说，“单独。” 　　晁雅晴笑容僵住。 　　以前的访查员是被他们花钱收买过的，所以并没有单独谈话这一项，每次过来也都是过个场子。可是这个人不一样，听说是银行高层专门派来的专人，他们哪有那个胆子背地里给钱。 　　“可以吗？” 　　明央瞥了眼一脸苍白的夫妻俩，点点头：“可以。” 　　“走吧。” 　　访查员领着明央去了另一间小屋。 　　“你在这里生活得如何？” 　　面对小孩，访查员的态度也温柔许多。 　　女性有一股天然的亲和力，明央却是没忘记访查员和大伯母同仇敌忾过的事情，依旧不敢放松，模棱两可地回应：“和哥哥在一起很开心。” 　　“除去这个因素呢，在这里你能否感受到快乐？” 　　访查员同时要具备专业的心理咨询。 　　他们会避开“虐待”这种容易让孩子感到紧张不安的词语，以另一种方式来获得所需的信息。 　　明央缄默。 　　若访查员是好的，她直接说顾桦峰有打骂过她的情况，哪怕身上没有伤痕，哪怕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她在这里遭受过委屈，访查员依旧会依照情况将她带走，到时候她的决定就不是最主要的了。 　　若访查员真的被大伯收买，就算全盘托出也没有任何用，说不定还会让他们处于水深火热间。所以无论好坏，对明央和顾言秋来说都是不利的。 　　“我换一个问题，你是否愿意继续留在这里？” 　　明央点头：“愿意。” 　　八千万还没拿回来呢，签约节目组的一百万也还在顾家手里，她当然要想法子拿回来！ 　　访查员又继续询问了其他，最后在评定册上签署好名字，旋即带着明央走出房间。 　　“你们去玩，我要和你们的伯父伯母说些话。” 　　顾桦峰二人紧张到极点，在孩子走远后，她不安地摩挲双手，“央央的意思是？” 　　她生怕明央说些不该说得让人怀疑，心几乎悬到嗓子眼。 　　访查员沉默两秒，静静看着两人的表情从紧张到更为紧张，才缓声开口：“目前她愿意继续留在这里，看起来她不是很想和哥哥分开。” 　　晁雅晴先是一愣，紧接着松了口气。 　　她就知道，那小丫头片子和顾言秋情深义重，不可能愿意抛弃顾言秋直接走了。 　　“那……” 　　“不过。”访查员合上册子，冷厉严肃的眼神让二人为之一振。 　　“接下来的访查不再是固定时间，我们会随时到访随时进行。考虑到您家目前所造成的影响，我方又增加了体检项目，一旦明央的身体出现任何问题，我们会强行收走你的监护权，并且两位要退还先前所获得的所有基金和双倍赔偿金，这是信托方之前所留下的补拟协议。” 　　两人不住点头，脸上赔笑，心里却将明央和顾言秋骂了一千遍。 　　“就这样，下次见。” 　　她正要离开，顾桦峰又出声叫住：“请等一下，我能问一下关于明央生家那边的信息吗？” 　　明央被带回来的时候，顾老爷子只说是顾友家的幼孙，至于是谁家的孩子，就不得而知了。 　　后来顾老爷子死去，顾桦峰本来想将明央另找送养，却在处理财产时发现了一笔家族信托基金，被托方正是明央，每月二十万，这笔钱款一直打到她成年那天。 　　以前顾桦峰并未深究，如今却有些慌乱。 　　若明央的亲戚都死了倒是好说，要是哪天突然窜出来…… 　　“抱歉，我无权奉告。” 　　访查员淡淡一颔首，径自离去。 　　离开顾家，访查员并未直接驱车，她望着面前的豪宅，手指在方向盘上敲点几下，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请转告明先生，明央愿意继续留在顾家。后续若有情况，我会再与你们联络的。” 　　“嗯，再见。” 　　电话挂断，车子扬长而去。 第32章 　　【二更】总不能……直接让他干一碗机油吧？ 　　访查员离开后， 顾桦峰没有再让人把杂物室打开。 　　这几天一家老小被这件事弄得心神俱疲，夫妻两人疲惫不堪，也没工夫继续和他们计较什么。 　　待两人一走， 明央就迫不及待地欣赏起自己的新屋子。 　　这间卧室小明央他们还住过，包括桌上的画本都是伯母买来充装样子的， 每个月住在这里的几天，顾言秋都会给她讲新绘本上的新故事。 　　每次小明央都不舍得听完，就怕听完， 以后就再也听不到新故事了。 　　天花板是星空图案的， 床上还摆着几个可爱的娃娃， 看起来温馨又充满童真。 　　也是有趣，大伯父一家宁愿让房间空着，也不想让他们真正地住在这里， 只因他们的大儿子嫌弃他们，说他们是“脏孩子”。 　　明央在床上滚了几圈， 正开心着，敲门声突兀响起。 　　她立马停下翻滚：零一应该是不会来主动找她的， 大伯母他们也不会这么有礼貌的敲门，那会是谁？ 　　“请进。” 　　随着推开的房门， 一张生脸映入眼帘。 　　女人约莫五十来岁，打扮古板， 头发盘得一丝不苟，长相虽然严肃，眼神却没有恶意。 　　明央立马乖巧坐好。 　　“我是许太太介绍来的新保姆， 你可以叫我赵阿姨。”她一说话， 神态便变得柔和了起来。 　　明央非常有礼貌地， “赵阿姨好。” 　　也难怪顾桦峰他们心情不爽。 　　看样子新来的访查员是好的那一方；又有许太太安排的人盯着， 两方加持，大伯父一家根本不敢再对他们做什么。平常就算不乐意，表面也要装出对他们好的样子。 　　如此看来，就算以后回来住，大伯母和大伯父也不敢继续在明面上欺负他们了。 　　这样一想，明央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我会负责你和言秋的日常起居，你有什么需要也可以叫我。” 　　明央点头：“谢谢阿姨。” 　　赵阿姨微一颔首，转而又去了顾言秋那里。 　　突然换房间住，明央还有点不习惯，总觉得这一切都和梦一样。 　　穿着新睡衣，躺在新床上，她的大眼睛对着贴满星星贴纸的天花板发呆。 　　躺了会儿，明央倏然想起明天是节目开拍的日子，刷的一下，身体立马从床上弹跳起来。 　　导演对他们向来抱有偏见，明天去指不定又要做点什么，保险起见，她要做两手准备。 　　明央找到自己的小老虎包包，把许云安给她的那部手机从里面翻找出来，然后偷偷摸摸带着它敲开顾言秋房门。 　　“哥哥，你睡觉没？” 　　没人理。 　　明央不知疲地继续敲。 　　咯吱。 　　门开了。 　　顾言秋低眼看着她：“有事？” 　　不出所料，顾言秋还没睡，屋子里台灯还亮着，书本堆积其中，有两本已经阅读了三分之二。 　　明央收回视线，双手背后：“直播间被封的话，还能解开吗？” 　　“申诉就行。”顾言秋打量她一眼。“问这个干嘛？” 　　能解开就行。 　　明央拿出手机点开抖猫直播，登录好账户，把手机递过去：“帮我弄。” 　　顾言秋发现这是之前买菜爷爷的账号，她竟然把账号密码都记下了。 　　“做什么？” 　　“你别管，你帮我申诉就行。” 　　顾言秋接过手机摆弄一会儿，又重新还给她：“不用。封禁时间到明天0点，过了0点就能继续使用了。” 　　她拿过来研究半天，仰起头问他：“那是不是解开后就能继续直播了？” 　　“嗯。”顾言秋挑眉，“怎么，你又要……”他语气稍显顿停，“直播上树赚钱？” 　　明央脸上一红，迅速将手机扣至胸前，恼羞成怒：“才不是呢！不要你管。” 　　这人怎么这样。 　　她又不是猴子，怎么可能三天两头上树，真是讨厌。 　　明央一溜烟跑出房间，顾言秋也没来得及问她这手机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不过确实和他没有干系。 　　顾言秋坐回书桌前，继续啃书，随着知识的深入，上面的内容也变得越来越晦涩难懂，要想明白其中内容，他必须要找一个老师。 　　铅笔在手上转了一圈，他很快萌生出一个想法。 　　翌日早，明央睡得香甜时被赵阿姨叫醒。 　　“节目组马上要来了哦。” 　　明央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小卷毛从被窝里爬出来，半晌才想起今天是《爸爸妈妈不在家》重新开拍的日子。 　　明央揉揉惺忪的睡眼，赵阿姨拉开窗帘让阳光闯入。 　　窗户外面碧空晴朗，随着打开的窗缝，独属于晨日的气息扑面而来，凉爽清透，让她精神瞬间清明。 　　“想穿哪身衣服？” 　　赵阿姨很配合孩子的意见，她打开衣柜让明央自己挑选。 　　里面花花绿绿满柜子新衣服，料子不差，一看就知道不是便宜货。一想到晁雅晴咬牙给她花钱的样子，明央就乐了，心情说不出的舒爽。 　　“绿色的。”明央指了其中一身。 　　那是一套墨绿色及膝的吊带裙，搭一件白色衬衫，色泽养眼，明央一眼就看中了。 　　赵阿姨给明央换上衣服，又从首饰盒挑了一朵绿色白心的花朵发卡别在她发丝上，拍拍她的脸蛋，“去洗脸，然后吃早餐。” 　　原来这就是被照顾的感觉呀~ 　　明央脸有点红，莫名其妙感受到一阵不好意思。 　　她快速刷完牙洗好脸，还涂了一层放在架子上面的宝宝霜，打扮完毕后，明央跑跑跳跳下楼。 　　节目组的人同时进门，见他们来访，已经等候多时的晁雅晴迅速起身。 　　如今外界对顾家都是不利的传闻，她要抓住任何机会来扭转自身的负面影响，上节目就是最好的机会。 　　晁雅晴立马摆出豪门太太该有的样子，“不好意思，孩子才醒来，还没吃早餐，能不能等他们吃完早餐再走？” 　　她保养颇好，对着镜头假模假样装慈母的样子确实像那么回事。 　　今天是节目整改后第一次开播，不久前的那件事闹得人尽皆知，不少人都想看看明央在顾家的生活环境，虽然是早上刚开播，但是直播间已有了十几万的观看热度，流量高过往期的任何一期。 　　晁雅晴这假慈悲的样子果真骗过了不少人—— 　　[顾太看起来不像网上说的那样啊？] 　　[看起来人挺好的。] 　　[保姆也都承认是自己趁着主人家不再做的事，要我看顾家就是无妄之灾，可怜的还是小孩子。] 　　“央央，快坐下来吃饭。” 　　晁雅晴主动给明央夹菜，笑容让人一阵头皮发麻。 　　[穿得好像是A家的裙子，一套一万呢，要是真虐待小孩怎么可能给这么贵的衣服。] 　　[笑死，万一是故意在镜头前装样子呢？] 　　[倒也不必把人想的那么坏，怎么说也是豪门，不可能虐待孩子吧？太LOW了。] 　　弹幕意见不合，再次产生争论。 　　明央无视大伯母，爬上椅子乖乖坐好，顺便抬眼看向对面的顾言秋。 　　今天的早餐是赵阿姨做的，款养简单但是营养丰富，煎蛋还做成了心形的样子。 　　但是顾言秋没怎么吃，他光喝了半碗杂粮粥，这让明央一阵眉头紧皱。 　　“哥，你多吃点，不然又要生病了。” 　　晁雅晴也献着殷勤：“是啊小秋，你年纪小，不可以挑食的。”说着把牛奶往过推了推，“不爱喝粥就喝点牛奶。” 　　[打脸了吧，他是挑食，不是顾家不给饭吃。] 　　[这个确实，他在节目上吃得也少。] 　　顾言秋确实是挑食。 　　牛奶太腻，鸡蛋太腥，两种的味道都不喜欢，杂粮粥勉强可以接受，但也不喜欢口感。 　　即便他清楚现在的身体是需要营养的时候，潜意识也在排斥并且抗拒食物的摄入。 　　因为摄入就要排出。 　　他不喜欢那个过程。 　　——有点恶心。 　　“吃嘛吃嘛。”明央就怕他不吃东西饿死过去，跳下椅子绕到他旁边，拿起碗开始喂，“我喂你，来，张嘴。” 　　明央那双小手明显端不住那个碗，勺子颤颤巍巍，他生怕里面的食物泼到身上，眉头紧皱，从表情到身体都写满抗拒。 　　“我饱了。” 　　“你没饱。” 　　“……”顾言秋，“我的胃我自己知道，它饱了。” 　　明央放下碗，在顾言秋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弯腰将耳朵贴上他的肚子，认真听了会儿，一本正经地告诉他：“它说它没饱。” 　　顾言秋：“？” 　　顾言秋：“？？” 　　[哈哈哈哈什么操作，我要笑死了。] 　　[啊啊妹妹你好可爱！] 　　[我的嘴巴说想亲妹妹的脸蛋子！！] 　　这一幕把观众可爱得不行，纷纷无视顾太，一门心思地欣赏起兄妹两人的互动。 　　她死死盯着他，誓有一种他不吃饭不罢休的倔强。 　　顾言秋僵持不下，强忍不适喝完了那半碗粥。 　　明央放下心来，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吃饭。 　　不同于他，她吃什么都香，三两口就干完了一颗煎蛋两片面包还有一杯芒果奶昔。 　　肚子吃得饱饱的，明央心满意足拍拍肚皮：“好啦，我们可以走了。” 　　顾言秋面无表情：“我去洗手间。” 　　他转身走向洗手间的位置，再出来时，嘴唇显示出几分不明显的苍白。 　　明央皱了皱眉，在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她拉住他的手贴到他耳朵边上：“你是不是去吐了。”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顾言秋被问得心烦，缓慢抽出自己的手，否认：“没有。” 　　“……你明明就吐了。”明央有点难过，“赵阿姨辛苦做的，你吐了多浪费呀。” 　　末日里连条虫子都吃不上，如今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他怎么就不懂得珍惜呢？ 　　顾言秋别开脸，嗓音平静地将责任都推到了她身上：“你不让我吃，我也不会吐。” 　　明央瞪大眼睛，竟找不出一句反驳。 　　她闷沉沉地带着自己的老虎包坐上车，心乱如麻。 　　以前他是机器，不吃饭没事；现在不同，他是肉体凡胎，不吃饭会死的。 　　可是怎么办。 　　零一好像不喜欢吃这里的东西。 　　她蔫巴巴地低头，半天都没想到合适的解决办法。 　　总不能……直接让他干一碗机油吧？ 第33章 　　（1W加更）“我妈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你肯定是想近水楼台为难他。” 　　保姆车一路行驶至宝贝屋， 回到熟悉的地方，明央并没有表现出多开心的样子。 　　想到导演那记仇的性格，她就开始犯难。 　　明央这组来得最早， 可是很快，小伙伴们陆陆续续到齐。 　　“央央， 早上好。” 　　柳盈盈是第二个到的。 　　距离宴会过后，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她的状态看起来不错，穿着一身休闲的运动服， 头发扎成马尾， 露出一张清秀的瓜子脸。 　　明央还没来得及和柳盈盈打招呼， 沈嘉烁还有小奶昔就疯疯癫癫跑了进来，小奶昔一个猛子扎到明央怀里—— 　　“央央，我好久没见你啦~” 　　小奶昔奶声奶气抱着她撒娇。 　　她今天打扮得也可爱， 丸子头，小旗袍， 白白嫩嫩和中国福娃一样喜气。 　　明央很喜欢小奶昔，立马冲她露出小酒窝：“我也很想小奶昔。” 　　顿时， 门前的柳盈盈笑容淡了。 　　她有点不悦，紧接着， 许云安也出现在门口。 　　他的到来让直播间瞬间热闹起来。 　　[来了来了！小少爷会不会找顾言秋算账呢？！] 　　[打起来打起来，就爱看小孩子撕头花。] 　　[？？你们有毛病吧？] 　　[顾言秋之前凶了柳盈盈， 还打了许云安，按照小少爷性格，肯定不能这么算啊。] 　　所有人都认为许云安一定不会对顾言秋兄妹俩有好脸色。 　　他们是很惨没错， 但是许云安也记仇， 怎么可能因此就原谅顾言秋打过他的那件事， 更别提之前顾言秋还弄哭过柳盈盈，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想也知道两个人不可能会好好相处。 　　结果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明央，早。” 　　个头高高的小少年虽然还是一派冷淡，但熟知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主动交好的表现。 　　许云安在小嘉宾里年龄最大也最成熟，他和柳盈盈是搭档，平常除了柳盈盈，几乎和谁也不亲热。以往许云安进门第一个打招呼的对象一定是柳盈盈。今天头一遭的，他无视了站在门前的柳盈盈，直接对着明央打招呼！ 　　柳盈盈笑容僵硬，有点不服气地走到他面前，又重新问了一次好：“央央，早！” 　　声音比之前高几度。 　　许云安皱眉。 　　他明显感觉到柳盈盈在和他作对，有些不爽，也跟着大声地：“央央妹妹，早上好！” 　　还特意加了妹妹两个字。 　　她瞪向许云安，许云安也低头看她，两人突然就谁都看不惯谁。 　　敌意来得莫名其妙，弹幕一下子傻了。 　　[什么情况？] 　　[不、不就是问个好吗，怎么还急眼了。] 　　[我知道你们急，但是你们先别急，有话好好说啊。] 　　[到底谁说的两人要找明央他们掐架啊？我怎么觉得他们内讧了。] 　　不只是弹幕，导演组也不理解。 　　由于恶剪那件事，上头勒令他们低调行事，所以这一期不跑外景，全程在宝贝屋进行。没了户外项目，能产生热度的就只有孩子们之间的互动。 　　问题就是……许云安这小少爷和柳盈盈那小绿茶怎么突然和小恶人兄妹这么好了？ 　　导演组不明白，明央也不明白大早上他们在吵什么。 　　“盈盈姐姐早，云安哥哥早。” 　　避免吵架，她一句话直接问候了两个人。 　　一听自己名字是在前面的，柳盈盈笑得格外甜美，并且冲许云安挑衅一挑眉。 　　许云安：“……” 　　不爽。 　　凭什么他的名字不在前头？ 　　几个宝贝都坐好，主持人开始宣布今天的活动。 　　今天的主题是《普通的一天》，按照规定，宝贝们需要对房屋进行大清洁，并且独自完成午餐，在没有大人照料的情况下度过一整天。 　　任务很轻松，主要拍摄他们相处的日常。 　　六人需要抽签来决定自己所做的工作。 　　明央和小奶昔抽到的是给花园浇水；柳盈盈和许云安是擦玻璃和清洗地面，不巧，沈嘉烁和顾言秋分在了一起，他们要做饭。 　　这个分组除了小奶昔，没有一个人是开心的。 　　“我抗议！”沈嘉烁最先举手抗议，指着顾言秋对主持人说，“我不想和顾言秋在一块！他凶人，我不要！” 　　抗议得很干脆，排斥得很明显。 　　顾言秋捏着纸团没说话。 　　许云安多扫他一眼，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明央在宴会上说的。 　　[我哥哥每天被人打。] 　　他在学校里也不怎么受欢迎，体验过受排挤的滋味，明白别人的说三道四很不好受。 　　而且…… 　　顾言秋还因为自己的原因哭了一晚上。 　　要不是因为自己，顾言秋也不会生病发烧，也不会住医院，更不会发生那么多的事。 　　愧疚蔓延，许云安快喘不上气了。 　　他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必须要站出来！ 　　许云安倏地起身，深吸一口气说：“没关系，我可以和沈嘉烁换。” 　　沈嘉烁得眼睛亮如铜铃：“真哒？！”接着又觉得不对劲，满是怀疑，“你、你该不会是想背地里报复顾言秋吧？” 　　许云安：“？” 　　沈嘉烁挺起小胸脯，一脸笃定道：“我妈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你肯定是想近水楼台为难他。” 　　“……” 　　放屁！ 　　这谁教的语文，近水楼台有这么用的吗？！ 　　许云安额心直跳，强忍不快说：“没有，我单纯想和顾言秋在一块儿。没其他的。你换不换？不换就算。”说着就要坐下。 　　沈嘉烁可不想和顾言秋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他根本不会做饭！ 　　“换换换！”他迫不及待抽出许云安手上的纸条，将自己的纸条换了过去，并且还和许云安换了位置，躲顾言秋躲得远远的。 　　两人并排坐在一起，面向镜头时同样的平静无波。 　　导演组：“……” 　　这是搞哪出？ 　　弹幕：“……” 　　这是搞哪出？ 　　虽然任务还没有开始，但明央已经开始痛苦：顾言秋他……连干饭都不会，怎么可能会做饭！ 　　胃疼。 　　她捂着肚子，莫名感觉到一阵不舒服。 　　“那……没意见的话我们就开始了？” 　　“等、等等。”明央也跟着举手，弱生生站起来，“我……我和盈盈姐姐换吧？” 　　柳盈盈没想到明央会提出和她换任务。 　　比起照顾小花朵，擦玻璃好像要更辛苦一点，但是既然她想换…… 　　柳盈盈想也没想地同意：“可以，我和你换。” 　　她答应爽快，有些粉丝却不乐意了。 　　[外面太阳那么大，盈盈别换啊，会晒黑的。] 　　[心机，她就是欺负柳盈盈好说话。] 　　[你们部分粉丝真的把人想的好恶毒啊……] 　　[反正不喜欢明央，被保姆虐待不是她性子骄纵的借口。我可不相信小恶人一天两天能变好，不一定再打什么坏主意呢。] 　　[+1，但是现在同情顾家兄妹好像是zzzq，咱可不敢说。] 　　可是任凭弹幕上观众怎么吵，也没影响到现实的进度。 　　明央最后还是和柳盈盈互换了任务。 　　主持人一声令下将众人遣散，柳盈盈正要带着小奶昔出门，明央突然搬来赵阿姨给她准备的行李箱，从里面抽出一把小花伞。 　　她将伞递给小奶昔和柳盈盈：“这是赵阿姨给我的，可以挡阳光。” 　　末日里没有太阳，自然也没有阳光。 　　明央来到这里才知道温暖的太阳也是会让人受伤的，所以赵阿姨给她带了宝宝防晒乳和遮阳伞，还有一顶小帽子，特意叮嘱她热的时候戴，防晒霜也要每天出去的时候涂。 　　明央将那顶明黄色还带有一双小耳朵的帽子戴在小奶昔头顶，“等我擦完玻璃就去花园帮你们。” 　　小奶昔揪了揪小耳朵，奶声奶气道谢：“谢谢央央~” 　　她是这里面玩心最重的孩子，说完就迫不及待地拿着小花洒跑到了院子里。 　　“这个这个，赵阿姨说可以涂身上。”明央取出宝宝霜送到柳盈盈手上，想了想，“我给盈盈姐姐涂。” 　　小奶昔穿了防晒衣，所以不需要。 　　柳盈盈的是半袖，按照赵阿姨说的，不涂防晒是要受伤的。 　　[啊啊啊啊啊我宣布她是天使！！！] 　　[之前骂的人呢，滚出来道歉。] 　　[黑粉：我们最擅长沉默。] 　　明央此时已经打开瓶盖，主动往柳盈盈的手臂上涂抹。 　　她涂得一脸认真，郑重其事像是在做什么大事。 　　柳盈盈憋不住有些想笑：“谢谢央央。” 　　“嗯，不客气！”防晒乳香香的，她不太习惯地皱了皱鼻子，但还是继续动作。 　　柳盈盈一动不动，突然按捺不住好奇，“央央为什么要和我换任务？是不是不想去外面？” 　　可现在是早上，就算热也热不到哪里去。 　　花园也不大，最多半个小时就能浇完水，花朵也不需要她们来修剪枝丫。 　　柳盈盈还是想不通为什么不做这么轻松的工作，反而和她换了一个最累人的。 　　“因为洗洁精会伤手。”原来的顾言秋和小明央说过，说洗洁精很伤手，等他们以后有自己的房子，他绝对不让妹妹做这些工作，还叮嘱过小明央，长大后也不能做家务，他说央央小时候吃得苦太多了，长大不能继续吃苦。 　　“盈盈姐姐的手弹琴好看，伤到不好的。”明央摇头，很不希望她来做。 　　柳盈盈从来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一下子失语，盯着她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可是……我的手并不适合弹琴。” 　　她看向自己的双手。 　　她还没张开，手指头很细，掌心也很小，就算日后成年，手掌心也大不了哪里去。 　　像是想到什么伤心事，柳盈盈的表情忽然就变得落寞，“老师说我的手小，无法配合琴键。”她的梦想是钢琴，最后却被逼着学了舞蹈。 　　琴键太宽，她的手太小，从一开始，这双手就注定触不到梦想。 　　明央瞪大眼睛，这番话让她感到不可思议：“为什么？可是钢琴不就是被人弹的吗？为什么你要去配合它？这台不适合，换一台合适的不就好啦。” 　　“我知道了。”明央笃定点头，“这钢琴配不上你。” 　　她的话很天真，却让柳盈盈陡然一愣，思绪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打开一样，骤然变得清晰无比，接着又有些想发笑。 　　是啊。 　　钢琴明明是被人演奏的，最后却要让弹奏者去适应它，可是从来没有人这样和她说过，在她接触过的所有教育里，听到的都是—— 　　[你不够完美。] 　　而不是—— 　　[这钢琴配不上你。] 　　柳盈盈眼眶发涩。 　　她低头揉了揉眼，不想让明央看出她的软弱，也不想在镜头表现出自己的眼泪。 　　须臾，她抬起头又是笑意吟吟：“谢谢你呀明央。” 　　“嗯？” 　　“没有。”她拉了拉她鬓角的小卷毛，弯曲起来的眼睛点缀着一滴尚未消失的泪水，看起来像是一颗明亮的星星坠在她的眼眸。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她后悔了。 　　以前她不应该总听父母的话，甚至故意针对她。 第34章 　　“他是坏人，小亚姐离他远点。” 　　[一语惊醒梦中人， 我的手也被说不适合弹钢琴，但是为什么没人愿意把钢琴做窄一些。] 　　[工具是服从于人类的，而不是人类去服从工具。] 　　[我相信央央是一个好孩子， 相反的，弹幕某些人没有她一半好。] 　　明央的话不仅仅是对柳盈盈说的， 也是对屏幕前很多女孩子说的。她们在否定中长大，旁人总是若无其事细数着你的缺点，好像不完美本来就是一种错误。 　　原本那些不喜欢明央的都不再吱声， 弹幕环境瞬间一片其乐融融。 　　明央打来一盆水， 准备好工具， 开始擦拭客厅的玻璃。 　　节目组自然不会真的指望他们擦干净，基本就是安排一小部分区域让孩子装装样子。 　　对明央来说，擦玻璃只是小事一桩， 因为想快点出去帮忙，所以她做起事一点也不含糊。沈嘉烁一块玻璃还没擦完就想叫累， 结果看她这么认真能干，瞬间也激发起好胜心， 哼哧哼哧地换了盆水又继续工作。 　　结果他忙活大半天，都没有明央的一块玻璃干净。 　　她负责的区域擦得光亮不说， 还没有水渍；反观沈嘉烁，擦还不如不擦。 　　沈嘉烁看了看眼前全是水印的玻璃， 再对比旁边的明央，亮的能撞死一只苍蝇，敬佩感瞬间滋生—— 　　“央央， 你玻璃擦得真干净。”他由衷赞美。 　　明央在玻璃上哈了一口气， 小手用力蹭掉上面的土印， 说：“因为我在家经常擦。” 　　沈嘉烁瞪大眼睛：“你在家就天天擦玻璃呀？” 　　明央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细数着：“还会扫地和洗衣服， 还有整理屋子。” 　　这些话她是故意说出来的。 　　顾太对他们不上心，身为保姆的许阿姨自然也不会照顾他们，有时候懒惰了，会故意把家务活分给两个孩子做。顾言秋是不舍得妹妹干重活的，所以洗衣服那些都是他来。 　　至于小明央，就负责简单地拖地和擦玻璃。 　　果真，这番话引起了一些人的怀疑。 　　[豪门千金还会做家务？] 　　[是不是保姆偷懒不想做，故意让他们自己做的啊？老母亲更怜爱了。] 　　[呜呜呜呜心疼，我五岁的时候屁都不会。] 　　[那顾家真的是一点都发现不了？别是睁一只眼闭只眼假装没看见，事情败露后让保姆背锅。] 　　[拜托，大人不上班吗？顾家要是真虐待他们，也不敢这么大胆子让他们上节目吧。] 　　两方说辞不一，大部分人都相信顾家不至于欺负两个无父无母的小孩子。 　　沈嘉烁不由得看向她那双拿着抹布的小小手。 　　圆乎乎，有点短，手背上还有十个肉窝窝，比他妹妹的手还要小一点点。 　　沈嘉烁保护欲顿生，拍着胸脯保证：“央央你别做了，剩下的活我来干！” 　　明央怀疑地望向他：“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呀？你不是不喜欢做这些活的吗？” 　　明明刚才还在喊累，怎么立马就转性了。 　　“我妈说了，男子汉要保护女同学。央央你在家里做家务很辛苦了，所以今天就不要做了。”他主动接过明央手上的抹布，信誓旦旦保证，“我来我来，我也会像央央一样，做得很好的。” 　　他不怎么喜欢顾言秋是一回事，明央又是另外一回事。 　　何况……何况沈嘉烁还没有忘记之前差点害得明央磕坏脑子，今天就是补偿的最好时机！ 　　他是不会逃避的！ 　　沈嘉烁一脸严肃的样子让明央看得想笑，她抿唇憋住笑意，也没有打击他的自信，主动承担起后勤的工作来：“那我帮嘉烁换水。” 　　反正玻璃擦得也差不多了，剩下的并不繁重。 　　她提着小水桶前往卫生间，然而就在此时，明央注意到眼熟的两道身影。 　　走在前面的是谭小亚，从方向来看她应该是去库房。 　　明央又伸长脖子，一眼认出跟在后面的是负责柳盈盈他们那组的场助。 　　是之前骂过兄妹俩还污蔑过她的坏人！ 　　明央瞳孔紧缩，危机感扑面而来。 　　没记错的话库房堆着导演组的设备，都是杂物，那里不属于拍摄场地，自然也没有安装摄像头。 　　好端端的，他跟过去干什么？ 　　明央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情，一时间也顾不得其他，提着小水桶就摇摇晃晃追了过去。 　　靠近钱场助时，她假装无力的手上一松，只听哗啦一声，水桶倒地，一桶污水全洒在了场助脚边，同时也拦住他前进的步伐。 　　毫无预兆冰冷黏腻的湿意从裤腿一直渗入鞋袜。 　　明央像是一只小拦路虎似的挡在他面前，对着满地狼藉一脸无辜。他根本没注意到她是从哪儿钻出来的，先是一怔，接着冒出一股无名火—— 　　“你……” 　　正要发作，钱元杰就看到了到跟过来的镜头，理性让他硬生生将不满如数憋回，只剩下闷气在心里暗自作祟。 　　“央央？” 　　谭小亚此时已从库房拿完了东西。 　　她看了看明央，又看了看满目郁气的场助，皱眉：“钱哥，这是？” 　　“没事。”钱元杰推了推镜片，“央央不小心把水洒我身上了。” 　　他笑了下，伸手想摸明央的头，“没关系，叔叔……” 　　啪！ 　　结果没等手靠近，明央就狠狠一巴掌拍了过去，厌嫌后退两步，童音满是嫌弃：“你手脏，不可以碰我。”像是生怕脏东西污染到自己，明央拼命把碰过他的那只手在衣服上来回蹭了蹭，将厌恶感表现得明明白白。 　　镜头就在前面对着他的脸，旁边的人也都听见了这句话，全部都好奇地打量过来，这对他来说无疑又是另一种侮辱。 　　钱元杰脸色铁青，却还要极力维持着老实木讷的形象。 　　“央央，叔叔洗过手的。” 　　明央哼了声，“就是脏，我讨厌你。” 　　她直白无比地表达自己对他的讨厌，没有半点掩藏。 　　[有点没礼貌吧？？] 　　可想而知，看到这里的观众又忍不住开始抨击。 　　[把水洒人家身上还说人家脏，这……] 　　[没有给谁说话的意思，我也不喜欢陌生人摸我脑袋，而且没记错的话，这人上一期好像污蔑过明央？不喜欢他是正常的吧。] 　　[央央好像就针对他哎，是不是他背地里欺负过央央？] 　　[明央粉差不多得了，全世界都欺负你们家央央行了吧。保姆欺负，导演欺负，名不见经传的场助也欺负，灰姑娘啊？服。] 　　[可是就是很奇怪啊……] 　　“央央，水洒了吗？” 　　一大一小之间的气氛略显僵持，谭小亚此时也看不下去，抱着东西走过来，见她没把自己弄脏后，放松下来：“央央，和钱哥道歉。” 　　明央仰头看着钱场助，她根本不想和这个人说对不起，但是也不好让谭小亚尴尬。 　　静静望了他一会儿后，明央张口说：“叔叔，对不起。” 　　谭小亚轻轻捏了捏她的小卷毛，也跟着说：“小孩子就是这样，钱哥不要和她计较了。” 　　钱元杰的脸色青了红，红了紫，最后强忍憋闷将不快咽回到肚子里，“没事，下次小心些。”说完又看向谭小亚，“快点把东西拿给副导，那边还等着用呢。” 　　他镜片下的眼眸扫向明央，最后没说什么，大步走出拍摄区。 　　谭小亚正好离开，衣角突然被明央拉住。 　　那双大眼睛一瞬不瞬看着她，明显是有话要说。 　　谭小亚总觉得小姑娘今天有些反常，便蹲在她面前，“怎么啦，央央？” 　　明央睫毛颤了颤，缓缓凑到她耳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语调说：“他是坏人，小亚姐离他远点。” 　　语句微轻，却清晰传到她耳中。 　　谭小亚眼底一闪而过诧异，正要张嘴细问，就见小姑娘拎着水桶进了卫生间。 　　那边的副导演已经开始催促，语气听出几分不耐烦。 　　她最后看了眼明央，抱着东西小步过去。 　　明央重新换好干净的水，又把弄湿的地面擦干，一切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后，她才抹了把脑门上累出来的热汗，长长地松了口气。 　　口有点干。 　　想喝水。 　　明央舔了舔嘴唇，感觉到一股不善的眼神自角落传来。 　　她顺着感觉望过去，只看到钱元杰和导演谈笑风生的画面。 　　明央眨巴眨巴眼。 　　原著里对这种小炮灰并没有过多的笔墨介绍，但也能从他的行为中嗅到一股反常。 　　这种人末日里多的是，不是人渣就是变态。 　　没记错的话他和导演沾了点亲戚关系，平常也会溜须拍马，所以在剧组里混得并不差。 　　明央回到沙发客厅拿起自己的水杯咕噜咕噜喝了起来，眼珠子转了转，注意到放在一旁的老虎包包。 　　一想到藏在里面的手机，顿时整颗心都安定下来。 　　只要她想办法抓住时机，那么这群人都能直接滚蛋！ 　　水杯似乎空了。 　　明央抱着水杯晃了晃，确定里面没有东西后，跳下沙发去厨房打水。 　　结果一进厨房，就看到满桌狼藉。 　　还有两个站在一起，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着小眼的小少年。 　　明央：“？” 　　嗯？？？ 第35章 　　“你先告诉我你的这个好办法到底是个什么办法？” 　　厨房的桌板上堆积着菜和肉， 两人显然是无从下手，蔬菜切得乱七八糟，肉裹进面粉里， 黏黏糊糊难以直视。 　　整个厨房看起来如同惨不忍睹的战场。 　　明央好半天才从这惨状里回过神。 　　先是对着被糟蹋的食物心疼一秒，然后放下水杯来到两人面前， “哥哥，你们这是打仗了？”用打仗来形容都是美化了。 　　顾言秋没说话。 　　许云安耳根燥热：“……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他从小到大都没做过饭，顾言秋从进厨房就躲得远远地， 想到他凄惨的经历和自己曾做下的祸端， 他自然也不好责备什么， 更别提让他帮忙。 　　然后……他手忙脚乱一阵折腾，就造成了眼前这样的局面。 　　许云安挠了挠头，沉吟须臾：“要不……我们出去买速食？” 　　超市卖得多， 花钱就能解决。 　　结果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跟随导演无情截断：“任务规定不能浪费食物哦。” 　　也就是说他们要继续用这些食材完成午餐。 　　许云安傻在原地， 向来聪明的头脑有刹那间的宕机。 　　看出他的为难，明央吞咽口唾沫， 缓缓举起自己的小手，“也许我、我可以帮助你们。” 　　如同看到救星， 许云安的眼睛亮了下，接着又想起她只是个五岁的娃娃， 眼神又归于灰暗，他摇摇头：“央央还小，就不用你来帮忙了。没关系， 我可以做好的， 你先出去玩吧。” 　　他想起来厨房的架子上有节目组准备的菜谱， 许云安翻箱倒柜找出菜谱， 翻开一页。 　　水煮肉片。 　　操作艰难，划掉。 　　油焖大虾。 　　没有大虾，划掉。 　　西红柿炒蛋。 　　这个简单。 　　确定好第一道菜，要做的时候又开始犯难：“糖少许是多少？” 　　少许这样模糊的定义让从来不做饭的小少爷犯难，包括下面的食用盐一克，食用油适量，都让他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笑死，和我做饭一样一样的。] 　　[少许，适量，少量，厨房小白的噩梦。] 　　[总觉得几个宝贝今天吃不了午饭了。] 　　[来姨姨这里吃，姨姨给你们做。] 　　“……” 　　见他为难半天，明央再次举手请缨：“云安哥哥，我来帮你，我会！” 　　许云安一脸狐疑：“你会？” 　　明央笃定点头：“我会，我知道一个好办法！” 　　她拿过打好的蛋碗，顺手用筷子将里面的蛋壳挑出来，然后紧紧闭上眼睛舀了一勺咸盐准备抖进去。 　　许云安：“？？” 　　见势不对，许云安急忙阻止她撒盐的手腕：“央央，你先告诉我你的这个好办法到底是个什么办法？” 　　她挺直胸膛，理不直气也壮地说：“凭感觉！” 　　这个办法曾无数次救她于危难，妥妥的好办法！ 　　许云安：“……” 　　[6。] 　　[凭感觉我笑死。] 　　[可恶，我刚才竟然真的相信她了。] 　　[所以我到底在期待什么，我竟然真的以为能学到点啥小妙招。] 　　[笑死，节目组别折磨孩子了，实在不行我打车过去给他们做饭。] 　　观众乐开花，厨房很焦灼。 　　时间所剩无几，明央什么都能缺，就是不能缺饭吃。 　　此时，她注意到一直站在后面充当背景板的顾言秋。 　　那家伙好整以暇地望着面前的一派狼藉，面色冷淡仿若置身事外，事实上要不是她的眼神忽然飘向他，也早就把他抛之脑后了。 　　零一人聪明，做饭的话肯定没问题。 　　而且……说不定能改善他厌食这个毛病！！ 　　明央计上心来，径直走到他身前，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软声软气叫了声哥。 　　顾言秋轻飘飘撩了下眼皮，那德行爱答不理的。 　　索性明央已经习惯，“你帮帮云安哥哥呗？” 　　“不会。” 　　他拒绝得果断，根本没有过脑子。 　　明央不死心地想要继续劝阻，却被许云安拦住：“央央算了。” 　　小少爷瞥了眼顾言秋，眼神带有一丝明显的愧意，“顾言秋大病初愈，让他好好休养吧。而且……”他深吸一口气息看向顾言秋，鼓起勇气说出了憋了许久的心里话，“而且我一点也不怪你，顾言秋，以后我们好好相处，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那天你打我，我根本没放在心上的。” 　　“所以……”他艰难地说出接下来的话，“你以后不要因为这种小事情哭到住医院了，男孩子不可以这么多愁善感的。” 　　什么玩意？ 　　谁对不起谁？谁又哭到住医院？谁多愁善感了？ 　　顾言秋表情微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明央。 　　事情败露，身为罪魁祸首的小姑娘为掩尴尬，抱起空水杯猛吸里面的空气，妄想以喝空气的办法来逃避顾言秋的责问。 　　顾言秋：“……” 　　算了。 　　他不是个喜欢计较的人。 　　何况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也管不了谁，更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烦闷，既然不去在意，更别提浪费时间解释。 　　“给我。” 　　顾言秋朝许云安伸出手。 　　他蒙了一下。 　　“书。”顾言秋重复，“给我。” 　　许云安看了眼手上的菜谱，将之交给了顾言秋。 　　他草草翻了几页，确定好食材，着手开始处理。 　　先是给土豆和西红柿去皮，虽然之前从没有接触过，但是对顾言秋来说并不是难事，甚至分外熟练，至于其他步骤那就更简单了，只要对着教程操作并不是多难的事情。 　　顾言秋拿柒起菜刀掂了掂，分别将它们切丝或者切块。 　　空气中传来咔嚓咔嚓地剁菜声，他手起刀落，分外利落，看得旁边的许云安一愣一愣的。 　　明央充当起狗腿子，对着顾言秋一阵夸赞：“哥哥，你切的菜真漂亮。” 　　这句话不知道让顾言秋想到了什么，手腕一顿，朝她睨来，淡淡一眼又转移开视线。 　　“顾言秋，原来你会做饭呀？”许云安很是惊喜，忍不住握拳在他身上捶了一下，“那你怎么不早说。” 　　顾言秋：“没事干就去把碗洗了。” 　　“好好好，我去洗碗。” 　　许云安心甘情愿打起了下手。 　　明央已经没有了逗留的必要，也说：“那我去花园帮忙浇花！” 　　几人分工明确，等到了十一点半，节目组留给他们的任务也全部都做完了。 　　午餐也已做好，许云安就负责摆盘和端菜。 　　顾言秋毕竟对这个世界不算熟悉，做饭也都是挑的简单容易做的。三菜一汤外加一道餐后零食，主食是米饭，菜包括西红柿炒蛋，西芹炒肉，香烤鸡翅还有一个简单的土豆泥，再搭配一锅虾仁豆腐汤，看起来十分丰盛。 　　菜布好后，摄像头特意拍了近景。 　　虽然颜色比不上酒店大厨的漂亮，但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做得绝对不算差。 　　[我去，这小孩神仙啊！！！快炫我嘴里！！] 　　[手里的麻辣烫一下子不香了。] 　　[难道他看了一眼菜谱就会做了？这娃天生的大厨啊！] 　　[零一，来新东方和我学厨师吧。] 　　[emmm，不知道弹幕激动什么，明显是新手第一次做，感觉不太好吃啊。] 　　[说得好像给你吃一样，白眼。] 　　几个小朋友们劳碌了一上午，早就饥肠辘辘了，也都不客气，纷纷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吃了起来。 　　明央喜欢吃肉，第一口吃的就是鸡翅。 　　翅中经过适当的烘烤后，外焦里嫩，皮薄肉香，一口下去除了酱汁的味道还有蜂蜜淡淡的甜味，没等她发出满足的感叹，对面的小奶昔先一步出声—— 　　“云安哥哥还有言秋哥哥做的翅翅真好吃！小奶昔喜欢！” 　　她吃得满脸都是酱汁，一看就是喜欢极了。 　　沈嘉烁不客气地拆穿她：“在家的时候哪哪都挑；在外的时候啥啥都香。” 　　要是让家里的营养师看到，不得郁闷死。 　　小奶昔假装没听懂，抬头回了他一个傻白甜的笑容，继续埋头啃鸡翅。 　　柳盈盈吃得文静，但也没有吝啬夸赞，“味道是很好，云安哥，辛苦你们了。” 　　许云安头一遭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他在厨房什么都没做，能干的就是端个盘子给个水。硬要说参与度，那就是鸡翅是他洗的，顾言秋明显不喜欢肉腥味，当时眉头都要皱到天上去。 　　其实也可以理解，他当时洗那个生肉都差点yue，顿时理解了家里厨师的不容易。 　　“其实都是顾言秋做的，和我没多大关系。” 　　说起顾言秋，几个小朋友才发现顾言秋的位置是空的。 　　“顾言秋呢？” 　　几人齐齐望去。 　　许云安：“他刚才说累了想歇会儿，要不我现在叫他过来吃饭？” 　　说着便要起身去寻。 　　明央知道缘由，立马拦住他：“没关系，云安哥你们先吃，我去找我哥哥。” 　　她三下五除二扒拉完碗里的米饭，跳下椅子去厨房端上饭，然后去房间找顾言秋。 　　PD还想要跟进来拍，明央却将门挡住，仰起头眨巴着双眼：“叔叔，这里能不能不拍呀？” 　　PD不理解为何，怔了怔。 　　她撒娇说：“我哥哥不喜欢别人看到他不舒服的样子。” 　　对方这才恍然大悟。 　　小孩子自尊心强，尤其病还没好利落，不想被怕也是可以理解的，加上PD比较包容明央，想也没想地点头同意了。 　　等门关闭后，弹幕顿时不乐意了起来。 　　[有什么是我这尊贵的VIP会员看不了的吗？] 　　[啊啊啊啊央央让妈妈进去！] 　　[？孩子该不会真得不舒服吧？比起同意明央的要求，难道不是更应该进去看看吗？] 　　话是这样说，但明央的跟拍还是无条件尊重了她的意见，从始至终都没有强行把那扇房门打开。 第36章 　　“不吃饭的话，以后是成为不了大人的。” 　　顾言秋正板正坐在里面看书， 一点也没有被她影响到的意思。 　　明央先将门反锁，然后端着餐盘来到他身边。 　　食物的味道迫使他的注意力被分散开，顾言秋仅抬头看了一眼就又将头低下， 默不作声地将书纸翻过一页。 　　明央没理会他做什么，先用筷子夹起一颗最为清淡的虾仁送到他嘴边， “你自己做的，你都不尝尝呀？” 　　“你喜欢你吃，我不吃。”顾言秋早上被她硬喂了饭， 到现在都没有食欲。 　　明央手没有拿开， 声音低低的：“你不吃的话， 它们会难过的。” 　　虾仁饱满晶莹，外面裹着层酱汁，即使她吃了十分饱， 也忍不住诱惑地吞咽口唾沫。 　　顾言秋觉得可笑。 　　“死物哪会难过。” 　　人尚且都没有完全的情感，更别提本就没有思维能力的动植物， 也就她能如此天真的说出这种话。 　　明央振振有词：“你又不是它们，你怎么知道它们会不难过？” 　　顾言秋反问：“那你就知道它们难过了？” 　　“我知道。”明央挺起胸脯， 理所应当，“所以我吃掉它们了。” 　　“……”顾言秋闭了闭眼， “算了。” 　　她有一套歪理，至于他的道理根本就和她说不清楚， 就算说了也是白说。 　　“哥哥。”明央叫他一声，尽管心里面清楚原因，但还是假装试探地问， “你不吃饭是不是害怕拉屎？” 　　直白， 粗俗， 让顾言秋的眼皮子狠狠跳动起来。 　　没等顾言秋开口， 明央就说道：“我早就看出来啦，你肯定是为了耍帅。” 　　顾言秋试图辩解：“我没……” 　　“可我们是人，难道放屁打喷嚏睡觉打呼噜那些你都要控制？” 　　她话语天真，陡然让顾言秋沉默下去。 　　如之所言，就算他没有正常人类的七情六欲，但是为人的生理反应却规避不得。 　　明央小心观察他的脸色，觉得他听进去后，才继续下去：“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她劝解他，“不吃饭的话，以后是成为不了大人的。” 　　顾言秋对成为大人没什么期待，就连活在这里都没什么期待。 　　然而她的眼神光彩熠熠，对未来充满探求与渴望，原本的冷嘲热讽顿时难以发出，化作无尽的沉默。 　　明央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将餐盘往前面推了推。 　　饭菜已经有点凉了，色泽也不如放出锅时好看。 　　顾言秋都是严格按照菜谱来进行的，自然也没有去尝什么咸淡，此时他看着自己的成果，坠垂而下的睫毛如同扇叶遮蔽住瞳孔，表情不咸不淡，又似是有所沉思。 　　他的沉默让明央顿感失望，赌气的话还没出口，就见小少年缓慢接过筷子，将那块虾仁放到了嘴里。 　　明央一双眼睛瞬间有了光泽。 　　他吃的速度很慢，咀嚼得也很慢，食物的味道在味蕾绽放，一点点被口腔还是肠胃接受，过程并没有原来那样痛苦，也没有顾言秋想的那种难以接受。 　　“好不好吃？” 　　等他咽下去，明央迫不及待地问对方感想。 　　“还行。”顾言秋又继续尝试了其他几道菜。 　　明兴奋道：“我们都觉得零一做得饭好吃，等你长大说不定能当厨子呢。” 　　“厨子？” 　　“是呀。”明央点头，不禁有所憧憬，“你要是去当厨子，就能天天给我做免费的好吃的。” 　　吸溜。 　　每天能吃到好吃的，想想就好幸福。 　　顾言秋轻轻一哼，无情打断她的幻想：“想得美。” 　　就算当厨子，也不当她的厨子。 　　顾言秋吃完一小碗米饭，虽然还有些不适应，却没了想吐的感觉。他正要把东西收下去，手腕就被人轻轻抓住。 　　顾言秋视线越去，发现她正专注盯着他的指尖看。 　　“你这里怎么受伤啦？” 　　他的食指上有一块很明显的小水泡，显然是做饭时不小心被热油烫到的。这么长时间，顾言秋竟然一直都没有发觉。 　　经此提醒，他才注意到那个小小的伤口。 　　顾言秋只浅浅瞄了眼便错开视线，内心对此根本没放在心上，“不碍事。”没穿越前他是改造人，抽离的同时还有感知神经，即使有了一幅正常的躯体，也不会过多注重这小小的痛觉。 　　明央却不这么认为。 　　任何伤口都可能会导致发炎，然后产生严重的后果，曾经她的队友就死于某种炎症所引起的并发症。 　　“你看你。人要先爱护自己，才能照顾别人。”明央不开心地教训了几句，“你乖乖等我嗷，我马上回来。” 　　她说完，收起托盘就风风火火地跑出去，一直在门口等候的摄像立马将镜头对准她，注意到空掉的饭碗后，空寂许久的屏幕再次覆盖上厚厚一层。 　　[所以是给哥哥送吃的了吗？] 　　[QQ好像没吃饭。] 　　[哈哈哈，QQ这称呼好可爱呀。] 　　明央一路小跑至厨房，放下托盘后又跑到后勤处，找人美心善的后勤小姐姐要了碘伏和创可贴。 　　[央央要这些干嘛？受伤了吗？] 　　[该不会是哥哥做饭的时候受伤了吧？] 　　弹幕不少人都在担心，就见明央已经带着东西重新回到了房间。 　　这一次她没再锁门，成功让镜头捕捉到全景。 　　对于摄像的到来，顾言秋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悦，同样也没有施舍过多的眼神。他就那样纹丝不动坐在原本的位置，面色无波，随着光地落入，琥珀色的眼睛蒙上极浅的色泽，看起来漂亮，但也多了一丝不真实之感。 　　明央快步来到他身前，抓过他的手，熟练的对伤口进行消毒。 　　“疼不疼呀？” 　　顾言秋垂眸一睨，唔了声。 　　见此，小姑娘报复性地用力一按，刺痛传来，他依旧闷声不哼，反倒觉得她行为幼稚，不屑地撇了下嘴唇。 　　镜头特意给了伤口一个近景。 　　由于小孩子皮肤嫩，落在上面的烫伤显得尤为可怖，加上他不哭不闹，让观看的叔叔阿姨们顿生怜爱。 　　[□□好懂事啊！老母亲落泪。] 　　[兄妹俩其实一直都很乖巧也很坚强，不明白为什么要黑他们。] 　　[是啊，小孩子真的很可怜了，以后谁骂他们我和谁急。] 　　[只有我注意到央央上药的动作好熟练吗？难道兄妹两个经常受伤？] 　　[妈的，肯定是保姆经常虐待他们，一想到他们背地里偷偷上药我就生气。] 　　“……” 　　弹幕一半是心疼一半是愤怒，谁也没过多计较兄妹俩原先所做的事。 　　明央很快为他处理好伤口，最后贴上一片小黄鸭图案的创可贴，大功告成。 　　顾言秋曲了曲手指，不习惯，有些想撕。 　　“不能撕。” 　　没等他执行，就被明央一眼看穿。 　　小少年作罢，不情愿但也十分乖巧地不去碰创可贴，并且极力忽视那不舒服之感。 　　顾言秋受伤的消息很快传至其他小伙伴耳边。 　　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子多是爱憎分明，不记仇的。就连向来和他不对付的沈嘉烁在得知这一消息后都表现出极大的同情。 　　夜晚很快来临。 　　直播虽已关停，镜头却还都在拍着。 　　考虑顾言秋手指受伤，身边总要有个照顾的。 　　思衬一番，与之同龄的沈嘉烁主动走到顾言秋身边，“喂。” 　　称呼不太礼貌，但是态度还算是温和。 　　顾言秋多给了一个眼神。 　　见他看过来，沈嘉烁捏扯着衣角，别别扭扭地：“待会儿……我帮你洗澡吧。” 　　沈嘉烁的确不喜欢顾言秋，可毕竟他是为了给一大家子做饭才受的伤，要是他还计较那多小心眼呀。 　　一听此话，满屋子玩闹的小伙齐齐看来。 　　顾言秋不做表示，沈嘉烁被一群人盯着，脸上燥热，语气也跟着温吞起来，“不、不愿意就算了，我是看你手不方便，不是故意帮你的，你别误会。” 　　“哦。”顾言秋说，“我不误会。” 　　沈嘉烁松了口气，“那你……” 　　“不用。”顾言秋接着说，“我自己能洗。” 　　被无情拒绝的沈嘉烁眉头一皱，小脸一垮，失落的同时又有点不开心。 　　顾言秋……该不会还记恨他吧？ 　　沈嘉烁也没觉得上次自己做错什么，毕竟是顾言秋先找事的，他斤斤计较到现在，一点都不像是个男子汉。 　　“顾言秋，我看我们还是和好吧？” 　　沈嘉烁决定了，看在他现在是个好孩子的份上，对两人之前的恩怨既往不咎！ 　　他主动示好：“以后我们当好朋友。”顿了顿，“但是你不能再欺负我妹妹，不然我和你没完。” 　　顾言秋皱眉：“我们好过？”接着又抛出第二个问题，“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妹妹？” 　　在他看来，原主之前所做有理有据，算不上欺负。 　　沈嘉烁：“……” 　　围观的明央：“……” 　　眼看小狮子又要暴怒，明央急忙跳出来当和事佬，“我替我哥决定，以后我们大家都是好朋友。” 　　她的出面让沈嘉烁的脸色好看了点。 　　“好啦好啦，我们快洗漱睡觉吧，小孩子不能睡太晚的。” 　　避免两方再产生一些不必要的争吵，明央及时将几人分开。 　　小朋友们都没有异议。 　　今天忙碌一天所有人也都累了，众人各自起身，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早点休息。 　　明央也准备回去时，被柳盈盈叫住：“央央，小奶昔，我们一起洗澡吧。” 　　两个女孩是这里面年纪最小的，平常洗澡都由助理照顾。 　　柳盈盈想了下，比起助理，她也是她们的姐姐，日常生活上也应该多帮助一点。 　　怕她会拒绝，柳盈盈有些忐忑地捏了捏衣角。 　　结果小姑娘答应的大干脆：“好呀好呀 ，我们也可以一起睡觉。” 　　柳盈盈听罢，抿起唇瓣腼腆地笑了下。 　　见明央答应下，小奶昔也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 　　柳盈盈左手牵一个，右手牵一个，三个女孩和和美美地回到房间，最后就剩下三个男生大眼瞪小眼。 　　空气陷入进尴尬。 　　许云安觉得自己身为男生里面年纪最大的，应该说点什么。 　　“那我……” 　　“我走了。” 　　顾言秋径自起身，身单影只的离开。 　　他又看向沈嘉烁。 　　沈嘉烁避开他视线，目不斜视跑上楼。 　　被所有人嫌弃的许云安：“……” 第37章 　　他果然不安好心！ 　　宝贝屋里分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 由于原主和其余嘉宾的关系不好，所以兄妹俩独自睡了另一个房间，为此还引人诟病， 落了不少骂声。 　　不过现在用不着了。 　　比起死对头那张臭巴巴的脸，她更想和女孩子贴贴。 　　明央麻溜地将自己的东西搬到女生宿舍那张自己从没有睡过的小床， 柳盈盈帮她铺好床，又收好东西，一切都整理整齐后， 领着她们去洗澡。 　　两个小孩都听话， 柳盈盈根本不用太操心。 　　很快洗完澡， 三个女孩吹干头发，还往脸蛋上涂了宝宝霜，最后换好睡衣上床。 　　小奶昔睡得很快， 几乎是脑袋一沾枕就睡了过去。 　　因为有心事，明央入睡很慢， 她在床上一阵翻来覆去，滚动的声音引得柳盈盈向她张望过来。 　　“央央睡不着？” 　　“有点。” 　　明央还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 也有些担心谭小亚，只要闭上眼就是场助那张面目可憎的面庞。 　　“需要我哄央央吗？” 　　明央正想说不用， 柳盈盈就起身来到了她这边。 　　床很大，睡两个小孩绰绰有余。 　　墙壁上悬挂着一盏月亮灯， 光亮很浅，但也足够，温柔的暖色一直笼罩在她的床头。 　　镜头之外的柳盈盈性格温柔和美， 褪去那层乖巧柔弱的伪装， 她显得比其余人更成熟也更可靠。 　　“央央想不想听故事？”柳盈盈阅读量广泛， 就算不对着书本读也能信手拈来。 　　明央对故事没兴趣， 倒是很担心那天宴会结束后的事。 　　原著里柳家对她控制欲强，宴会上又发生那样的事，保不准回家后父母会把火气发在她身上，虽然柳盈盈什么都没表现出来，但是明央依旧很担心。 　　“我那天有没有给盈盈姐姐添麻烦呀？” 　　明央仰起脸，一簇微光在她眼中跳跃。 　　柳盈盈恍了一瞬，旋即才意识到她指的是什么，登时笑了起来，“央央没有给我添麻烦，反倒是我很感谢央央能站出来帮我。” 　　明央暂且放心下来，接着又问：“那盈盈的爸爸妈妈有凶你吗？” 　　柳盈盈摇头：“也没有，他们没有凶我。” 　　父母一开始的确不开心，直到去换了鞋子，许家的太太还特意找她说了几句安慰话，这些行为才让父母消了火气，就连对她的管控都宽松许多。 　　柳盈盈很开心。 　　开心明央站出来，也开心她替她说的那些话。 　　“快睡觉，我哄你睡。” 　　柳盈盈关闭床头灯，用被子紧紧裹住她，学着大人的样子轻轻在她后背拍打。 　　天知道明央根本睡不着！ 　　她的眼睛闭了睁，睁了闭，忐忑许久再次发问：“盈盈姐……” 　　柳盈盈已经困了，昏昏欲睡时，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她皱着眉头，声音小小的：“你喜欢那个钱叔叔吗？” 　　钱叔叔？ 　　柳盈盈揉揉眼：“钱场助？” 　　明央点头。 　　她斟酌须臾，道：“他很热心。”说完不禁好奇，“央央怎么问这个，你是不是不喜欢他？” 　　明央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柳盈盈沉思片刻：“我之前听我爸妈谈话，好像钱场助是导演的小舅子，这次安排进这边也是为了积攒工作经验，总之我父母……” 　　她顿住，抿了抿唇，没把话说完。 　　柳盈盈家境普通，要想在圈子里站稳脚跟，必须学会巴结。父母也从小教育她，要巴结这个，巴结那个。 　　小时候柳盈盈都是按照父母的教育做事的。 　　她习惯性讨好，习惯性奉承每一个父母让她奉承的人，然而大人们表面夸赞，背地里却骂她是小狗腿子，就连玩伴都各种讽刺，不是背地说的悄悄话，是当着她的面，嘲笑她是个喜欢讨好大人的“坏孩子”。 　　这些声音聚集在一起振聋发聩，一点点击溃她幼小又脆弱的自尊，渐渐地，柳盈盈不再喜欢那样做，无人时她变得沉默，到了夜里更加反感自己的行为。 　　可是父母逼迫，除了听他们的话，她不知道还要如何，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以后要成为怎样的人。 　　想来悲伤，柳盈盈闭上眼再没有说话。 　　明央感知到她的失落，小手为她掖好被子，想了想，学着柳盈盈的样子给她拍拍。 　　小孩儿力道不重，节奏缓缓，安抚之意尽在行为。 　　她眼眶发酸又发热，忍不住有点想哭，柳盈盈拍拍她的小卷毛，转而握住她的小手睡去，只有在睡梦里，才能得自由。 　　女孩的力度不算重，但是充满不安全感。 　　明央心生怜悯，便没有抽离，一直让她抓着。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她睡不着，担心吵醒好不容易睡过去的柳盈盈，也不敢把手抽回来，就那样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明央的小脑筋一直在转。 　　场助是导演的小舅子，有这层关系在，估计剧组里很多人都不敢惹他。 　　也难怪原主打了钱元杰后，整个剧组包括导演的脸色都很难看，后面给他们使的那些小绊子也都合理了起来。 　　明央在末日里见多了这种人。 　　仗着后台为非作歹，倚势凌人。 　　钱元杰明显对谭小亚有想法，白天她坏了好事，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 　　明央越想越不安。 　　小亚姐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请她吃饭的，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被人欺负了！ 　　明央瞥了眼已经睡熟的柳盈盈，小心翼翼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后，蹑手蹑脚下床。 　　担心穿上鞋子走路会有声音，她直接赤脚下地。 　　为保安全，明央从老虎包包里翻出自己的那部手机，抓着它走出卧室。 　　孩子们的寝室在三楼，二楼和一楼都隶属于工作人员。 　　现在将近十一点，除了个别屋子还亮着灯，其余人忙碌一天都已经歇下了。 　　负责后勤的工作人员基本都睡在一楼，明央拿着手机乘电梯直奔楼下。 　　大厅仅留有一盏夜灯，放眼望去一片昏暗。 　　她凭借着记忆走向员工休息室，结果没等走到地方，就听白天的那个杂物室传来细微的响动，隐约还有女孩子的求饶声和男人不善的语气。 　　她耳朵敏锐，敢保证声音的主人绝对是那个钱元杰！ 　　——他果然不安好心！ 　　明央不忿又厌恶，咬了咬牙，心里立马有了主意。 　　她眼光一闪，点亮手机屏幕进入抖猫APP，熟练地登录账号开启直播。 　　自从上次账号被封，这个号一直处于闲置状态。 　　之前的那场直播给这个号积攒了几十万粉丝，不算僵尸粉，活粉也有好几万，突如其来的直播瞬间涌进不少关注者。 　　摄像头是前置，刚进来的观众立马对上她那张放大的粉白脸蛋。 　　小姑娘刚洗吹过的头发更蓬松也更卷翘，完全贴近镜头的脸颊粉雕玉琢，白玉无瑕，睫毛小扇子似的好看。 　　弹幕一下子炸开。 　　[耶，央央？] 　　[宝贝你是不是在偷玩手机？] 　　[不乖噢，你竟然不睡觉在玩手机！] 　　明央假装没看见内容，目光僵直地点了下镜头反转，然后拿着手机漫无目的地走，行为举止很是反常。 　　弹幕很快意识到不对—— 　　[小孩是不是梦游了？] 　　[好、好像是？] 　　[啊啊啊，没人管管吗？要是发生点什么就危险了，导演组的人呢？] 　　[这么晚，导演估计都休息了吧，有没有熟悉地给打个电话啊？] 　　没有人对她产生任何怀疑，全都认为她正在经历梦游。 　　弹幕惊呼不断，明央不予理会也没有说一句话，拿着手机继续向声音所在的方向接近。 第38章 　　“我是出于不得已才动手打他的。” 　　杂物室的门微敞开一条缝。 　　散光坠地， 同时还夹杂着哽咽和挣扎时牵动的物件的碰撞声。 　　“钱哥，你再这样我可就喊人了？到时候我们大家都不好看。” 　　女生语调颤抖，恐惧的同时还强行保持着一丝镇定。 　　这句话似乎是触怒到对方， 伴随着一记清脆的巴掌音，叫骂同时传来：“你叫啊！你要是不想在这儿干下去你就叫？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小贱人给你脸了是不是？！” 　　女生没有反驳， 啜泣声高了些。 　　“你有本事辞职，你看看其他剧组敢不敢要你！” 　　这些对话全部录入至直播间，随着观看量攀升， 疑问也随之加深。 　　[？？？什么情况？] 　　[职场性骚扰？] 　　[联系不上导演那边， 着急！要不要报警？] 　　[报什么警， 万一是人家你情我愿呢？] 　　[前面什么瓜皮，那就奖励你十个猛男，毕竟你情我愿。] 　　“……” 　　钱元杰骂声不断， 污言秽语难以入耳。 　　其中内容不住激发着观众的愤怒，谴责与怒意充斥整个屏幕。 　　明央直觉直播间存活不了太久， 故意咳嗽一声，适当发出了一点声响。 　　果不其然， 瞬间引起了钱元杰注意。 　　“谁？” 　　他的语气满含警惕，步伐哒哒， 门被人大力推开。 　　[被发现了！] 　　[所以到底是谁啊？] 　　[不会伤害到央央吧，我好担心。] 　　随着那张脸映入屏蔽， 疑惑紧跟瓦解。 　　男人的眼镜歪歪架在鼻梁上，胸前衣服褶皱，仔细看脖子上还有几道明显的抓痕。 　　明央举着手机没有发声， 面无表情， 目光呆滞， 继续装作梦游的样子。 　　钱元杰神色意外， 完全想不到她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今天一天被她坏了两次好事，怒气腾升，五官因愤恼而变得扭曲，在摇曳的灯光下显得尤为可怖。 　　众人对这张脸并不陌生。 　　毕竟在节目第一期，顾家兄妹就将他弄进了医院，无妄之灾让外界对他充满同情。 　　可是现在，这张狰狞的面庞哪里还有半点老实憨厚的影子，只剩下原形毕露之后令人作呕的丑状。 　　钱元杰没有注意到她在直播，大步上前直接拽扯住明央胳膊，动作粗暴地将她往楼上拎，“这么晚不睡觉跑这做什么？好端端别给人添麻烦！” 　　突如其来的重力拉扯让明央一个踉跄，镜头晃动一瞬，手中力道不稳，手机啪嗒掉在了地板上。 　　完蛋。 　　明央暗叫不好。 　　手机屏幕朝上，直播热度已达到百万，观众陆续涌入，弹跳出来的弹幕应接不暇。 　　钱元杰余光扫过，脸颊仿若褪色，刷的一下白成一张纸。 　　[我曹！人不可貌相啊！] 　　[所以他是在对女员工实行QJ吗？] 　　[贱男人去死啊！恶心死了！！！！！他一开始就是个坏人！] 　　[哪有什么老实人，真是惺惺作态，恶心。] 　　恶心。 　　变态。 　　滚出节目组。 　　这些字眼布满眼球。 　　愤怒和羞恼让他理智断裂，红血丝如同凌乱无章的线条般在他眼内绽开，胸腔随之剧烈起伏起来。 　　他一把推开明央，抬脚狠狠踩向手机。 　　每一脚都用尽全力，肆意宣泄着怒火。 　　“拍拍拍！我让你拍！” 　　“谁给你的胆子拍的！” 　　他显然是气疯了，每一声，落下的每一脚都疯狂可怕。 　　手机不堪重负，终于在“咔嚓”一声之后归于报废。 　　观众从没见过这场面，一个个都吓得不轻，粉丝有人报警，有人将录屏发至微博，也有媒体直接赶赴宝贝屋，一时之间乱作一团。 　　直播间关停的瞬间，立马有大V发布事态情况并且艾特当地警方。 　　[阿宅V：@A城警方，《爸爸妈妈不在家》的某个工作人员涉嫌QJ和暴力行为，目前同组的小嘉宾很危险！你们快去啊！小孩子现在情况紧急！] 　　随后附上观众投稿来的录屏。 　　录屏经过剪辑，只播放了钱元杰骚扰女员工还有爆踩手机的那一段。 　　摇晃的镜头，男人扭曲的眉眼还有一声接一声的怒骂，都让听者脊背发凉。 　　——救命！@A城警方，央央很危险啊！！ 　　——我现在有个大胆的猜想，最开始顾家兄妹打他，是不是因为他做了什么？ 　　——细思恐极，这狗男人该不会是ltp吧？ 　　——别想了！！小孩子现在情况很危险啊！这到底是个什么狗屎的节目组啊！ 　　——垃圾节目关停！恶意剪辑，消费儿童，现在又爆出如此丑闻！关停！！ 　　“……” 　　将近凌晨，词条#某节目组工作人员深夜发狂#和#钱元杰#以迅雷之势跟着上了热搜，比起辱骂钱元杰，多数人都在关心明央安危，毕竟他展现出来的状态实在不像是一个正常人。 　　可是不管网络上多焦急，都暂时帮助不了正处于风暴中心的明央。 　　手机碎裂后，钱元杰就将注意力转移至明央身上。 　　她被推倒在地上，眼里写满无辜，殊不知这副表情让钱元杰怒从心起。 　　“你这个没娘生没爹养的野孩子，看我不……” 　　他抬腿想要一脚踢过来，明央正准备翻身躲避，就见一道娇小纤细的身影迅速从杂物室冲出来，残影划过，支架照着他的肩膀砸过去。 　　Duang！ 　　一声过后，钱元杰踉踉跄跄地栽倒在地。 　　明央看过去。 　　女生不是谭小亚，是跟在导演身边的小助理，今中午还给过明央创可贴。年轻，个子不高，眼眶红红的，此时双手紧握着那个铁支架，即使很害怕，也没有退缩地挡在明央身边。 　　明央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是时候哭了。 　　她憋足一口气，仰起脑袋，嗷地一嗓子大哭出来。 　　小孩的哭声凄厉又尖锐，顿时让大半个别墅亮起灯光。 　　女生看了看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钱元杰，又看了看明央，两方抉择一番后，丢了支架将她从地上抱起，并且躲得远远地。 　　“没事了没事了，央央不哭不哭。” 　　“央央乖，不要哭，姐姐把坏人打跑了，不要哭。” 　　她抱着明央一阵哄，哄着哄着自己也跟着落泪。 　　透过轻薄的棉质睡衣，她感觉到抚摸在背后的那只手冰冷而颤抖，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落。 　　明央逐渐停止假哭，静静地凝视着无助惊恐，却仍然在安慰她的女孩。 　　她的心里突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悯之情。 　　无论是末日还是和平年代，女性永远都是被吃的那一方。 　　她们是被剥削者，最为可悲的是，从她们身上掠食的剥夺方却认为她们已经得到了足够之多，所有痛喊都只是尖锐吵闹的无病呻吟。 　　明央抬手擦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柔软的小手与温热的触感让女生怔了下，略微诧异地看向她。 　　“谢谢姐姐保护央央。” 　　她真挚地道谢，眼眸里闪烁着星星。 　　奇迹般地，女生心中的不安感缓慢平复下去。 　　“怎么回事？大晚上闹什么呢？” 　　导演，副导，总摄影，乱七八糟一大堆人都接踵下楼。 　　钱元杰此时跟着爬起来，他捂着隐隐作痛的后腰，指着两人告起黑状，“反天了！田星用支架打我！” 　　支架歪倒在地板中央，他站立不稳，身上有伤，怎么看都像是被害的那一方。 　　导演目光一凛，“田星，你怎么回事？” 　　他面露质问，后面那些人也都在等待着她的回答。 　　明央紧紧环抱着她的脖颈，心底略显不安，害怕田星真的为了所谓的前途就这样忍耐过去。虽然视频会证明一切，但她还是想让她站出来，亲口承认钱元杰所犯下的罪行。 　　这样的话，不管是节目组还是钱元杰都能得到应有的惩罚。 　　不过这对田星来说，应该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明央没有强迫也没有说什么，安静地将这个选择权留给了田星，不管她怎么做，她都会尊重她的个人选择。 　　田星深吸一口气放下明央，向前走了两步。 　　面对着一大屋子的人还有钱元杰那张惹人厌嫌的脸，田星没有逃避，仰起脸对着众人说道：“我是正当防卫。” 　　田星指着钱元杰，字正腔圆地控诉：“他微信联系我，让我下来整理器械，把我骗到杂物室后想对我实施侵犯。然后央央出现，他又想对央央动手，我是出于不得已才动手打他的。” 　　田星大学毕业初入职场，确实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 　　面对骚扰她无能为力。生活艰难，她要交房租，要交水电费，每个月还要定时给家里打钱，前面几次三番她都忍下了，可是这次，她不想这样算了。 　　哪怕舍弃前途，她也不想就这样算了。 　　凭什么施虐者正大光明地活在阳光下，她一个受害者反倒要躲躲藏藏？ 　　这不公平。 　　田星站得笔挺，面对无数个震愕的眼神，她姿态大方，不避不让：“客厅的监控都拍着，导演要是不信可以调监控。” 　　钱元杰没想到她竟然真的不在乎这份工作，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当即急眼了，“田星你别信口喷人！！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为了抹黑我连脸都不要了？我是好心帮你，谁知道你突然贴上来啊！” 　　他不知道明央的直播具体拍了多少。 　　钱元杰更倾向于没拍到多少内容，他熟练于推卸与栽赃，就算在镜头前发怒，也能找醉酒或者利用其他借口圆过去，再利用公关舆论道个歉，怎么着也都能应付。 　　垂死挣扎也是挣扎，要是直接认罪那才是傻！ 　　田星没想到这个人这么如此，当即气得全身发抖，“你别污蔑我！有本事我们去监控室看看！你欺负我也就算了，还想对小孩子动手，你就是个人渣！” 　　她不含糊地一顿怒骂，将今夜的不忿和屈辱全发泄了出来。 　　吵闹声同时惊醒三楼的孩子们，顾言秋最先下来，站在楼梯上方看着下面的喧闹。 　　钱元杰并不反驳，只是装作委屈地说：“伤可都在我身上呢，你还想抵赖？” 　　“你……” 　　田星还想多说几句，就听屋外响起警车的呜鸣声。 　　——警方来了。 第39章 　　“我们接到报警，说这里有人实施犯罪。” 　　警笛声在这安静的夜里尤为突兀， 未等众人反应，门铃旋之响起。 　　在场地紧盯着玄关的方向，谁都没有动作。 　　田星率先上前开门， 门外站着几个民警，一身制服和正义凛然的面庞惊得钱元杰双腿打战。 　　面对警察， 她却是没有怵怕的。 　　“我们接到报警，说这里有人实施犯罪。” 　　“是的。”田星直接承认，“有人对我实行猥亵， 并且还想伤害儿童。” 　　民警表示了解：“请涉事人员随我们走一趟。” 　　田星将路让开。 　　民警确认好信息， 径自走到钱元杰身旁， “你是钱元杰吧，和我们走一趟。” 　　导演见势不妙，急忙出面：“警察同志， 我们是内部矛盾，犯不着惊动警方。” 　　民警显然不满， 正色道：“是不是内部矛盾不是你们说了算的。别浪费时间，请和我们走一趟。” 　　说罢， 警方一左一右架住了钱元杰的胳膊，强行拖着他向外面走。 　　钱元杰清醒了大半， 浑身冒起冷汗，忍不住反抗起来， “你们抓我干嘛！别听她胡扯！她污蔑我的！！” 　　“放开我！我没犯错！！”他又朝导演吼，“姐夫，你快和他们说！我没犯错！是内女的污蔑我！！污蔑！！” 　　他用最大声地话语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面对抗拒， 民警不为所动：“有什么话回局里说， 你在这里吼没什么用。” 　　说完， 用力推他出门。 　　最后又有民警来到田星身边：“你还有那个小朋友也来一趟吧。” 　　小朋友自然指的是明央。 　　田星担心小姑娘害怕，正想找个借口时，就见明央乖乖地来到她身边并且拉住了她的手，语气小大人似的沉稳，“我们走吧。” 　　田星心窝一热，不由得牵紧了她那只小手。 　　“等等！”谭小亚突然从人群里挤出来，气喘吁吁地说，“我陪你们去。” 　　她的手里面带着一张毛毯和一双小鞋，显然是刚才抽空回房间拿的。 　　“央央先把鞋子穿好。” 　　谭小亚把鞋子放在她脚边，并且对脸色苍白的田星露出一个安抚的眼神，这让田星又有了底气。 　　明央穿好鞋，裹着毛毯，三人在民警的护送下走出别墅，坐上警车。 　　别墅之外停满车辆，有媒体也有前来直播蹭热度的网红，警车一经出现，他们便不再按捺地蜂拥而出，无数镜头对准车内狂拍起来。 　　透过车玻璃，相机清晰捕捉到钱元杰的脸。 　　他蔫头耷脑地坐在正中间，眼镜也不知在挣扎中落在了哪里，就算有车玻璃遮挡，也能感受到他的疲倦和恐慌。 　　某网红的直播间当即热闹起来—— 　　[人渣赶紧判刑！！！] 　　[央央怎么样了？央央没事吧？] 　　[要我说现在的网友太喜欢多管闲事了，万一是人家你情我愿的呢。] 　　[就是，说不准是人家带床进组，你们咸吃萝卜淡操心。] 　　[你也只能用你芝麻大点的脑子说出这种话了，我咸吃萝卜淡操心，说风凉话的你们一辈子吃不上四个菜。] 　　[为罪犯说话的一辈子断子绝孙。] 　　弹幕争论不休时，警车早已开远。 　　“……” 　　警车一路顺通无阻地开往派出所。 　　夜晚的派出所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有酗酒闹事的；有意外走失的；还有嫖娼被抓的，整个办事大厅满满当当都是人，这导致他们的到来并没有吸引太多注意力。 　　派出所不允许无关人员进入，记者也只能遗憾在外等候。 　　钱元杰被押至审讯室，明央和天星也被分别带到了其他地方。 　　负责笔录的是一位年轻又亲和力强的女警，考虑到她的年龄，派出所还特意跑去隔壁给她买来一瓶甜滋滋的热牛奶和小熊玩偶，让她抱着缓解焦虑。 　　可是…… 　　她根本用不着那玩意。 　　不想让他人心意落空，明央还是乖巧地抱着那只硕大的毛绒娃娃了。 　　“你叫央央是吧？” 　　娃娃几乎遮住明央的整个上半身，包括脸蛋，女警只透过毛绒娃娃，看到一头卷卷毛上下晃了晃。 　　“今年几岁呀？”女警完全就是一副哄宝宝的表情。 　　明央受不了这么刻意的黏糊语气，顿时坐立难安，屁股在凳子上来回拧了拧，脑袋从娃娃后面探出来，老老实实回答：“五岁。” 　　“央央还记得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吗？” 　　明央佯装认真地思考一会儿，摇头：“我记得我在睡觉，醒来就看到叔叔要打我。” 　　“其他都不清楚了是吗？” 　　明央又点头。 　　她无法解释一个五岁小孩不睡觉，却能开启直播并且恰巧的拍摄到那个画面，那么梦游就是最好的借口，她不需要再绞尽脑汁地编造一个谎言。警察又不傻，谁是真谁是假，一眼就能看穿。 　　“那个叔叔除了要打你，今天或者之前还对你做过什么吗？” 　　女警尽量问得温和，避免刺激到小孩脆弱的情绪。 　　她并不隐瞒，如实说道：“叔叔骂我和哥哥是野种。” 　　“野种”二字让女警眉头一皱，怒气顿时上来，她抑制着心情，“经常骂你们？” 　　“嗯。”明央点头，“还说我们不乖乖的话就把我们赶出去，之前还想摸我的脸，央央不喜欢。” 　　她皱着小鼻子用力摇头，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不喜欢。 　　女警握着笔的手收紧，她是大人，结合钱元杰那个德行，哪会不知道摸脸意味着什么。现在摸脸，保不准以后做更加过分的事情。 　　她平常也关注网上新闻，不久前还看过两个孩子的负面消息。 　　如今想来，要不是他们及时自救，这么小的孩子早就遭受到伤害了。 　　女警在愤懑的同时又生出怜悯。 　　孩子小，没人疼没人爱，所有行为还要发在网上被评头论足。 　　这件事怎么着也要曝光出去！！ 　　她心里拿定主意，深吸口气冷静好情绪，说：“好的，那央央先和其他人待一会儿。不要害怕，很快就能回家的。” 　　女警把她领到谭小亚身边，然后去找上级汇报情况。 　　田星那边向警方出示了事发前与钱元杰的聊天记录。 　　记录与她的供词完全一致，钱元杰以整理器械的由头将她骗至杂物室，乘机实施猥亵。除此外，天星也把之前的记录一并给警方看了。 　　两个月来，钱元杰近乎每周都要给她发骚扰和暗示内容，田星反感又不敢直接惹恼他，每次都装傻充愣糊弄过去。 　　直到今天，钱元杰竟然直接在节目组眼皮子下动手。 　　警方又去调了别墅监控，还暗访了其余女员工，除了田星，又有两名女性勇敢站出来指控他性骚扰。 　　除此之外，警方还在钱元杰的手机里发现了大量聊天记录，全部都是不堪入目的骚扰，就连电脑里都有偷拍来的照片和情Se视频！ 　　人证物证俱在，加上所造成的舆论影响，就算导演有心包庇也无能为力。 　　钱元杰当晚就被移交至司法机关，后续处理要等法院那边的通知。 　　从派出所出来天几乎都要亮了。 　　田星神色疲倦，但是心情舒朗，没有什么有比制裁一个人渣更爽的事了，她知道自己接下来将面临失业，可是比起工作，她更不想抛弃本心。 　　“那我先回去了，央央，还有小亚姐，今天谢谢你们。”田星累了，但是很感激明央还有谭小亚所做的一切。她恋恋不舍地拍了拍明央的脑袋，冲两人挥手告别。 　　谭小亚要先带着明央回宝贝屋，毕竟其他嘉宾都在那里等着，除此外还要等待公司那边的通告。 　　尽管一夜没有关注网络，但相信事情已经发酵得差不多了，有警方插手，这节目估计也很难再办下去。 　　谭小亚叹了口气，同时也很庆幸，庆幸发现得早，没让人渣去祸害更多人。 　　明央一晚上没睡觉，也没怎么吃东西，害怕伤到小孩子身体，上车前谭小亚特意去早点铺打包了一张软乎乎的饼给她吃。 　　明央忙碌整夜确实累得不轻。 　　也不含糊，抱着饼啃了起来。 　　她胃口好，看样子没有被昨天的事情吓到。 　　谭小亚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担心，斟酌片刻，不禁问道：“你告诉姐姐，那个人有没有在背地里欺负你。” 　　“有。”明央把对女警阿姨说的话又对谭小亚说了一遍，“他骂我和哥哥。” 　　谭小亚心头一梗，不用想也知道那个人渣骂的是什么。 　　明央不想让她担心，抬起头故作骄傲的：“不过小亚姐放心，我和哥哥把坏人打跑啦，他不敢欺负我们的。” 　　她的小表情稚嫩又写满得意，谭小亚胸前憋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就连呼吸都显得艰难。 　　莫名的。 　　她难受地想哭。 　　谭小亚小心翼翼把小姑娘揽入怀中，“那昨天……你是不是故意把水泼在他身上的？” 　　明央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是坏人，不能接近小亚姐。” 　　谭小亚眼眶一红，滚烫的热泪瞬间坠落。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一个五岁的小天使以自己的方式保护了她。 　　她年幼可爱，明明有千般好；可是世人误解过深，所有泥污都朝她泼来。 　　谭小亚一下一下抚摸着她柔软的卷卷发，心里想着，要是她叔叔婶婶也对他们不好，那她就和哥哥传个话，让父母把两个孩子都收养了。 第40章 　　“您大限已到，东西删不删又何妨？” 　　明央一晚上几乎没怎么合眼， 吃完饼子填饱肚子，困意也紧跟袭来。 　　若放在以前，就算三天三夜不睡觉也没事， 然而小孩子的身体不争气，熬半晚上几乎就是她的极限了。 　　她晕乎乎地打了个哈欠， 往谭小亚的肩头靠过去，脑袋一搁，便闭眼睡了。 　　肩膀上的重量让谭小亚顿时不敢动弹， 就像突然有一只小猫咪窝在她怀里一样， 被可爱到的同时还生出一丝受宠若惊之情。 　　保姆车平稳驶回别墅区， 明央睡得香，还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结果要进小区时，司机突然猛踩刹车。 　　忽如其来的推力不止吓了谭小亚一跳， 同时也让明央从睡眠中惊醒。 　　谭小亚护着明央，忙问：“怎么了？” 　　司机语气不太好：“前面拦了几辆车。” 　　几辆车？ 　　谭小亚动了动嘴唇， 未等问清楚，四面八方一下子涌来无数人， 如群蜂一般把保姆车整面包围。 　　黑漆漆的镜头毫不收敛地贴近车玻璃，迫切想要将全景捕捉。 　　谭小亚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 吓得不轻，条件反射地用那张薄毯包住明央的脸蛋， 以免她被外面的记者拍住。 　　即使如此，明央还是从缝隙看到了目前情况。 　　数张人脸近在咫尺，声音此起彼伏， 所问都是同一个内容—— 　　“方便告知一下昨天晚上的情况吗？” 　　“钱元杰是否对节目的小嘉宾做出有害行为？可不可以向我们说明一下。” 　　“我是XX媒体的， 能否问明央几个问题？” 　　“……” 　　若记者有良知， 问的内容多是含蓄委婉的；大多数都为了流量和噱头， 言辞尖锐，内容毫不加顾忌，根本不在乎他们所面对的还只是一个人事不知的孩童。 　　谭小亚通体冰凉。 　　那一张张嘴唇一开一合，让她的愤怒濒临爆发，同时还生出几丝没由来的恐惧。 　　“别急，我给里面的人打个电话。” 　　司机开始拨打电话，半晌无人接听，他有点暴躁，用力按了下喇叭。巨大的鸣笛声成功吓到拦路媒体，然而仅安静两秒，嘈杂再次响彻，比之前更甚。 　　谭小亚双手收拢成拳，担心自己克制不住自己，便低头不去多看。 　　明央也被吵得烦，“叔叔，能直接开过去吗？” 　　司机怒极反笑：“我倒也想啊。” 　　可是前后左右都是人，他哪儿敢？ 　　“我不行，我下去找他们说说。” 　　谭小亚忍无可忍，正准备下车，忽然看到一群人的目光转移到后方，同时响起一道尖锐的喇叭声，狗仔们似有怵怕，竟齐齐让开。 　　司机也注意到异样：“后面来了一辆车。” 　　明央也好奇，跪坐在椅子上从后玻璃看。 　　那是一辆款式和颜色都很低调的宝马，从后座下来的青年西装笔挺，鼻梁上架着一副银丝眼镜。身量高挺，眉眼清俊温润，可是气质在那儿放着，就算明央不靠近对方，也能隐隐感觉到他凛冽的压迫之势。 　　他的存在让一干人等硬生生退后几步，胆怯表现得十分明显。 　　“许……许听景？” 　　有人小心翼翼地说出他的大名。 　　众人有心虚也有惊愕，还有人大着胆子偷拍了几张照片。 　　不得不说他这张脸得天独厚。 　　哪怕是偷拍的死亡角度，也活像是PS精修过的，无死角，无瑕疵，又因这些年的沉淀，还多了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韵味。 　　“各位给我个面子，先都回去吧，有什么问题等具体的通告。”他的语调不急不缓，“孩子本来就受到惊吓，一晚上也没怎么休息好，你们又这样大张旗鼓的，真让小孩落个什么毛病，谁来负责？” 　　他说得有理有据，既不得罪人，还没给他们留空子。 　　要是这些人还死皮赖脸地纠缠，倒是他们面上不好看了。更重要的是……许家手下也掌管着几家媒体社，凡是想在这个圈子里继续混的都不想在这个时候得罪他。 　　“许先生是特意过来处理这件事的吗？” 　　即使如此，有人依旧不死心地想多挖几个有用信息。 　　许听景并未避讳：“为了弟弟。” 　　他们恍然大悟，这才想起许听景的弟弟许云安也在这档节目里。 　　这下可有好戏看咯。 　　记者们忙着回去剪辑成片，也没继续纠缠。 　　一群人很快散开，然而就在此时，许听景叫住了其中一位记者。 　　“你等一下。” 　　女记者正是刚才鼓起勇气提问那位，听许听景叫她，有些不确定又有点受宠若惊：“我？” 　　“嗯。”他颔首，视线从她胸前的工牌掠过，“寻艺的？” 　　记者点头连应：“啊是是是，我是寻艺的记者。” 　　许听景：“你的车跟在我们车后面。” 　　记者和随同的摄影又惊又喜，这个意思……是允许他们进去采访？ 　　！！！ 　　天降馅儿饼啊！ 　　“我让你们进去你们再进去，不该拍的不要拍，明白吗？” 　　许听景话语温和，但言语里有警告的意思。 　　他们少说也是混媒体圈的，哪儿能没有这点眼力见，当即点头如捣蒜，信誓旦旦保证绝对不会乱拍！ 　　许听景先让他们回车里，转而叩响车玻璃。 　　谭小亚将车窗放下一小条缝隙。 　　许听景的目光越过她，准确落在明央身上。她全身围着小薄毯，只露出一张脸蛋，眼睛扑闪扑闪，一点都没有被吓到的样子。 　　许听景这才放心：“没事了，你们继续往回开。” 　　谭小亚也是第一次见这位娱乐圈的神话，亲民的性格让她诧然了好一会儿，半晌才想起道谢：“真是麻烦许哥了。” 　　“嗯。”许听景示意，“我跟在你们后边，开车吧。” 　　谭小亚自然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她现在对记者的观感十分不好，纠结半晌，才嗫嚅问道：“许哥，让他们跟进来没问题吧？” 　　谭小亚倒是无所谓，她光明磊落随便那些人怎么拍，反正也伤不到她。明央不一样，明央还是小孩子，要是记者在乱问点什么…… 　　看出她心焦，许听景笑了笑：“放心，有我。”他说，“我不会让人伤害到明央的。” 　　话语虽轻，却充满力量。 　　谭小亚立马收起那份不安，让司机继续开车。 　　三辆车一前一后驶回宝贝屋。 　　停车区停着几辆陌生车辆，不知是家属还是公司那边的人。 　　谭小亚牵着明央下车，没等进门，就听到导演对着电话点头哈腰地说：“我知道我知道，这件事我会处理……是我管教不当，我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先让老总们消消火，我回去再说……是是是，我的错我的错……” 　　他卑微地就差直接给电话那头的人跪下了。 　　几人进屋。 　　明央环视一圈发现工作人员都走了大半，就连柳盈盈和沈家兄妹也被闻讯前来的父母接走，客厅只剩下许听景还有顾言秋。 　　“苗导……”一旁的副导注意到许听景，小声对导演苗海成提醒。 　　苗海成正急头上，捂着话筒不耐烦地推开他：“等会儿。” 　　“不是……”他小声说，“许家那位来了。” 　　导演身形一僵，立马扭头看来。 　　许听景与其秘书站在门前，一瞬不瞬望向他。 　　导演立马堆笑：“今儿有点乱，不小心就……” 　　“行了，客套话就免了。”许听景懒得听他那些冠冕堂皇的措辞，不假辞色道，“我是来接云安的。” 　　……看样子不是找事。 　　苗海成长久紧张的神经得以放松。 　　许听景对弟弟挥了挥手，小少年立马乖顺地跟在他身侧。 　　他不放心地扫了眼蔫巴巴的明央，清楚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却还是于心不忍，低声问道：“我们能把央央他们一起带走吗？” 　　事发突然，昨天一晚上都没人睡觉。 　　最先走的是柳盈盈，然后是沈家兄妹，管家原本想立马来接他，但是他不放心，决定等到早上。 　　许听景：“要看他们意见。” 　　明央毫不犹豫：“我走——！” 　　废话，这破地方晦气，鬼都不待！！ 　　她丢下毯子，迅速拽起顾言秋：“快点，我们去收拾东西。” 　　许听景不轻不重地推了许云安一把：“你也去帮忙。” 　　许云安好说也是被他带大的，瞬间明白大哥这是要搞事了。 　　尽管他和许听景关系一般，此刻还是乖乖听话，随兄妹俩一同上楼。 　　孩子们都离开之后，大厅只剩寥寥几人。 　　许听景宛如一座魏巍高山立在前头，无形中给一大屋子的人带来巨大的压迫感。 　　苗海成又不傻。 　　要是光接人，哪用得着这尊大佛，说来说去还是有别的目的，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事。 　　“许总这是……” 　　“苗导认识高开吧。”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此名一出，苗海成顿时愣住，甚至都没注意到门外偷偷拍摄的记者和摄影。 　　许听景的语调不紧不慢，仿若家常闲聊：“高总监是我公司的财务总监，同时也是持股人之一。近日清账，发现一年来有多笔账务遗漏，而每笔款项都与高总监的私人账户一致。” 　　苗海成喉结动了动，声音发紧：“许总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这和我……好像没多大关系吧？” 　　许听景笑了起来，天生一双深情眼，一笑更显亲近温和。 　　他推了推眼镜：“确实和苗导没什么关系。只是……”他刻意停顿，笑意没有退减半分，眼神却变得分外锐利，“我在调查时意外发现，高总监和苗导共同持有一家公司的股份，其中苗导还是其公司的法人代表。可是你说奇怪不奇怪，公司挂着海外贸易的名牌，半年来进出的货物都是不值一提的家常用品。” 　　“高总监费尽心机地挪用公款，只为了经营一家负盈利的日用品公司？犯不着吧？” 　　这些话语里的每一个字单拎出来都是爆炸的新闻。 　　记者口袋里的那根录音笔原封不动录下全部内容。 　　苗海成头皮发紧，冷气滋滋地只往后脑勺钻。 　　他睁着一双死鱼眼，因有亏心事，心脏鼓动的频率也快了许多。终于，苗海成注意到了一直在后面偷偷录制的记者。 　　情绪找到发泄口，他立马冲出去想要理论：“谁让你们拍的？！”他指着对方鼻子叫嚣，“你们怎么进来的！！给我删了！删了听见没有！！” 　　然而未等他近身，肩膀的衣服就被一只手牢牢桎梏。 　　许听景足高他一个头，苗海成需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面容。透过那双薄薄的镜片，那双下耷的眉目显得尤为凉薄。 　　苗海成气焰骤消。 　　活了半辈子，他竟然在小他一辈的青年身上品觉出恐惧的滋味。 　　许听景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 　　“这么生气做什么。”他说，“您大限已到，东西删不删又何妨？” 第41章 　　《明央效应》 　　许听景松开他， 若有若无地嗤弄嘲笑让他面若死灰。 　　紧接而来的是几个身穿司法制服的执法人，绕过记者和许听景，直接来到他面前对他亮出证件， “接到举报，你涉嫌非法经营和介绍卖淫罪， 请和我们走一趟。” 　　银手铐咔嗒一声扣在他手腕上，苗海成彻底傻眼。 　　他还想垂死挣扎一下，便也没继续顾及脸面， 在摄像镜头前疯癫咆哮：“我没有！你们凭什么抓我！！” 　　“我没有犯罪！！小心我告你们！” 　　“我警告你们， 你们没有权利抓我！！” 　　司法人被他喊烦了， 大声呵斥：“老实点，有话到局里说。” 　　苗海成被粗暴地押送至车里，直到执法车离去， 记者还有一干工作人员都处于震惊中没有回神。 　　什么情况？ 　　他们刚才说……他犯的啥罪来着？？？ 　　记者和随同摄影对视一眼，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到大事将要发生的表情， 顿时不敢耽误，火速折身跑回到车里。 　　——准备回公司剪辑新闻！ 　　没等过第二天， 警方就发布通报，把事情经过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钱元杰涉嫌强奸未遂与故意伤害， 已移交法院，静等处理。这件事闹得很大， 各大电台频道争相报道，凡是社交媒体基本都被钱元杰这个名字占领。 　　有人匿名放出钱元杰手机里的聊天记录。 　　共计九条长微博，被其骚扰的有刚刚实习的女员工；也有假期工， 还有默默无名， 只在后台忙碌的小职员。 　　这些女孩子都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初出社会， 没有背景，正因如此才忍气吞声，任其拿捏。 　　那些内容不堪到让人愤怒；同时也让无数看客心觉后怕。 　　要是明央那晚没有梦游，没有意外开启这场直播？那么下一个受害者会不会就是这些无辜可怜的孩子？ 　　网络是有记忆的。 　　随即有博主翻找出一个月前顾家兄妹因为钱元杰被大肆网暴的那条视频。 　　镜头当中的明央面露防备，顾言秋更是直接冲上去踢打，在不堪入目的谩骂当中，观众只看到他们的狂躁与不礼貌，却没看到钱元杰藏在老实后面的龌龊。 　　小孩子天性敏感，更别提他们自幼年就失去父母，对外界目光格外看重，也许是察觉到了钱元杰的不善，为了保护自身才做出那种行为。 　　可是这种自我保护却被外界扭曲成另外一层意思，让两个孩子遭遇了这么久的网络霸凌。 　　如今真相水落石出，昔日网暴过的他们的人们或沉默，或忙于删除当时的评论；剩下一部分则是心疼和愤懑。 　　这么久以来，这么多的人为了维护一个人渣而去大肆欺负本是受害者的两个孩子。 　　谁还能若无其事地就此过去？ 　　看客怒气点满，实时版面瞬间布满大量评论。 　　——要是没曝光出来，小孩子是不是就落他手里面了？ 　　——可以说要是没有央央，还有不少人都在受害。 　　——所以说看事情不要看表面，真心地心疼两个孩子。之前网暴的站出来道歉了吗？ 　　——节目组倒闭！！！滚出来道歉！！ 　　——我现在开始怀疑那个被明央抓头发的小花是不是也有问题了。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没等钱元杰这事消停，寻艺记者又放出了当天的一段剪辑后的录制，镜头正是苗海成被抓的画面。 　　网上还没来得及讨论，就见A城警方又发布了针对苗海成的通告，通告并未细说，只写着苗某人涉嫌违反犯罪被依法批捕！ 　　显而易见，苗某人指的是苗海成。 　　小舅子和姐夫同一天喜提银手镯，这事儿可了不得啊！ 　　营销号哪能放得过这么大的热度，结果一顿狂扒之后，越扒越震惊，立马整理好图文发布出来。 　　[X先生V：这是我各种查阅和托人找到的资料，差不多搞清楚情况了。许氏财团有个总监叫高开，高开利用职务便利挪用许氏公款，利用这笔钱款和苗海成同经营一家公司。此公司说是出口贸易，其实只是挂牌！苗海成负责当龟公，高开负责当中间人，两人里应外合，介绍刚入圈的爱豆或者公司里不红的十八线小艺人给各大老板，用来换取资源！ 　　总结来说，这是一场娱乐圈里非常恶劣黑暗的肮脏交易！！我们联系到了其中一位受害者，为了保护受害者隐私，就不透露她的信息了。] 　　X是圈内颇有点手段的媒体人，他发布的内容都是经过再三确定的，所以真实性非常之高。 　　九张图片有三张聊天记录，有介绍生意的，也有威逼利诱小艺人的，截图不多，但每一张都充斥着让人愤怒的无力感。 　　#苗海成# 　　#娱乐圈黑幕曝光# 　　#如何保护女艺人# 　　#抵制《爸爸妈妈不在家》# 　　数个词条接连热搜，《爸爸妈妈不在家》整个剧组包括总公司众星文化陷进舆论旋涡。 　　公司股票一路狂跌，面对上面的调查和数不清的舆论压力，众星文化不得不开除苗海成手下所有员工和有所关联的一众亲属，可以说公司里外都进行了大换血，大清除。 　　众星连开两场道歉发布会，对外宣布《爸爸妈妈不在家》即日停播，并且对嘉宾家属进行补偿慰问。 　　公司道歉态度良好，网友们暂且没继续追究，主要把矛头对准了苗海成还有其背后的产业链。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民愤达至极点。 　　上面自然不会睁一只眼闭只眼，一顿大清查后，共抓捕涉案人员十余名，还有一些在名单中的不方便对外透露。这些人里，有炙手可热的新晋影帝；还有一直营销深情人设的网络歌手，就连某搞笑艺人都位列其中。 　　网上将今日称之为“史上最大规模的塌房日”，最后统称为——《明央效应》，意为由明央引起的一系列大事件，大塌房。 　　如今的娱乐圈人人自危，谁也不清楚坏运气什么时候降到自己头上。 　　对于那些行得正坐得直的人来说，这却是一个涨粉的最好时机。 　　最让人感到意外的是，一向不被外界看好的明砚却并不在名单里。相反，他的私生活干净如一张白纸，甚至还有人意外扒出，他之前被曝出来的一次耍大牌，就是因为不想去苗海成举办的宴会。 　　这条新闻让路人对他好感飙升，所有因塌房而心碎的无辜粉丝一头扎进了明砚坑里，莫名其妙的，他成为此次明央效应里最大的受益者。 　　在娱乐圈清洗的这段时间，许氏集团同时也进行了一场大裁员。 　　百分之五十的高层都被开除，就连一众老员工都没有逃脱被裁员的命运。 　　许听景新上任不久，公司上层看他年轻，又在娱乐圈混迹过，对他多是不服，除此外还有以高开为首的老股东架空他的权利。许听景对他们所做之事一清二楚，心里头早就不爽了。 　　可是他亲信过少，父亲又年事已高，多年来都在国外休养，因此才让那些个仗着“开国元老”的老顽固们胡作非为。 　　他一直在收集证据，紧待一个时机。 　　也是多亏明央，他成功等到了清除内部的最好机会。 　　苗海成和高开被抓，网络掀起的巨大舆论可以让他光明正大地换人，这样一来，许氏又重新回到了许家手里。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可以睡个好觉了。 　　许听景正在办公室处理事务，秘书便敲门而入。 　　“许总，众星的人来了。” 　　这个名字不禁让许听景眉头一挑：“他们也敢来找我？” 　　秘书同样不解。 　　众星现在口碑下跌，内部又刚经历过一场清理，他们都自身难保了，是怎么想到来找许氏的。 　　“去会议厅等着吧。” 　　许听景好奇对方目的，拢上合同，踱步前往会议厅。 第42章 [修] 　　阎王爷的生死簿都没她敢写。 　　会议厅只等着一个女人。 　　短发， 西装，身形高瘦。不同于干练的装扮，她的五官偏向清冷的柔美， 一双上挑的凤眼十分具有辨识度，鼻梁小巧， 唇瓣圆润而饱满，结合在一起中和了眉眼间的冷清，气质间也夹杂了一丝古典韵味。 　　许听景进门的同时， 她也从沙发上站起身。 　　“你好许总， 我是谷梁桐。” 　　她主动介绍自己， 许听景说道：“谷梁导演不用介绍，先前就听过你的大名了。” 　　三年前，谷梁桐凭借一部描写少数民族女性的纪录片拿下国内外大奖。 　　因年轻， 还有不同于外貌的强劲手段，让圈内圈外的人都记住了这个拥有罕见姓氏的鬼才女导演。然而时运不济， 在后来的一次拍摄中，谷梁桐不小心得罪了某位太子爷， 因此遭遇封杀直到现在。 　　如今上面彻查，“太子爷”自然也没能逃过一劫。 　　“好像没听过谷梁导演和众星有过合约。” 　　许听景命人倒茶， 自己坐到她对面。 　　谷梁桐倒也不扭捏，落落大方道：“前些天刚签约， 白给的机会怎么能不要。” 　　她说得过于直白坦诚，许听景微微挑了下眉。 　　“众星有心重启《爸爸妈妈不在家》这档综艺，名字重改， 规定重定， 这次由我担任总导演。这是节目企划， 许总若有意， 我们双方可以合作。” 　　许听景瞥了眼桌上推过来的企划书：“让拿过戛纳大奖的导演来操刀亲子综艺，未免屈才。” 　　谷梁桐不恼，反倒笑着说：“总比没得导的好。” 　　三年来的封杀并未让她陷入低迷。 　　相反，她利用这段时间去充实自己，走遍天南地北。路上的风景固然惊艳，她却更想让自己的野心重见天日。 　　众星口碑已岌岌可危，联系她属于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谷梁桐需要重新进入到大众视线，于是她毫不犹豫签下了那份合同，哪怕这个公司当下的处境并不明朗。 　　许听景拿起企划书。 　　为首写着《小鬼当家》四个字，总导演：谷梁桐，总策划：谷梁桐。 　　看样子众星是完全将这个烂摊子丢给她处理了。 　　嘉宾暂定：明央，顾言秋；沈嘉烁，沈嘉昔；许云安，柳盈盈；明砚，许听景。 　　小嘉宾也是原班人马，可是当明砚名字出现的时候，许听景明显沉默了一瞬，待看到自己也在其中时，沉默化作一阵无语。 　　“……” 　　阎王爷的生死簿都没她敢写。 　　但不得不说谷梁桐确实聪明。 　　有许氏投资，首先不用担心赞助，其次只要许云安参加，沈家那边也会松动一些。 　　高明。 　　许听景合上企划书，“许氏做生意毕竟也不是慈善。这样，我会暂时投资一期，若达到要求，我们再签订正式合同，谷梁导演你看呢？” 　　谷梁桐不动神色地松了口气，冲他伸出手：“合作愉快。” 　　她的手不如其他女生那边细长，常年架着摄像机的指骨略大，握上去时候可以感受到粗粝的茧子。两人触碰及松，女人抱着东西头也不回地走出会议厅。 　　“您就给她这个机会了？” 　　谷梁桐走远后，秘书才开口说话，他对众星有芥蒂，怎么想怎么觉得不靠谱。 　　女人纤细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许听景收回视线，语调轻缓：“不是我给机会，而是她会抓住机会。” 　　心怀野心者，从不会坐等时机。 　　以前的众星徒有表面风光，实则内里早就如洞穴般被挖空了。如今不该留的都清除得干净，若能成功翻身，说不定能发展得更为稳固。 　　在事情发酵的这几天，明央和顾言秋就被接回了顾家。 　　明央清楚恶人自有天收，所以对外界发展并不操心在意，相反的还很放松。 　　在顾家也并没有吃什么苦头。 　　现在有阿姨每时每刻盯着顾家夫妇，他们也不敢在明面上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这让兄妹二人每天的生活过得轻松自在。 　　闲暇时间，顾言秋多是在捧着那些本破书看，明央对此不感兴趣，闲暇时没事做，就偷偷用他的手机刷网上的评论。 　　看到言论都是辱骂钱元杰和苗海成的，明央对此非常欣慰。 　　原来的小明央和哥哥因为导演组吃了不少苦头，这档黑心节目间接坑害了他们一生。如今真相大白，两人身上的污点也被洗请，相信另外一个世界的他们得知这一切后也会很开心的。 　　明央了却一桩心事，通体说不出的舒畅。 　　她关闭页面没再继续关注下去，决定找点小孩子该做的事情做一做，比如学沈嘉烁看小孩子动画片。 　　末日里书本即是为数不多的娱乐，来到古地球至今，她还没正式看完一部动画呢。 　　明央挑选半天，点开了一部《大闹天宫》，因为以前没接触过，只看了几分钟就完全沉默。 　　“别看了。” 　　正上头，手机被迅速抽走。 　　没等她抢回来，顾言秋就把手机锁进了小桌柜。 　　明央正看到关键部分，戛然而止的感觉让她难受不已，当即放下面子哀求：“你让我把这一集看完嘛~” 　　顾言秋纹丝不动：“时间到了，而且眼会瞎掉。” 　　手机本来就是顾言秋的。 　　她生磨硬泡了整整一个小时，他才同意每天给她玩三十分钟。 　　恨！ 　　等她有钱也要买手机！！ 　　明央赌气般的：“不给就不给，等我有钱我自己买。” 　　才不稀罕用他从别人手里头抢来的东西呢！ 　　顾言秋完全不搭理她，从桌上拿了张单子准备出门，见他不再继续看书，明央立马忘记先前的不愉快，蹦下床屁颠屁颠追过去：“零一，你要出去玩吗？我们俩一起玩捉迷藏吧！” 　　屋子大，不用担心丧尸，也不怕大伯母再锁着他们，就算两个人玩儿也十分有趣。 　　她眼神亮闪闪的，就差没直接蹦到他身上求着他玩儿了。 　　顾言秋不为所动，视线从她肩头越过。 　　那张原本清理平整的床铺在她的一阵翻滚之中变得皱皱巴巴，上面隐约还残留着食物残渣。 　　顾言秋眉头一皱：“你在床上吃东西了？” 　　明央见势不妙，笑容僵滞，生硬地岔开话题：“呃……改天玩儿捉迷藏吧。” 　　顾言秋没有戳破，语气虽冷却并未显露明显的不快：“去收拾干净。以后不准在我床上吃东西。” 　　明央不开心地撇了下嘴，不情不愿去整理被自己搞得乱糟糟的床。 　　同样都是末日过来的。 　　凭什么他这么多穷讲究？ 　　顾言秋没再理会，径自走出房间。 　　她实在好奇他要去哪儿，匆匆清理干净上面的糖渣，火速追了过去。 　　意外的是，顾言秋去的竟然是顾子睿的房间。 　　他意思地敲了两下门，未等里面人同意，便拧开门把锁走了进去。 　　顾子睿正坐在书桌前打游戏，听到动静估计以为是父母，心急火燎地把手机藏在书本下面，装模作样看起书来。 　　明央有点想笑。 　　“喂。” 　　顾言秋出声。 　　顾子睿在绷紧神经的同时又松了口气，紧张来的是顾言秋；又庆幸回来的不是父母。 　　“你们来干嘛？”顾子睿眼珠子老鼠似的咕噜噜转，显然是在心虚，“我可没惹你们啊，你们可别找事。” 　　他刚在学校过了两天好日子，可不想继续被这兄妹俩折腾。 　　顾言秋懒得和他废话，上前几步将那张纸拍在他面前：“等你爸妈回来的时候你和他们说，说要报名参加这个。” 　　顾子睿一看内容，傻了。 　　《青少年编程培训》 　　“？？？” 　　这什么鬼玩意？？ 　　明央也很好奇，拿过单子看了眼。 　　这是一张编程培训的报名表，一周两节课，都在周末，网络授课，每节两小时，就是报名费很贵，五位数的报名费让明央一阵咋舌。 　　顾子睿很是抗拒：“我、我又不懂这些！我才不说呢，你有本事你去和他们和你说，反正我不去！” 　　他连编程是什么都不知道，才不要随随便便报名呢。 　　顾言秋平铺直叙道：“我去找他们不会同意的。等他们给你报好名，我用你的名字上课。” 　　就算他这样说，顾子睿还是不想同意。 　　“不去，我又没什么好处。” 　　顾言秋注意到他桌上打满红叉的试卷，“我帮你改卷，帮你做作业。” 　　顾子睿一听，心动了。 　　同时也抱有怀疑，他一个上小学三年级的，哪能做得了他的卷？ 　　“不信。”顾子睿把作业本推过去，“除非你做给我看。” 　　顾言秋深吸口气似是努力克制着什么。 　　他没有犹豫地拿过铅笔，仅扫一眼就在括号里写下答案，避免被老师发现，甚至还刻意模仿出顾子睿的笔迹。 　　明央也凑过去看热闹。 　　在地下养育室的时候，也会有人过来传授知识，大部分内容她也都记得。只是这个时代所学似乎比末日教得难一些，但是也能看懂。 　　除了个别问题，顾言秋写得几乎都对。 　　“好了。”顾言秋放下笔。 　　顾子睿拿过作业，又翻开书本逐个对答案。 　　越对越心惊，这向来上不了台面的堂弟……竟然真的都做对了！！他脑子一根线，也没往其他地方想，单纯觉得惊讶。终于，顾子睿发现了漏洞。 　　“这题这题还有这一题你错了。”顾子睿像是抓住他小辫子一样洋洋得意，“我就说你不行。” 　　顾言秋面不改色：“你要是拿个一百分，老师会信你？” 　　顾子睿：“……” 　　他学习不好也不算坏，中等偏下，要是全都对，别说老师不信，他也不信。 　　顾子睿妥协了：“行、行吧。以后数学作业我给你做，我可以让你我妈报名。”顿了下，“可是我妈要是不听我的怎么办？” 　　他贪玩贪吃，哪像是会什么……编程的。 　　顾言秋：“我之前用你的名义买过这些书，你就说你全完了，想深入学习一下。这是网络课程，耽误不了多久时间，他们会同意的。” 　　他又想起什么，提醒：“报名后，记得让他们买一台电脑。” 　　还能玩电脑？ 　　顾子睿眼睛亮了起来，也不在乎他说的内容都是什么，忙不迭兴奋应下。 　　两人说通，顾言秋没继续逗留。 　　明央小跑追过去：“哥，你要学打电脑呀？” 　　明央没接触过电脑。 　　末日倒是有机械设备，不过她的定位是巡回打手，机械那些都是科研人员要做的事。 　　如今零一要学电脑，明央觉得很惊奇。 　　“嗯。” 　　“你学这个干嘛？” 　　对方言简意赅：“赚钱。” 　　……赚钱噢。 　　提起这个明央就有点丧气。 　　原著里兄妹俩一直在《爸爸妈妈不在家》这个节目待到结束，可是现在原著剧情打乱，别说节目组倒闭了，就连导演也跟着倒闭了。 　　她倒是不同情，就是很可惜。 　　没了这档节目，以后估计很难再和盈盈他们见面，而且还要时时刻刻留在这个讨厌的家里。 　　明央咕哝着：“我也想赚钱。” 　　顾言秋面露讥嘲：“赚钱买手机？” 　　明央脸一红，气鼓鼓反驳：“才、才不是呢！我要给我们买房子！” 　　顾言秋微怔，先前那抹尖锐的哂意顿时收敛，琥珀色的眸子跟着沉了一瞬：“我们？” 　　“当然是我们了。”明央没有注意到少年异常，点着头理所应当地说，“我总不能把你丢掉吧。” 　　顾言秋是个脑子空空的“机器人”，没有她的话，八成几天都活不了。 　　他们经历过同样的时代，明央自然不会残忍地将他弃之不顾。 　　不过—— 　　明央仰起头，很认真地对他说：“等我买到漂亮房子，最大最好看的那间是我的，不准和我抢听到没有？而且你住在我家，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在哪里吃东西就在哪里吃东西，你不能管我的。” 　　明央觉得自己已经贷款买房了，说话特别硬气。 　　顾言秋看着眼前这张有点小嚣张的脸蛋，莫名其妙觉得好笑。 　　他勾了勾唇角，伸手对着她鬓角的小卷发轻轻一拉，没说话，提步回屋。 　　明央完全没想到顾言秋会拽她的小卷毛，愣了会儿，气急败坏地：“也不能揪我头发！” 　　现代的人秃得这么快，头发可是很珍贵的。 　　她还小，被他揪秃怎么办？ 第43章 [修] 　　“我分你一半。” 　　晚上顾子睿就在饭桌上忐忑地和父母提了要报班的事儿。 　　他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压根不指望父母能信这番鬼话，更不指望父母真的同意给他报名什么什么网络班，结果顾父在看过报名表还有顾言秋拿给他地做着各种笔记的编程书后， 喜出望外，直接同意了。 　　三万块钱对顾家只是毛毛雨， 只要顾子睿有学习的心思，别说三万，三十万三百万他们也愿意给。 　　夫妻俩都没有异议， 顾子睿松了口气， 偷偷瞄向桌对面的顾言秋。 　　他咽下口中的饭食， 咕哝着提议：“爸，这是网课，要……要用电脑。” 　　顾华晔摆摆手：“明天我让秘书送来一台， 不过除了上课时间，其余时候都不能看， 知道不？” 　　顾子睿点头：“知道。” 　　晁雅晴也跟着问：“报名是网络报名？有教育资质吗？你可别被那些小广告骗了。” 　　现在骗子多。 　　孩子有兴趣爱好自然好，只不过他一个小孩， 谁知道是从哪里看来的报招生广告。 　　顾言秋先前都已经教过他了，顾子睿磕磕绊绊回答：“有、有资质， 教育机构就在我们本地，妈你不放心的话可以去看看， 报名是线上线下两种，都行的。” 　　晁雅晴依旧不放心：“那等去看过再说。”她有点好奇，“你平日里只想着玩， 现在怎么突然想学电脑了？” 　　晁雅晴语气凶了不少：“顾子睿， 你可别告诉你就是单纯想玩儿？” 　　顾子睿急了， “我、我没有， 我不是……” 　　顾子睿哪会回答，心急如焚，又窥着顾言秋脸色。 　　他不吱声，一直埋头吃饭，这让顾子睿坐立难安。 　　结果顾父给他找好借口：“现在的孩子就对电脑手机感兴趣，只要不是打游戏，学就学，多一门手艺总比以后坐吃山空强。怕他玩，回头除了上课时间，把书房门锁上不就行了。” 　　晁雅晴一想也有道理，就不再多问了。 　　第二天晁雅晴就带着顾子睿去了实地考察。 　　这是一家合法并且专业的教育机构，主要教青少年学习网络和电子编程，墙上挂满大大小小让人看不懂的奖状，随便挑出一张就让晁雅晴眼馋不已。 　　更主要的是，她发现在学生还有报名的孩子里，顾子睿的年龄算是小的。 　　要是顾子睿真学出什么，那以后再和其他阔太聊起来，她脸上可不就有光了！！ 　　晁雅晴越想越美，瞬间收起了之前的那点效益或，毫不犹豫就给顾子睿交了报名费。 　　巧的是他们刚从教育机构回家，秘书就把订购的台式电脑送了过来。 　　这是一款专业组装过的电脑，从硬盘到显示器用的都是上等货，算下来起码大几万。 　　晁雅晴还是有点小心疼的。 　　一个包卖几万能理解，毕竟都是真皮的，可这电脑卖这么贵实在不划算，要是顾子睿学几天就退烧没了兴趣，亏的可都是钱。 　　“太太，电脑安装在哪里？” 　　晁雅晴害怕装卧室里他会每天不务正业，便说：“小书房吧。” 　　那是给顾子睿准备的书房，现在他基本用不到，平常都是上锁的状态。 　　在秘书安装电脑的这段时间里，明央和顾言秋也跟着过来看热闹。 　　不过他们担心被大伯母甩脸子，只敢站在门口偷偷地看。 　　电脑黑蓝相间，机械感十足，看起来非常炫酷。 　　明央鬼头鬼脑地缩在顾言秋后面，拉了拉他袖子，小声嘀咕：“以后你能给我玩不？” 　　顾言秋白她一眼：“不能。” 　　明央：“不信。” 　　顾言秋：“……” 　　明央羡慕地盯着里面的机子：“我也想学电脑。” 　　现在好说是现代人，怎么能和时代脱节呢？ 　　既然顾言秋能从电脑里学东西，那她肯定也行。 　　电脑已经安装好，里面的人也开始准备激活程序了。 　　顾言秋收敛目光，转身往楼下走去。 　　明央见此，立马跟在他屁股后头。 　　“哥，我想吃赵姨做的小蛋糕。”明央比画了两下，“可是她藏在高处了，你帮我拿一下呗。” 　　明央嘴馋贪吃，赵姨怕她吃坏肚子，就把点心零食都藏在了高处，就算她踩着凳子也够不着。 　　这让明央委屈得很，她又不是贼，只是一个年幼肚子容易饿的五岁小朋友，干吗这样防着她？ 　　顾言秋不为多动：“不给。” 　　明央开始买通：“我分你一半。” 　　顾言秋冷言冷语：“不要。” 　　“那……” 　　她不罢休，正想继续纠缠，突然发现大厅里多出一个陌生女人。 　　女人漂亮。 　　可是比起漂亮，让人一眼注意到的是她干净干练的气质。 　　明央形容不上来，只是莫名的有一点点喜欢。 　　赵姨还在楼上忙碌，其他人也都不在。 　　明央不知道这是谁，但是干让人家在这里等着似乎也不好。犹豫片息，她大着胆子迎上去—— 　　“你好，你是不是找我大伯父？” 　　她一出声，谷梁桐立马发现了她。 　　小姑娘被赵姨打扮得漂漂亮亮，穿着一身藕色的运动服，由于最近伙食好，昔日微微枯黄的小卷毛也有了漂亮光泽，蓬蓬松松地包裹着一张圆嫩的脸蛋。 　　尽管事先了解过明央，但是亲眼见到的时候，谷梁桐还是惊了下。 　　小姑娘可比电视上好看多了。 　　她收起表情，半蹲在她面前：“不是哦，我是来找你还有你哥哥的。” 　　提起顾言秋，谷梁桐又顺着她身后望去。 　　身量瘦长的小少年站在不远处，明明同样都是小卷毛，可他面色凉薄，眼神蕴着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漠然冷淡。 　　谷梁桐一眼就看出对方不好搞，于是把全部心思全放在了明央身上。 　　“你们家的司机说让我在客厅等一会儿，没想到你就过来了。” 　　“那你坐。”明央不清楚漂亮姐姐找她干嘛，很有礼貌地邀请对方入座，又端起水壶，颤颤巍巍地往杯子里倒了一杯水。 　　她把水推过去：“喝，不用客气。”顿了下，扭头使唤起顾言秋，“哥哥，你把赵姨做的蛋糕拿出来招待姐姐。” 　　顾言秋：“……” 　　小姑娘如此隆重的待客之道让谷梁桐受宠若惊。 　　本来以为像她这么大的孩子在经历过这么多变故后，会短时间内变得胆小怕人，来之前她也做好了充足的被拒绝的准备，可是……好像与想法背道而驰了。 　　小姑娘非但不怕人，还很热情。 　　“不用，蛋糕就不用了，姐姐不吃蛋糕。”谷梁桐笑着拒绝。 　　明央眉头一皱，假装没听见谷梁桐地话，一本正经对着顾言秋说：“哥你愣着干嘛，去拿蛋糕。”她嘟嘟囔囔地教训：“客人来也不懂得招待一下，真没礼貌。” 　　顾言秋：“。” 　　算了。 　　他不想听明央唠叨个没完没了，去厨房把赵姨的蛋糕拿出来，大份地摆在了明央面前，小份的留给了谷梁桐。 　　谷梁桐一看，恍然大悟，接着乐了。 　　敢情是小姑娘自己想吃。 　　“没事我回屋了。” 　　顾言秋转身要走，被谷梁桐叫住：“等等，这件事要和你们兄妹俩一起商量，所以希望哥哥也能听一下。” 　　他没兴趣，却被明央一把拉着坐下。 　　明央小口小口吃着蛋糕，她还记得先前的承诺，于是自己只吃一边，另外一边是留给顾言秋的。 　　“首先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谷梁桐，是个导演。” 　　明央一双大眼睛盯着她，对这个名字隐隐约约有了印象。 　　原著里只有一段有关她的剧情，说是男女主在山里拍节目时遇难，被在山中拍摄的谷梁桐意外所救。 　　可是这位只出现过一面的导演下场并不好。 　　在男女主长大后，他们一起出席了谷梁桐的葬礼。这位女导演一辈子怀才不遇，最后客死他乡。男主为她整理遗物时，发现了她生前拍摄过的百部纪录片，他将这些都放了出去，其中有很多片子都红遍大江南北，拿下海内外各种大奖。 　　然而斯人已逝，若荣誉不能亲手加冕，又谈何意义？ 　　明央莫名对她生出敬意，放下蛋糕，小身体坐得端正笔直。 　　她这幅专心对待的样子让谷梁桐哭笑不得，“我们决定重启一档节目，这档节目叫做《小鬼当家》，计划还是邀请你们原来的三组，所以想问问看，你们兄妹俩愿不愿意继续参加？” 　　说完还特意补了一句：“放心，这次绝对绝对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们。” 　　签合同的时候，众星就把这档节目全权交给她处理。 　　选人方面，谷梁桐决定严谨对待，绝对不能让一颗臭虫坏了一锅粥。 　　听到又能继续上节目，明央的心突地狠狠跳了一下，“小奶昔还有盈盈他们也会来吗？” 　　谷梁桐点头：“我们会努力谈下来的。” 　　“那有钱拿吗？” 　　“当然，还是原来的价格。你们兄妹俩每人一百万。” 　　一百万哎！！ 　　又换了漂亮导演；又能和原来的小伙伴在一起，还能拿钱，谁不答应谁是傻子！！ 　　“我……” 　　“等等。”没等明央答应下，顾言秋就突然打断。 　　她懵然未懂地看过去。 　　顾言秋不予理会她的注视，琥珀色的眼眸直直凝视着谷梁桐，“请问，我们是不是你第一组找的人？” 　　谷梁桐一愣。 　　她也不想隐瞒，点头承认：“是，你们是第一组。” 　　顾言秋冷声嗤笑：“你是想先骗明央答应，她要是同意参与，其他几组肯定不例外地也会同意，是这样吧？” 　　明央在这几人里格外受欢迎，不管是许云安还是柳盈盈，或是小奶昔都喜欢缠着她。 　　可以说只要搞定一个明央，就等同于搞定了其余三组。 　　他那双琥珀色的双眸犹如没有温度的日光，语似尖冰，毫不掩饰地撕破她内心所有的算盘。 　　“骗”字一词尤为难听刺耳，谷梁桐表情凝滞一瞬，但并没有因此怒恼：“是的，我承认有这个意图。不过我也诚心的，想让你们与我合作。” 　　她不把他们当做不懂人事的小孩子看待，将自己放在和他们在同样的位置上，平等地进行一场谈判。 第44章 [已修] 　　买过的重新看这一章 　　顾言秋皱眉想要拒绝。 　　一旁的明央拦住他， 先一步抢话，“钱可以直接打到我们的账户上吗？” 　　二百万对明央已是触不可及的天文数字了。 　　想到原主的那笔钱都被黑心的伯父家独吞，明央就气得要死。现在大伯母他们还没下来， 要是先一步拿到钱再签约，那也不亏。 　　谷梁桐全然想不到能从一个五岁孩子的口中听到这种话， 也不管她明不明白，但还是耐心解释：“费用会打到你们监护人的账户上噢。” 　　监护人？ 　　那不就又便宜了黑心大伯父和大伯母？ 　　明央一听就急了，拼命摇头：“不行， 不能打到监护人账户上， 要打到我们这里， 不然我就不同意签约。” 　　谷梁桐噎了一下，想到现在的父母都给小孩子办理了个人账户，就问：“那你有自己的卡号吗？” 　　自己的卡号…… 　　明央缄默。 　　她和顾言秋现在都是小孩， 平常被大伯母他们管控严格。别说卡号，就连电话号都没有。 　　既然这样， 她怎么才能把钱拿到自己手上？ 　　说话间，晁雅晴领着顾子睿下楼。 　　见兄妹俩和一个陌生女人在客厅相处甚欢， 而晁雅晴并没见过谷梁桐，神色顿时不满：“家里来了客人， 你们也不懂得去上面知会我一声？”这一句完全就是埋怨了。 　　谷梁桐注意到楼梯间的顾太太，急忙起身做起自我介绍：“顾太太您好， 我是众星的导演，这次是来谈合作的，因为您在忙， 所以……” 　　一听合作， 晁雅晴立马换了另外一副面庞。 　　“哎呀， 原来是众星的导演呀。没事没事， 是我考虑不周。” 　　她没想到飞掉的鸭子还有机会跑回来，心里头自然是欣喜若狂。 　　打从苗海成下台，节目组倒闭起，晁雅晴只要看到兄妹俩就心里冒火，尽管众星那边给了一笔不菲的赔偿款，但是比起这些，她更不乐意看两人整日在眼前晃悠。 　　还有那个赵姨。 　　只要有她在，晁雅晴就得每时每刻，小心警惕地扮演着贤良的角色。 　　晁雅晴迅速坐过来，立马让小阿姨来端茶送水。 　　小阿姨是她后面请来的保姆，主要负责他们一家子的日常起居，看着可比赵姨顺眼多了。 　　晁雅晴具有目的的行为让明央心生不适，愈发焦躁起来。 　　晁雅晴：“辛苦谷梁小姐跑一趟了，先前我在忙，还要麻烦你多讲一遍之前的内容。” 　　谷梁桐又把之前的话原封不动地对她说了一遍，并且再次承诺兄妹俩这次在节目里绝对不会再受欺负。 　　晁雅晴哪会在乎这些，她更在意给多少钱。 　　待谷梁桐把金额说清楚后，晁雅晴想也不想拍板决定：“没问题！就按照你们说的办，那节目什么时候开始？” 　　谷梁桐先观察了一番明央的表情，最后才回答：“没意外的话下周就可以进组了。” 　　第一期的策划方案她已经拟定完毕就差修改，只要嘉宾顺利敲定，那么下周就能直接开拍。 　　时间抓得紧，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好、那我们……” 　　晁雅晴正要接受，就听一道稚嫩的声音在旁边打断：“我不同意！” 　　晁雅晴笑容一僵，朝明央看过去。 　　小姑娘满脸倔强地站在她身后，那副表情让她无端冒火，但还要忍着不悦，笑意盈盈问：“央央之前不是还说想念小奶昔他们，怎么现在就不同意啦？” 　　明央说：“上节目的是我和哥哥，可是钱打给了大伯母和大伯父，不公平。” 　　敢情小丫头片子是惦记钱。 　　晁雅晴恨得牙尖痒痒，“央央你不懂，你现在还小，所以大伯母帮你们守着，等你们长大就……” 　　“我不管。”她脸蛋紧绷，态度更为强势，“钱要打到我的账户，不然就不签约。” 　　晁雅晴眼皮子猛跳，险些维持不住笑意。 　　谷梁桐此刻也意识到小姑娘怕不是只要钱这么简单，像她这个年级，对财产根本没概念，哪个不是让父母处理的？可是她的行为言语充满防备和对顾家的不信任，八成……背地里这家人并不如表面那样平和。 　　她思绪微动，片刻隐藏：“不然我们就把费用打在央央账户里吧，免得小姑娘一直惦记。” 　　晁雅晴攥了攥拳头。 　　如今外人都在，若她不同意，保不准传出来别人又这么说她。 　　何况…… 　　她一个大人，总归不会斗不过一个小孩。 　　晁雅晴妥协道：“行。那我们先签约，然后下午让林秘书带你们出去开户。” 　　要是普通小孩子八成就信了，可是明央又不是傻子。 　　“不行。”她当即拒绝，“先办卡，然后签约。” 　　晁雅晴一口气哽在喉咙上不去下不来，她忍着火气，小声打着商量：“央央，未成年开不了卡。这样吧，我们可以先签约，等迁过来，我带你去办理存折，然后把存折交给你保管，这样和卡的作用是一样的，你看行吗？” 　　内容深奥，明央不懂，眉头皱了松，松了皱，最后也拿不定主意。 　　彼时就听顾言秋开口：“存折多不方便。反正现在我们用不上钱，不如就办理一个五年的定期存单，你看如何？” 　　他看向晁雅晴的眼神带有明显的玩味与讥嘲。 　　现在他们都是小孩，在华夏的国土上处处受限，哪怕存折持有人写着明央的名字，只要监护人有身份信息，依旧能把里面的钱款取出，让存单变为一张废纸。 　　定期存单不同。 　　就算他和明央花不了，晁雅晴也拿不出来，只能干看着。 　　明央瞄了瞄晁雅晴灰紫的脸色，顺着说：“行，那我们就办定期。” 　　“央央，可是……” 　　晁雅晴还想劝，明央不耐烦听下去，依旧是先前那套话术：“不办理就不签约。” 　　谷梁桐还在一旁看着，纵使晁雅晴心有怨气也不好直接发怒。 　　现在顾家是监护人，就让他们办，到时候还不信取不出来！ 　　晁雅晴勉为其难点了头， 　　签好合同的第二天，节目组就给明央打来一张二百万的支票，由于办理业务需要户口本和监护人，就算明央不乐意，也只能和晁雅晴一同出行。 　　其实她想要顾言秋跟着，毕竟他聪明，脑子灵活，接受事物也比她广泛，可是顾言秋明天要上第一堂网课，十有八九不会同意她的请求。 　　思来想去，明央决定给自己找个靠谱的“保镖”，免得什么不懂被大伯母给骗了。 　　可是找谁好？ 　　她在这个世界光认识几个小孩，沈明珠倒是不错，但她很忙，加上只有一面之缘，明央也不想过分打扰。 　　柳盈盈？ 　　盈盈父母管得严，更不会答应这种莫名的请求。 　　那就只有……许云安了。 　　许云安虽然也是小孩子，但他的管家靠谱，有管家跟着肯定不会被骗。 　　许云安先前被明央的那部手机早已被破坏了，好在她还在记得号码。 　　明央不敢用大厅的电话，害怕被顾家听见，那就只能找顾言秋了。 　　她来到对方房间，在门前局促半晌，轻手轻脚地把房门推开一条小小的缝隙。 　　本想趁人不注意偷偷把手机拿出来，谁承想一开门就对上对方凝视过来的眼神。 　　“鬼鬼祟祟，你要偷东西？” 　　明央：“……” 　　事实如此，然而听他这样直白依旧不得劲。 　　既然被发现了，也没有必要再遮掩，她大大方方进门，“哥，我想借你手机打个电话。” 　　顾言秋盯了她一会儿，把手机扔过去：“五分钟还回来。 ” 　　干脆利落，没问原因。 　　明央也不愿意被他盘问，拿着手机跑回了自己房间。 　　她熟练地在键盘上输入号码，正要拨出忽然略显窘促。 　　这样冒冒失失让人家来帮忙，会不会不太好？毕竟之前许云安就帮过她很多了，可是……除了许云安外她实在也找不到第二个靠谱的了。 　　唉。 　　没门路就是愁。 　　怀着不安的情绪，明央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这是许云安的私人号码，平常只有熟悉的人知道，尽管来电显示是生号，他依旧选择接通：“你好。” 　　少年声线清朗好听，明央立马直起身子，“云安哥哥。” 　　她叫了一声，对方立马认出这是她的声音，颇为意外：“央央？” 　　“是我。” 　　“这个号是？” 　　“是我哥哥的，我用他的手机给你打的电话。”担心许云安日后会打来，明央忙说，“不过他不用这个手机打电话，你不用记号码。” 　　她解释得急切，许云安顿时猜测出手机来路可能不正，他强忍着笑：“央央这几天过得好吗？” 　　明央思衬一番近日来的生活，诚实评价：“一般般好。” 　　许云安轻笑出声。 　　家常聊完，接下来就是正题了。 　　明央轻咳一声：“云安哥，我能请你的管家帮个忙吗？” 　　“阿德里安？”他深感疑惑，“你找他做什么？” 　　明央把事情经过原封不动描述一遍。 　　小少年听后沉默一瞬，节目重启的事情他也提前听说了，不过这次许云安并不打算参与。 　　他也明白明央为什么去，上节目玩，总比寄人篱下的强。 　　许云安晃了晃手上铅笔，缓缓合住书本：“那你拜托阿德里安的时候，也能顺便拜托一下我吗？” 　　他一板一眼，语气认真：“我也想帮央央的忙。” 　　明央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小耳朵，抿唇笑了一下：“那云安哥哥是答应啦？” 　　“嗯，你可以用这个号码加我微信，然后语音告诉我地址。” 　　“我可以给你发短信！” 　　许云安立马戳穿：“你能认识字？” 　　明央不服气地为自己辩解：“我能认识！我又不傻！” 　　虽然数学不如顾言秋，但是她认识的字很多，拼音也没忘，打个字有什么难的？ 　　急于证明自己。 　　明央立马挂断电话把时间地点以短信的方式发给了许云安，担心顾言秋发现她用了他的短信费，发完明央又悄悄删除了信息。 　　一切说定后，她神情爽朗地将手机重新给顾言秋。 　　“可以了。” 　　五分钟的时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顾言秋看她神色盎然得如同一只神赳赳气昂昂的兔子，顿时觉察出异常，眉头微微一凝：“你要和晁雅晴去存钱？” 　　明央毫不犹豫一点头：“是呀。” 　　顾言秋：“就你们两个？” 　　明央：“嗯哼。” 　　顾言秋捧书的双指逐渐收紧，加重语气，重问一遍，“你确定，要和她单独出去？” 　　明央觉得他今天奇奇怪怪的，狐疑打量他两眼，“你安心在家里上那个什么网课。我有分寸，不会被她骗的。” 　　想起赵姨正在下面蒸包子，明央立马将他弃置身后，屁颠颠跑去厨房找吃的。 　　小姑娘背影轻快，好似没有半点烦恼。 　　顾言秋目送她身形远去，手指攥紧松开，松开又攥紧。 　　她忘记关门了。 　　还有，她竟然没有邀请他同行。 　　本来也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事情，他深吸口气决定继续看书。 　　顾言秋翻过一页，却发现思绪不平，字迹印不进脑海。 　　他莫名其妙心生烦躁。 　　烦躁自身的处境；烦躁她不管在何处都欢乐的性子，更烦躁自己这年幼无用的身躯。 　　顾言秋拿过床上手机，先是检查了短信，接着又点开最近通话，发现了一条几分钟前的通话。 　　他唇瓣微抿，打通过去。 　　对面响起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央央？” 　　怪不得不找他。 　　顾言秋长睫收敛，指腹轻轻在书皮上按压一下。 第45章 　　“买房子。” 　　翌日早， 司机开车带着她们前往银行。 　　晁雅晴原本想到常去的银行办理业务，可是明央害怕他们联起手来坑人，硬是不同意， 最后敲定了一家位于市中心的某行。 　　比起私人银行，四大行靠谱多了。 　　晁雅晴坐在副驾驶， 明央在后位安然自得。 　　很快抵达目的地，晁雅晴没有好气地下车，明央不理会她面色不快， 麻溜地爬下车， 先一步走在了前面。 　　隔着不算远的距离， 明央一眼发现站在门口等待的许云安。 　　在人来人往的大门前，一身灰色运动服的小少年很是显眼，阿德里安尽职尽责守在他身后， 金色的发丝还有灰蓝的眼珠分外瞩目。 　　两人站在一起像是古欧洲的画卷，贵气又优雅， 哪怕是过路人也有意无意地避开距离。 　　“云安哥哥——！” 　　明央冲他挥挥手，待许云安看过来后， 露出一口小白牙，然后三两步跑上了台阶。 　　赵姨今天给她穿了一件戴有兜帽的T恤， 帽子从后看是兔子形状的，还带有一对毛茸茸， 又长又大的粉色兔子耳朵，跑起来一颠一颠，可爱得紧。 　　许云安招了下手以作回应。 　　“谢谢你还有阿德里安叔叔能来。”明央抬起头道谢， 还不忘记一同感谢阿德里安。 　　向来沉稳的法国管家好脾气笑笑：“为你服务是我的荣幸。” 　　明央迫不及待地牵起许云安的手， “走吧走吧， 我们快进去排队。” 　　因为是休息日， 大厅里办理业务的人都很多，他们十二点就下班，明央怕赶不上趟，着急火燎拉着他就向里面走。 　　许云安由小姑娘拽着，脚步却分毫未动。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朝跟过来的晁雅晴身上闪现而过，“不急。” 　　明央停下动作。 　　此时晁雅晴也走上了台阶。 　　许云安的出现让她面露诧然，“云安怎么来了？” 　　“听说央央来办理存单，怕她不懂，我就跟过来看看。”许云安慢声浅语，态度端正找不出问题，偏生眉眼冷淡，硬是让晁雅晴从中品出排斥与疏离。 　　她脸色变了又变，哪会听不出小孩话语里的潜台词。 　　“有我在，云安可以放心。”晁雅晴脸上堆笑，“不过来都来了，就一起进去吧。等办理完存款，阿姨请你们吃饭。” 　　许云安身形未动：“办理存款前要先做一件事。”他看向明央，“可以吗？” 　　明央看了看许云安又看了看晁雅晴，毫不犹豫点头。 　　他又说：“也麻烦晁阿姨一起走一趟了，就几分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晁雅晴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是也不想甩小少爷面子，最后只得不情不愿跟上他的步子。 　　许云安具体没说去哪儿，路上也没有开车。 　　穿过马路又走了五分钟，几人在一家刻章店前停下，“到了。” 　　晁雅晴不明白意图：“这是？” 　　许云安睨过去，回：“给央央刻个章，用作取款凭证。” 　　晁雅晴品出来了。 　　敢情这小子是怕她吞财产，故意防着她啊！！ 　　她气得想吐血，恨不得手撕了两人，可是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发作，最后阴沉着脸走进了刻章店。 　　刻章几分钟就能完成。 　　像明央这么小的孩子，刻章必须监护人陪同才能制作。 　　明央不明白什么是刻章，不过许云安总归是不会骗她的，于是按照店主的要求老老实实操作，几分钟后，一个刻有她名字，小小的印章落在了她手上。 　　她捧着那印章，新奇地看来看去。 　　许云安弯腰抓住她的小手，逐字逐句叮嘱：“记住，这个章只能你拿着，谁也不能给，知道吗？” 　　明央重重点头：“知道。” 　　“乖。”许云安在她卷毛上一摸，重新牵起她手，“走吧，去存钱。” 　　两人没理会晁雅晴，率先走出刻章店。 　　望着一大一小两个背影，晁雅晴恨得要咬碎一口银牙。 　　也不晓得这小丫头片子走了大运，什么人都乐意帮她，晦气。 　　许云安是银行的VIP顾客，有专属的业务通道，所以明央没有耽误太长时间就办好了各项手续。 　　未成年存款较为繁复。 　　明央办理了银行新推出的儿童储蓄活动，定期整存零取，三个月一结算，利息转为活期存入账户，可以当作一笔零用钱，为此她还在业务员的帮助下办理了一张儿童卡。 　　签约时同时写下要求：无论是取款还是业务变更，都需要本人还有印鉴证明，二者缺一不可。 　　双重防范，防的就是有心人。 　　自银行出来，明央不但多了个只属于她的小印章，还多了一张印有卡通熊的儿童储蓄卡。 　　收获良多。 　　她对那张小小的卡片爱不释手。 　　“这里面的钱以后就是我的啦？”明央看向他，眼里光彩熠熠。 　　许云安从小就不缺钱，他没想到这点微小的利息就能让她如此开心，不禁动容：“嗯，都是你的。” 　　明央一听更是开心。 　　宝贝似的把卡放在老虎包包，“那我要攒起来。” 　　许云安一听，顿时生出好奇心：“央央攒起来要买什么？” 　　本来以为她这么爱吃，回答的一定是各种好吃的，结果却听到她说：“买房子。” 　　她神色认真：“我和哥哥的房子。” 　　没穿越前整日风餐露宿。 　　对那时的明央来说，只要安全，就算是石洞也能住人。“家”这一词只存在于书本，就连幻想都不敢幻想。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能梦想那么多从未敢奢望过的事，并且能一件一件把它们完成。 　　很愉悦，还有说不出的期待感。 　　许云安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他没有嘲笑，也没有提出帮助，只是弯腰拍拍她的头：“这可是一个很大的梦想，央央要好好努力才行。” 　　少年的鼓励瞬间让明央生出莫大的鼓舞，重重颔首并且保证：“嗯！等以后我邀请你来家里做客。” 　　许云安低笑：“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明央晃了晃脑袋，攥着老虎包包走下台阶，边看路边道谢，“今天你帮我很多，不然我都不知道还能弄这个章子。” 　　要是没有许云安，说不准哪天钱就被坏心的大伯母一家取走了。还好，许云安的提点让她的二百万变得更加安全了。 　　许云安瞥了眼不远处的晁雅晴，想到昨天晚上的那通电话，没有强行揽下这份不属于自己的功劳，他如实交代道：“其实是你哥告诉我的。” 　　哥？ 　　零一？ 　　明央脚步骤停，分外愕然：“我哥？” 　　“嗯。”许云安说，“你挂电话不久他就给我打来了，特意提醒我，让我带你弄个私人印章，还交代办理业务的时候要印鉴取钱。” 　　顾言秋话不多，一分钟说的全都是重点。 　　但是…… 　　许云安形容不上来，就是觉得这个人虽然冷淡不讨喜，但是很心细，不像是表面那样漫不经心。 　　总之就是，许云安对他改观了。 　　明央傻在原地，迟迟没有回神。 　　许云安意识到问题，侧头望向她：“不过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明央疑惑地一歪脑袋。 　　许云安说：“你哥哥特意叮嘱我，让我不把这个事情告诉你，不过我觉得这样不好，还是和你说了。” 　　以前剧组的时候，兄妹俩都是黏在一起的。 　　因为他和长兄关系不和，所以格外羡慕他们之间的感情。尽管很讨厌顾言秋那个死性子，但是不得不承认，顾言秋的确是个好哥哥，最起码比他哥强。 　　明央垂着脑袋不说话。 　　小姑娘那头小卷毛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 　　车就在不远处，许云安没办法和她继续聊下去了。 　　小少年温柔地捏了捏那头金灿灿，蓬松柔软的毛发，耐心劝解：“你要是犯错，就和哥哥好好道歉；要是你哥哥犯错，你就大方点原谅他，央央是大度的小朋友，一定会主动找他和好的，是不是？” 　　明央清楚他是误解了，但依旧感动于这番话。 　　她没有解释，免得让许云安的一番好意尴尬，点头应允：“知道啦。” 　　“好，那我走了，回头见。” 　　许云安挥手告别，明央想了想，又追过去叫住他：“云安哥哥。” 　　正要上车的许云安动作骤停：“嗯？” 　　明央不好意思地说：“我能和你借点钱吗？” 　　许云安怔了瞬，接着就明白她的意图。 　　想到晁雅晴可能不会同意小姑娘的请求，于是让阿德里安去对方车里说了一声，然后直接邀请明央上车。 　　“走吧。” 　　明央：“？” 　　许云安：“带你去给你哥哥买礼物。” 　　明央腼腆地笑了起来，跑过去和他一起坐上了车。 　　其实她也不知道顾言秋喜欢什么。 　　这人物欲低，食欲也低，平常话少还不爱玩，就连手机那么诱人的东西都能把持住不沉迷，除这些外，好像就爱看书。 　　明央有了想法，朝正在开车的阿德里安说：“叔叔，能带我去书店吗？我想给我哥买几本书。” 　　阿德里安二话不说领着明央去了当地最大的书店。 　　最近顾言秋都在学编程。 　　她不懂编程，向店员请教一番后，对方给她接连推荐了几本。明央也不会挑，就选了最厚最重的两本，怕大伯母一家怀疑，就又拿了两本童话书当掩饰。 　　许云安给她现金后没跟进去，一直在外等候，见她拎着有她半身高的袋子出门，就知道重量不轻，买了不少。 　　阿德里安帮忙把袋子提上车，许云安也没问买的是什么书，只是耐心询问：“还需要什么吗？” 　　明央摇摇头：“没啦。”她还没忘记零钱，于是把店员找来的五块钱拿出来，“这是剩下的。” 　　许云安一共给了五百，没想到就剩下这几块钱。 　　看样子小姑娘真没少买，就是不清楚这么多书顾言秋看不看。 　　他把零钱收回来，“那我送你回家。” 　　“好，谢谢云安哥哥啦。”明央挑书了好半天，把她累得够呛，也没矫情，干脆地爬上后座，靠着椅背闭眼休息了起来。 　　等她睡醒，车子已停在了顾家门前。 　　拒绝了阿德里安送她进去的请求，明央一个人费力地提着沉甸甸的袋子穿过客厅，走进电梯，然后直达三楼。 　　书本过于重，明央提了一路手酸得很。 　　快到顾言秋卧室时，她由提改为拖，一路把袋子拖至卧室门口，正要推门而入，想起顾言秋之前的警告，便转为敲门。 　　叩叩叩。 　　明央很轻柔地敲了三下。 　　没回应。 　　叩叩叩。 　　明央又敲了两声，这回明显暴躁几分。 　　最后不耐烦了，她直接对门呼喊：“顾言秋，你开门！” 　　几秒过后，门被人朝里打开。 　　顾言秋站在里面，冷生生地看着她。 　　一路的奔波让她头发乱作一团不说，身上还都是汗味，不存在于小说中描写的奶香汗味，是单纯的汗水咸味，正因为是小孩子，所以味道更加明显。 　　——不好闻。 　　顾言秋拉开距离，“有事？”末了忍受不住，“你洗个脸再进来。” 　　“？” 　　明央瞪大眼睛。 　　没搞错吧！ 　　她辛苦半天这狗东西竟然嫌弃她！！！！ 　　明央恼怒，瞬间爆起，扑过去把脸蛋埋在他怀里一顿蹭，罢了仰起一张蹭的红彤彤的脸蛋，说：“洗完了。” 　　顾言秋：“……” 第46章 　　让谁当哥这种事还能自个儿挑的？！ 　　明央不理会他的脸色， 强行拖着袋子挤进房间，双手叉腰，仰起头冲他炫宝似的：“送你的礼物。” 　　礼物？ 　　顾言秋皱眉， 目光掠扫而过。 　　透过厚重的包装袋，几本书页的封皮印入视线。因之前决定要学习编程， 所以他刻意了解了许多有关这方面的知识，自然包括书籍。 　　像明央买的这些，基本都是写得好看， 卖得又贵， 但是里面都是些华而不实的内容。 　　“不需要。” 　　顾言秋转身来到衣柜前， 脱掉那件被弄脏的衬衫，重新找了一件黑色短袖换上。 　　明央知道他性冷，但是想不到他拒绝得这么干脆！ 　　她不死心地跟过去：“我大老远拎回来好辛苦的， 你都不看看吗？” 　　顾言秋坐回书桌前：“辛苦是你的事，我又没让你买。” 　　明央气滞， 连恼带怒，差些忍不住想冲上去打他。 　　但她清楚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顾言秋和正常人不一样，拐卖抹角地说他根本不明白， 藏着掖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妨直接让他知道自己的意图。 　　明央抱起一本书放在他书桌上， 直言了当：“许云安都和我说了。” 　　顾言秋睫毛未动。 　　明央不理会他的冷淡，自顾自道：“你帮了我，所以我买礼物送给哥哥， 这是我的好意。” 　　帮？ 　　这个词汇新奇， 让顾言秋眼神一凝。 　　旋即便是困惑。 　　先不论那笔钱里有他的一部分， 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自己。其中更大的原因是出于顾家的不信任， 既然她不希望自己跟去，那么避免被骗，就只能叮嘱随同的许云安。 　　至于为什么不让明央知道，一是没必要；二是十分的没必要。 　　明明只是一毛钱电话费的事情，她是怎么理解成“帮”的？ 　　要帮，也是许云安帮得比较多。 　　又是出力又是出车，想必这买书的钱都是许云安出的。 　　“那你应该送给许云安。” 　　明央：“？” 　　顾言秋正色道：“他对你是帮，我有二心，所以谈不上帮。” 　　明央完全想不到他36度的嘴唇子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当即气得不轻。 　　“那你的意思是，许云安更像是我哥哥？” 　　顾言秋翻开书本，神色淡漠，满不在乎：“随你。” 　　什么叫……随你？ 　　让谁当哥这种事还能自个儿挑的？！ 　　他侧脸冰冷，越是表情麻木，让明央心里越是难受，话语顿时也不过脑子地脱口而出——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她不禁眼眶泛起红意，“你说得对，你根本不是我哥哥！我哥哥才不会这样呢！” 　　不论是原来的顾言秋亦或是曾经的零一，都不是这样的。 　　原来的顾言秋懂得疼爱妹妹；零一亦然如此。 　　哪怕是她随意用废纸折来得并不漂亮的玫瑰，他都会小心珍藏，唯恐旁人把它侵坏了。 　　明央深知时日不同。 　　她让自己从以往的环境中抽离，让自己快速习惯这个世界，让自己忘记与他的敌对关系，甚至把他安排到了自己的未来当中。 　　明央原本以为，这么久了，他起码也是会懂一点的，哪怕只有一点点。 　　可是他毫无变化。 　　明央甚至不会怀疑，若有朝一日他长出羽翼，那么会毫不犹豫丢弃她。 　　她能指望一个机械生出心吗？ 　　——不能。 　　“不要就不要……”明央抱起那本书，眼泪滴坠在封皮上，比起生气，更多的是难过，“我以后也不要想着你了。”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顾言秋握笔的手因为这句话而蓦然一顿。 　　他看过去，身旁的小姑娘默默垂泪，莫大的委屈如同阴霾般将她笼罩，就连头发都失去了以往璀璨的神采。 　　哪怕是在被导演组或者是顾家欺负的时候，她都没有露出这样的表情。 　　顾言秋抿唇缄默，张了张嘴正想要她离开，大脑却如同被一双手撕裂般，猛地钻出了其他的东西。 　　或者说—— 　　是记忆。 　　比以往所梦见的清晰，也更为混乱。 　　让他一时间分不清那是原来灵魂的记忆，还是前世自己的。他更倾向于前者，因为抽离的情感不会回来，丢弃就是丢弃了。 　　那些内容让盘旋在舌尖的拒绝始终难以脱口。 　　他深吸口气压下太阳穴那股钝痛，只说了两个字：“别哭。” 　　明央才不想哭呢。 　　眼泪对别人有用，对仿生人可换不来同情。 　　她就是忍不住。 　　为了让他开心，她欠下一笔五百元巨款，为此认真挑选了许久的书籍，带回来还费了老半天劲儿。要是他直接拒绝也好，偏偏说些让人不爱听的话。 　　哦对了，还嫌弃她臭！！！ 　　她背过身抽搭，肩膀时不时微耸两下。 　　顾言秋揉了揉眉心，余光瞥见地上那些遗落的书本，想了想，仍是弯腰将它们捡起来。 　　明央见他拿了书，顿时偷偷瞄了一眼，等他注意过来，立马又背过身，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比起我，我觉得你更想着许云安。” 　　旧话重提，明央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 　　正要发作，他接着说道—— 　　“以后你可以直接和我说，这样也不用多这些没用的环节。”书本翻了两页，他实在忍不住嫌弃，眉头再次夹紧。 　　这句话让明央火气顿消。 　　小脑瓜子转了两圈，恍然大悟—— 　　明央转过身打量着他的脸色，试探性开口：“你是因为我找云安哥哥，没找你，所以你不开心？” 　　顾言秋的沉默在她看来就是默认。 　　明央开心了，没想到他现在竟然学会小孩子闹别扭了！ 　　现代社会就是神奇。 　　仿生人也长出电子心了！！ 　　顾言秋不满说辞，立马纠正：“我没有不开心。只是不希望你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比方说如果明央邀请他去的话，就不用和我借钱，还这么大费周章买这些没用的书，浪费时间不说还浪费钱。 　　至于别的，她爱找谁是她的事情，和他有什么关系。 　　明央自动过滤这些，嘿嘿傻乐两声，拉过椅子强行挤坐到他身边。 　　顾言秋还是嫌弃她身上的汗水，想躲，奈何旁边是书架，只能将身体如虾米般紧紧缩起，即便如此，还是不能阻止她的靠近。 　　“你知道你这个叫啥不？” 　　顾言秋不语。 　　明央一本正经给他解释：“叫吃醋。你觉得我找别人当哥哥了，所以你吃醋了。” 　　小说里都是这样写的。 　　虽然具体的明央也不明白，但从顾言秋这别扭的反应来看，百分百对上吃醋的号了。 　　他吃醋，他不开心，所以才故意说那些话让她也不开心。 　　但是没关系，明央脑袋小心眼大，是会原谅他的。 　　“……？” 　　乱七八糟。 　　“我不吃醋，我只吃盐，没事的话你就……” 　　“那你还要这个书不？”明央打断他，指着书本问。 　　她那双看过来小桃眼明亮潮湿，让人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顾言秋缄默须臾，强行忍下排斥，“放着吧。” 　　那就是要了。 　　明央一笑，脸颊瞬间漾出两个小酒窝，白嫩嫩几颗乳牙露在外面，若别人见了会觉得古灵精怪又可爱，顾言秋却只觉得傻。 　　明央又开始催促：“那你写名字呀，我看沈嘉烁的书都有自己的名字。” 　　沈嘉烁的每本书，就连小人书都署了名，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不像顾言秋，这么多书，每一本都干净无比，对于书本来说丝毫没有归属感。 　　顾言秋正想说写那干吗，明央就把铅笔塞到了他手上。 　　他无奈，正想顺着，好找个借口让她离开，却见明央又夺过铅笔：“算了算了，我给你写。” 　　顾言秋一听，当即嗤笑：“你会？” 　　“？” 　　这破仿生人瞧不起谁呢？ 　　就算她知识面不够广泛，但是小时候，零一也是教过她写字的！！写的第一个名字就是零一。 　　明央手握铅笔，坐姿板正。 　　她在书面的内衬上一笔一划写下【零一】两个字。 　　【零】字有些复杂，加上小孩子手腕绵软，所以字迹并不是那么好看，贵在规整，所以也能勉强入眼。 　　顾言秋认认真真看她写，记忆再次跳了出来，同时还多出许多杂碎的声音—— 　　[“零”这个字很难写的，央央可以直接用数字代替。] 　　“这怎么行？”记忆中的声音固执，“零一就是零一，不能用数字替代。你放心，我肯定会写好的。”] 　　头很疼。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好去压制那股难受。 　　恍惚中，肩膀的衣服被人拉了拉，“你看，我写好了。” 　　顾言秋看过去。 　　上面写着【零一】，还有—— 　　【明央】 　　“不是送我的书？怎么也有你的名字。”因难受，所以声音极轻，听起来少了以往的尖锐。 　　明央抱着书欣赏着其中字迹，顺便解释：“因为是我送你的，所以也要有我的名字。你看，你在前面，我在后面，以后我们也要这样子在一块儿。” 　　顾言秋不语，再次看了过去。 　　比起认真写的零一，她的名字要潦草得多。 　　顾言秋看不下去，拿过橡皮擦在她想要阻止的眼神中擦去名字，然后重新写下了明央二字。 　　整洁，清隽，好看极了。 　　明央还想继续让他把另外几本书的名字一起写了，就听赵姨在外面叫她名字，估计是做了好吃的给她。 　　明央立马将这件事 抛诸脑后，等她哒哒哒跑出去时，顾言秋立马感觉到耳根子清净不少。 　　他正要继续翻看那本没看完的书，视线却不受控制地飘至手边那本崭新厚重，写有自己名字的书籍上。 　　想了想，顾言秋合上原本的书本，将那本新书拿了过来。 　　“难看。” 　　他评价极低，但还是顺着看了下去。 第47章 　　他让她不要哭。 　　几天后， 嘉宾正式定下。 　　明央的加入让谷梁桐成功说服剩余两组小嘉宾，又过三日，一个名为《小鬼当家》的蓝V横空出世， 正式发布了第一条微博。 　　[小鬼当家V：大家好！亲子互动节目《小鬼当家》马上要和大家见面啦！《爸爸妈妈不在家》原班人马倾力打造，@谷梁桐接任节目总导演， 除此外还有神秘嘉宾莅临新节目！同样的嘉宾，不同的味道，让我们保留期待。] 　　随后节目迅速买上热搜， 所有围观的群众都：？？？ 　　嗯？？ 　　这啥玩意？ 　　#小鬼当家#这四个字火速占据头条榜第一， 熟悉的名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部经典的萌娃电影。 　　然而点进去看时， 只有官网光秃秃的一条，还有二十几条明显买来的评论。 　　众人在定睛一看，愣住。 　　谷梁桐？ 　　爸爸妈妈不在家？ 　　这两个名字挨在一起时， 如同伏地魔上了亲子节目一样离谱。 　　时至今日，仍有人能记住谷梁桐昔日的辉煌。 　　可是她消失太久， 再次出面竟和亲子节目联系在一起，加上背靠众星， 让人不得不怀疑其意图。 　　现在距离娱乐圈那场塌房也才过了区区半个月不到，热度虽降但也没有完全下去。还没等到苗海成一干人等判刑， 就等到了新节目？ 　　果不其然，实时版块里瞬间有了讨论。 　　——小道消息不是说谷梁桐被雪藏了？怎么突然出来导起了综艺？ 　　——@众星娱乐， 贱不贱，消费小孩上瘾了是吧？下架下架下架！ 　　——去查了一下，竟然真的拿到了发行许可， 不得不怀疑这里面水深。 　　——为什么都在骂， 只有我觉得很期待吗？谷梁导演当时的短片让我惊为天人， 现在还能在电视上看到真的很开心。 　　——我也有点子期待， 因为能看到我宝贝们了。 　　“……” 　　两方各抒己见，虽说抵制者众多，《小鬼当家》官方微博却暴增百万粉丝，可见众人骂归骂，但还是想看看它们这次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在无数期盼与骂声当中，第一期于周一早八点开始录制。 　　毕竟是新节目，谷梁桐没继续沿用《爸爸妈妈不在家》的直播风格。 　　直播的确能短暂吸引来一波热度和话题，缺点同样也是明显的，一是降低成片的期待值；二是容易有意外情况发生，三是最重要的一点，谷梁桐不希望实时弹幕对孩子们造成伤害。 　　录制当日，明央和顾言秋早早就被赵姨叫醒。 　　顾言秋沉稳懂事，生活方面基本不用赵姨操心，反倒是明央受到的照顾多些。 　　先是选衣服。 　　考虑到要上电视，穿得自然要比平常好看点；但是也要在好看的同时方便行动。 　　一番思索下，赵姨给明央搭择了一身英伦风的小衬衫和短裤。 　　——好看，也方便蹦蹦跳跳。 　　顾言秋本来选好了自己的衣服，结果硬是被赵姨拉着换了和明央相同款式的英伦服。 　　两个小家伙一高一矮站在一起，同样的衣服，同样的小卷毛，只是一人活泼，一人面色冷淡，却也十分相衬。 　　拍摄组很快造访。 　　顾太太大肆打扮一番，本想上节目刷个人设，奈何谷梁桐并不希望大人来喧宾夺主，于是出现在镜头前的只有兄妹俩人。 　　明央紧挨着顾言秋坐在沙发上，面对的是摄像还有跟随导演。 　　让明央开心的是，跟随导演还是原先那个很热心的大哥哥，“现在我要宣布规则，你们准备好了吗？” 　　明央点头，顾言秋没有动作。 　　“这里面有三张卡牌，你们要按照卡牌上的提示去寻找你们的搭档并进行配对，然后一同前往任务地点。你们要选择哪张卡牌？” 　　三张卡牌的花纹都是完全相同的，明央凭感觉抽选了最中间的一张。 　　跟随导演又问向顾言秋：“小秋呢？” 　　顾言秋完全就是被迫营业，眼神掠都不往掠，淡淡说道：“一样。” 　　翻开来，上面是一张有着蓝色皮毛，张牙舞爪的巨怪。 　　眼熟。 　　明央记得在沈嘉烁的家里看到过，似乎是一部动画电影的主角。 　　“确定了吗？” 　　明央点头：“确定了。” 　　跟随导演：“好，你们同样选择了毛怪。恭喜你们组成搭档，现在你可以一同寻找你们的同伴了。” 　　两人收拾好东西坐上保姆车。 　　跟随导演并未透露此行的目的地，明央小心翼翼望了眼镜头，明知道不该问，但看到跟随导演的那一刻，忧虑仍是抵挡不住的随性而来。 　　她唇瓣微微一抿：“叔叔。” 　　跟随导演看向她。 　　“田星姐姐还在吗？” 　　似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车内当即一寂。 　　他随之反应过来，笑了笑：“她辞职了。” 　　明央皱眉。 　　未等情绪上来，他又说：“不过你不用担心，她拿到了推荐信，得到了一份比以前轻松也让她喜欢的工作。” 　　当时事件发酵过大。 　　众星对受害者提出了一系列补偿方案，有少部分人接受，也有部分人拒绝。推荐信是上级写的，拿到推荐信的这些人都离开众星，各自去了心仪的公司发展。 　　这样也好。 　　尽管以后可能不会见面，但明央相信，星星会在属于她的那片夜空中发亮。 　　明央又抬起头：“那这个对话……” 　　跟随导演知道她要说什么，“放心，我会让后期减剪掉的。” 　　她这回放心，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身旁的顾言秋斜斜一睨，不理解她为何总要把心思放在别人身上，对他来说，在不在意的人和事上浪费心思，等同于浪费生命。 　　保姆车穿越车流，最后竟在游乐场停下。 　　明央一眼注意到的是耸立在高天之下，巨大的粉红色摩天轮。 　　旋转的摩天轮几乎夺走她所有视线，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 　　住在地下的时候，她只在故事书里读过游乐场，还有摩天轮。 　　她曾幻想过它的美好，然而贫瘠的想象力让她无法在脑海中构筑出它的完全样貌。记得生日那天，零一动用能力偷偷带她潜入主城。 　　末日的主城早已是变异兽还有丧尸的天下。 　　为了能完成她看到摩天轮的心愿，零一小心翼翼带着她穿越丛林和危险地带，最后来到了让明央心心念念的游乐场。 　　只是可惜，游乐场早已破败不堪，摩天轮也因战乱而塌陷，变作一堆废墟。 　　零一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愣在原地半晌都说不出话，小小的明央却是哭了很久很久，哭的不是见不到摩天轮，而是难过他为自己所受的伤，难过他的心意化作泡影。 　　两人逃跑的事很快被管理者得知。 　　为震慑其他亚当和夏娃，零一在众人面前遭受电刑之罚。 　　惩罚结束后，伤痕累累的零一仍对明央承诺，以后一定一定会为她找到可以旋转的摩天轮。 　　——他让她不要哭。 　　然而明央再也没有等到诺言实现的那天。 　　随即而来的是灾难，是离别，是失去心脏的仿生人。 　　“零一。”明央也不管他还记不记得，轻轻捏住他的衣袖拉了拉，指着前面那个发光的巨大物体让他看，语气中有欣喜，也有一丝掩藏得很好的，说不出的遗憾—— 　　“看呀，是摩天轮。” 　　顾言秋只是淡淡地掠过一眼，便走向前去。 　　在这欢闹的人群当中，他的背影依旧孤寂。明央抿紧唇瓣，忽略近乎撕裂的胸口，小跑着追过去，不由分说抓住了他的手。 　　“热。” 　　顾言秋不喜欢出汗的感觉，烦躁地想要甩开。 　　“拉一下嘛。”明央死死拽着他，“人多，我跑丢怎么办？” 　　即便是周一，游乐场依旧客流量不少，有情侣，有大人，也有还没上幼儿园的小孩子。 　　顾言秋眸光忽闪，最终退让一步：“拉袖子。” 　　明央立马拉住他袖子，小尾巴似的跟在了他身后。 　　两个小孩避开人员，在节目组的交涉下顺利进入游乐场。 　　里面的场景要热闹得多。 　　旋转木马，云霄飞车，尖叫鬼屋还有游动马戏团。 　　这场面谁见过啊？ 　　明央看得眼睛都花了，早就将任务抛之脑后。 　　倏然间，一抹蓝影越过视线。 　　顾言秋最先发现对方，对方显然也看见了他们，像是生怕被找到似的，那穿着毛怪玩偶服的人咻的一下穿进了人群。 　　“走了。”顾言秋受不了刺目的太阳，想快些结束，他拉了明央一把，却看见她还在对着满目琳琅的玩具铺出神。 　　“喂。”顾言秋深感不耐，“你要玩还是要找人？” 　　明央总算回神，兴冲冲地指着摊子说：“你能不能给我买那个娃娃呀？” 　　摊子上摆了一只巴掌大小的章鱼娃娃。 　　很小一只，颜色绚丽，外形较丑，摊主估计也不喜欢，就那样随随便便挂在角落。 　　明央想要，可是赵姨给的零花钱都在顾言秋那里存着。 　　他顺着明央的指尖过去，打量一秒，得出评价—— 　　“难看。” 　　一听他这样说，明央顿时气得跺脚：“不难看！你给我买！”想到顾言秋可能不同意，立马改口，“算我借你的，回头还你钱。” 　　顾言秋被吵得心烦，过去一问价格—— 　　一百，打完折八十。 　　赵姨就给他们带了五十。 　　顾言秋：“……” 　　明央：“……” 　　你妈的，抢钱啊！ 　　她不忿握拳，顾言秋看得好笑：“还买吗？” 　　粉红色章鱼噘嘴看着她，明央磨了磨牙，要想在这个世界混下去，方法总比困难多。 　　她双手死死扒着玩具摊，仰起头用最可怜最无辜的目光看着老板，“叔叔，你便宜点能不能卖给我呀？” 　　玩具摊主见说话的是漂亮的小娃娃，又注意到跟在她后面的摄像头，脑筋一转，立马反应过来这是在录节目。 　　他也没客气，弯下腰对着明央说：“便宜是不能便宜。这样吧，你帮叔叔拉十个客人来，只要有十个客人来买叔叔的玩具，叔叔就把这个娃娃免费送给你，怎么样？” 　　白给的热度，不要白不要。 　　玩具摊主鬼精得很。 　　别说是顾言秋，就连明央都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 　　顾言秋表情沉了沉，从后拽住明央的胳膊：“走了。” 　　明央不肯走，挣扎一番，“……可是我想要。” 　　顾言秋又多看了那娃娃一眼。 　　颜色庸俗，线条凌乱，浑身上下乱七八糟，批发价最多五块不能再多，丑不拉几也不知道哪里入了她的眼。 　　“你别闹。” 　　明央耷拉着脑袋，“我没闹。”她说，“我喜欢。” 　　她的神色写满固执。 　　顾言秋还在她的执拗里看到了其他东西，脑海里蹦出的词语给了答案—— 　　[难过] 　　可是她难过什么？ 　　不就是一个娃娃？ 　　顾言秋理解不了，但也明白，要是达不到她的目的，所面临的是长久的纠缠。 　　顾言秋妥协，转身又看向老板，“这位先生。” 　　虽用了尊称，他的神色却并未有几分敬重。 　　“我看了你的价目表，最昂贵的娃娃是150；便宜的80，我们给你拉十个顾客，就按平均价一百算，你也能赚一千，那么只给我们这个娃娃，我们未免吃亏。” 　　他言简意赅，条理清晰，听得玩具摊摊主一愣一愣，不由顺着他的话问下去：“那你是想？” 　　“除了这个娃娃，再分我们三百。” 　　玩具摊摊主显然没想到这么小的小孩会直接要钱，顿时梗住，就连负责拍摄的跟随导演都手腕子一抖，镜头跟着晃了一下。 　　好好的，这两个娃娃怎么突然从买娃娃发展成卖娃娃了？ 第48章 　　他不是很喜欢自己。 　　老板是生意人。 　　孰好孰坏还是分得清的。 　　这一行人一看就是来拍节目的摄制组， 更别提两个小孩都长得可爱，一幅明星相，说不定还是哪个大明星的闺女儿子， 要是绑住这伙人，别说十个客人， 更多也说不准。 　　不就三百块钱，老板当即同意，“行！你们只要帮我拉到顾客， 我就按照你们的要求给你们钱还有这个娃娃。” 　　老板答应得爽快， 明央难掩喜色， 凑到顾言秋耳边嘀咕：“他答应了，零一你真厉害。” 　　面对她的夸赞，顾言秋只是轻哼一声， 转身就去拉人。 　　明央也没有闲着。 　　她的目标人群是年轻的情侣还有带着小孩子的夫妻，这两类人群认识她的可能性比较大， 就算不认识，一般也不会拒绝。 　　——她对自己的可爱很有自知之明。 　　明央小小的身体穿梭于人群， 不多时就寻见几个符合的对象。 　　就在兄妹俩忙着拉人赚钱的这段功夫，某个穿着几十斤的大怨种正站在烈日炎炎下饱受摧残。 　　毛怪外形恐怖， 对于没看过《怪兽大学》的小孩子来说，见他都绕着走， 这让躲在里面本就热得烦躁的人来说得到了暂时的清静。 　　本来就心烦意乱，要是再有小孩子揪扯吵闹，那么他的怨气绝对能杀人。 　　所以怎么还没人过来找他？ 　　玩偶服里活像是一个蒸笼。 　　唯一的出气口就是嘴巴的部分， 可是依旧热， 吸进去的气如同赤道热流， 灼得喉咙生火， 密闭的空间更是让人顿生烦闷。 　　不久前，谭峥给他接下了《爸爸妈妈不在家》的通告，只需录一期，明砚就勉强应下了。 　　哪承想后来出了那档子事。 　　本以为那档通告也会因节目组的倒闭而结束，未曾想小鬼当家横空出世，谷梁桐前来寻求合作。 　　明砚还没红的时候，谷梁桐曾伸手帮过他一手，于情于理，明砚也要卖这个人情。 　　然而此时此刻，烈日当空，他后悔了。 　　“还没人来？” 　　明砚忍不住对着耳麦开口。 　　导演组也很奇怪：“不应该啊，孩子们最早的一个小时就到了。还有明央和顾言秋，刚才不是和你碰面了，没去找你？” 　　明砚：“。” 　　他当时看见明央，条件反射躲开了。 　　工作人员安慰他：“说不定他们抽到的不是你，你要不主动去找找？” 　　对于卡牌的内容，除了总导演组知道，对其他嘉宾都是保密的。也就说是不到最后一刻，双方谁也不知道哪个才是自己的搭档。 　　明砚深呼吸两个来回。 　　比起直面便宜妹妹，他更想快点脱下这身毛怪大衣。 　　明砚拖着厚重的步伐前去找人。 　　因视力受阻，他一路走得格外小心缓慢，穿过游乐区，抵达中心地段，几步远的路就让他累得不轻。 　　终于。 　　明砚发现了那道流转在玩具摊前的幼小身躯。 　　小家伙笑意吟吟，时不时还和顾客拍照互动，自得其乐，悠然自在，像是早就把任务抛之于身后了。 　　明砚瞪大眼睛。 　　搞这么半天，她敢情是在玩？？ 　　此时明央已经靠着刷脸成功拉到了五个顾客，并且收获了一众姐姐阿姨的摸头杀和捏脸杀，虽然脸蛋子被捏得发麻，但是所获得成就感让她可以将这点不适忽略不计。 　　顾言秋那边也拉来不少人，短短十几分钟，玩具摊摊主就达成了两天的营业额。 　　微信收款叮叮叮响动不停，摊主也是乐得合不拢嘴，麻溜地给了两个孩子三百块钱和那只章鱼娃娃。 　　双方交易的画面清晰落在明砚眼里。 　　本就稀薄的空气在此刻像是完全抽离一般，让他有一瞬间的窒息。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节目组还有这一环？”让小孩子拉人赚钱？ 　　耳麦那头的工作人员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局面，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最后干巴巴解释：“好像……好像是他们自愿的，明央似乎看上了那个娃娃，于是就……” 　　明砚：“。” 　　明央丝毫没有注意到人群后面的毛怪。 　　她抱着好不容易得到的章鱼娃娃离开玩具摊，心里面也是乐开了花。 　　娃娃后面有挂扣，明央珍惜地将娃娃挂在自己的老虎包包上，掌心对着它摸了又摸。 　　喜爱之意不言而喻。 　　顾言秋斜睨过去。 　　放在一群毛绒玩具当中还没觉得丑，单拎出来看简直丑值爆表。仔细观察才发现每根触手的填绒量都不一样，眼睛还是一个大一个小。 　　难看。 　　多看一眼都伤眼珠子。 　　“也不知道你喜欢它什么。”顾言秋忍不住讽刺，顺手将三百块钱放进书包。 　　明央没有回答，只是爱怜地摸着它软绵绵的触手。 　　对明央来说，这是很珍贵珍贵的东西。 　　现在的零一根本不懂它的重要性，但是明央记得。 　　此时正是她心满意足的时候，心情好，也不想和仿生人计较。 　　“走吧，我们去找毛怪。” 　　小章鱼顺利到手，接下来也要继续完成节目组交代的任务。 　　结果一转身，明央就注意到了站在树荫下的蓝色毛怪。 　　运气够好啊！ 　　她眼睛亮了亮，用力揪住顾言秋的袖子：“哥你看，是毛怪！”她欣喜地说，“真好，不用我们费力找了。” 　　刚才给老板拉客就累得不轻，太阳这么热，要是再跑下去保准累坏。 　　今时不同往日，小孩子的身体可不能像以前那样造。 　　明央生拉硬拽着顾言秋来到毛怪面前。 　　这毛怪很是高大，外形比图片上的还要凶恶，她仰着头，想到这么热的天，扮演毛怪的工作人员肯定很热很累，于是毫不吝啬地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明央笑起来有酒窝，眼睛也是弯弯的，如同两轮清澈的黑色月牙。 　　明砚心有怨气，还没来得及发作，忽如其来的笑容就让他心头一梗。 　　笑什么？ 　　她好像很得意？ 　　明央不知他心有怨言，依旧很有礼貌地问：“你是不是等我们很久啦？” 　　明砚：“。”知道就好。 　　他暗自腹诽，想到未来一周都要和这两个小崽子一组，又是一阵不爽。 　　尽管有布偶服遮挡，明央还是敏感地觉察出里面之人的情绪。 　　——他不是很喜欢自己。 　　明央透过毛怪裂开的嘴巴向里面看，漆黑一片，根本看不出他的相貌。 　　原主认识的人少之又少，她穿越来后也没得罪过其他外人，那么他为什么讨厌她？ 　　明央揣测不清，也不想因此继续耽误，免得惹人家不快。 　　正要把卡牌递过去配对，身后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央央！” 　　她回过头，跑来的赫然是沈嘉烁。 　　小狮子跑得脸蛋红红，气喘吁吁。 　　明央很是诧异：“嘉烁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沈嘉烁胡乱地摸了一把脑门上的热汗，喘了几口气才回答：“我、我在找光头强。” 　　光头强是什么？ 　　卡牌上的玩偶？ 　　注意到他只有一个人，明央不禁又问：“小奶昔呢？” 　　说到这儿，沈嘉烁明显情绪上来，瘪了瘪嘴，委屈巴巴抱怨：“……小奶昔不和我选同一张卡，她抽到的是小松鼠。我怕小奶昔一个人丢掉，所以先帮着她找到了小松鼠，然后……然后我……” 　　明央恍然大悟：“然后你丢掉了。” 　　沈嘉烁哭丧着脸拼命点头，泪花就在眼眶打转：“节目组说只有选同一张卡的人才能组队，我选了光头强，小奶昔选了松鼠，现在我不能和松鼠队在一起，但是我也找不到光头强。” 　　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游乐场跑来跑去，转悠来转悠去，又热又渴，最主要的是十分孤单！ 　　要知道以前他从没有和小奶昔分开过。 　　“央央……”沈嘉烁抽了抽鼻子，“我跑不动了，我想喝可乐” 　　他跑了一个钟头，实在跑不动了。 　　沈嘉烁捏着那张画有光头强的卡牌，耷拉着汗津津的脑袋，脸上写满无助和落寞。 　　明央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卡，又看了看凄惨可怜的沈嘉烁，思索几秒，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卡牌递过去：“给。” 　　沈嘉烁困惑抬眸。 　　“我们换。” 　　三个字，稚嫩有力。 　　她手上的那张卡是毛怪。 　　沈嘉烁这才注意到两人边前的蓝色毛怪。 　　沈嘉烁的眼睛一下子瞪大，拼命摇头：“不行不行。你给了我，你就要去找光头强，可是这么大游乐场，很难找的。” 　　央央才五岁。 　　他一个小学生，怎么能让上幼儿园的小朋友帮助他！ 　　不行，绝对不行！ 　　“反正我也不累，何况我有办法找他。”明央强行把卡牌塞到沈嘉烁的手上，笑嘻嘻地对他说，“倒是嘉烁，你要是再不休息一下，会中暑的。” 　　沈嘉烁吞咽一口唾沫，心里的天平开始倾倒：“可是……” 　　“没事，你相信我。” 　　生怕沈嘉烁还要和她纠缠，明央一把夺走他手上的卡，冲两人挥挥手，跑跑跳跳地去找任务目标。 　　明央帮助沈嘉烁并不是完全出于同情。 　　只是毛怪给她的感觉不太好，不是钱元杰或者顾家的那种纯粹的恶意，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排斥感，为了不节外生枝，提前规避危害才是最正确的。 　　至于零一？ 　　反正他也不喜欢她粘着，那么这几天她也不理他了。 　　——她找别人玩去。 　　明央很快跑远。 　　沈嘉烁看了看卡牌，又看了看毛怪，最后才注意到身旁一言不发的顾言秋。 　　他眨巴眨巴眼，陡然反应过来：“你拿的卡是？” 　　顾言秋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将卡牌放在了毛怪手上，答案显而易见。 　　沈嘉烁呼吸一窒，明央好心互换的卡牌忽然变成了烫手山芋。 　　——央央你快回来啊！！ 　　——他也不想和顾言秋在一块！！！ 第49章 　　“顾言秋，央央变成许云安的妹妹了哎~” 　　游乐场虽然大， 但任务目标也很显眼，要想找还是不难的。 　　她不会像沈嘉烁一样，和无头苍蝇似的乱窜。 　　明央决定先去游乐场最高的观景台， 从那上面可以俯瞰场内全景。 　　距离观景台还剩几步远，某个熟悉的背影吸引了明央注意。 　　很快认出对方是谁， 明央立马小跑过去。 　　“云安哥——！” 　　雀跃的小奶音顿时让少年止步。 　　不远处的小少年回过头，眼神一闪而过讶异，旋即叫出她的名字， “央央？” 　　能在这里偶遇小伙伴， 明央分外开心。 　　她扯紧身上的老虎包包， 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他身边，“云安哥哥你也在找穿着玩偶服的人吗？” 　　“嗯。”许云安颔首，“我刚到不久， 央央也是？” 　　“我要找光头强。”她把自己的卡牌递过去，“想着在高处应该能看见， 就来到这里啦。” 　　许云安更加意外，也将自己的卡牌亮了出来， “好巧，我也是。”卡牌上的图片， 赫然是手拿斧头的光头强。 　　明央没想到这么有缘，登时愣住。 　　她傻乎乎的表情让许云安不禁失笑， “那接下来我们就是一组了。” 　　这次的组队不再是固定，每期随机轮换。 　　许云安对和谁一组并不是很在意，但第一期就能和央央分在一起， 他很高兴。 　　两人并肩坐上电梯前往观景台顶点。 　　两个小家伙趴在上面一阵张望， 然而并没有发现光头强的影子。 　　天气这么热， 不在室外那就是室内。 　　可是游乐场所都需要门票入场， 为了方便他们寻找，工作人员肯定不会躲在里面。那么有空调还很好找得就只有饮品店了。 　　决定好位置，明央和许云安分别前往饮品店，并且说好了碰头地点。 　　两人目标清晰，行动力超强，冷静规划样子让镜头外的谷梁桐很是诧异。 　　本来以为她的哥哥就很聪明了，没想到小姑娘也不差。 　　几个小孩都比想象中的聪明省事。 　　有他们在，想必以后的录制也很轻松有趣。 　　明央很幸运，在第三家饮品店时就找到了穿着光头强玩偶服的工作人员。 　　发现他的时候，他身边围着不少小朋友，受欢迎程度可想而知。 　　“光头强”也很耐心地和每个前来的小孩子拍照互动，明央费了老半天劲儿才从一群叽叽喳喳的小豆丁中间挤进去。 　　她把卡牌拍到对方身上，“找到了。” 　　明央无法透过玩偶服看到对方的样子，但能感受到他气质无害，不像“毛怪”那样对她有排斥感。 　　这让明央长舒口气，毕竟录制要一周，要遇到难缠的大人，接下来她也会过得很不容易。 　　一个钱元杰就够让她心烦了；再来第二个可顶不住。 　　“光头强”拍拍明央的小脑袋，然后挥手和身后一脸失落的小孩子们告别，牵着她走出饮品店。 　　明央领着“光头强”来到和许云安约定的地点，不多时，寻找无果的许云安只身前来。 　　对于明央能找到玩偶人，他并不意外。 　　仰头看了眼那人，并不是很在意对方身份，对着明央说：“其他两组好像都到了任务地点，我们也快过去吧。” 　　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是游乐场的玩具屋。 　　三人进去时，其他两组早已经到了。 　　明央环视一圈。 　　玩具屋四面都是手持设备的导演组人员，谷梁桐也位列其中。除了毛怪，角落还站着一个穿有松鼠服的玩偶人，柳盈盈和沈嘉昔正围在她身边。 　　她又看向顾言秋的方向。 　　比起满目无波无澜的顾言秋，小狮子明显心情不畅，眼神时不时朝小奶昔的方向瞟。 　　明央：“……”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这一组以后不安生。 　　“人都到齐了，请三位嘉宾走到前列。” 　　谷梁桐拿起话筒，清丽的声线响彻整个玩具屋。 　　闻声，三人走到前列。 　　“现在，摘下你们的头套。” 　　所有人都很好奇他们的身份，除了小家伙们，就连工作人员也都齐齐看过去。 　　最先摘头套的是“小松鼠”。 　　随着头套的脱离，一张精致的面庞逐渐映入视野。 　　鹅蛋脸，小凤眼，眉眼仔细看和沈明珠有几分神似。 　　——岑笑。 　　被称之为“小沈明珠”的当红小花。 　　“大家好，我是岑笑。”她对着镜头挥了下手，露出一个十分甜美的笑容。 　　明央眉头一蹙，情绪归于低沉。 　　站在一侧的许云安立马朝她看去。 　　他还有印象。 　　第一期的时候为了收视率，导演组特意请来最红的几个流量明星撑场子，岑笑自然也在其中。 　　结果那期的相处并不融洽。 　　明央不知和岑笑产生了什么不快，在所有人嬉笑打闹的时候，小姑娘生生扯下岑笑一把头发，让小花在直播镜头前失声痛哭。 　　坏处是，顾家兄妹被全网黑了；好处是，节目热度确实起来了。 　　若没有明央那一薅，《爸爸妈妈不在家》未必能有后来的收视率。 　　那时候的许云安很不喜欢兄妹两人。 　　认为他们粗鲁野蛮没礼貌，暴躁孤僻性格还不稳定。可是相处这么久，加上钱元杰事件在前，他觉得当时的冲突一定有疑点。 　　许云安多给了岑笑一个关注。 　　也许是先入为主，亦或是偏心眼，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小花笑容虚伪，甚至有几分得面目可憎。 　　不喜欢。 　　许云安冷着张小帅脸，想了想，还主动握住了明央的小手。 　　注意到这个动作，沈嘉烁立马开始起哄，“顾言秋，央央变成许云安的妹妹了哎~”童音拉长，要多阴阳怪气就有多阴阳怪气。 　　顾言秋瞥向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很快收回，“你羡慕，你也能成为许云安的妹妹。”说罢露出特有的讥笑讽刺，“就是不知道许云安同不同意。” 　　沈嘉烁噎住：“……”这人会不会聊天啊？ 　　他嘟了嘟嘴，想到自己的妹妹现在也是别人的妹妹，便也不说话了。 　　岑笑又说了几句好听的寒暄话，说完还有意无意朝明央投来一个眼神。 　　她低头摆弄着章鱼娃娃，假装没看见。 　　第二个摘头套的是光头强。 　　由于一直待在冷饮店避暑，所以就算穿着厚重的玩偶服也没吃太多苦头。 　　他随意用纸巾擦拭去鬓角汗渍，嗓音清朗，“各位好，我是许听景，以后多多关照。” 　　嘶。 　　许听景名字一出，人群中有不知情的发出微微的抽气声。 　　他们导演什么来头啊？ 　　早就退圈的娱乐圈神话也能请来？ 　　一群幕后员工本来对这档子节目没啥期待，如今看来，还是很有搞头的！ 　　众人顿时精神，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对这次的录制。 　　“央央，以后我们就是一组了。”许听景笑着和明央打了招呼。 　　明央本来还因为岑笑的原因心情不好，许听景的一声直接将她的情绪拉了回去。 　　她瞪大圆溜溜的眼睛，确定说话的那个人真的是许听景后，惊喜又惊讶，不由得撞了撞许云安，凑到他耳边嘀咕：“是你哥哥哎~”她感叹道，“真好呀云安哥哥，你能和你哥哥一组啦。” 　　许云安：“……” 　　好个屁！ 　　他目光沉沉的，嘴唇紧绷，别开头不去与兄长对视。 　　明央毫无觉察，眼神继续投向毛怪。 　　比起旁人，她更好奇毛怪里面的会是谁，更想知道TA和原主有过什么纠纷。 　　终于。 　　在万众瞩目之下，毛怪缓缓摘下头顶那厚重的头套。 　　藏在里面的是一张汗津津的脸。 　　烈日下的长久暴晒和不透气的玩偶服让他发丝湿透，乱糟糟地贴紧头皮，即便如此，仍不影响对方的清俊帅气。 　　他抱着头套，声线微哑，疏离有度—— 　　“大家好，我是明砚。” 第50章 　　明央知道明砚是她的哥哥。 　　满室俱寂。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他身上， 相同地写满震惊。 　　明砚身上那套滑稽的毛怪玩偶服和他不羁的眉眼较为不符，即便热的耳根通红，满脸是汗， 也未给这副皮囊打半点折扣。 　　他是天生的焦点，任何事物都抵不上他本身。 　　本以为岑笑就是这里面最大的大牌了， 结果许听景的出现让人意外，再到明砚就是惊讶连同惊吓了。 　　明砚鲜少参加综艺。 　　除了之前国家举办的扶贫直播，后面就再也没在娱乐节目上看见他露面， 万万没想到……他们一个小小的小鬼当家接连邀请来两位大神！ 　　这让小破节目直接蓬荜生辉啊！ 　　玩具屋无比沉默， 明砚余光朝明央扫去。 　　小姑娘还在摆弄那只丑不拉几的章鱼娃娃， 根本没有多注意他。明砚莫名的放松一瞬，没再过多关注。 　　等他没再看过来，明央才偷偷地瞄过去。 　　青年侧脸线条优秀夺目， 他继承了父母绝大多数的优点，有与母亲相似的柔软的头发， 也有和父亲一样的高鼻梁。 　　比起来，明央更与祖母相似。 　　没错。 　　明央知道明砚是她的哥哥， 准确说是原主的哥哥。 　　在原著剧情里，任何人对原主的厌恶都没有比明砚来得深。 　　明砚出生时， 正是明家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 　　父母双方无暇管顾家庭，便将明砚丢给镇里深居的爷爷照顾， 一直到14岁时爷爷离世，明砚才被接回明家。 　　这时候的明家需要一个继承者，明父有心培养明砚成为未来的接班人。 　　可是多年来的放养让他成为一个放荡不羁， 自由散漫的叛逆少年， 加上对父母心有怨言， 自然不会服从管教。 　　明砚对母亲还有几分的敬重， 和父亲的关系却是与日俱下，真正的爆发是明砚背着家里报名参加选拔的那一天。 　　明父瞧不上娱乐圈，给明砚取名为“砚”，就是想让他未来做一个有出息的文化子弟，现在登台取乐成什么样子？ 　　明父认为明砚不务正业，上不了台面，因此对明砚大失所望，明砚同样也反感他名义上的父亲。 　　也许是对明砚彻底放弃，又也许是想体验养育孩子的过程，在明砚十八岁的时候，父母决定再要一个二胎，并且很快就有了明央。 　　明家父母这时人到中年，正是想要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加上明砚并没有给到他们为人父母的幸福感，所以对明央的到来格外期盼。 　　央，意为中心。 　　明家父母将她当做了日后的中心。 　　明砚对明央的恨来自多方面。 　　一是出于对父母之死的迁怒；二是出于对她的嫉妒，三则是年轻气盛，打从心里就无法接受她的存在。 　　明央还记得剧情。 　　原著里，她的身份很快得到曝光，媒体与其粉丝无法接受他抛弃亲妹，还有霸占父母资产的行为，名气一朝跌落，而明砚也不屑解释，退出娱乐圈后再也没有了消息。 　　倒是在明央成年后，作者顺手提了一笔他的结局。 　　说他去了阿尔金自然保护区，为了保护黑颈鹤而与偷猎者缠斗，之后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原主的悲剧主要来源于家庭，是父母不负责任的生养；是兄长的不管不问，是媒体的抹黑还有外界的流言蜚语。 　　可明央不是原主。 　　她无法假装无事的代替原主与明砚互称兄妹，最好的对待就是假装不认识，安分地等这一期结束，然后再也不见，相信明砚也是这样想的。 　　明央继续摆弄她的章鱼娃娃，心胸豁然开朗。 　　“咳！”谷梁桐重重咳嗽一声，重新将众人的注意力拉了回去。 　　“大家按照分组就座吧。” 　　玩具屋摆放了三张桌子。 　　岑笑没什么架子的女孩子们坐在了一起，许听景向明央的方向走来，正要入座，许云安忽然说：“央央坐中间吧。”说完独自坐在了最边上。 　　许听景身形一滞，笑了笑没说什么，转步坐在另一侧，把中间位置留给了明央。 　　明央看了看许云安又看了看许听景，敏感地觉得这对兄弟有情况。 　　她没多嘴，安安静静坐在了中间的小椅子上。 　　“接下来我们前往的地方是抚江坡，并且在那里度过为期一周的假期。在这之前，我们要先做一个小游戏。” 　　谷梁桐很快公布规则。 　　由于节目组新成立，经费有限，三组中只有一组可以拿到往返机票，剩下两组选择搭乘火车与汽车。 　　游戏也十分简单。 　　——投飞镖。 　　每组有十次的投掷机会，哪一组的飞镖扎中的气球最多，哪一组就是获胜者；若直接扎中靶心，那么直接获胜。 　　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就有几分费劲。 　　扎气球的游戏谁都玩过，但几乎很少有人能从摊贩那里赢到东西。 　　当道具组准备好时，众人就知道这次没戏。 　　只见气球摆在五米之外，仔细看靶心的红气球也比周围的气球小了一大圈，要想刺中根本不是容易事。 　　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第一个要上的是岑笑组。 　　共十次机会，考虑到小孩子臂力不稳，她一个人投掷六次，柳盈盈和小奶昔分别两次。 　　这个分配多多少少让小奶昔感到不开心。 　　但她毕竟懂事，除了冲柳盈盈嘟了下嘴，并没有明显的抱怨。 　　游戏正式开始。 　　柳盈盈给她加油打气：“笑笑姐加油。” 　　岑笑微微转动手腕，笑容清甜，“盈盈放心，我以前是射击队的，虽然不够精，但是肯定没问题。” 　　工作人员中也有她的粉丝。 　　听到此话，对她的喜爱更上一层。 　　然而下一秒，岑笑的脸色就变得不甚好看了。 　　只见上空缓缓坠下几块白色挡板，挡板自上下左右开始移动，移动方位缓慢但不固定，明显是用来阻挡飞镖。 　　谷梁桐双手环胸，背靠椅背，脸上不显山露水，但明眼儿的副导演明显是看出她正等着看好戏。 　　岑笑并不在谷梁桐的入选名单里。 　　她能进入到第一期完全是背靠资本，原本的心仪嘉宾被顶替，以谷梁桐要强逆反的性子，心里一定有怨气。 　　柳盈盈和小奶昔一起看向岑笑。 　　她握紧飞镖，待气球完全浮现在视野后，硬着头皮将飞镖投掷。 　　啪。 　　飞镖扎在挡板上，痛失一分。 　　玩具屋内鸦雀无声。 　　岑笑连飞五次，均以失败收场。 　　人群中小声嘀咕：“这也不像是学过射击的啊……” 　　叨咕声有点大，岑笑面子架不住，堆着笑对两个孩子说：“盈盈，小奶昔，姐姐可不可以借你们的机会用一下呀？就两次，我摸清了挡板移动的规律，肯定没问题的。” 　　话音未落，就听旁边一声轻嗤：“干嘛借小孩次数？有这功夫你直接去找单琪嘉借双手。人家冠军慷慨又大方，你诚恳点肯定同意，犯不着在这儿哄骗小孩儿。” 　　单琪嘉是这界奥运会射击项目的冠军，明砚摆明在讽刺她玩得烂！ 　　他吊儿郎当地倚在椅子上，散漫之姿再结合那番冷嘲热讽，险些让岑笑面子挂不住。 　　气氛不妙。 　　柳盈盈急忙站出来搭台阶：“我也不会玩，笑笑姐姐你把我的机会都用了吧。” 　　岑笑的脸色这才好看点。 　　好在两次机会她扎中了一次，不至于让人看了笑话。 　　气球爆碎的那一瞬，她特意朝明砚挑衅地挑了挑眉，奈何人家根本不搭理她。 　　接下来轮到小奶昔。 　　她对胜负没概念，光是想着好玩，额岑笑教她技巧的时候也是一知半解，到正式上场的时候，早就将岑笑说的话抛之脑后。 　　两次飞镖全部掷出，全部落靶。 　　她也不难过，甚至有些意犹未尽。 　　倒是岑笑略有埋怨，“小奶昔要是按照姐姐说的做，肯定能扎中。” 　　本在兴头上的小奶昔一听这话，当即不知所措。 　　眼瞅着孩子要哭，岑笑又笑着安慰：“没事，我们输了也没关系，不怪小奶昔。” 　　这话说得，就好像输掉真是她的问题似的。 　　小奶昔不吱声，耷垂着脑袋缩在了柳盈盈身边。 　　柳盈盈皱皱眉头，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后脑勺，正要为小姑娘辩解，那边的沈嘉烁就先看不惯了，立马开怼，“你一个人用了八次机会，小奶昔就用了两次。就算你们输了，也是你的问题大，难道你数学和我一样学不好？明明你失误次数最多，怪我妹妹干啥？” 　　童言无忌，但岑笑还是被怼得脸上青一下红一下。 　　她眼眶瞬间红了一圈，“嘉烁，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小奶昔自责，才这样说的……” 　　沈嘉烁不服气：“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你要是嫌弃小奶昔，就把小奶昔还来。”他嘴上也没个把门的，直接道，“反正我也不想让我妹妹和你一块儿。” 　　他想起来以前明央和她一组过，那会儿还嫌弃明央扯她头发，现在思考一下，其中肯定有问题！ 　　这女的看着就不像是个好人。 　　沈嘉烁想也不想地冲小奶昔招手：“小奶昔，过来。” 　　小奶昔拽着柳盈盈的手，有点心动。 　　想了想还是摇头：“不、不过去了。”她紧紧靠着柳盈盈，“我不能丢下盈盈姐姐一个人。” 　　小家伙还挺仗义。 　　就算受了委屈不乐意和岑笑组队，也不想丢下柳盈盈自己走了。 　　沈嘉烁努努嘴，作罢。 　　这番交流让岑笑心里冒火。 　　她权当不在意，笑着把空间留给明砚组，表情说不出的嘲讽：“砚哥，轮你们了。” 　　明砚是圈里著名的体育废，剩下两个男孩也都是不省心的。 　　明砚刚才对她一顿讥讽，现在轮到他，说不定比她还出丑，到时候播出去，难看的也是明砚。 第51章 　　“不讨喜，就讨央央的喜。” 　　“请毛怪组来到投掷区。” 　　随着广播声， 沈嘉烁和顾言秋走到台前。 　　见明砚仍杵在原地，抱着看好戏的心情，岑笑半是打趣半是轻讽， “砚哥怎么不去？是怕了？” 　　明砚那双凌厉的桃花目往过一扫，毫不在乎对方的出言挑衅， 轻描淡写地反唇相讥，“我大学可不是射击队的，也没个别人那个本事， 投八中一。” 　　挖苦不成反被取笑。 　　岑笑脸上青紫， 抿着唇不再自讨没趣了。 　　明砚双手环胸静静看着两个男孩。 　　左右都只是一个游戏， 是胜还是负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上节目也只是被迫营业。想着，他的视线又有意无意地落在明央的方向。 　　许云安正在哄着小姑娘玩儿。 　　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开心的， 把小孩儿逗得咯咯笑。 　　她打从娘胎生下来就爱乐，明砚还记得决心送明央离开那日， 他抱着她转交给顾家，那是他第一次， 也是唯一一次抱她。 　　奶娃娃在襁褓里啃着手指冲他傻乐，直到换了怀抱， 她才开始大声哭嚎。 　　虽过五年，笑模样倒是和小时候没什么差别， 酒窝也和她的母亲无比相似了。 　　明砚不由多看了两眼。 　　钱元杰那事过后，明砚害怕影响到她的心理健康，就让谭峥联系到了儿童心理医生， 现在看来倒是他多想了。 　　“你们谁先来？” 　　广播响起声音。 　　沈嘉烁看了看顾言秋， 主动举手：“我！” 　　“那么请嘉烁来到投掷线。” 　　沈嘉烁昂首挺胸来到黄线处， 他拿起飞镖， 本着速度就是最好的进攻的原则，没等挡板开始动，便咻地一下将飞镖掷出。 　　奇怪的是，飞镖并没有朝着前面飞过去。 　　它神秘般地消失了！！！ 　　“咦？” 　　沈嘉烁看了看光秃秃的手，又看了看左右两边，一脸疑惑。 　　飞镖呢？ 　　茫然之际，耳边忽地闪过一阵冷风。 　　只见红色飞镖自他耳后穿梭而过，如同离弦之箭越过挡板—— 　　啪。 　　边缘的气球破裂，飞镖重重扎进板内。 　　全场瞬间陷入寂沉。 　　“毛怪组，一分。” 　　广播响起，然而大部分人都沉浸在刚才没有回神。 　　谷梁桐瞬间坐直身体，她将摄影机倒退回前几秒。 　　镜头清晰拍出当时的情况，飞镖不慎从沈嘉烁手里脱离，朝后方的顾言秋飞去，小少年单抬手臂稳稳接住，并且随意掷出。 　　他力道拿捏得准。 　　像是早知会中，甚至都没有过多关注那支飞镖。 　　谷梁桐面露讶异，看向顾言秋的眼神又多了些其他的意味。 　　“这么凑巧？”副导演不认为这是有意为之，哪怕是巧合，也足以让他发出感叹。 　　谷梁桐摇头：“恐怕不是巧合。” 　　从顾言秋的表情来看，应该都是他计算好的。 　　沈嘉烁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挠挠头看向顾言秋，表情腼腆憨厚，“我好像扎不中，顾言秋你要不要试试？” 　　小狮子知道自己斤两。 　　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随意逞强的事他从来不做。 　　顾言秋并未推脱，事实上他也不想继续看沈嘉烁耍猴儿。 　　少年取代沈嘉烁的位置，拿起飞镖转了转，“扎中靶心就行？” 　　“是的，扎中靶心即为获胜。” 　　顾言秋捏紧飞镖，后退三步。 　　他已经摸清了挡板移动的规律，又以肉眼测量好距离，接着手腕施力，飞镖自指尖脱力。 　　啪！ 　　飞镖扎进气球盘，可是距离靶心还差几公分。 　　他又试了第二次，脱靶。 　　沈嘉烁看得着急，“顾言秋，你多扎几个气球得了，别浪费机会啊。” 　　顾言秋像是听不见他的话，继续试。 　　第三次，第四次，依旧与靶心相差毫厘。 　　边上的岑笑不禁道：“果然是男孩子，小小年纪就懂得耍帅了。” 　　她认为顾言秋这一出是故意表现，瞧不起的意味很是明显。 　　一直沉默的明央倏然皱眉，扭过头生气地为零一辩解：“我哥不是耍帅，他会赢的。” 　　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岑笑尴尬地立在原地，没应声。 　　她为哥哥说话的样子让许听景哑然失笑，摸了摸她的头，“央央似乎很崇拜哥哥。” 　　明央没否认也没承认。 　　零一的水平在普通人的千万倍之上。 　　哪怕现在是凡夫□□，昔日所学的内容也深深刻在了骨子里。对零一来说，射击拔枪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难道换个世界，就不会用筷子了？当然不是，他只是暂时不习惯这具小孩子的身体。 　　“顾言秋，你……” 　　那边的沈嘉烁还想再劝。 　　顾言秋不为所动，他目视前方，缓缓抬手，下一秒，就见飞镖脱腕，旋转飞出。 　　红色飞镖穿破空气，随着啪的一声破裂之音，正中靶心那只只有小枣大小的红气球碎裂成几块。 　　沈嘉烁瞪大眼，紧接着张大嘴巴—— 　　“哇——！！” 　　这声哇里有惊讶，有惊喜，也有对顾言秋发自肺腑的崇拜。 　　“神了啊顾言秋！” 　　赢得比赛的喜悦之情让他暂时忘记了两人间的不快，沈嘉烁条件反射想回头抱他，却被顾言秋迅速躲开。 　　他沉默转身离去，背影潇洒，很有小说中所描绘地做事不留名的侠客风采。 　　沈嘉烁颠颠追上去，“顾言秋你怎么做到的？你是不是也上过射击队？” 　　“牛啊顾言秋，老师真是说对了，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总会打开一扇窗，教教我教教我。” 　　顾言秋被他缠得心烦，单字说了一个—— 　　“滚。” 　　冷傲，且凶。 　　沈嘉烁撇了撇嘴唇，“切，谁稀罕。”过了会儿又靠近，“真不教？” 　　顾言秋依旧：“滚。” 　　沈嘉烁没皮没脸的，“你要乐意教我，给你滚一个也成。” 　　拜托，飞镖扎气球超帅得好不好！ 　　要是能等过年的时候在长辈面前表演一个，他爷奶太姥不得乐得假牙掉出来？ 　　“你小子行啊。”明砚也有几分意外，踱步也来到两人面前，顺手将胳膊搭在顾言秋肩上，“我和单琪嘉挺熟的，你要是乐意……” 　　明砚话音未落，换来顾言秋一句—— 　　“你也滚。” 　　他烦躁地甩开他的胳膊，厌烦之意全写在脸上。 　　明砚愣在原地。 　　两人齐齐贴了顾言秋的冷屁股，不知怎么着，沈嘉烁倒是心态平和了，甚至反过来劝慰明砚，“大哥哥你别和他一般计较，他就这样，凶起来谁都骂。不讨喜……”顿了下，“就讨央央的喜。” 　　明砚哪会真和小孩计较。 　　听着小狮子的这番话，他忍不住又去关注明央。 　　“最后有请光头强组来到投掷区。” 　　顾言秋正中靶心红气球，胜负基本已定。 　　许听景同样把机会都给了弟弟还有明央，害怕小朋友有心理压力，上台前他低声安抚着两人：“没关系，你们能扎中几个就扎中几个，扎不正也没关系，就当做是玩儿了。” 　　从这里坐火车去抚江坡也就一晚上时间，除了时间长点，舒适度还是可以保证的。 　　“去吧。”他正想鼓励性地拍拍弟弟的肩膀，对方却早已走在了前面。 　　许听景动作微滞，转而温柔地摸了摸明央的小卷毛，“加油。” 　　明央点点头，走到了投掷区。 　　气球盘已经换上了新的靶心。 　　许云安沉思须臾，垂眸问向明央，“央央先来，还是哥哥先来？” 　　他自称哥哥，眼神看向她，声调也是温柔的。 　　面对明央时，许云安总是很有耐性。 　　沈嘉烁又忍不住煽风点火，“顾言秋，我觉得许云安更像是央央的哥哥哎~” 　　此言一出，亲哥明砚和后哥零一都默契地撩了下眼皮。 　　都说无知者无畏。 　　对于分不清形势的沈嘉烁来说，他胆儿大胜苍天，“许云安肯定很喜欢央央，你看看，他从来不和我们这样说话。”他不忘教育，“顾言秋你最好学着点，你妹妹要是被抢走，你可就没妹妹了。” 　　不知道是不是沈嘉烁过于聒噪，顾言秋开始……烦了。 　　连带着看许云安都有点不顺眼。 第52章 　　“顾言秋你会不会说话啊！” 　　明央对谁先谁后没什么意见， 左右她都是能赢的，就将选择权留给了许云安。 　　许云安沉吟瞬秒，“那我两次， 央央八次好不好？” 　　他们基本没有胜利的可能性了。 　　比起赢，还不如让小朋友玩个痛快。 　　明央摇摇头， 心里面很有分寸，“我们各自五次。” 　　许云安笑了笑没有推脱，顺着她答应下：“那好， 就听央央的。” 　　他同意， 拿着飞镖站到了黄线外。 　　许云安先观察了一分钟挡板移动的规律， 最后瞄准中心，用力掷出，只是很可惜， 由于力道没有掌握好，飞镖与气球盘擦肩而过。 　　他深吸口气， 不想被顾言秋看轻了，沉淀下心情又掷了第二次。 　　啪。 　　边缘气球扎破， 成功拿下一分。 　　这一分有运气的成分。 　　毕竟运气不可能每次都在，余下三次机会均以失败收场。 　　虽然只勉强拿下了分数， 但是许云安并没有感到丢脸，他从容退场来到明央面前， “抱歉呀央央，没有扎中靶心。” 　　明央并不在意，比起大发吹嘘， 失败退场的岑笑来说， 年仅十岁的许云安已经做得非常不错了。 　　“加油。” 　　小少年握拳给她打气， 尽管心里清楚小姑娘可能拿不下几分。 　　“顾言秋， 央央上场啦，你快给央央加油呀！”见明央准备上场，沈嘉烁着急地怂恿着顾言秋，然而小少年始终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他受不了这个死性子，也不再管他，双手做喇叭状，冲明央大喊：“明央，你哥让你加油！！” 　　明央愕然地看过去。 　　零一还会给她加油的？ 　　她又惊又喜，笑呵呵地冲顾言秋挥了下小手。 　　傻、白、甜。 　　三个字，一个笑里全占了。 　　顾言秋眼皮一跳，本不想理会，胳膊却硬是被沈嘉烁抓了起来，强迫着他对着明央挥了挥。 　　“你要对你妹好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很容易被骗的。你现在要是不对她好，她以后就不和你好了。”沈嘉烁活像是个过来人，稚嫩的童声满是不符合年龄的老成。 　　面对他的喋喋不休，顾言秋始终不予理会。 　　明央专注飞镖，微微活动了一下手腕。 　　这具身体的柔韧度还有力度都不如从前，不过距离近，好生把握还是有90%的机会的。 　　明央握着飞镖后退两步，同样的倒退动作让众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她身上。 　　她专注于红心，锁定目标，飞镖投掷而出。 　　啪。 　　边缘气球破裂，距离靶心还有五厘米。 　　即便没中靶心，人群中却爆发中一阵惊喜之声—— 　　“央央好棒！” 　　“加油呀央央！” 　　为之鼓励的是小奶昔。 　　小家伙跳起来鼓掌，比自己赢都要开心。 　　目前还余四次机会。 　　明央沉住气，只有她扎中靶心那就是第一了，机票不机票无所谓，主要是想赢过顾言秋。 　　她的双眸死死盯着红心，再次飞出第二次。 　　啪。 　　破的依旧是周边气球。 　　第三次，脱靶。 　　第四次，差之微毫。 　　还剩下最后一次。 　　此时所有人都看出小姑娘的目标是靶心，她的认真专注影响到了周围人，一瞬间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揪扯起来，玩具屋凝固般沉寂。 　　明央甩了甩手腕，接连的几次失败让她不由得怀疑起自己。 　　四下寂静之时，一道清冷平寂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 　　“重心压低，力量不要全集中在手腕。” 　　是顾言秋。 　　她神色一晃，不禁看去。 　　小少年倚墙而立。 　　也许是诧异自己会提醒，顾言秋刻意地垂下眼帘避开了与她对视。 　　透过这张平静无波的脸庞，明央恍惚间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全息投影出来的射击场压抑昏暗，一盏破旧的壁灯在高墙之上摇晃。 　　周围充斥着扳机扣动的声响，零一是他们这群孩子的教导员，对于明央，他总是很严格。 　　“力道不够，重心下压，明央，射击讲求耐心，你不能急躁。” 　　那时明央不过四岁，在夏娃当中，她总是比别人活泼也更加好动。 　　比起格斗，射击让她尤为讨厌。哪怕身体经历过改造，射机枪对她还说还是太过沉重，零一教训过后，她就开始哭，一边哭一边在射击场学压枪。 　　零一应该忘记了。 　　每当她射中一环，他都会把从外面搜罗来的小玩意送给她。 　　有稀奇古怪的石头；有种子；有从地下挖出来的破碎的宝石。 　　——只有她有，她是被格外偏爱的那一个。 　　明央重新调整好注意力，压低重心，手腕力度微微放轻，然后施力，飞镖脱手，随着靶心气球的爆破，广播同时响起声音—— 　　“光头强组靶心得分，共计得分13分。” 　　“获胜组是——光头强组！” 　　没等明央回到原来的位置，许云安就跑过来将她抱了起来，“央央好棒呀！我们央央让我们赢了呢！” 　　看得出来他十分惊喜，往日显得阴郁的眉眼此时亮闪闪的，更是没吝啬对她的夸赞。 　　“央央好厉害！央央最厉害啦！” 　　小奶昔和柳盈盈也围过来贺喜，沈嘉烁也跟着跑过来，激动地说：“央央教教我！我想学这个！” 　　小姑娘被一群人簇拥，赫然成为众人所关注的焦点。 　　与热闹相反的是另一头。 　　顾言秋留在原地看着那头又笑又闹得一群人，他的手上还拿着一支飞镖，是刚才从台上顺下来的。 　　他无聊摆弄着那支飞镖。 　　哪怕所有人都在说话，沈嘉烁叽叽喳喳的声音依旧格外明显且吵闹，还有许云安，尽管话少，却每次都很清晰。 　　“央央是小天才。” 　　“我一开始竟然还觉得央央不会赢，怪哥哥小瞧你了。” 　　“等录制结束我请你吃饭好不好？央央想吃什么呀？” 　　那头传来明央兴奋地小奶音：“汉堡！！” 　　许云安低笑：“好，那就吃汉堡。” 　　你说我应，其乐融融。 　　[明天我要跟着外潜队去A城执行任务，央央想要什么，我给你捎带回来。] 　　[小人儿书！] 　　[行，要是能找到我就给你带回来。] 　　声音震耳欲聋。 　　头疼。 　　吵闹。 　　顾言秋烦躁地把弄着那支飞镖，正准备用力丢出，余光瞥见一道小身影穿过人群，向他这个方向而来。 　　顾言秋指尖动作一顿，不自觉地站直身体。 　　他已经做好了应付明央的准备，意外的是，小姑娘目不斜视地与他擦身而过，头一遭对他的存在视若无睹。 　　顾言秋：“。” 　　明央确实没怎么注意顾言秋，众人的夸赞已然让她飘飘然了。 　　她径自来到许听景身边，脸蛋明媚，小卷毛灿金金的，不住冲对方炫耀，“听景哥哥，我赢到飞机票啦！”她仰起头邀功，“桐姐姐说还是头等舱呢！” 　　明央只开过战斗机，还玩过滑翔机，就是没正儿八经坐过飞机。 　　头等舱。 　　这可是个稀罕玩意！ 　　许听景眉眼一暖，掌心轻轻拍了拍那头蓬蓬松松的小卷毛，“多亏央央，谢谢央央带我们走向胜利。” 　　“嘿嘿。” 　　明央腼腆地摸了摸鼻子。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顺着感觉过去，明央一眼注意到站在角落里一大一小两个人。 　　大的是她便宜亲哥。 　　小的是她……怨种对头。 　　明央：“……” 　　便宜亲哥暂且忽略，总觉得零一心情有点不好。 　　难不成是因为她赢了，他不爽？ 　　考虑到零一那争强好胜的性格，明央越来越觉得有可能。 　　思索一番，她向对方走去。 　　“零一。” 　　顾言秋懒懒撩了下眼皮。 　　明央双手背后，仰着小脑袋看他，“云安哥哥说录制结束请我吃汉堡，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吧。” 　　顾言秋凉凉一哼，“不去。”他心里烦闷，不受控制地讽刺而出，“那是你的云安哥，又不是我的云安哥，我去干什么。” 　　明央愣在原地。 　　顾言秋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态度有多伤人，潜意识里也不想去看明央受伤的表情。 　　他垂眸离去，没有多看她一眼。 　　两个小家伙之间的氛围立马凝固，瞬间让先前的欢愉热闹归于冰冻。 　　沈嘉烁瞪大眼睛看着快要哭出来的明央，又看了眼走远的顾言秋，气不打一处来。 　　小狮子飞过去对着顾言秋的屁股来了一脚，“顾言秋你会不会说话啊！” 　　顾言秋正烦在头上，躲闪不及稳稳挨了这一脚。 　　他踉跄地稳住下盘，扭头阴恻恻地看过来，眼神可怕，沈嘉烁却根本不怵：“你干吗欺负你妹妹？你这样是不对的知不道？” 　　顾言秋抿唇不语。 　　“你快去道歉。” 　　沈嘉烁拉着他袖子，可是少年如同被胶水黏住，任凭怎么拉都拉扯不动。 　　“你再不去，央央都要哭了！” 　　听到哭这个字，顾言秋才有了些许松动。 　　他余光扫去，小姑娘的脸上已经没了之前的笑容，眼角下垂，嘴巴微抿，眼睛里笼着清透的光亮，也不知道是不是忍住的眼泪。 　　顾言秋紧了紧手指，最后仍是把目光侧移。 　　他这油盐不进的态度让沈嘉烁又气又急，“算了算了，我不管你了！像你这种人真的活该没朋友！你、你以后就一个人过吧，我也不理你了！” 　　说罢不解气，又朝着他重重地哼了一声。 　　经这一出，现场的人也没了闹下去的欲望。 　　导演组分别将票分给三组，接下来的目的地是机场。 　　剧情休整的这段时间，许云安背着明央找到了顾言秋。 　　少年沉默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对于他的到来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 　　许云安挡在他面前，递过去一张机票：“给。” 　　顾言秋身形微顿。 　　“我和导演组说了一声，让我们互换票，导演组也同意了。” 　　因为不知道哪组第一，所以导演组买好了所有的行程票，许云安就把自己的机票留给了顾言秋。 　　“不要。” 　　顾言秋背包准备出门，被他从后拽住。 　　“我知道你不开心，但是央央还小，又没做错什么，你这样只会让她难过。”不由分说，许云安强行把机票塞到他手上，“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他没看他，独自离去。 　　机票皱巴巴地落在掌心，顾言秋若有深思，五指收紧机票，停留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 　　准备就绪，节目组正式出发。 　　明央先坐上保姆车，透过封闭的车窗，她遥遥望着天边巨大的摩天轮。 　　依旧羡慕。 　　除了羡慕，还多了一丝落寞。 　　曾经所期望的近在咫尺；可是失去的总归是失去了。 　　明央抱着包包闭上眼。 　　她极力地让自己忘却过往，融入进这个世界，可是……她好像还是被留在了过去的记忆。 　　——只有她一个人。 　　很快，其余人也纷纷出现。 　　许听景跟在队伍后面，他看向停在路边那辆孤零零的保姆车，小姑娘正在里面闭着眼睛睡觉，总感觉有些孤单可怜。 　　“许哥，不上车？” 　　司机发问。 　　“稍微等我一下。”许听景叮嘱完，折步去了明砚所在的那辆车前。 　　他叩响车窗：“阿砚，出来一下。” 　　熟稔的称呼让周围人都跟着惊了一瞬。 　　不少人包括其中的工作人员都认为两人关系不太好，哪怕许听景退圈，两人的粉丝依旧每天掐得水深火热。可是从许听景对明砚的称呼来看，好像……还很熟？ 　　旁人也不敢多问，只是屏息凝神观察着他们。 　　明砚下车，有几分不耐，但仍很给面子，“有事？” 　　“换一下。”许听景将从导演组那边拿来的机票递交过去。 　　“？”明砚皱眉，“你这是搞哪一出？” 　　许听景微微叹气：“云安和顾言秋换了票，我身为哥哥总不能不理。” 　　他缄默。 　　许听景又道：“再者说你这张脸过于显眼，坐飞机比火车要安全点。” 　　这倒是。 　　明砚粉丝多，私生也多，每次就算遮得严严实实也能被认出来。 　　为人为己的事明砚还是乐得做的，可是…… 　　想到要和明央同乘，他再次犹豫。 　　他始终没有回应，许听景眉峰微扬：“怎么，不帮？” 　　明砚深吸一口气，作罢，双指夹过机票，半是自嘲半是打趣，“帮，我一个小艺人哪敢甩您总裁的面子。” 　　许听景笑了，顺便叮嘱：“兄妹俩正在闹别扭，你照顾着点。” 　　不提还好，一提明砚的眉头又死死地夹了起来。 　　照顾？ 　　杀了他得了。 第53章 　　他无一处完好，机械零件取代了原本的血肉脏腑。 　　咔嗒。 　　门拉开， 有人坐了上来。 　　“听景哥哥，你回……” 　　余下两个字还没说完，明央就敏感觉察出异常。 　　“开吧。” 　　青年声线充满质感， 极具辨识度。 　　随着车子发动，明央依然没有回神， 直愣愣地盯着他的侧脸看。 　　目光直白，让明砚想忽视都难。 　　他的眼神顺过去，“看我干嘛？” 　　明央一双小桃眼大大的， 圆溜溜像一对黑葡萄。 　　睫毛长而卷， 浓密到惹人艳羡， 就是看着不太聪明，让明砚心烦。 　　明央的视线越过他，转而跪坐在位置上看向后车窗。 　　后面还跟着几辆节目组的车， 就是不清楚许听景在哪里。 　　“怎么是你？”她闷沉着声音问，接着就不开心了。 　　明砚反问：“怎么就不能是我？” 　　“你又不是我们组的。” 　　明砚懒得和小孩子费口舌， 帽子压低罩住脸，闭眼装睡。 　　明央狠狠瞪着他， 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的，最后也只能作罢。 　　一个钟头过后， 保姆车驶入机场。 　　明央迫不及待下车去寻找许家兄弟的影子，可是别说是许听景， 连许云安都没有找见。 　　正困惑着，一道熟悉的身影缓缓而来。 　　顾言秋。 　　明央的神色出现裂痕。 　　他怎么也来了？ 　　导演组不可能破坏规则，那就只能是……许家兄弟和他们换了票， 这样的话一切就能说通了。 　　明央不想看见顾言秋， 也不乐意搭理明砚， 这趟旅程对她来说痛苦只增不减。 　　“砚哥， 要过安检了。” 　　工作人员在前面催促。 　　明砚扭头看了一眼两个小家伙，“跟紧点，丢了我可不管。” 　　就算心不甘情不愿，事到如今也只能跟着走了。 　　明央和顾言秋一个走前一个走后，谁也不搭理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兄妹俩在闹别扭。 　　众人通过安检前往登机口。 　　这是一架节目组提前找人借来得有点破旧的微型客机。 　　所谓的头等舱也和明央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一共就几十个座位，他们几个坐在前面，可不就是头等舱。 　　面对着明显沉默的几人，节目组厚着脸皮解释：“程序毕竟还是要走的嘛，不过各位放心，保证安全！” 　　飞机破是破，但申请航线还是花了不少钱的，妥妥的没问题！ 　　节目组这边可谓是做足了表面功夫，几人也没再说什么，收拾好东西各自入座，到明央的时候就只剩下两个位置了。 　　一个挨着顾言秋；一个挨着便宜哥。 　　明央看了看闭目假寐的零一，又看了看后座的明砚，毫不犹豫地带着自己的老虎包包坐在了明砚身侧。 　　这让明砚郁闷个不轻：“你去找你哥去。” 　　明央低头扣安全带，“他不是我哥。” 　　明砚脱口而出：“那我就是你……”顿了下意识到这话不妥，额心猛跳，面对拍摄镜头硬生生把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 　　过道多有不便，她又是个小孩，保不准趁人不注意搞什么乱子。 　　明砚深吸一口气忍耐下，解开安全带起身，低头对她命令：“起来。” 　　明央撩起了眼皮。 　　“你去里面。” 　　“……噢。”她乖乖地爬到了里面。 　　两人互换座位，明砚低声警告：“我不喜欢别人吵我，这趟航班就飞两个小时，你不要吵不要闹，想去厕所找空姐，千万别打扰我，明白吗？” 　　明央对他翻了个白眼，哼了声，不服气地说道：“我也不喜欢别人吵我，你最好也安静点。” 　　这小孩……？ 　　明砚咬牙忍了，戴上眼罩开始补觉。 　　飞机驶入跑道准备起飞。 　　明央轻轻晃着小脚丫，透过玻璃看着地面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好像和开战斗机没什么区别。 　　就是更安全点。 　　可是很快，明央就不这么想了。 　　飞机起飞时巨大的轰鸣声震得耳膜疼，失压感让她浑身不适，就算她本身并不恐惧，也架不住一阵一阵袭来的身体反应。 　　换言之，她晕机想吐。 　　明央脸色发白，不由扭头看向明砚。 　　她忍着胃部翻腾的感觉，小小的揪了揪明砚的袖子。 　　“啧。”明砚烦躁地掀开眼罩，桃花眼不耐烦看向她，“上厕所就自己去，这么大的道儿你是过不去还是怎么着？” 　　明央捂着嘴巴：“……我想吐。” 　　三个字出来，让对方表情骤变。 　　“你、你别吐啊，你忍会儿。”明砚手忙脚乱地从椅背后面找出一张呕吐袋，他快速展开袋子递过去，没等明央用手接住，对方便吐了出来。 　　还有一些溅到了他指尖。 　　明砚手指一抖，强忍着才没有把袋子丢出去。 　　她很快吐完，脸蛋惨白惨白，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也没了光彩。 　　“我去扔……”明央擦了擦嘴，声音有气无力的。 　　明砚觉得自己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子倒霉过。 　　他接连做了两个深呼吸才稳定心情，强忍火气：“你坐着。” 　　“噢……”明央蔫巴巴地靠着椅背，想了想，“谢谢。” 　　明砚：“……” 　　妈的。 　　小崽子还挺有礼貌。 　　飞机已经稳定。 　　明砚起身去洗手间处理这些秽物，顺便把自己的手翻来覆去洗了六七遍，一边洗一边咒骂了谭峥千八百次，并且再次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这个劳什子节目。 　　纯粹找罪受！ 　　他擦干净手，重回到座位发现妹妹已经靠着椅背睡过去了。 　　小家伙睡相倒是乖巧。 　　老老实实地抱着她那个老虎包包，脸色依旧难看，状态倒是对比刚才好了不少。 　　明砚潜意识抗拒着再和她坐在一起，情不自禁望向顾言秋，发现对方紧紧闭着眼，也不知道是刻意装睡还是真的累了。 　　没法子，明砚只得又坐回去。 　　明央睡得发冷，一个劲儿往热源的方向靠，结果没等靠近就被明砚用一根手指头推开。 　　看出她冷，明砚只能找空姐要了条毯子，她这才老实点。 　　谁承想老实没多久，那颗小脑袋又歪歪扭扭向这边倾斜。 　　青年俊眉直跳，烦躁濒临顶点。 　　忍无可忍，他解开安全带推醒顾言秋，垂眉耷眼，声音冰冷：“起来。” 　　顾言秋：“？” 　　“换位。” 　　根本不给他同意的份，明砚强行拉着他离开座位，自己则蛮横地坐上了他的位置。 　　顾言秋站在原地没有动，像是还没回神。 　　他扣紧安全带，仰头对他说：“照顾你妹去。” 　　顾言秋：“……” 　　“小朋友，前方有气流，请快点回位置坐好哦~” 　　空姐前来劝说，顾言秋皱了皱眉，考虑到这架飞机的性能，不得已坐回到明央身边。 　　嗒。 　　坐稳的下一秒，那颗小脑袋就重重靠在了他的肩头。 　　顾言秋懒得推开，任她靠着。 　　明央睡得昏昏沉沉，还做了一个极为混乱的梦。 　　她梦到早已成为废墟的实验室，在里面看见零一浑身插满仪器，开膛破肚地被浸泡在猩红的液体当中。 　　他无一处完好，机械零件取代了原本的血肉脏腑。 　　正当明央想靠近时，零一蓦然睁开眼睛—— 　　[明央，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质问声振聋发聩，让她瞬间惊醒。 　　飞机已经停稳，周围的工作员工都在整理着行李准备下机。 　　她懵懵看着，还沉浸在梦中没有苏醒。 　　“央央醒来啦。” 　　此时有工作人员注意到她，温柔地对她笑了笑：“我们到啦，赶紧收拾哦，不然就不等你了。” 　　明央揉揉眼，浑蒙地点点头，背着老虎包包走在了队伍后面。 　　外面是一片广阔的天地。 　　碧空当头，空气异常清新。 　　明央一眼就在人群中寻觅到顾言秋的影子。 　　他不合群，哪怕周围熙攘，也依旧将自己隔绝在寂静的地方。 　　少年的眉眼是漂亮也是沉寂的。 　　想到那个梦，她突然很想问一问他，在被改造的时候，到底疼不疼。 第54章 　　敢情让他抱还委屈上了？ 　　抚江坡是月城有名的度假村落。 　　村子虽小， 但景色宜人，民风淳朴。这里物价不高，生活节奏同样很慢， 一家一个小院，外墙砌着漂亮的瓦， 木秀山青，天日朗朗，是语言难以形容的怡人。 　　然而…… 　　拍摄基地并不在这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他们的目的地是抚江坡边缘的被废弃的一角。 　　准确来说， 这里曾是抚江坡旧址， 村民因为各种原因搬迁到另一头， 无人居住的房屋因此荒落。 　　节目组抵达时已是下午。 　　对比先前经过的新房区，旧区简直残破不堪。 　　一座接一座的空房子废弃在道路两边，所经之路杂草横生， 崎岖不平，因缺少人烟， 即便白天也萌生出一种鬼气森森之感，忍不住让人汗毛倒立。 　　副导演越走心里越不安稳， 不禁对着正在开车的谷梁桐问道：“这地儿能住人？” 　　谷梁桐目不斜视，“开拍前一周我就实地考察过， 并且找人加固了房屋，安全方面不用担心。” 　　“不是， 我不是指这个，我是说……” 　　“怕鬼？”谷梁桐斜睨过去。 　　副导被一眼侦破，尴尬地摸了摸鼻头。 　　谷梁桐：“这么多人， 就算真有鬼也轮不到你。” 　　副导：“……” 　　别说， 这安慰你还真别说。 　　又行一段路， 车辆在一栋房屋前停下。 　　这是一栋木质的三层老宅屋， 三楼为阁楼不能居住，二楼和一楼也有很多杂物间，具体能住人的屋子估计只有几间。 　　全员到齐，谷梁桐将所有嘉宾叫到院子中。 　　“这栋屋子目前只有三间房，有好有坏，我们将由上一轮游戏的胜者来分配居住权。明央，你来选。” 　　桌上摆有三张号码牌，分别写着对应的数字。 　　从数字也看不出所以然，她把三号留给自己，一号和二号分别给了岑笑组还有明砚组。 　　导演把钥匙发配下去，三个大人领着六个小孩前往今后一周的住处。 　　屋子里面没有想象中的破乱。 　　只是因为长久无人居住的原因，显得阴暗又潮气重，三号和二号的房间都在二楼，刚巧还是门对门。 　　明砚先他们一步开门。 　　未等房门完全推开，一只硕大的蜘蛛吊着蛛网当头掉落，近距离接触让明砚当即倒吸一口凉气，从视觉到心理上的巨大冲击让他全身毛孔瞬间张开。 　　“我……” 　　想到身边还有小孩和镜头，明砚硬生生将草字头咽了回去，转而改口：“我的天呀……” 　　“……” 　　众人沉默。 　　没看出来顶流还挺娇俏的。 　　周围的眼神让明砚面子上过不去。 　　作为一个打从娘胎起就恐惧一切昆虫生物的明砚来说，也确实不敢徒手把那蜘蛛拿下来。 　　先不论那东西是死是活，光是巴掌大小的体格就让他害怕得不得了。 　　思考想去，明砚后退一步扯住许听景袖口：“你去弄。” 　　许听景：“？” 　　他硬着头皮说：“我之前可是也帮你了。” 　　明砚是真怕。 　　要不是害怕，也不至于在镜头前拉下脸求人。 　　许听景默默看向悬吊下来的黑色大蜘蛛，极为诚实地摇头拒绝：“我也不敢。” 　　他从小就怕腿多和没腿的动物，蜘蛛位列此例。 　　明砚梗住，又扭头看向沈嘉烁。 　　那小子摆明吓傻了，直接躲到了楼梯下面，估计处理不好前是不会再回来了。 　　他又看向顾言秋，不用看也知道这个更指望不上，那就只能…… 　　“你把我抱起来。” 　　就在两个大男人束手无策的时候，在他们头顶下方传来一道稚嫩的甜甜软软的声线。 　　几双眼神刷地一下都放在了明央身上。 　　“我来拿。”她掷地有声，又重复一遍。 　　许云安不由又看向面前那只可以用庞大来形容的生物，谨慎提醒：“央央，还是找工作人员吧，万一有毒就不好了。” 　　“大腹圆蛛，常见蛛类，微毒，除个别过敏人群外，对人体并无害处。” 　　顾言秋如同一具行走的百科全书，平铺直叙地为几人做了简单的科普。 　　许云安拧起眉头，依旧不赞同，“央央还小，被咬一口就糟糕了。” 　　顾言秋忽然看向他，淡漠的语气硬是让听者品出三分嘲讽：“那你的意思是，除了明央，其他人被咬就没事？” 　　许云安：“。” 　　这货就是个杠精！！ 　　许云安脸色阴沉。 　　原本对顾言秋生出来的那点好感还有怜悯再次归零。 　　“她想拿就拿，拦着做什么。” 　　顾言秋的表情没有丝毫对她的担心，平常至极，就好像面对的不是大蜘蛛，而是一只小蚂蚁。 　　这份态度不禁让明砚皱眉。 　　五年来，明砚并没有过于关注明央的情况，但谭峥还是有意无意地对他透露妹妹的生活，比方今儿打了哪个；明儿又出了什么乱子，听得人心烦意乱。 　　在所有话题里，都有一个共同参与者，那就是顾言秋。 　　就连兄妹俩被全网黑的那段时间里，都有不少人说顾言秋坏归坏，但确实是个好哥哥。 　　好哥哥？ 　　从他现在的表现来看，明砚觉得未必。 　　几人当中谁也无所动作。 　　明央等不来人，就从边边角角找了一把小椅子，“让让，给我让让。” 　　他们条件反射地让出一条路。 　　那把椅子摇摇欲坠，又破又烂，给人一种随时拆解的错觉。 　　明砚越看越感到糟心，眼看小孩要踩上去，他一把拦住：“行了，我抱你上去。” 　　她瞬间停住动作，仰头看向他，眼神狐疑，摆明是在怀疑他说的话。 　　明砚被盯得不耐烦，“摔下来算谁的？你要是想弄我就抱你。” 　　明央眨巴眨巴眼，还在盯着他看。 　　正当他的耐心濒临顶点之时，小姑娘点头同意：“好吧，我勉强同意。” 　　明砚：“？” 　　什么叫勉强同意？ 　　敢情让他抱还委屈上了？ 　　一想到这是自己屋，明砚硬生生忍下，双手从她腋下穿过，像举小奶猫一样把她高高举了起来。 　　小孩比看起来要重，手感肉墩墩儿的。 　　他常年健身，这点重量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主要是怵怕眼前那只硕大的蜘蛛。 　　“好没？”明砚催促，心里直打鼓。 　　“等会儿。”众目睽睽之下，就见小姑娘用那只肉乎乎的小手把那只和她手掌差不多大的蜘蛛拿了下来。 　　瞬间，全场人汗毛倒立。 　　蜘蛛身上有薄薄的黑色绒毛，她摸了摸，看到蜘蛛爪子还在动，里面拿给明砚看：“还活着！” 　　突然放大的蜘蛛让他浑身一哆嗦，火速把明央放在地上，然后一蹦三尺远。 　　“故意的是吧？！” 　　过度惊吓让青年恼羞成怒，俊眉直皱，脸色十分难看。 　　明央捏着大蜘蛛，歪头看向表情糟糕的明砚，语气单纯无害：“我就是想让你看，叔叔你这么生气干嘛？” 　　叔叔？！ 　　不愉快的记忆重回脑海，明砚狠狠磨了磨牙：“我今年24，别叫我叔。”顿了下，“也别叫大爷！” 　　他这反应莫名，许云安不禁生出困惑，“你们是不是以前见过？” 　　明砚呼吸一滞，矢口否认：“没见过！”反驳完又看向镜头，“这段掐掉，别播。” 　　影响他拽哥的人设。 　　明砚拎着大包小包进门，结果一进门再次傻眼。 　　屋子放有一张双人床，角落还摆着一张行军床，全新，摆明是节目组给准备的。 　　卧室除了灰尘蛛网，地上遍布可疑的动物粪便，应该是—— 　　“老鼠。” 　　一只灰色的生物自门口窜出，顾言秋抬起脚尖踩住耗子的尾巴，恐惧和痛苦让它吱吱叫个不停。 　　没出息。 　　顾言秋瞧不上这玩意，一脚踢开。 　　小耗子在地上翻滚两圈，开始满屋子乱窜，所到之处又一片惊呼。 　　混乱正式终结在明央手上。 　　她眼疾手快地抓住那条长尾巴，把四处乱跑的小老鼠从地上拎起来，一手蜘蛛，一手耗子，看得人一阵头皮发麻。 　　明砚都快呕了。 　　他难以想象明央到底在顾家过得怎样的生活，受的是什么教育，才能如此平静的同时戏耍着蜘蛛和老鼠，哦对了，还有毛毛虫。 　　“扔掉。” 　　怕脏东西跑到自己身上，明砚一边说一边躲得远远的。 　　她成心气人，拿着那东西故意跑到明砚面前，“为什么呀？” 　　“脏！！” 　　“不脏呀，可爱的呀。” 　　她还特意抓起来看了看。 　　小老鼠估计才出窝，肉乎乎，眼睛圆溜溜，比末日汽车大的变异老鼠可爱多了。 　　明砚近乎是从灵魂发出呐喊：“可爱个屁！拿走！！” 　　他保不准要死在这儿了，心里又把谭峥辱骂了一千八百遍。 　　明央撇撇嘴，拿着两个大宝贝去楼下处置。 　　正好遇上住在一楼的柳盈盈三人，见她手里面拿着东西，小奶昔乐颠颠跑过来问：“央央，你拿的是什么呀？” 　　“小蜘蛛和小老鼠。”明央分享给她，“小奶昔要看看吗？” 　　小奶昔是个热爱一切动物的宝宝，这里面自然也包括小蜘蛛和小老鼠，更别提那小老鼠长得很讨人喜欢。 　　她杏仁眼一亮，“我可以抱抱小老鼠吗？” 　　“可以呀。”明央把老鼠递过去，还不忘提醒，“不过不能被她咬到，咬到的话要打针的。” 　　小奶昔连连点头，小心翼翼地捏握住那只耗子。 　　耗子也不咬人，光在她手里乱叫。毛茸茸的，小奶昔喜欢得很。 　　见她爱不释手，明央又推销自己的蜘蛛：“不摸摸小蜘蛛吗？” 　　小奶昔抬头瞅了一眼，摇头：“不摸，不好看。” 　　两人一手一个“宠物”，彼此玩得不亦说乎，很快又把柳盈盈从屋子里吸引了出来：“央央，小奶昔，你们在做什么？” 　　“玩儿小老鼠和小蜘蛛，盈盈姐要摸摸看吗？” 　　待看到两人手上的东西，柳盈盈欲过又止。 　　她头皮发麻，疯狂摇头：“不、不了。” 　　这宠物对她来说还是过于超前了点。 　　两个小家伙也没强求，蹲在角落与自己的宠物进行互动。 　　明央觉得这么多人里，还有小奶昔最合心意。 　　不管是大人还是其他小孩，根本理解不了它们的可爱！兴趣无法分享，这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央央，我能给它起名儿吗？” 　　“能呀，反正它是你的。”明央让蜘蛛在自己的手上爬，随意一问，“不过你准备叫它什么？” 　　“它这么可爱，就叫小可爱好了~” 　　刚取好名，就听身后探过来一道柔美的声音—— 　　“什么小可爱？” 　　两人同时抬头，岑笑也在此时看清了这位“小可爱”的真容。 　　她先是一怔，接着瞳孔剧颤，尖叫声响彻屋宅—— 　　“老鼠——！！！” 第55章 　　王宝钏见了都要磕头拜一声师父。 　　这一嗓子有划破耳道的力量， 小奶昔吓得肩膀哆嗦，手一松，耗子嗖地窜逃而出， 再一眨眼，地上早就没了小可爱的影子。 　　小奶昔的表情从怔转悲， 泪花迅速在眼眶打旋，语气悲恸无比：“我的小可爱~” 　　岑笑还没有回神。 　　她仰头哭诉：“你吓走了我的小可爱，你、你把它吓跑了！那是央央专门抓给我的礼物！” 　　“……”明央沉默。倒也不是专门， 就是随手抓的一耗子。 　　岑笑这才反应过来所谓的小可爱是刚才跑走的那只灰耗子。 　　“你还我小可爱！”小奶昔脾气上来， 对着岑笑又哭又闹， 若不是性子乖巧，现在早就像她哥那样直接上手挠了。 　　岑笑一路长红，出道以来就被资本和粉丝一手捧着， 哪里能受得了这委屈。 　　刚想发作，忽然注意到四周镜头。 　　她眸光闪了闪， 泪意说来就来，神色委屈而无助：“对不起呀小奶昔， 我、我害怕老鼠，不小心就被吓到了。”她情急之下安抚， “我没有想到那是你的宠物，回头、回头我赔你一只行不行？” 　　岑笑小心翼翼地问着， 镜头下的眉眼充满卑微地讨好，看着就让人心疼。 　　小奶昔不依，抽抽搭搭哭， 嘴里不住喊着小可爱。 　　哭声瞬间引来楼上的沈嘉烁， 小家伙本来对岑笑抱有偏见， 看见妹妹落泪， 想也不想地就认为是她弄哭了自己的宝贝妹妹。 　　“你干嘛呢？！”沈嘉烁箭步冲来，“你是不是想……” 　　倏然，一双婴儿肥手堵住了他的嘴，同时也让他的怒气熄了火。 　　沈嘉烁那双大眼睛看了看那只小手，接着又对上明央不赞同的表情，他嘴唇嚅动，刚要说话，却猛然意识到什么，眼珠子瞬间瞪得圆溜溜的。 　　蜘蛛就像是玩具般趴在她肩膀一动不动，沈嘉烁差点撅过去，一方面是被吓得，一方面是—— 　　这手抓过蜘蛛和耗子啊！！！！！ 　　胃部酸水上涌，沈嘉烁哪还顾得找岑笑算账，一把扯开明央的手弓身干呕了起来。 　　明央歪歪头，“嘉烁你不舒服？要不要休息一下呀？” 　　这是休息不休息的事吗？ 　　这是童年阴影的事！ 　　沈嘉烁面如死灰。 　　——恶心，想吐。 　　相信未来二十年，他都不会忘记今天这一出。 　　好半天才平缓下心情，回头发现小奶昔早已停止哭啼，泪汪汪的双眸牢牢盯着他的嘴巴看。 　　相识五年，沈嘉烁自然明白妹妹的这个眼神代表着什么。 　　嫌弃。 　　他妹嫌弃她。 　　沈嘉烁清了清嗓子，一脸正色：“小奶昔，你老实告诉我，她是不是欺负你了？”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岑笑。 　　原著剧情里，岑笑是个为了上位不择手段的心机小白莲，原主兄妹就是她上位的祭品。 　　作者对岑笑着墨不多，毕竟她的存在只是为了给原主兄妹增加点坎坷。如今剧情更改，从岑笑目前的表现来看，应该是把目标转移在了沈家兄妹身上。 　　小奶昔是天使性格，爱哭善良又容易相信人；小狮子则完全不同，脾气暴躁易受挑拨，岑笑就喜欢这两类人群。 　　就如同原主那般，因为受不了岑笑称呼他们“野种”，所以才毫不犹豫动手薅她头发。 　　现在世道变了。 　　明央不会眼睁睁看着傻白甜男女主上当受骗！ 　　她抓住沈嘉烁的手，对着他的手背肉用力一掐，对方呼痛，“央央你……” 　　明央表情无害：“嘉烁你误会笑笑姐姐啦？” 　　沈嘉烁一脸茫然。 　　“是我和小奶昔不好，我们俩不知道笑笑姐姐害怕老鼠，不小心吓到了她。笑笑姐姐也不是故意对我和小奶昔大吼大叫的，她只是被吓到了，是不是呀笑笑姐？” 　　明央左一个笑笑姐，右一个笑笑姐，别说是沈嘉烁，就连岑笑都被叫懵了。 　　最后跟着点了下头：“嗯对，我是被吓到了，不是故意凶小奶昔的。” 　　明央拉了拉小奶昔，“小奶昔，我们和笑笑姐姐道歉。” 　　小奶昔还在为跑丢的小可爱伤心，“可是……” 　　“没事啦。”明央抓起她的手，“笑笑姐姐都答应赔你一只了，这件事毕竟是我们不对。” 　　赔一只？ 　　沈嘉烁迷茫地挠挠头：“不是怕老鼠吗？怕的话怎么赔啊？” 　　三双同样稚嫩的目光齐齐锁定岑笑。 　　岑笑被盯得心怯，硬着头皮允诺：“也、也不是很害怕，小奶昔你放心，姐姐一定会赔你一只的。” 　　节目还在录制当中，现在又被硬赶到了架子上，岑笑只能先答应下。 　　再说老鼠又不傻。 　　现在屋子住上人，肯定不会轻易出来，难不成这小妮子坏到直接让她半夜抓老鼠的？ 　　事情暂时搁浅。 　　三个大人连同六个小孩用两个小时时间把房子焕然一新，尽管还是破破烂烂，但起码干净整洁可以住人。 　　再有两个小时就到晚餐时间了。 　　导演组摆明是要他们来受苦的，自然不会好心给他们准备热腾腾的晚餐。 　　最后依旧是抽签分配各自的任务。 　　许听景、岑笑、顾言秋负责做饭和其他没处理好的杂活儿；明砚、明央负责食材；小奶昔，沈嘉烁还有柳盈盈找用来烧的柴火。 　　分工明确，一切合理。 　　干柴后山多的是，两个大人加一个小孩做饭也不是难事，最难搞的其实是食材。 　　他们身上的钱全被导演组收走了，那就只能去村子里找村民借。 　　步行要走半个钟头，带上一个小拖油瓶走得更慢。 　　思来想去，明砚找导演组借来一个折叠自行车，决定独自出发。 　　要走的时候，明央就站在路边眼巴巴瞅着，眼神纯净，竟让明砚感到一丝良心难安，虽然他没什么良心。 　　他试了试自行车的结实程度，跨坐上去，过分结实高大的体格衬着那辆自行车如同一辆儿童小车车，说不出的不登对。 　　“你一个人找点事儿做，我很快回来。” 　　明砚随口嘱托，说罢也不看她的反应，长腿一踩脚蹬扬长而去。 　　目送那道歪歪扭扭远去的身形，明央什么也没说的转身回屋，再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大号塑料袋和一把不知从哪儿捣鼓来的小铲子。 　　“央央你也和我们找柴去呀？”沈嘉烁蹦蹦跳跳凑上来问。 　　明央头也不抬地说：“不找柴，我挖菜去。” 　　路边有很多野菜，炒着可好吃呢。 　　她走上了和明砚同样的路。 　　这条路长久无人管理，坑坑坎坎，野草蛮乱生长，但同时也是天然的菜园子。 　　明央一路走，一路挖，空空荡荡的袋子很快占了一大半野菜。 　　“砚哥，小孩一直在后面跟着你。” 　　此时，骑在前面的明砚听到耳返传来提醒。 　　咯吱——！ 　　车轱辘急刹在地面，微微扬起一阵尘土。 　　由于PD跟不上，明砚是用小型设备独自拍摄的，他将设备镜头放大，果不其然看见了一道娇娇小小的身影，小家伙胳膊上还挎着一个垃圾袋，时不时顿顿捡捡，好像是在……捡垃圾？ 　　明砚开始怀疑人生。 　　他本来不想管的，可是想到这荒山野地，没人理保不准出点什么事。怀着烦躁不爽的心情，明砚不得不调转车头骑反回去。 　　“不是让你找别人吗？你一直跟着我干嘛？快回去，丢了我可不管你。” 　　他没有下车，居高临下冷声命令。 　　专心挖菜的明央也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回来，默默把挖下来的野菜放在塑料袋，反问：“这路写你名儿了？” 　　明砚皱眉。 　　她从地上找了块小石头，在对方的注视下来到道路中央，蹲下身在上面工工整整写下【明央】两个字，然后丢到石头拍了拍爪爪上的土，仰头对着他说—— 　　“没写你名儿，现在写我名儿了。”明央弱小且霸道地命令道，“你走别道去，别碍我眼。” 　　？ 　　？？ 　　明砚张了张嘴，硬是没想出反驳的话。 　　最后竟被气笑了：这小孩这点倒是随了他亲爹——气性大。 　　小姑娘彻底无视他的存在，继续在前面找野菜。 　　明砚慢悠悠骑在她身后，“我没工夫陪你玩，你快回去找你哥，要不然晚饭我们谁也别想吃。” 　　他喋喋不休个不停，明央听得直翻白眼。 　　明砚这才注意到她捡的不是垃圾，绿油油的，看起来像是野草。 　　青年眯起那双好看的桃花眼，话头一转：“你摘草干吗？院里也没养兔子啊，难不成你要喂你的耗子？” 　　“这不是草。”明央拿出几根为之解释，“这是马齿苋，可以吃，而且有凉血止血，清热消暑的功效。” 　　他注意到她手上的植物的确和野草不同，看起来真像是某种野菜。 　　明砚瞬间噎住。 　　确实没想到她年纪小小竟然……竟然会挖野菜！ 　　看那满满当当一塑料袋，估计王宝钏见了都要磕头拜一声师父。 　　明央这回看向他的眼神变了，同情附带怜悯，面对他如同面对一个绝望的文盲，语调也夹杂了些许感叹—— 　　“你是一点常识都不懂啊。” 　　明砚：“……” 　　明砚：“…………” 第56章 　　这小孩，敢情是个社交恐怖分子啊！！ 　　明央的话只让他短暂的受伤了一瞬， 转而就开始好奇她的这些知识都是哪里来的。 　　按理说顾老爷子对她也不差，从抱她时那个重量来看，顾家也不像是不给她饭吃， 那么到底是谁告诉她的这些乱七八糟的知识？ 　　或者是她单纯从书上学的？ 　　可明砚不认为五岁的小孩有这么好的耐性，去记这近乎长得一模一样的野菜， 最起码他是分别不出。 　　难不成他真是文盲？ 　　明砚陷入沉思，旋即不禁发问：“谁教的你这些？” 　　明央不理睬他，但还是回复：“我哥。” 　　明砚挑眉：“顾言秋？” 　　她不吭声， 算是默认。 　　明砚哼笑， 不知是由衷的感慨还是阴阳怪气的嘲讽， “没看出来你哥懂得还挺多。”说罢垂眸扫了眼明央跨在臂弯上的袋子，“你不会以为这么一大家子人，吃你的野菜就能吃饱吧？” 　　明央可不认为这是溢美之辞。 　　末日怪物横行， 大多动植物都经历了变异，只剩下小部分的野菜可供人类食用， 马齿苋还有苦菜就是其中之一。 　　然而即便是道路上随意生长的野菜，对他们来说也是几年都品尝不得的美味。尤其亚当和夏娃的身体构造特殊， 每天吃东西纯纯就是浪费资源。 　　即便如此，零一还是会偷偷给她带来些野菜解馋。 　　明央不知道明砚在嘲笑什么。 　　世界上饿死的人比比皆是， 野菜哪里入不上他的眼？他嫌弃野菜难吃，野菜还嫌弃他的肚子臭呢。 　　“小孩子的事你少管！”明央没好气地怼回去， 双手摆开，甩开大步子走在了前面。 　　别说，从后面看， 气鼓鼓的背影还挺像是一只企鹅的。 　　明砚微微加快速度就追过去， “你真不回？” 　　“不回。”明央烦他， 眉头皱得死死的。 　　明砚那句话说得也不算完全错误。 　　她倒是好说， 吃虫子也能吃饱，但是小奶昔还有柳盈盈不能饿肚子。所以明央准备用野菜去村子里换一部分，比方说西红柿鸡蛋什么的，她会利用自己的可爱，相信村子里的嬢嬢伯伯都会同意。 　　就是…… 　　用这两条小短腿走过去确实挺累人的。 　　明央撇向跟在旁边的便宜亲哥，脑瓜子打起了歪主意。 　　“叔叔。” 　　她停下脚步，又换作一副乖模样。 　　明砚挑眉，对这个称呼有了很大的包容心，“想通了，想回去了？” 　　明央反提要求：“你带我一段呗。” 　　明砚气极反笑，先前还对他冷嘲热讽，结果一分钟不到，又开始求他帮忙了？ 　　——年纪小，面孔倒是不少。 　　他双臂撑在车把上，微微俯身，语调懒散而缓慢：“小朋友，叔叔这是折叠车，没后座。难不成你骑我头上啊？” 　　话音刚落，就见小姑娘视线朝他头上撇。 　　明砚：“……” 　　艹。 　　他阴沉着脸：“没门儿。” 　　明砚咬牙撂下三字，迅速骑车跑远。 　　途中还若有若无地朝着后面扫了两眼。 　　小姑娘拿着一大包野菜纹丝不动站在原地，小卷毛像是被太阳烤得干巴了一样杂乱，眼珠子倒是水灵，可是越水灵越显得无辜，那股可怜见别说是人，就连狗见了都要连夜给她挖完地里的野菜，然后驮着她去村子里卖！ 　　烦。 　　所以他最讨厌小孩儿。 　　明砚烦躁地揉了一把头发，再次折返回来。 　　两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明砚面无表情：“一定是吧？” 　　明央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他长吁口气，大手拎过她的塑料袋挂在车把上，然后双手施力，轻而易举地将她举过头顶，稳稳当当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面。 　　明砚目视前方，语气依旧糟糕，说出的话却不是很难听：“抱紧，掉下去我可不管你。” 　　目的得逞之后的明央立马抱住了他的脑袋还有……眼珠子。 　　突如其来的视线遮盖让明砚力道不稳，自行车自拐八怪，险些摔进旁边野地。 　　他好半天才控住车子，用力拽开她的小手，声音极没好气地，“你想捂死我啊？我让你抓紧，没让你抠我眼珠子！” 　　妈的，眼眶差点都给掀开。 　　也不知道这小破孩哪里来的力气。 　　明砚微微喘息，看着路边崎岖凹陷的野地，是一阵后怕，要是摔进去别说是车，估计人都要报废！ 　　后悔了，他就应该把她丢回去，真是没事干自找麻烦。 　　明央自知理亏，小手老老实实揪住他的头发，趴在他脑袋顶不敢多动。 　　见她乖巧下去 　　明砚深吸口气，把拍摄设备丢给她，卖力地蹬起了脚蹬子。 　　只见镜头里，小的骑在大的脖子上面，一手抱头揪头发，一手还负责拍摄；至于大的，就差没直接在俊脸上烙下“不爽”两个字。 　　这段路不长。 　　但属实把明砚累得不轻。 　　他又要带人，又要骑车，还又要担心小孩儿从身上摔下去，一路上可以说是身心俱疲。 　　小家伙倒是很舒服。 　　她也不怕，由于占据了最优等的“地理位置”，从他头上可以越视周围景象。 　　大片梯田在暖日下招摇，风也摇摆，树也摇摆，清凉之意迎面而来，让心灵也跟着寂静下去。 　　不知怎的，明央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了在地下伊甸园里，育婴师们经常唱给他们的那一首儿歌，温柔，但也好听—— 　　“树呀花呀睡了吗？你听到摇铃在唱歌吗？” 　　“风呀鸟呀睡了吗？你听到月亮在唱歌吗？” 　　“废墟的孩子啊，请别害怕。” 　　“梦魇的眼睛会为你闭上；月树上的花会为你摘下……” 　　她哼唱得像是童谣，又像是某种古老的吟唱。 　　明砚从未听过这样悠扬的曲调，缓慢稚嫩，就如同安抚剂，让他原本烦躁的内心也跟着陷入平静。 　　歌声断断续续回荡在山野间的小路。 　　很快抵达新村落，明砚刚把她放到地上，还没等车子停稳，就见明央撒丫子地跑进一户人家里。 　　“喂，你……” 　　明砚被她这跳脱的性子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阻拦，小姑娘就大着胆子对院里正在喂鸡的老大爷说：“爷爷，我能用这里的野菜换你几颗鸡蛋吗？”她极力推销着自己的成果，“刚挖的，可新鲜呢。” 　　明砚：“……” 　　这小孩，敢情是个社交恐怖分子啊！！ 第57章 　　明砚咋坐上收破烂的车了？ 　　明砚匆忙上前扯住她胳膊， 低声斥责：“你怎么能这么冒失地打扰别人？”他自幼的教育就是要有疏离感，不管是幼年还是长大，明砚始终对外界抱有一丝距离感。 　　熟人也好， 陌生人也罢，能不打扰就不打扰。同样的， 他也很不喜欢别人因为小事情就来烦他，哪怕现在是在录节目，明砚也很不喜欢明央这种擅闯别人领地的行为。 　　——他自认为明央会给他人带来麻烦。 　　明央的眼睛圆溜溜地盯着他， 像是不明白他为何凶他。 　　“不好意思， 给你添麻烦了。” 　　明砚颔首道歉， 拽住她的后领准备离去。 　　院里的老爷子眯了下老花眼，猛然叫住：“等等。” 　　明砚止步。 　　老爷子踱步来到大门前，看向明央手上的塑料袋， “你这是挖的什么菜？” 　　明央老实回道：“马齿苋。” 　　老爷子若有所思，“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 　　对方颤颤巍巍回屋， 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拎了五颗鸡蛋。 　　“拿着吧， 我用鸡蛋换你的野菜。” 　　明央一喜，刚想伸手接过， 再次被明砚拦住。 　　“爷爷不用。”明砚挡着明央的手，“小孩子说着玩， 你不用放在心上，鸡蛋您留着自己吃。” 　　这村子的生活水平约莫也就是中等，这户人家的装修不如其他家庭别致， 从院里的杂乱程度来看， 孩子应该不在身边。 　　老人本来就维持生活困难， 要是再拿人家东西， 等播出去免不了落人口舌。 　　老爷子看出他在想什么，笑着说道：“我家老婆子早上就念叨着要吃野菜，可惜我有空耽搁没来得及挖。没想到这么凑巧，你们就给送来了。”他低头对明央说，像是安慰，“不碍事，我家开鸡场的，鸡蛋多的是，娃娃拿着吧。” 　　明砚一听老人家里是开养殖场的，立马傻愣住。 　　明央大方地分出一大把野菜，不客气地揣着鸡蛋前往下一家。 　　走出好久，明砚才回神：“你知道他们家的情况？” 　　明央：“不知道呀。” 　　“那你……” 　　“你这个人真奇怪。”明央停下脚步，拧着小眉毛打断他，“古往今来以物换物都是正常的交易手段。我用挖来的野菜换爷爷的鸡蛋，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打扰人家？还是说，你觉得我会贪人家便宜？” 　　鸡蛋比野菜贵。 　　明砚理所应当地认为是后者。 　　可是想想，明央给出的野菜也不少，换五颗鸡蛋也是绰绰有余的。 　　他只是奇怪，她小小年纪的怎么总是能说出这么深奥的内容。 　　“所以你挖野菜就是为了来换东西？” 　　明央点头：“嗯。” 　　“那万一人家不和你换怎么办？” 　　明央边走边说：“不换就不换，不换再去找下一家，总有人愿意换的。”节目组之所以让他们出来觅食，不为别的，就是想看人与人之间的互动。 　　若放在平常，她自己吃野菜也能凑合；可是现在是上节目，总有人要主动，明砚不愿意，那么只能她来了。 　　她也很喜欢和人打交道。 　　别人接受她会开心；若拒绝也不难过，在人世间游走就是这样，见各种各样的人，历经各种各样奇妙的旅程。 　　明央都想好了。 　　她现在要赚很多很多钱，等长大去很多很多地方，见很多很多的人。 　　梦想伟大，明央走路的步子都有力许多。 　　前面是一家小型超市，买什么的都有。 　　外面搭着个卖关东煮的小棚子，闲下来的婆婶们聚集在一起喝茶聊天，看起来好不自在。 　　明央在不远处驻足，小眼神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 　　她手上估计只剩下一小把野菜，就算换也换不到什么好东西，明砚浓眉微挑，诚心打趣：“继续以物换物？” 　　“不。”小姑娘目视前方，一本正经，“要将自身优势进行变现。” 　　“？” 　　啥玩意？ 　　啥变现？？ 　　明砚还懵着，在摊铺上唠嗑的叔叔婶子们敏锐地发现了两人的存在。 　　没办法，太耀眼了。 　　明央站在翠绿的碧空下宛如一尊洋娃娃；明砚身形颀长，即便穿着一身不显眼的黑色运动服，也是这小镇当中最蓬荜生辉的存在。 　　其中一个婶子吐掉瓜子皮，对着身边人嘀咕：“赵婶，你看那男的像不像你海报上的明星。” 　　明砚这才注意到她们口中的海报。 　　就贴在关东煮的架子上面，油腻腻一块布，自己的帅脸盗印其中，由于布是长方形，所以印出来的他的脸也是长长一条，活像是一根长茄子。 　　过丑。 　　丑到明砚无法接受。 　　怎么这破地方也有侵犯他肖像权的？ 　　想报警。 　　赵婶看看海报又看看明砚，一拍大腿：“还真是！” 　　她当即向两人走来，左瞧瞧右打量，“你们这是来录节目的？”说完又发现跟在后面的摄影师，顿时美得乐开花，“哎哟，大家看看，我上电视了啊！” 　　明砚面无表情。 　　他的盗版丑照也上电视了。 　　“你们是来录风土人情的？还是拍电影儿的？”赵婶特别自来熟的搭话，“这么晚了，你们都吃饭没？” 　　明央摇摇头，把手上最后一把野菜递过去，利用自身优势，冲着对方撒娇卖萌：“姨姨，央央可以用野菜换你一些东西吗？”说完又拉了拉明砚的衣角，“他是大明星，我可以让他帮你拍一张新的海报。” 　　赵婶当然清楚他是大明星，“我知道，我认得，你是叫明见是吧！” 　　明见…… 　　明砚咬牙纠正：“明砚，笔墨纸砚的那个砚。” 　　大婶恍然大悟，但依旧敷衍：“哦哦哦不好意思，名烟。” 　　名烟…… 　　怎么着？他再来个弟弟叫名酒？ 　　“野菜就不用了，婶儿白给你。”赵婶生怕节目组跑了，火速让自己的男人从屋里带出来两袋子菜包。 　　菜包里有土豆蔬菜五花肉，齐全得很。 　　明砚好面子，不好意思轻易接受。 　　结果没等推脱，赵婶就搓着手手，憨厚腼腆地问：“东西你们随便拿，就是、就是能和我们合照签个名不？我闺女是你粉丝，房间贴的全是你的海报，你要是愿意留个照片，我孩子肯定很开心的。” 　　提及女儿，对方那双眼睛闪烁起格外柔和明亮的光泽。 　　明砚心中微动，忽然想到自己早已离世的母亲。 　　比起严肃的父亲，母亲要更为温柔，虽然小时候相见甚少，但每次见面都会抱着他，给他讲故事。 　　再后来有了明央…… 　　明砚不愿回想，眸光闪烁，“可以。” 　　听他同意，周围其他人也急忙回家去找本子和相机。 　　明央也没被落下。 　　赵婶回屋搬了把小凳子，舀了一大碗热腾腾的关东煮给她吃。 　　明央也饿了，坐在凳子上不客气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看被众人缠要签名的明砚。 　　“辣不辣？” 　　“不辣，姨姨。”她甜甜的回答，模样怎么看怎么讨人喜欢。 　　坐在这里的叔叔婶子们也都有孩子，孩子大多到了离家的年纪。 　　明央的出现瞬间激发众人的慈爱之心，不多时，她面前的小桌子上就摆满了村民从家里拿来的各种小吃饮料娃哈哈。 　　“宝贝多大了呀？” 　　“五岁啦，姨姨。” 　　“娃娃可真可爱，爸爸妈妈做什么的呀？” 　　明央有一回一：“我爸爸妈妈都去世啦。”见旁人睖睁，立马反过来安慰，“不过没关系，我还有哥哥。” 　　一瞬间，长辈们的眼神都放在了明砚身上，表情逐渐转为怜惜与同情。 　　“幸好还有个哥哥，不然也太可怜见了。” 　　明砚深知这是被大人们误会了。 　　想到身后拍摄的镜头，他脊梁僵硬，辩解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却听见明央说：“不是不是，我哥哥在家里没出来。”最后对着明砚说，“他是大明星叔叔。” 　　明央这番话把两人之间的关系甩得干净，明砚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莫名其妙不是滋味起来。 　　他从未认为自己当初的选择是错误的，哪怕再重来一次，他依旧会把明央交给别人抚养。 　　那时他不过才十八九岁，他不认为自己有精力有能力去负担一条生命。 　　可是…… 　　可是什么？ 　　明砚也说不上来。 　　签完最后一张，青年长腿越过人群，不费吹灰之力把她从凳子上拎起来，面容微冷：“吃饱没？吃饱就回家，一群人还等着呢。” 　　她肚子里面塞得满满当当，早就饱了。 　　明央咽下嘴巴里的最后一口，乖乖巧巧对伯伯阿姨们鞠躬道谢：“谢谢阿姨们的招待还有好吃的，等我有空再来找你们玩儿~” 　　眼见两人要走，赵婶又急忙叫住：“等等，名言你能帮婶子录个喇叭吗？就——赵家关东煮，名言认证，就是好吃。” 　　“……”明砚缄默须臾，不厌其烦地二次纠正，“我叫明砚。” 　　“好的，明眼，你帮婶子录一个。”赵婶把她的喇叭拿了过来，打开录音功能，殷切地等着明砚录制。 　　他闭嘴不动。 　　最后又看向那大包小包，还有赵婶老公强行塞在她口袋里的棒棒糖，沉默。 　　明砚接过话筒，语气就像是机器人，没有一点情感：“赵家关东煮，明砚认证，就是好吃。” 　　别说。 　　这活儿整得就是好笑。 　　明央瘪嘴想乐，未曾想招到对方一记眼刀。 　　她不敢笑了，安安静静低头吃东西。 　　成功得到大明星的推广语音，赵婶很是心满意足：“你们是怎么来的？” 　　他还在自闭，没有说话的意思，明央代为回答：“骑车。” 　　赵婶是个热心人，当即说道：“这么多东西，你们骑车怎么往回带啊。这样吧，我让我男人开车送你们一段。” 　　明央眼睛一亮，就连明砚都多看了婶子两眼。 　　要是有车，不但能省时还能省力，反正推广都做了，白给的便车不搭白不搭。 　　“那就麻烦你们了。” 　　“行！”听他们答应下来，赵婶同样乐呵呵的，“那我让我男人出来，你们等一下。” 　　她回屋找人，赵婶男人很快就把车开了出来。 　　只不过…… 　　这车和想象中的车有所差池。 　　卖货小三轮，后面还印着【回收破烂，冰箱，洗衣机。】一行大红字。 　　明砚：“……” 　　明砚：“…………” 　　赵婶笑着对两人说道：“车是收来的二手货，后面那个字喷上去的，有点难弄。不过没事儿，平常就拉货，很干净的，你们就、就凑合一下。” 　　说着说着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明央可不管是不是收垃圾的，只要有车坐就行。 　　她三两下就爬坐进去，见明砚还杵在原地，顿时招手，一阵催促：“快上来呀，他们都还等吃饭呢。” 　　明砚深吸一口气：“不用，我骑……” 　　后半截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见热心村民把他的折叠自行车送了过来，“这是你们的吧？放路边没人要差点被别人拿走，还好被我发现了。” 　　“老赵你送他们啊？那我放上去了。” 　　热心大爷自说自话地把折叠车放进小三轮，其他人也纷纷把大包小包送了上来。 　　现在就差明砚上车。 　　面对着数双视线，明砚硬着头皮坐上了收破烂的小三轮。 　　小三轮本身就不宽敞。 　　他个头高，加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多，高大的身体只能委屈巴巴地缩成一团。 　　“坐好喽！” 　　赵大叔一声吆喝，一拧车把，小三轮轰隆轰隆地骑出二里地。 　　抚江坡不完全是老人，还有回乡探望的年轻人。 　　这一幕刚好被正在拍风景照的某个女学生所捕捉，她看着那照片，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 　　垃圾车上的那背景……怎么那么像明砚呢？ 　　[小熊小熊笨笨跳：明砚咋坐上收破烂的车了？] 　　明砚是当今话题TOP1，只要带他名字发广场，不出五分钟，评论区就会被粉丝迅速攻占。 　　不巧的是，小熊小熊笨笨跳刚巧是许听景的粉丝。 　　这张图拍得模糊，从后面只能看见一个背影，还有通红的一行字。 　　可想而知，明砚粉都炸了。 　　——许粉难不成都是明砚深柜？别老想着惦记你哥哈。 　　——某家主子过气了，粉丝也跟着发疯？九月九日期待你砚帝的演唱会。 　　——你才破烂，滚。收破烂车收的就是你。 　　——笑死，造谣也看看对方身份吧？这要是明砚，我名字倒过来写。 　　“……” 　　没过三分钟，评论收获骂声上百。 　　小熊小熊哪里见过这阵仗，当即被吓得不轻，迅速删除微博并且更改ID。 　　然而在松了口气的同事，她依旧潜意识的认为那人就是明砚。 　　对方从面前经过的时候她扫到了那张脸，绝对不会看错！ 　　可是好端端的，顶流怎么坐上破烂车了？ 第58章 　　“恭喜，你有妹夫了。” 　　两人坐着破烂车， 一路摇摇晃晃地回到拍摄区。 　　明砚生怕自己这副倒霉样被人看见落了取笑，便想提前下车，然而大叔是个热心人， 哪会同意，不由分说直接把他们带到家门口， 并且帮忙把大包小包提到了院子里面。 　　果不其然，小三轮吸引了一院人的注意。 　　“央央！你怎么坐三轮车回来的呀！”第一个跑出来的是沈嘉烁，他好奇地围着车子转悠一圈， 认出上面的字， 惊呼出声， “这车是收破烂的呀！！央央你和明砚哥哥坐破烂车回来的呀！” 　　这个大嗓门，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明砚面子挂不住，表情越变越难看。 　　明央丝毫不觉得丢脸， 手脚并用从小三轮上跳下来，解释道：“是赵大叔拉货的车， 叔叔可好呢，给我们吃的还送我们回来。” 　　其余人等也接连出来。 　　他们战果累累， 带回来的东西不只有瓜果蔬菜，还有几块新鲜的五花肉。 　　许听景很是惊讶：“都是人送的？” 　　明央点头， 也没有忘记明砚，“是明砚用合照换来的， 我就挖了一点点野菜。” 　　谁做得多，谁做得少她都知道，不是自己的功劳不能揽。 　　许听景更加讶异：“换来的？” 　　明央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复述一遍， 连明砚给人家铺子录音的事儿也没落下。 　　许听景听忍俊不禁， 正要找明砚询问， 环视一圈却发现早就没了对方身影。 　　他并不意外。 　　明砚这人天生脸皮薄好面子， 坐垃圾车回来这事儿肯定不想大肆宣扬，人尽皆知。 　　不过…… 　　也确实想象不到像他这样高傲的人会拉下面子和人合照，还录宣传语。 　　许听景有点可惜没有亲眼看见，不过想到节目会播出，便也不遗憾了。他再次和赵大叔道谢，本来想让节目组把钱给赵大叔，结果赵大叔死活不肯要，生怕他们继续纠缠，赵大叔放完东西，开着小三轮突突跑出了好几里地。 　　目送小三轮迅速消失的背影，明央想，赵大叔带他们回来的时候，那个速度还是保留了。 　　食材充足，接下来就是做饭。 　　这里没有准备电饭锅，柴房只有一个土灶，需要劈柴生火，要等锅子烧热才能开灶。 　　许听景锦衣玉食长大，哪里使用过这种农村土灶。 　　正无从下手，岑笑拿着一个本子走进厨房，“听景哥，我找别人问了一下，还把请教过程写下来了。”她极为主动的，“要不我来生火吧，按照步骤应该不难。” 　　说着把本子递过去给许听景看。 　　每一步都写得十分清晰，记录了一整页。 　　要换别人肯定会说她心细，可是许听景在圈子里混迹这么久，哪会觉察不出她打的什么主意，当即不露神色地后退半步，默默与对方拉开安全距离—— 　　“又不是解题，步骤再清晰，没有经验也没什么用。”他想了想，扭头看向顾言秋。 　　对方正蹲在地上安安静静收拾着柴火，低眉垂眼，毫无存在感。 　　“秋秋，你能帮我打下手吗？这种粗活我们来干，让笑笑姐洗菜就好了。”只一句话，就断送了岑笑和他正面接触的机会。 　　岑笑脸色难看，她哪会看不出来，许听景摆明是躲着他。 　　顾言秋没有拒绝，起身挤开岑笑来到了他身边。 　　“我来点火，你帮我挡着点风。” 　　许听景先放柴进去，用打火机点燃一张纸，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火没着，他又尝试第二次。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小家伙们的注意。 　　明央带着小奶昔凑过来看热闹，此时柴房浓烟滚滚，许听景一张清俊的脸颊蹭了好几道灰，汗渍划过，留下一条明显的黑痕。 　　他专心和土灶焦灼，向来冷静的面容头一遭生出几分束手无策。 　　小奶昔虽然年纪小，但也看出了他们将要面临的问题，一张漂亮脸蛋顿时皱皱巴巴的，“听景哥哥，我们是不是要饿肚子啦？” 　　伴随着话音落下，明央的肚子配合的咕噜响了一声。 　　小奶昔眨巴眨巴眼，“你听，央央都饿啦！” 　　明央嫩脸一红：“……”不是饿的，是之前吃太多关东煮，肠胃在消化。 　　她可不敢告诉别人吃了独食，那多不好。 　　“我不饿，听景哥哥你别着急，我相信你会弄好的。”小姑娘神色鼓舞，盲目的信任让许听景露出苦笑。 　　蓦然间，顾言秋余光落在她身上。 　　明央没有觉察。 　　他移开目光，默不作声拿过许听景手上的打火机：“我来。” 　　许听景一愣。 　　顾言秋不理会旁人，动作利落地清理掉土灶里面的余灰，又捡了几块软柴火放在里面，再用废纸引燃，整个过程缓慢而熟练。 　　炉子里冒出火光，小奶昔的嘴巴慢慢张开，兴奋地蹦跶起来：“着了着了！央央，你哥哥好聪明呀！不像我哥，除了吃什么都不会。”说完又对着顾言秋一顿彩虹屁，“秋秋哥哥你真厉害，我哥哥要是像你一样厉害就好啦。” 　　呵。 　　顾言秋心里不屑，才不会因为这点赞扬而沾沾自喜。 　　他又抬眸瞥向明央。 　　小姑娘的心思早就被房梁上的鸟窝吸引，压根不在他身上。 　　顾言秋脸色一沉，无端感到不快。 　　“没事。”他说，“我妹妹和你一样就行。” 　　小奶昔茫然地颤了颤睫毛，“一样什么呀？” 　　他没有明说。 　　但明央听懂了，拉了拉小奶昔袖子，“别问了。” 　　小奶昔一脸懵懂。 　　明央凑近：“他骂我们笨。” 　　小奶昔恍然大悟，丝毫不在意，反而露出傻白甜的笑容，“我是笨呀。不过央央不笨，央央是最聪明的央央，我最喜欢央央啦！” 　　为了表达自己的喜欢，她张开双臂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 　　明央从没有被人这么直白地表达过喜欢，先是一愣，接着心里一甜，主动地抱住地抱住她说，“我也最喜欢小奶昔！” 　　在这个正常的世界里，只有小奶昔最懂她！ 　　小奶昔：“那我们以后结婚！” 　　她对结婚没概念，只知道这是喜欢的表现。 　　像是爸爸喜欢妈妈，所以就和妈妈结婚一样，那么她以后也要和明央结婚。 　　明央也郑重承诺：“好，我们以后结婚。” 　　在明央接触的教育当中，没有婚姻这一环。 　　喜欢谁就和谁在一起，她喜欢小奶昔，等以后结婚也没什么毛病。 　　两人订下婚约，全然将周遭抛之脑后。 　　眼见着小家伙们手牵手离去，顾言秋站在原地没任何动作，只是眉头明显得紧了紧。 　　最后还是许云安淡淡开口：“恭喜，你有妹夫了。” 　　“妹夫”二字，说不出的冷嘲热讽。 　　顾言秋深深吸了一口气。 　　明央以后结不结婚管他什么事，不过—— 　　“我不要妹夫。” 　　妹妹有一个就够麻烦了，还妹夫。 　　许云安扯了下嘴唇，轻飘飘从他身边掠过。 　　锅很快烧开，接下来是做饭环节。 　　“听景哥，我来炒菜吧，我做饭还挺好吃的。”岑笑自动请缨，主动接下了做饭的工作。 　　许听景不咸不淡地应了声，扭头去刷碗。 　　望着男人清瘦的背影，岑笑不甘心地咬了咬嘴唇。 　　之所以接下这份通告并且重新面对两兄妹，为的就是近距离和许听景接触。 　　她要维持热度，要蹭流量。 　　明砚倒是行走的流量机器，可是他脾气糟糕，粉丝又战斗力强，和他捆绑CP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许听景则不同，他虽然退圈但依旧是娱乐圈的白月光，粉丝站长久没有经营，也失去了以往的战斗力。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是许氏集团的接班人，就算许听景不喜欢她，只要这对CP能成功营销出去，对她来说就是一个上升的最好时机。 　　岑笑神色闪烁，望着滚烫的锅子忽然计上心来。 　　她拿起铲子，手指故意往锅上一贴。 　　啪！ 　　铲子掉在地面，岑笑跟着轻呼一声。 　　呼声引起许听景注意，他回头轻问：“怎么了？” 　　岑笑捂着被烫伤得指尖，眼角隐隐有泪花，她拿出楚楚怜人的演技，对着许听景摇头：“没、没事，是我不小心烫了一下，可以做饭的，听景哥你继续忙，不用管我。” 　　她的表情不像是说谎。 　　许听景皱皱眉，但是也不敢轻举妄动。 　　——孤家寡人的，要是被碰瓷可怎么办。 　　许听景正想着如何摆脱，顾言秋突然开口—— 　　“这是厨房，不是剧组。演给谁看呢？” 　　镜头闪烁，清晰映出他较为冷漠的表情。 　　岑笑一愣。 　　完全想不到这孩子会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这么让人下不来台面的话。 　　毕竟是小孩子，加上岑笑有应对经验，立马不慌不忙地辩解：“秋秋你是不是还怪我呀？之前……” 　　没等她把戏做全，顾言秋忽然上前。 　　突然压迫而来的气势不似孩童，岑笑不禁被吓得后退两步，也忘记了接下来的话。 　　他从地上拿起那把铲子，在手上把玩一圈，才抬眸看来。 　　少年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活像是冰冷的太阳，没有温度但足以令人胆战心惊。 　　岑笑身体微颤，心里不由打起鼓：难不成……他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以前她做的事？ 　　不会的。 　　当初她是针对过两人，但做得很保守，他们压根拿不出证据。 　　“故技重施。”顾言秋轻轻吐出四个字。 　　他笑得凉薄，目光让岑笑齿寒。 　　“饭还没好？” 　　明砚的出现打破了这诡异的局面，后面还跟着几张稚嫩的面庞。 　　岑笑娇美的面容下是对顾言秋浓郁的怒意。 　　她把自己的手露出来，半是哭腔半是委屈地说：“我做饭的时候不小心烫了一下，但是小秋好像以为我是故意的……” 　　话说了一半停了一半，足以让听者浮想联翩 　　可明砚也不是轻易上套的人，眉骨微微上扬：“那简单啊，是不是故意的看看摄像回放不就得了。” 　　岑笑额心猛跳，出道这么久，从没见过有谁让人在节目上看回放的。 　　还好她不傻，哪会让摄影把自己的小动作拍下去，刚才做小动作的时候，她特意背对镜头，避开许听景注视，挑摄像拍全景的时候烫的手。 　　幸好她机灵，不然…… 　　“摄像没有，不过我这里有。” 　　岑笑还没来得及窃喜，就见顾言秋手上多了一部手机。 　　她瞳孔凝锁，手机不都被导演组收走了？那这东西是哪来的？？ 　　顾言秋晃着那部智能机：“我要交作业，导演就先把手机给我了，有问题？”编程班那边的确留了作业内容，顾言秋需要和教师交谈，一切合情合理。 　　岑笑脸色刷白。 　　“来，让我们看看你是不是故意的。”少年笑起来嘴角上扬了一个小幅度，向来如死水般的眸子也会生出几分玩味，活像是恶劣又刻薄的小恶魔。 　　顾言秋竟真的当众人之面放起了刚才录下的内容。 　　他将视频0.5倍速播放，岑笑的动作被一点一点分解。 　　先是拿铲子，随后略微停顿，接着手指很不自然地下滑去触碰边缘。从动作可以分析，以她最开始的握法是根本碰不上锅子的。 　　顾言秋又正常播放一遍，好整以暇地看着脸色铁青的岑笑，“我也确实理解不了，难道自虐是你的爱好？” 　　导演组员工，小孩子，其余嘉宾，几十双眼神都聚焦在她的身上。 　　岑笑呼吸急促。 　　出道多年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大脑顿时宕机，只恨不得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 　　厨房安静，无人说话。 　　忽然，一道旋风小陀螺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明央来手里还拎着一只什么，灰不溜秋，看不太清楚。 　　她赶来的匆忙，根本没有功夫观察现在的局面，径自来到岑笑跟前，气喘吁吁地对她说，并且把那玩意拿给她看：“笑笑姐姐，我找到了一只比小可爱更大的大可爱，你把它还给小奶昔吧，她肯定会原谅你的。” 　　岑笑抬眸，看见猫崽子似的肥润老鼠就在眼前扭动，甚至还能看到它胸前的爪子还有一颤一颤的灰色胡子。 　　瞳孔地震，脸色发青，嘴唇跟着剧烈抖动起来，恐惧无法抑制，尖叫破嗓而出—— 　　“老鼠！！！！” 第59章 　　“哥哥想问你一些事情。” 　　岑笑跑了。 　　坐着保姆车连夜跑的。 　　对方在这节目组不过才一天， 就经历了羞辱恐吓加各种惊吓，换谁也待不下去。 　　她是被粉丝和资本捧在手里的小公主，哪里能咽得下这口气， 回去后就发布了一条意有所指的微博。 　　[岑笑笑V：想着是新节目，顺手帮忙的事也就去了。可是好像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以后再也不会这么好心了……（委屈）] 　　虽然没有明着指责和抱怨，但还是引起粉丝之间的关注。 　　[我是笑笑的狗：怎么啦笑笑，受委屈了？] 　　[岑笑的笑容我来守护：啊啊啊啊， 什么破节目， 告诉我们， 是谁欺负的你？] 　　[岑笑回复：不怪谁，怪我不红。] 　　《怪我不红》 　　四个字一出，不单单是粉丝， 就连营销号都高潮了。 　　岑笑一周以前发布过一条进组视频，大意是期待新综艺， 并且PO出与合同的合照。 　　她的身后是一面镜子。 　　火眼金睛的网友立马从镜子的倒影捕捉到合同封皮上的几个黑字——《小鬼……》。 　　联想到某档官宣的综艺，很快得出结论， 这档节目是《小鬼当家》。 　　[岑笑是我宝贝：@岑笑笑，是上的小鬼当家吗？我想起来顾家兄妹也在， 该不会他们又欺负你了吧。] 　　岑笑就回复了一条哭哭脸的表情包，接着又发了一条安慰粉丝的日常自拍。 　　自拍照上， 右手食指缠了绷带。 　　粉丝的联想能力向来强，一番脑补后理所应当认为顾家兄妹给岑笑难堪，当即召集起粉丝团去小鬼当家官博下发疯。 　　——请小鬼当家节目组给一个解释好吗？ 　　——正视我们的诉求， 请节目组站出来道歉！ 　　——我笑笑一个小姑娘好心去你们这臭名远扬的节目组帮忙， 你们就这样对待他？ 　　——首先， 我很同情顾家兄妹之前的遭遇， 其次，熊孩子就是熊孩子。 　　官博迅速沦陷，五万条评论有五分之三都是让他解释道歉，剩下一部分就是看热闹的路人。 　　然而没等小鬼当家节目组的官博站出来说话，明砚大名迅速占领广场，接连四个词条霸占热搜，迅速将岑笑好不容易升起来的热度挤到了底下，讨论度也被取而代之。 　　#明砚小鬼当家# 　　#明砚许听景# 　　#明砚抖拍# 　　#明砚垃圾车# 　　最先火的是快拍短视频。 　　一个名叫赵家小超市的用户发出一条剪辑视频，在山清水秀的背景图片里，一朵莲花从天而降到水面，伴随着莲花绽放，明砚的照片映入其中。 　　“在最美的年华里遇见了你你让我平静的心泛起了涟漪……” 　　BGM此时响起，一朵接一朵的明砚接连绽开。 　　赵家小超市明显很中意明砚，接连发布的三条都是明砚的视频，背景配音除了《今生的唯一》，《醉酒的蝴蝶》等一众妈妈辈喜欢的土味歌曲，连带着明砚那张帅脸都像是农村精神小伙儿。 　　燕窝们：“……” 　　就……不太好评价。 　　——阿姨是拿出了毕生的剪辑技术吧？ 　　——都用上了醉酒的蝴蝶！这已经是最高规格的对待了好吗！燕窝表示欣慰。 　　——我把这个视频给我妈看，说是我相亲对象，我妈说挺好。 　　——我从没笑得这么大声过哈哈哈哈，还有吗？阿姨多来点。 　　“……” 　　明砚粉丝毫没觉得被冒犯到，齐齐在评论区互动玩梗，赵家小超市见此，甚为热心地放出了原版视频。 　　视频里的明砚和明央坐在收垃圾的小三轮里，车子突突突走远。 　　这一回粉丝可笑不出来了。 　　这车怎么……和不久前一个博主发的一模一样？ 　　明砚真坐上垃圾车了啊！！ 　　小熊小熊笨笨看见之后一片大腿：她就说她没有看错！！ 　　小熊也没有耽误，重新把删除的微博回复，顺手转发了这一条。 　　[小熊小熊笨笨：我就说是明砚！我不是黑粉，我是一心多家粉，女生博爱点有什么错！（大哭）（大哭））] 　　昨天她可被骂得不轻。 　　明砚粉丝也不是不讲理的，骂过的齐齐前来道歉，并且询问情况。 　　小熊也有应必回，仗着就住在抚江坡的优势，很快打听出过来拍节目的就是《小鬼当家》，过来的嘉宾除了岑笑和明砚外，许听景也在其中。 　　消息可靠，两家粉都疯了。 　　[许听景的腰：所以撕这么久，人家一起上节目了？] 　　[月亮不睡我不睡：路人表示磕到了，娱乐圈前白月光和现任黑莲花，好吃好吃。] 　　[我的砚台：磕你M呢？无脑磕CP去死好吗？] 　　[听景：专注自家，放过我们，谁愿意蹭你们这瘟神谁去蹭，许粉不约。] 　　[用户566：那某小花是怎么回事？被顶流打压了？] 　　众人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本来以为是一档小节目，岑笑能答应下纯纯是过去抬脸的，结果没想到里面会有许听景和明砚。 　　这么一来，岑笑成了最不值一提的存在，加上明砚性格糟糕，被他针对过的女明星没有八个也有六个。 　　现在不单单是岑笑粉丝，就连其余对家也都趁机起哄，让节目组还有明砚出来给说法。 　　网上闹作一团，拍摄区这边却很平和。 　　走了个闹腾人的作精小花，院里其余人相处的都非常轻松自在。 　　早餐过后，谷梁桐没先急着分配工作。 　　她沉默地刷了会儿私信，随后放下手机，招呼三个女孩儿过来。 　　“盈盈，央央，小奶昔，来一下。” 　　三人听话地走到她身边。 　　谷梁桐依次望过去。 　　· 　　柳盈盈是女生里年龄最大的女孩子，个子也高，身形修长宛如天鹅；小奶昔和明央差不多大，甚至还比明央高一点点，就是看起来不太聪明，所以显得比明央还要稚嫩。 　　因为父母不在跟前，除了柳盈盈，两个小姑娘的头发都乱七八糟的，尤其是明央，自来卷本来不好打理，加上头发多，看起来更像是蓬蓬松松的小狮子头。 　　“算了，我先给你们梳头发吧。”谷梁桐看不下去，让人拿了一把梳子给小家伙们挨个打理。 　　她一边梳头一边和小家伙们说：“一会儿我们要开个直播，可能需要你们出面。” 　　小奶昔的眼睛圆溜溜的：“不是不开直播了吗？” 　　“就一会会。”谷梁桐知道说太深奥她们也听不懂，“你们就扮家家酒，盈盈来演女主角。” 　　倒不是说柳盈盈怎么怎么样。 　　只是这姑娘天生自带一股小白莲味儿，《爸爸妈妈不在家》的前几期她也看过，其中柳盈盈的表现和现在大为不同，作为导演，一眼就能看出孩子绝对是演的。 　　所以现在让她取代岑笑是最好不过。 　　谷梁桐把大体内容告诉她们，三个小孩聪明，立马领会。 　　明央从柴房找了一口小锅，又拿木板当铲子，最后还准备了野菜野草等。 　　一切齐活儿，谷梁桐直接用官博账号开启直播。 　　现在是早上七点。 　　恰逢周末，过来观看的人还都不少。 　　——果然早起的虫子有鸟吃，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开、开直播了？ 　　——窝草！谷导演！时代的眼泪，我哭了。 　　——虽然但是，你能不能先把你眼泪的名字打对？人家姓谷梁，名桐。 　　弹幕乱七八糟说什么都有，总体还是十分和谐的。 　　谷梁桐没化妆，短发利落，包裹着一张清冷而不容亵渎的面容，不由得让观众收敛了狼虎之词。 　　“小破节目穷，没钱搞宣发。这场直播就算是节目宣传了。” 　　——6。 　　——确实是你的风格没错了。 　　——谷梁桐导了三部纪录片一部综艺，穷贯穿人生。 　　她切换后置，对着院子拍了一圈，让观众看清了拍摄地的大体相貌。 　　别说。 　　还真穷。 　　屋子破破烂烂，小院只有几片绿，还是野草。 　　“现在让我们看看，小朋友们都在做什么。” 　　直播镜头一路向前，紧接着，众人看到了心心念念的几个小孩。 　　——啊啊啊啊我央央宝贝。 　　——小奶昔姨姨亲亲。 　　——盈盈盈盈！ 　　虽然明砚和许听景都没有露面，但是能在这里看到几个小姑娘，他们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央央，你们在做什么呀？” 　　明央蹲在地上摆弄着石头，头也不抬地回答：“做早餐。” 　　说着，她抓了一大把野草，混着土块丢进了锅子里。 　　——确实穷，看孩子都吃起草了。 　　“盈盈姐姐来炒菜~” 　　明央说完，就小小的挪开步子，留出一大片空间给柳盈盈。 　　对方拿起铲子装模作样地炒了两下，接着食指往锅上一挨，极为做作地扔掉铲子，“啊呀，烫死我了！” 　　弹幕没发觉不对，乐哈哈地笑出声。 　　——这是在演什么？情景剧？ 　　——大早上就有戏看，精彩精彩。 　　小奶昔此时也跟着跳出来，小表情奶凶：“我都看见啦！你是故意的！” 　　柳盈盈泫然欲泣：“我、我好心给你们做饭，你们怎么能这样误解我？我、我不和你们玩儿了！” 　　演出结束，三个小家伙迅速退场。 　　“一群小调皮~”谷梁桐调整镜头，眼神意味深长，“小家伙们就喜欢有样学样，好了，我们要开工了。《小鬼当家》马上就会和大家正式见面，欢迎大家定时收看。” 　　目的达成，谷梁桐一分钟也不想多营业，迅速切断直播。 　　此时直播间的观众才后知后觉品出味儿来。 　　刚才那戏……该不会是真实发生过的吧？ 　　明央配合谷梁桐演了一场情景剧，心情非常愉快。 　　导演组也看出来先前那一出是谷梁桐的报复手段，他们并不觉得同情，甚至暗爽。 　　以前导演不做人，为了话题任由别人坑害小朋友，那时候他们都管不着也不敢管。谷梁桐可不一样，出了名的睚眦必报。 　　“央央，来。” 　　没等明央嘚瑟都就，就听有人在叫她。 　　发现叫自己的是许听景，明央立马跑了进去。 　　明砚也在屋里，较为消沉，估计是因为热搜而不爽。 　　“听景哥哥，你叫我？” 　　“嗯。”许听景特意驱走了摄像师，门窗紧闭，留在屋里只有他们三个人。 　　许听景把明央抱坐上凳子，拨了拨她乱糟糟的刘海，微微弯腰与她平视：“哥哥想问你一些事情。” 　　他的样子吓到了明央，一瞬间各种千奇百怪的想法萌生而出。 　　“什、什么问题？” 　　难不成他看出她不是小孩？ 　　也是，她这两天又是抓大蜘蛛，又是养大老鼠，好像……好像确实不是小孩子做的事。再看顾言秋，干的也都是脑力活。 　　明央慌了，汗毛都竖了起来。 第60章 　　“许家那边出面了！他们准备联合封杀你！” 　　“你告诉哥哥。”许听景握住她两只肉嘟嘟的小手， 语气尽量温和，“岑笑姐姐以前有没有欺负过你还有秋秋？” 　　明央一愣。 　　就、就问这个？ 　　她松了口气。 　　还好，吓得她还以为对方看出什么， 要把他们抓到实验室。 　　屋里也没有其他人，对许听景更没有隐瞒的必要。 　　想到发生在原主身上的那些苦难， 明央毫不犹豫地点头：“有。” 　　单薄一字，让后面啃大饼的明砚撩抬眼皮，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吃早点， 只是开始有意无意地关注起这边的谈话。 　　“她对你们说过什么， 还记得吗？” 　　明央望向许听景眼眸。 　　她清晰感知到男人情绪上的变化， 可还是克制着自己，神色依旧温和。 　　“之前上节目，她骂我和哥哥是没人要的野种……”话很难听， 明央重复出来还是会忍不住皱眉，她克制着不舒服， “还说……爸爸妈妈之所以不要我们，就是因为我们不乖。” 　　明央说着， 眼角微微浮现起细碎的泪光。 　　她低下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强忍哽咽， 固执地说：“……央央和哥哥才不是没人要的野孩子呢，爷爷就很喜欢我们， 他只是不在了……” 　　央央不是自称，这句话是对早就死去的小明央说的。 　　两个孩子年幼。 　　小明央也不知道自己是收养，长大点才意识到自己和其他小朋友不一样， 她不清楚自己的父母去了哪里， 就去问顾爷爷。一直以来， 顾老爷子都对他们说， 他们是天赐的礼物，是月亮还有太阳的孩子。 　　——因为他们活在每一个晨曦与落日。 　　那位老人虽说古板，却对他们倾注了所有的喜爱。 　　老爷子没去世前，他们也是有人喜欢有人疼爱的。 　　直到被顾桦峰接回家，一切就都变了。 　　明央想着难过，眼泪不自觉掉了出来。 　　她哭得很安静，泪水把睫毛染得湿润，平常笑容多明媚可爱，此时就显得多委屈可怜。 　　许听景心里一刺。 　　负罪感紧随其来。 　　他把小姑娘抱到自己怀里，擦擦她的眼泪，“对不起央央，我不应该问这些的。” 　　明央胡乱揉着眼睛。 　　她自然不会怪许听景的，许听景是个好人，今天之所以这样问，肯定也是看出岑笑表里不一，想给原来的兄妹出气。 　　明央并不觉得有什么。 　　坏人应该得到惩罚，应该为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既然是她做不了的事情，那么交给别人也是一样。 　　反正要给欺负过小明央的人出气！ 　　哪怕小明央还有原来的顾言秋都看不到，也不能让仇者快！ 　　许听景又哄她好一会儿，最后还给她拿了一块早上烙出来的大饼，就又放她出去玩儿了。 　　目送小姑娘跑远的背影，许听景轻声叹息：“有些人，为了红真是不择手段。” 　　仔细想来，当时那件事也确实有蹊跷。 　　岑笑第一次来《爸爸妈妈不在家》这档节目的时候，只算是初出茅庐，小有名气。直到与兄妹俩产生争执上了热搜，营销她人设的人也越来越多。 　　许听景那时还在国外深造，也听到周边在谈论她的名字，出圈度可见一斑。 　　明砚瞥了眼架在房梁上的摄像头，“把摄像赶出去有意义吗？” 　　许听景淡然一笑：“背对镜头的，真实性总是更高，不是吗？” 　　明砚不语，捧着保温杯的手微微摩挲。 　　许听景也不担心这段被剪出去，思衬，直言问：“你说我要是收养他们，我父母会不会有意见？” 　　明砚懒懒抬眼：“当妹妹？” 　　许听景：“女儿。” 　　瞬间，明砚被口水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要是许听景真的收养了明央，那叫他什么？ 　　——叔叔。 　　草。 　　明砚放下水杯，紧急岔开话题：“所以你想给他们出头？” 　　许听景说：“总要有人给他们出头的。” 　　他并不是过于富有同情心的人。 　　比起可怜顾家兄妹之间的遭遇，更加厌烦娱乐圈这种为了红而不择手段的现象。 　　许听景当初退圈一是因为要继承家业；二也是确实厌倦了圈子里的各种混乱规则。 　　像岑笑还有苗海成的那类人，能少一个是一个。 　　明砚没有说话，他垂眸沉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岑笑的突然退出让录制只进行到五天就被迫终止。 　　幸好前面拍摄的内容足够支撑起两期，由于节目组采用边拍边剪的剪辑手段，《小鬼当家》第一期很快就和观众正式见面。 　　这档节目主要是用来救《爸爸妈妈不在家》的场的，来得匆忙，各项都没有来得及准备，所以继续改用了《爸爸妈妈不在家》的片头和BGM，省钱快捷还方便。 　　许听景和明砚的加入当观众对新节目的期待值爆顶，七点半一到，各家都准时守在电脑跟前。 　　不得不说谷梁桐确实是鬼才。 　　开头的一段城市航拍足以振奋人心，镜头运转更是随心所欲，也让观者酣畅伶俐。直到小朋友和嘉宾的到场，他们才意识到这不是城市纪录片，而是娃综，刹那间，弹幕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明砚！！！为你疯为你狂，为你嗷嗷撞大墙。 　　——许家这庄园绝了，这就是富二代的生活吗？打工人慕了。 　　——还是觉得盈盈家庭窒息，唉。 　　——央央！我宝儿可爱爆炸！ 　　镜头拉快，转至游乐场。 　　目前为止的弹幕互动都很和睦，冲突正是发生在小奶昔哭的那一瞬间，随着单琪嘉名字的提及，弹幕立马变得水深火热。 　　——明砚有病吧？你一个混破娱乐圈的陪提及奥运冠军的名字吗？ 　　——虽然我也不喜欢C姓女明星，但是你明砚用别人的名字怼人，也很…… 　　——笑了，某家粉披好自己的皮，自己犯贱还怕人怼？ 　　——别吵了行不，让我安安静静看好吧。 　　——怼人家女生，我倒要看看你几斤几两。 　　“……” 　　弹幕都在看好戏，可是很快就被下面的内容打脸。 　　明砚压根不上场！ 　　上场的只有顾言秋！ 　　镜头之内的零一比现场还要冷静，随着靶心气球的爆破，弹幕飘出一片OH，也暂时忘记了先前的不快。再到明央出场，观众惊喜转为震惊。 　　——这对兄妹怎么长的！都是天才吗！ 　　——啊啊啊啊天赋啊，@赵教，出来收徒！！ 　　——这两人都是射击队的希望啊！ 　　不少人都跑去微博艾特国家射击队总教练，认真地希望对方考虑收下兄妹俩。 　　总体来说，观众都很满意第一期。 　　后期剪辑有水平，镜头专注在小朋友身上，并没有因为流量就刻意偏心。直到后半部分进行至明央徒手取蜘蛛，并且还吓到岑笑，这让粉丝立马不乐意了。 　　最后结束在岑笑手指受伤，听着视频里顾言秋对岑笑的嘲讽，一众粉丝的愤怒终于登顶。 　　之前发生的种种事件为岑笑洗了一大批死忠粉，他们无条件相信岑笑，加上节目组先前所为，对它们本身就有怨言，如今积攒在一起，已经发展成难以抑制的愤怒，等第一期节目结束，立马带话题闹了起来。 　　[岑笑粉丝站：@《小鬼当家》，贵节目组就是这样对待女艺人的？老鼠吓唬人，小孩子言语侮辱，然后让人连夜离开，请问你们和苗海成有什么区别？] 　　[永远爱笑笑：请给个说法。] 　　[笑笑啊笑笑：所以说熊孩子就是熊孩子啊，活该他们过得坎坷。] 　　不单是导演组，就连顾家兄妹还有沈家兄妹都一起骂上了。 　　骂战一直持续一夜，热度不住发酵，期间节目组始终没有说话。 　　但这里面也有不傻的。 　　一部分看过先前直播的立马品出味道，纷纷把录播发了出来。 　　——难不成谷梁桐直播的那个情景喜剧是现实发生的？那就好玩了。 　　——某笑粉能不能别跳脚了，碰瓷沈明珠还不够，现在又欺负小孩子，丢人不丢人。 　　——呃，应该没人会傻到自己烫自己吧？她这样做的意图是啥？ 　　——不小心烫倒是常有的事情啊，倒是谷梁桐身为导演，暗戳戳拍下来还发到上面引导网暴实在是不好看，说来说去还是欺负人家小明星不红。 　　两方说话各不相同。 　　在局面无法控制之时，谷梁桐在自己的个人微博上贴出顾言秋录下的视频，一个字也没说，视频代表一切。 　　全网：“！！！” 　　视频拍得很清晰。 　　无剪辑无加速，谷梁桐特意把慢倍速和正常速度贴在一起，阴阳怪气到极点。 　　这么一出，围观路人还有营销号都狂欢了。 　　[热点早知道V：某营销小花碰瓷五岁儿童被抓，这波怎么说？] 　　——还怎么说？笑死的水平。 　　——也不见得是故意的吧？炒菜本来容易烫到手指啊，为啥说人家故意的？ 　　——粉丝别洗了，就是故意的，锅表示很冤好吗。 　　——故意百分百了，开始前她还特意找镜头，确定镜头不在，手指明显下滑，故意和不小心是有区别得好吗，粉丝看不出来就去看看脑子。 　　“……” 　　粉丝不愿意承认视频，一门心思认为节目组抹黑；岑笑本人也不露面，任由自家粉丝在外面掐。 　　哪怕外面闹得天昏地暗，岑笑也根本不慌，甚至早就接了新工作，进了新剧组。 　　在娱乐圈，艺人不怕讨论，怕的是没人讨论。 　　更别提对方只是一个用来救场的小节目，她一共就在里面待了一天，根本没机会惹到那两位大神，他们也犯不着因为一点不愉快就打压她，到时候传出去难看的还是对方。 　　因此岑笑一点也不担心。 　　因为她相信不管发生什么，公司都会帮她控制舆论。 　　“岑笑，你收拾一下可以走了，你的角色有人顶替了。” 　　岑笑此时刚换好戏服。 　　她这次出演的是一部仙侠剧的女主，大制作，投资过亿，是经纪人利用手段为她挤掉多个名额，好不容易争取来的。 　　导演亲自过来撵人，冷冰冰的态度瞬间让岑笑瞪大眼睛，“合约已经签了，谁敢顶我？” 　　入圈这么久，只有她顶替别人的份！ 　　导演的唇上勾出一个极为嘲冷的弧度：“我哪儿知道，这就要问你得罪什么人了。”说着开始不耐烦，“赶快走吧，别耽误我们进度。” 　　岑笑不服气，起身想要争论，就见经纪人匆匆赶来，不由分说地拽住她胳膊：“快换衣服和我回公司一趟。” 　　经纪人脸色难看，抓着岑笑的力道无比用力。 　　岑笑还很懵。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更不明白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见她直愣愣杵着，向来对她笑呵呵的经纪人立马急了：“你还了愣着干吗？你这次摊事儿了知道吗？” 　　岑笑被吼得身子一颤，眼圈也跟着泛红：“我……我犯什么事了？” 　　难道就因为那档综艺？ 　　就算她真的做错，也犯不着让经纪人这么着急上火吧？ 　　经纪人受不了她这副表情，情急之下也顾不上是在剧组，当即吼道，“许家那边出面了！他们准备联合封杀你！” 　　封杀两字一出，四周空气如数剥夺，岑笑脸色发白，一时间难以站稳。 第61章 　　“你说你得罪谁不好，非要得罪这两人？” 　　岑笑浑浑噩噩从剧组赶回到经纪公司， 下车时她整个人都是飘着的。 　　刚走进公司大门，就看到往日被她瞧不上的工作人员对她肆意打量。议论声不绝于耳—— 　　“嚣张了好几年，现在好了， 下马了吧。” 　　“要我说还是她自己活该，仗着老板大腿为所欲为， 现在都是报应。” 　　“别说了，她看过来了。” 　　对方更加大声地反驳：“看就看呗，现在谁还怕她。” 　　岑笑脸色很难看， 步伐跟着慢下来。 　　经纪人拽住她胳膊， “别管了， 你又管不住别人嘴。” 　　听到这话，那几人的表情更为嚣张。 　　岑笑硬生生咽下这口恶气，坐上电梯直达十楼。 　　老板就在里面等着她。 　　没等岑笑完全进门， 男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责骂：“岑笑！两天没管你，你胆儿肥了是不！” 　　下一秒， 对方狠狠甩过来一沓纸页，岑笑躲闪不及， 挨了个正着。 　　她也顾不上脸上的疼痛，低头看去， 密密仄仄的竟全是违约协议，还有合同终止书。 　　岑笑愣住， 全然没了之前的骄纵之气。 　　“为什么会这样？我、我没做什么啊……” 　　“我让你在节目上巴结许听景，没他妈让你得罪他！”老板气急败坏，阔步走来的样子充满不得消弭的怒气， 岑笑心里一梗， 慌乱地后退两步。 　　他没有动手， 只是把地上的东西一张一张捡起来摊开在她面前：“现在好了， 除了解约，我们要支付合作方上亿的违约金，你他妈赔得起吗！” 　　岑笑连哭都不哭。 　　她根本没机会去接近许听景。是，她是想用苦肉计换对方同情，然而最后并没有成功，许听景犯得着因为这种小事封杀她？ 　　“你不知道你做什么是吧？”老板把手机甩到她怀里，“自己看！” 　　岑笑抽了抽鼻子，哆哆嗦嗦地拿起了手机。 　　#明央承认某流量小花言语侮辱# 　　#岑笑碰瓷# 　　两条话题映入眼帘，置顶的便是一条视频。 　　[扒姐V：今日，明央在节目上亲口对许听景承认曾遭遇过某小花的口头辱骂，对于这次事件，大家怎么看？] 　　视频里的小姑娘哭得可怜兮兮，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让人疼惜动容。 　　小孩子没有这么好的演技，何况许听景特意让摄像师离开，明央压根不知道还有一个摄像头，自然也没有说谎话的必要。加上岑笑黑料傍身，明央先前又经历过各种打压，所有人自然而然都深信不疑。 　　也不知是谁找出了当时的录制视频，刻意放大了她的表情。 　　岑笑凑到明央身边耳语，虽然是笑着的，表情却甚为恐怖，小姑娘随之而起，一把揪住她头发开始撒泼。 　　[叫我黑科技：口型放大放慢，注意一下，她说的是“你这个野种”。然后我稍微动用关系查了查，岑笑名下的税务似乎有问题，望部门严查。] 　　这条微博让集体震惊。 　　好家伙，竟然还偷税漏税？！ 　　网友都不怀疑这条内容的真实性。 　　黑科技是网上有名的IT大神，平日鲜少下场这种事，今天出面可谓是头一遭。 　　他放大了岑笑的脸，还刻意单独放出口型的变化图，没错，的确是骂人。 　　[小兔子乖乖：某小花不住营销小沈明珠也就算了，现在欺负小孩死不死啊？] 　　[见到我请让我去背英语：我看哭了，他们做错什么啊，凭什么被人各种欺负啊？不是保姆就是垃圾导演，连明星都要上来踩他们一脚。] 　　[我的央央：我的宝贝央央啊，别哭，姨姨心疼。@岑笑笑，滚出来道歉！然后滚出娱乐圈！] 　　[明砚我男人：@岑笑笑，滚出来道歉，然后滚出娱乐圈！！] 　　#岑笑滚出娱乐圈# 　　但凡是个正常人的都难以接受大人□□小孩子的这种行为，更别提两个小孩子本来就经受了普通人没有经历过的磨难，到了岑笑这里，自然也不能轻易放过。 　　可是岑笑不明白，许听景……为什么要因为两个素不相识的小孩打压她？ 　　他是那种多管闲事的人吗？ 　　“明砚也下场了。”老板恨铁不成钢，“你说你得罪谁不好，非要得罪这两人？” 　　岑笑神色木讷：“明砚？” 　　这又关……明砚什么事？ 　　“你以为那个黑科技是谁？明砚是他幕后老板，包括现在大肆散布这些地都是明砚旗下的营销公司。” 　　这些事也就是顶层的人知道。 　　说起来明砚这个人也是奇怪，刚火的时候什么也没干，光是投资了两家营销公司。开始都以为他是有先见之明，巴结营销公司为自己进行反黑，结果纵观下来发现，他根本不用来给自己反黑洗稿。 　　如今铺天盖地的都是岑笑黑料，发布账号隶属于明砚旗下，因此花钱根本没用。 　　“我已经找公关写了道歉信，你背熟，等晚上视频发出去，你就收拾收拾滚蛋吧。” 　　岑笑是她一手捧起来的，他很可惜，但是也不想得罪许家，他们这小公司还没有那个实力与资本抗衡。 　　老板对她放弃的干脆，岑笑听着绝望，还不肯死心，对着老板又哭又闹，最后闹得整个十楼的人都来看热闹。 　　老板也觉得脸面无光，硬是找人把她丢了出去。 　　晚上八点，岑笑的账号发布了道歉信，不过不是视频，而是手写，接着又发布一条暂时休息的通告，算是变相告诉粉丝，她已退圈。 　　熟悉她笔迹的人一看就知道歉信是代笔。 　　还有部分死忠粉不愿意相信，固执认为岑笑是被资本挟持了，但是绝大部分都实在看好戏。 　　[一颗明珠：沈明珠粉表示终于能扬眉吐气了。这家仗着我老公不是流量，隔三差五蹭，我家又很佛系，没少受气。] 　　[要开学了：能让流量小花退圈，估计是资本下场了，但是不管是谁，我都想说做得好，这种人能少就少点。] 　　[作业写完没：舒畅舒畅，看看以后谁还敢靠欺负小孩子火的，这就是下场！] 　　事情告一段落，大部分人都很满意这个结果。 　　岑笑发布道歉信的几个小时后，此时已是深夜，位于市中心的某豪华高层响起电话铃。 　　这是一栋共四百来平的复式楼。 　　装修整体偏向黑白简约风，二楼卧室，一楼工作区，房间整个打通，除了各种乐器，房屋家具寥寥无几。 　　工作台前摆着一个鱼缸，里面养了一只电子假鱼。 　　——假虽假，但是好养活，充电就行。 　　因此明砚很喜爱他这“电子宠物”。 　　“按你说的都发了，啧，这女人长得好看，心肠倒是歹毒啊，那样骂人家孩子也不怕以后遭报应。” 　　手机开着扩音。 　　明砚一边听一边摆弄着他那两条电子鱼。 　　电子鱼内置自动感应系统，可是跟随着他的动作移动，除了不是活物，互动感也是一绝。 　　“麻烦了。” 　　半晌，他不咸不淡地说了三个字。 　　“没事的话就挂了，有其他需要微信联络。” 　　黑科技中断通讯，明砚收好手机将自己甩在工作台前。 　　正要继续写谱，微信传来消息。 　　[黑科技：这个给你看。我调整了一下音轨，能勉强听出一点她的声音，不过不清晰，就没发] 　　声音在不清楚的情况下是缺少可信度的，容易给对方可乘之机。 　　明砚顺手打开音轨视频。 　　杂音很大，经过变速处理的人声断断续续回荡在空寂的房间里，显出几分狰狞诡异之感，他依稀能听见几个模糊的词汇—— 　　“你……没人要……野种……” 　　“死……活该……” 　　“呵。” 　　最后的笑声尤为刺耳清晰，明砚忽觉不适，瞬间切停视频。 　　啪。 　　支在桌上的相册突然坠地，明砚顺手捡起，却对着照片愣了下神。 　　那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 　　身着一条碎花长裙，怀里紧紧搂着一名少年，她那顶漂亮的宽边遮阳帽就戴在小少年头上。男孩面对镜头明显是局促的，甚至不敢去牵女人的手，就那样直挺挺，干巴巴地坐着。 　　这是明砚和母亲的唯一一张合照。 　　哪怕后来与家人决裂，他也没舍得把照片丢弃。 　　明砚轻轻抚摸着相册，听到寂静的空间里响起声音—— 　　“阿砚，你太让我失望了，要是当初没生下你就好了。” 　　“不管你怎么反对我都会生下这个孩子，她是我和你爸爸的希望。你要走就走，我就当没怀过你。” 　　“明砚，爸爸妈妈肯定不喜欢你，所以才把你丢在村子里，明砚没人要，略略略，明砚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我们把他丢水里淹死！反正他没父母，没人管他的！我们淹死他！” 　　一盏孤灯在头顶盘旋。 　　他原本以为，人的痛苦是会随着长大而日渐消弭的，可是后来才发现，越长大，幼年时的折磨越是清晰。 　　头疼。 　　明砚收好照片，随手从抽屉里拿出几颗药丢在嘴里，喝完又给谭峥那边发去信息。 　　[M：我在照海那边有栋别墅，你去托人卖了，然后把那笔钱以亲人遗产的名义打到明央户上。] 　　谭峥发来语音：“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起给你妹妹东西了？怎么，想通了？我就说……” 　　嫌絮叨得烦，明砚没等听完就按灭。 　　[谭峥：不过要是顾家把钱拿了怎么办？] 　　明砚说：“不至于。” 　　顾桦峰是顾老爷子仅剩的独苗，所留下的家产足够他挥霍好几辈子，再说银行那边都有人盯着，怎么也不至于吞孩子那点钱。 　　不过…… 　　想到之前的事情，明砚还是决定多留个心眼：“你多让银行那边盯着顾家的出入账，要是有什么不对再来找我。” 　　说完，明砚丢下手机，蒙头睡去。 第62章 　　还是早已知晓她的身份？ 　　难得的休息日。 　　顾言秋今天有网课， 似乎还是重要的考试，明央没去打扰，专心在卧室摆弄那一屋子娃娃。 　　原主还在的时候， 就很喜欢这些娃娃，不过这些都是装样子的东西， 她也不敢动。 　　现在，这些东西都属于她了。 　　明央给它们穿好衣服，按照颜色类别摆放在飘窗上。 　　其中一只娃娃有些奇怪， 恐龙形状， 破破旧旧像是别人不一样的， 耳朵少半截，眼睛是金属制，她仔细观察， 发现里面似乎被安置了微型摄像头。 　　现在玩具行业竞争激烈，娃娃也是做得五花八门。 　　有录音功能， 摄像功能，有的还能说故事唱歌， 只是让明央感到奇怪的是，娃娃有开关， 但是发不出声音。 　　想到这可能是原主兄妹留下来的东西，明央立马研究起来。 　　她抛开恐龙玩偶的后背， 电池缺失，内置芯片也不知所终。 　　这就怪了…… 　　明央百思不得其解之时，顾子睿忽然路过门口。 　　她没有关门， 也许是注意到她手里的东西， 立马停下脚步， 门也不敲直接闯入：“我丢的娃娃怎么在你这儿？” 　　明央：？ 　　“这是你的？” 　　“不然还能是你的？”顾子睿居高临下， 肥嘟嘟的腮帮子随着说话一颤一颤，“还我！这我舅妈从国外带给我的，谁让你偷走的？” 　　明央看了看娃娃，又看了看顾子睿，想也不想将恐龙娃娃藏在身后：“不给。它在我这里就是我的。” 　　原主兄妹有分寸。 　　顾子睿一直欺负他们，避免惹事，两个小家伙很少和顾子睿相处，更别提拿他东西了。假设这东西真是从顾子睿那里偷来的，那一定有他们的道理，说不定这个娃娃里面藏了他们见不得光的东西。 　　顾子睿咬牙威胁：“你还不还？” 　　“不还。”明央重复，“你那么多玩具，干吗非要这一个？” 　　“你管我！我就是不想给你们玩儿！” 　　娃娃破了，顾子睿也确实瞧不上。 　　但是他宁可丢了，扔茅坑，也不给这两个讨人厌的野孩子！ 　　见明央不肯交出小恐龙，顾子睿撸起袖子准备来抢。 　　她侧身躲开，小脚往他脚下轻轻一绊，顾子睿那肥胖的身形失去支点，扑通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即便铺了地毯，依旧让他疼得不轻。 　　他哎哟声不断，心里越想越气：“明央你信不信我告诉我爸妈！” 　　“你告去呗。”明央嘚瑟道，“你看看你爸妈敢不敢管我。” 　　不说还好，一说顾子睿又气得不轻。 　　自从新保姆来了，别说打骂他们，父母还特意叮嘱不要明面上和两人产生冲突。他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感到厌烦。 　　顾子睿揉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突然在飘窗那堆花花绿绿的毛绒娃娃里看到了老虎包，老虎包包上面还挂着只丑不拉几的粉色章鱼。 　　他灵机一动，随后以迅风之势夺走老虎包，顾子睿怕明央来抢，起身跑开几步远，咬牙切齿道：“行，不给我是吧？你的包也别想要了！” 　　明央去哪儿都带着这小破老虎，他现在就把她最喜欢的东西弄坏，看她哭不哭。 　　恶劣心上来，顾子睿抱着包夺门而出。 　　明央先是一怔，接着追出去：“你还我！！” 　　“略略略……” 顾子睿回头做着鬼脸，“你有本事就追我呀。” 　　说完还挑衅地扭了两下屁股。 　　她气得紧咬牙根，一边追一边凶他。 　　两人又吵又闹，声音直接影响到顾言秋。 　　顾言秋本来不想理会，可是动静过大，扰得他心烦意乱。 　　他从电脑桌前起身，一开门就看见明央咻地下从面前跑过。 　　顾言秋伸手一捞，拽住她后领，轻轻一揪就将小姑娘揪回到面前。 　　明央想挣扎开继续追。 　　“跑什么？” 　　他问，声音轻轻的。 　　明央这会儿冷静下来，气喘吁吁地说：“顾子睿抢我娃娃。” 　　娃娃？ 　　她娃娃多，顾言秋根本想不到是哪一只。 　　“抢就抢了，和他纠缠就是浪费时间。” 　　像顾子睿那类人，顾言秋多看一眼都觉得损伤大脑。 　　明央急得跳脚：“他抢的是章鱼。” 　　“……”顾言秋认真想了几秒，无果，“哪只？” 　　“你送我的那只。” 　　这回想起来了。 　　顾言秋仍旧不解：“那么多好看的，你随便再找一只不就好了。” 　　书桌上的闹钟响了起来，考试时间要到了。 　　顾言秋正要关门，就看见她眉眼垂落，委屈兮兮地呢喃，“不一样……”她很难过，“那是你送我的……” 　　顾言秋准备关门的手猛然顿住。 　　她也不管他帮不帮忙，转身继续追顾子睿，一眨眼，小姑娘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楼梯下面。 　　顾言秋对着明央远去的背影缄默须臾，随之缓步跟上。 　　——走的是电梯。 　　顾子睿一直跑到后院泳池。 　　他左顾右盼，确定明央没追过来，晃晃悠悠地半仰在躺椅上，对着老虎包一阵乱翻。 　　糖纸。 　　稀奇古怪的石头。 　　还有……银行票据？ 　　顾子睿正想仔细看，东西连同老虎包一同被人拽住，他条件反射地揪住章鱼挂件往回拉扯，只听咔嚓一声，挂钩断裂，老虎包和章鱼娃娃彻底分开。 　　老虎包在顾言秋手上；章鱼娃娃在顾子睿手上。 　　他冷生生地注视着他：“拿来。” 　　简短二字，皆是命令。 　　顾子睿尚未回神，就听到小姑娘凶气十足地叫骂—— 　　“顾子睿，你还我小章鱼！” 　　小章鱼？ 　　他看向手上的娃娃，又看向如同瘟神一般挡在前面的顾言秋，还有紧随其后的明央。 　　顾子睿想也不想，毫不犹豫地将章鱼娃娃抛入泳池。 　　面对着一脸骇然的小姑娘，顾子睿摊开空荡荡的双手，脸上是讨打般的挑衅表情：“没了，你想要自己去拿。” 　　顾子睿和明央都是两个旱鸭子，他根本就不担心。 　　谁让这两人这么欠呢？ 　　可是让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泳池溅起一片水花，小家伙不知何时跳了进去。 　　顾子睿直接吓傻。 　　他是看他们不顺眼，想逗他们玩儿，但也不想闹出人命啊！ 　　“你、你有病啊！你都不会游泳，跳进去是找死啊？！” 　　正想游过去找小章鱼的明央立马僵住。 　　对、对噢。 　　这具身体是不会游泳的，那…… 　　她不由停下游动，在水下屏息凝神观察起顾言秋的神情。 　　透过波光潋滟的水面波纹，少年平静的神色浮现于眼底。 　　她胸口一埂，长久被她忽略的问题随着扩大的波纹逐渐变得清晰。 　　明央从没有透知过自己的身份和来历。 　　若顾言秋和她一样也保留着原主的记忆，那应该是知道“这具身体”是不会游泳的，如此一来他不可能漠然不顾。 　　也不对。 　　他前世有着机械心，万物生死在他看来只是浮尘一粒。 　　那么，零一是单纯地漠视生死；还是早已知晓她的身份？相信她会无碍？ 　　“赵姨！赵姨！明央掉水里了！” 　　顾子睿还在喊人，越喊越凶，越喊越离谱，“赵姨！你的明央要自杀！她不想活了！” 　　“……” 　　明央想翻白眼，你才不想活了。 　　很快，闻声赶来的园丁把她从水里捞了出来，赵姨也急匆匆跑到她面前。 　　“怎么回事？怎么落的水？” 　　明央浑身湿答答的，新换的泳池水又冰又凉，冻得她嘴唇发青。 　　这可把赵姨心情坏了，生怕小家伙有闪失，急忙用毯子把她裹搂在怀里，“好端端的怎么跑这里玩儿了？我不是告诉过你们，不能在泳池边儿打闹的吗？” 　　赵姨是许家那边请来的人，一开始也只是奉命行事，相处下来也是由衷的心疼和喜欢他们。要是两个孩子在她眼皮子下面出事，别说是许家，就连她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顾子睿……丢我娃娃……”明央哆嗦着说，“我就想去拿……” 　　此时园丁帮忙把那只湿漉漉的小章鱼捞了回来，明央紧紧抱着不松手。 　　赵姨听罢觉得荒唐，又生气又想笑：“一个娃娃而已，你房间里娃娃多得是。这水一米多深，淹死怎么办？” 　　明央不吭声了。 　　她偷偷朝着顾言秋打量，对方一直是冷漠的神态，根本看不清他心里面到底装着什么。 　　赵姨抱起她回屋收拾，一边给她洗澡一边进行说教。 　　她乖乖听着，时不时点头认错。 　　态度好，让赵姨也不好再教训下去。 　　夜色降临。 　　明央喝过赵姨准备的牛奶，钻进被窝没有一丝睡意。 　　小章鱼已经被烘干了，支在床边冲她挤眉弄眼。 　　本来就不好看，一番浸泡后显得更丑陋猥琐。 　　明央还把那小章鱼捞在了怀里。 　　她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 　　前世队长就说过，她在“角色扮演”这方面炉火纯青，任何角色都能拿捏得自如，所以每次出任务，二五仔这个身份绝对是她的！ 　　她也自认自己表现得很像是五岁儿童，就算是零一也绝对觉察不出异常。 　　那就是……他单纯不想管她死活？ 　　想不明白。 　　明央抱着小章鱼翻了个身，却见一道黑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门口。 　　随着月光打入，那道身影逐渐变得清晰。 　　她静静对着他打量几秒，“零一？” 　　少年一步一步接近，默不作声地将手上的东西放在她的桌子上面，“你的包。” 　　那是被她一早遗漏掉的小老虎包包。 　　拉链被扯坏的部分有了缝补的痕迹，从走针来看不像是出自赵姨之手，那就是……顾言秋给她缝的。 　　眼看对方要出门，明央鬼使神差叫住他—— 　　“零一，你等等。” 　　他顿步回眸。 　　轻薄一缕冷月映在眉眼之间，没说话，眼神沉默地等她开口。 第63章 　　他的失误让她来到今朝，杀他也是理所应当。 　　“我不会游泳。” 　　少年嗓音淡淡的， “嗯。” 　　明央拧着眉头，“你是相信我会自救，还是因为你不想救我。” 　　明央很好奇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如果零一已经猜测出她的身份， 那么这么久以来为何始终无动于衷，还能和她平稳相处？以他的性格， 应该直接杀了她才对。 　　即便这是现世，他也有无数种除掉一个人的方式。 　　就算被发现又如何？ 　　他是未成年人，按照当今法律根本不需要背负责任， 更何况他头脑聪明， 伪造一个五岁孩子意外死亡并不是什么难事。 　　何必……留着她， 还一直配合听从她的安排，这不是他的作风。 　　如果事先不知，对她坠下泳池而无动于衷也可以理解。 　　他连自己都不想救；又谈何去救别人。 　　那双琥珀色的眼瞳里闪过轻微的光， 须臾听到他说：“前者。” 　　明央顿住。 　　这两个字就是最好的答案。 　　“你什么时候发觉的？” 　　“一开始。” 　　一开始…… 　　明央喉头哽住，心隐隐作痛， 敢情她扮了这么久天真妹妹，其实早就被他觉察了？ 　　她不死心， “我演那么好，你怎么能一开始就发现？” 　　顾言秋那张平寂的小脸总算露出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眼神类似于疑惑和略微的惊愕，“你演过？” 　　“……” 　　“……？” 　　伤害性不大， 侮辱性极强！ 　　明央更难受了。 　　“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还……” 　　还看她表演， 无比配合。 　　这完全不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 　　顾言秋移开视线：“你没问。” 　　明央一窒：“我没问你就不说？” 　　顾言秋反问：“你没问我为什么要说？” 　　明央噎住。 　　脸白了一阵， 又红了一阵， 最后看向他的眼神逐渐转向气恼， 活要是要把他吃了。 　　她的表情变化全然被顾言秋看在眼里。 　　他静默沉思。 　　回忆起前世种种，现如今两人能平和地站在一起，全靠着明央没有直接拆穿。既然这层窗户纸被她捅破，那就说明她不想继续和他维持所谓的兄友妹恭。 　　也好。 　　毕竟两人三观不合，信念不同，前世或者此生都注定不能长久。 　　顾言秋眉眼舒展：“我清楚你在想什么。人前你若愿意，就继续维持原来的关系，人后就当陌生人吧。再等一段时间，等我钱拿回来，你就可以拿着钱去找许家，从此我们分道扬镳，互不相见。” 　　“？？” 　　怎么好端端的就发展到分家的地步了？ 　　明央完全跟不上他的脑回路：“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瞪着圆溜溜的眼，语气全是茫然。 　　顾言秋扬眉，“或者说你还记恨我，依旧想杀我。”他说，“不过我对你已经没那个想法，你要是还有，我也没意见。” 　　也对。 　　仇恨哪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零一遵从上级指令，一次次阻挠破坏明央的任务进度，说起来要不是因为他的干扰，他们两个也不会无故出现在这里。 　　记恨也是应该的。 　　顾言秋可以理解。 　　他此生已经不用听命任何人，既然如此也没有了保护自身的意义，自然也没有了与明央敌对的意义。 　　顾言秋环视一圈，从抽屉里找出一把手工刀，又从衣柜里翻出一条围巾，他把两样东西拿到明央面前：“要哪个？” 　　明央完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更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呆呆地问：“什么哪个？” 　　“你想用哪个动手。”担心明央不安稳，他还特别贴心的补了一句，“放心，我不会还手。根据现有法律，就算你杀了我不用承担任何责任，只是钱可能不会拿回来。你要是愿意等等，就等我把钱拿回来，再杀我也不迟。” 　　考虑到人类喜欢多想的特质，顾言秋又承诺道：“放心，我不会跑。” 　　实顾言秋对财产这些本就是持有无所谓的态度。 　　可那毕竟是原主的东西。 　　他这人向来遵循契约行事，既然用了他人身躯，继承了他人命运，那么就有义务帮他夺回所得。 　　有欠有还，这是他的处世哲学。 　　至于明央？ 　　他的失误让她来到今朝，杀他也是理所应当。 　　顾言秋自有一套自己的理论，即便这套论理极为惊世骇俗。 　　明央听得一愣一愣。 　　好半晌总算明白，顾言秋这是和她划清界限，并且还……想让她成为杀人犯？！ 　　有病吧？！ 　　呸！ 　　门儿都没有！！ 　　“我不要理你了——！”她气得夺过围巾狠狠甩在他脸上，“我以后都不要理你了，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明白！” 　　她眼眶通红，头发乱糟糟的，愈发像是一头暴怒的幼年小狮子。 　　顾言秋依旧冷静，“随便你，既然你不动手，那……” 　　她手指着大门的方向：“滚——！” 　　顾言秋静看她一眼—— 　　滚了。 　　滚得干脆，顺便还带上房门。 　　顾言秋回到卧室继续看书复习。 　　想了想，他决定多准备一条后路。不管明央以后杀不杀他，他都先按杀来准备，免得给别人机会。 　　顾言秋拿出纸笔写下一封遗书，表示现有财产全部交给明央处理，字迹清晰明了，最后在落款写下大名。 　　对原来的顾言秋来说，明央就是最为重要的存在，那么把东西交给她也很合理。 　　只是顾言秋想不通。 　　以前明央不肯表明身份，对他哥哥长哥哥短的，肯定是因为忌惮他；如今一切都说明白了，他也表示愿意被她杀死，她怎么还不乐意了？ 　　顾言秋单手托腮，琥珀色的眼眸被灯火晕染成一片暖金。 　　小少年很困惑。 　　上辈子他落在她手里面几次，每次都是被她往死里面折磨的，可是他运气好，每次都能跑掉。 　　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还不要？ 　　第二天顾言秋要去学校参听一个讲座，报名用的是顾子睿的名，两个人自然要一起去。 　　得知这个消息，晁雅晴立马有了意见，“他去也是听不懂，带他干嘛？” 　　顾子睿心慌脸红，偷偷在饭桌上瞄着顾言秋，磕磕绊绊地说：“我、我一个人紧张。” 　　晁雅晴翻了个白眼，因为赵姨在，重话也不敢多说，只得把那些不好听的东西全吞回肚子，“那就带着吧，别给人丢脸就行。” 　　顾子睿一乐，桌下的腿轻轻撞了撞顾言秋。 　　他躲开，闷不作声地埋头扒拉饭。 　　“央、央央要不也去？”顾子睿还是心虚得慌，想到两人昨天的冲突，他很怕顾言秋在大庭广众之下拆穿他。想到顾言秋一直听明央的话，要是把她带上的话，他一开心，保不准就原谅他了。 　　小胖子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让人想听不见都难。 　　“不去。”她拒绝，“我要去云安哥哥家里玩。” 　　顿时，顾言秋手指滞了一瞬，接着放下碗筷，默不作声起身去楼上收拾东西。 　　明央紧随其后，两人谁也没搭理谁。 　　她这次换了个大书包。 　　往里面塞了一身睡衣，还有赵姨给她准备的小水壶。 　　出门时与对门的顾言秋撞个正着，她还记恨着昨晚的事，懒得理他，背着小包哒哒哒下楼。 　　看着准备齐全的小家伙，晁雅晴面色不虞：“家里没车了，你要是想去许家，只能等下午。” 　　“不用。”明央背着书包，“阿德里安会来接我。” 　　说话间，帮工就来通报，说许家的车来了。 　　“我晚上不回来啦！赵姨再见！” 　　她撂下一句话，小手一挥，风风火火地冲到了外面。 　　许家那辆闪闪发亮的奔驰商务车就停在门口。 　　阿德里安站于一侧，双手交叠垂放在腹部，见她出来，立马微微弯腰，“早上好，女士。” 　　“早上好，阿德里安叔叔。” 　　他打开后座，将小孩抱了上去。 　　里面坐着许云安，她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注意到前座多出一个人，明央定睛一看，赫然是许听景。 　　“听景哥哥也在呀？” 　　小姑娘这惊讶的声音让许听景好笑，不由逗弄起她：“怎么，不想我在？” 　　“没有没有。”明央急忙解释，“因为你平常很忙，所以我有点意外。” 　　这倒是。 　　许听景工作上的琐事多，平常忙得昼夜颠倒，别说出去玩，连陪伴家人的时间都少。 　　他不禁瞥了眼靠窗而坐的许云安。 　　从早上出门到现在，他一直沉默，更比往日阴郁。 　　许听景在心里叹息一声，“央央快坐好，哥哥带你们去游乐场。” 　　游乐场？ 　　明央眼睛先是一亮，接着归为黯然，她摇摇头：“……我不想去游乐场。” 　　她语气不对，许云安顿时听出来小姑娘情绪低落。 　　“那天在游乐场的时候，你一直在盯着摩天轮看，我以为你很想去的。” 　　许云安不爱说话，但是对周遭事物比较关注。 　　虽然明央当时一门心思地都在任务上，但是不时朝摩天轮投去艳羡的眼神，他以为她很想去，所以才勉为其难地和许听景一起出行。 　　现在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难道小孩子的想法这么多变的？ 　　“那去看电影吧。”许听景很照顾小朋友的想法，“商城好像还有儿童活动，我们可以一起参加。” 　　“好呀好呀。”明央欣然应下。 　　确定好目的地，车子缓缓发动。 　　商务车离去不久，顾家的车也跟着驶出。 　　目睹前车离去的身影，顾子睿再次看向顾言秋。 　　他低头看着手机上的知识点，越是安静不说话，越让顾子睿紧张，生怕他还记恨昨天的事情，趁人不注意又把他脑袋弄出窗户外面。 　　顾子睿紧张兮兮地寻找着话题：“你、你妹妹和那个许云安走了，你不担心？” 　　顾言秋皱眉。 　　他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问他这样的问题，好像明央天生就是要和他捆绑在一起，只要她哪天不在自己的身旁，就如同天塌那般引起别人注意。 　　可在这个世上，谁离开谁都要活着的。 　　他看向窗外，这句话像是对别人说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早晚会走。” 　　早晚都会。 第64章 　　“我不想看猪猪，我想看变异狗。” 　　影院刚好上映了一部动画片， 明央没兴趣，倒是被某部末日题材的电影海报吸引了目光。 　　上面印着《绝路求生》四个大字，炮火连天的背景和变异犬让她很感兴趣。 　　——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样。 　　明央指着海报， 兴致勃勃地说：“我要看这个。” 　　正准备买观影票的许听景面露讶然：“可能会有点恐怖，不太适合小孩子看， 我们就看《猪猪大突击》好不好？” 　　猪猪大突击是当下最流行的动画大电影，他是特意挑上映日这天带他们出来的，主要是想贴近和小朋友之间的关系。 　　明央摇头， “我不想看猪猪， 我想看变异狗。” 　　变异狗比猪猪有意思多了。 　　记得在老家的时候， 明央还驯化过一条怪物狗，只是很可惜，还没等驯化成功， 修勾就被零一一枪崩了脑袋，现在想想还有点心痛。 　　许听景又看向许云安， “那……” 　　许云安面无表情道：“听她的。” 　　许听景无奈买好票，领着两个小孩前往影厅。 　　作为好莱坞大制作， 加上知名影星的加盟，观看这部电影的人自是不少。 　　许听景买到了中间位， 还是担心明央会害怕，便在她耳边小声叮嘱：“央央怕的话就和我说， 我带你们出去。”说完又瞥向许云安，小少年专注看着屏幕上播放的广告，似乎是没听到他说的话一样。 　　明央乖乖点了下头。 　　戴好3D眼镜， 影片很快开始。 　　故事情节比较老套， 是米国常见的个人英雄主义片。 　　世界末日后， 全球生物发生变异， 身为退役特种兵的男主必须前往另一个城市拯救被囚困的女儿，剧情主要讲述他路上发生的险情。 　　特效优异，情节冲突也很激烈，时不时地血腥和惊吓场面让观看者连声尖叫。 　　偌大的屏幕之中，变异犬正在啃食一具尸体，惨叫声不绝于耳。 　　明央看得认真，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牢牢捏住。 　　用力之大，手指头都跟着发麻。 　　她看向许云安。 　　对方明显被吓得不轻，嘴唇都被自己的上牙齿咬成了青色。 　　明央恍然大悟：“云安哥哥，你害怕呀？” 　　这番质问让少年身形一顿，故作镇定，“不怕。” 　　说着，镜头又是一闪，玻璃窗外是密密麻麻的丧尸。 　　他吓得一哆嗦，一个猛男转头扎进了明央怀里。 　　明央：“……” 　　《不怕》 　　她拍拍躲在肩膀上的那颗脑袋，小奶音不住安慰：“不怕不怕，快结束啦。” 　　“安安，我们要不要出去？” 　　注意到他的恐惧，旁边的许听景小声询问。 　　他脸色不好，冷冰冰地拒绝了兄长的好意，“不用。央央不怕，我也不怕。”说完又坐直身体强撑着看下去。 　　后半部分是整部影片的高潮。 　　包含了城市飙车，飞机幢楼，与数万丧尸争分夺秒的求生之路，自然地，血腥场景也多。 　　终于坚持到看完，许云安跑到卫生间就是一阵狂吐。 　　她和许听景很无奈地站在外面等候。 　　“电影好看吗？” 　　明央敷衍点头，因为担心许云安，时不时朝卫生间的方向张望。 　　“央央似乎不害怕。”许听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不过小朋友还是少看这类型的片子比较好。” 　　电影院里也有小孩子，大多都是十几岁，像明央这个年龄的几乎没有。 　　她不为所动。 　　毕竟在真正的末日生活过，对她来说，电影拍出来的内容还是过于保守了些。 　　要是让她当导演，可比这刺激多了。 　　许云安还没有出现。 　　主人公不在，明央也大胆起来，“听景哥哥。” 　　“嗯？”许听景看过来，黑框眼镜下的眉眼柔和。 　　“云安哥是不是和你在吵架呀？” 　　他一愣，转而笑了起来，“为什么这样问？” 　　明央鼓了鼓腮帮，“我总感觉……他对你有些冷淡，可是我觉得你是一个很好的哥哥。” 　　温柔，耐性，要是顾言秋有许听景零点一的好，她也不会被气个半死。 　　许听景没有想到两人之间的关系会被一个小孩子看穿，笑容顿时淡了不少，然而这并不是一个值得回避的问题，“是有些。” 　　明央好奇地盯着他。 　　“是我的原因。”许听景直言，“我的存在可能让他……感到了自卑。” 　　“自卑？”明央不理解，“为什么？我要是有你这么厉害的哥哥，我会与有荣焉的。” 　　成语用得好，他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子。 　　许听景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些什么，许云安就从厕所走了出来。 　　他起身递过一瓶矿泉水：“好点没？” 　　许云安还很不舒服，一把推开他的手：“不用。” 　　许听景并未强求：“那我们去一楼商城？那里在举办活动，我们可以给央央赢一些娃娃回来。” 　　明央看了看许云安苍白的脸色，“要不还是回家吧……” 　　“不用。”许云安抓住明央的手，“去赢娃娃。” 　　三人一前一后来到商城一楼。 　　今日刚巧是商城的活动日，楼下来来往往堆满人群。 　　“安安，明央，不要走太快，小心分散。 ” 　　许听景专注于两个小家伙，一不留神撞上过路人，他颔首道歉：“不好意思。” 　　被撞的路人定定打量他几秒，突然尖叫出声：“许听景——！” 　　“啊啊啊啊，是景神！！” 　　突兀地狂喊瞬间引众人瞩目。 　　许听景特意戴着黑色口罩和宽大的黑框眼镜，即便做足伪装，天生区别于普通人的气质也足以让人将他一眼认出。 　　商城的客流量比往日要多，许听景不想在这里引起轰动。 　　他想趁人们没围过来的时候快速离开，结果没走两步，就被四面八方涌来的狂热粉丝和路人团团包裹。 　　“许听景！能给签个名吗！” 　　“景神我已经喜欢你五年了！” 　　“许听景，我爱你啊啊啊啊！” 　　“真的是许听景吗？！” 　　现场充斥着尖叫与呼喊，愈来愈多的人拥簇而来。 　　变故发生得毫无预兆。 　　明央和许云安两道小小的身影如同浮萍般被周围的人浪推搡着走，他们刚巧被夹在中间，过低的个头让专注明星的路人很难觉察到他们的存在。 　　拥挤之中，明央与许云安紧牵在一起的手骤然分离。 　　许云安心头一紧，着急去寻找明央的身影，可是人潮汹涌，硬是连对方一根头发丝都没找到。 　　“央央！” 　　各种恐怖的想法在他脑海中盘旋一遍，许云安心乱如麻，情急之下朝着人群里面喊了一声，努力前进一步，然而很快又被推搡回原位。 　　四面八方的人都狠狠撞向他，许云安身肢体不稳，终于摔倒在地。 　　他努力了几次都没有爬起来，眼看一双双脚要从身上跨过时，身后猛然响起一道声音—— 　　“抓住。” 　　他听清了这个字，迅速回握住那只朝他伸过来的……金箍棒？ 　　许云安抓着那根金箍棒迅速站起来，最后费了半天劲儿被她抽出人群。 　　明央领着许云安躲进旁边的玩具店。 　　她把金箍棒放回到原来的位置，乖巧地冲玩具店店主道了声谢谢。 　　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面前的明央，依旧处于惊恐中没有回神。 　　“央央？” 　　好半晌，许云安才哆嗦着叫了她的名字。 　　明央点头，回过头关切询问：“云安哥哥你没事吧？” 　　许云安摇摇头，稳定心神，目光透过玻璃去寻找许听景的身影。 　　从这里看去，大厅几乎占满人，还有源源不断的人从外面进来，全部都是想一睹许听景真容的。 　　许云安知道他哥向来受欢迎，但是今天这个场面还是第一次见。 　　若不是明央拉的那一把，保不准就…… 　　他浑身寒战，不敢细究。 　　同时也担心起来许听景的情况。 　　“我已经打给安保了。”明央说，“我出来的时候没看到听景哥哥，他可能已经走了，你有他电话的话，最好先联系一下。” 　　明央运气很好，被挤到了角落的雕像前。 　　她担心踩踏发生，于是就顺着雕像爬到了最高处，雕像近两米，地理位置十分优越。明央没在包围圈里找见许听景，倒是先看见了许云安。 　　冒失闯进去肯定是不对的，注意到不远处就是玩具店，明央着急去玩具店捡了一根棍子，没想到还挺管用。 　　也幸好及时，没发生更糟糕的情况。 　　“云安哥哥，你没受伤吧？” 　　许云安摇摇头，心不在焉。 　　保安队此时前来维持秩序，他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明央知道他是在担心哥哥，正要安慰，许云安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许听景。 　　他毫不犹豫接通。 　　“安安，你们在哪儿？” 　　隔着话筒，许听景的语调满是急切。 　　他松了口气，很快恢复平常的冷漠镇定：“商城一楼的玩具店。” 　　“没受伤吧？央央还好吗？” 　　“没有，央央在我身边。” 　　那头放松下来：“你们从北侧门离开，路边停了一辆银色保姆车，你带着央央直接上这辆车。” 　　“好。” 　　挂断电话，大厅重新恢复了原来的窒息，许云安牵着明央走出玩具店。 　　两个孩子都被刚才那场面吓得不轻，一路上做贼似的走得小心翼翼，终于离开商城，清新的空气顿时让他们做了一个深层次的呼吸。 　　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宝马的标识很好认。 　　车里人也发现了他们，拉下车窗微微招了下手。 　　许云安明白，以现在这个局面，许听景肯定是不能下来接他们的，于是两人手牵手地跑上了车。 第65章 　　这孩子和猴儿没什么区别。 　　保姆车内置休息区。 　　宽敞整洁， 如同一间微型房屋。 　　明央坐上车先注意到的是许听景，然后就是……对面翘着二郎腿的明砚。 　　对方头发挑染了一缕烟紫色，脸上贴着些许夸张的斑驳亮片， 银色衬衫的质感如同鱼鳞，随着光不同的变化， 折射出的颜色也有略微的改变。胸膛敞开，露出一片不知图形的奇怪刺青。 　　明央从没见过这种打扮，情不自禁盯了许久， 眼神过于直白， 让明砚想忽略都难。 　　他坐到前方， 刷得下把帘子拉住，窸窸窣窣地换起来衣服。 　　明央这才收回视线，小声嘀咕起来：“……景哥你怎么在他车上呀？” 　　许听景解释道：“我被追到了地下， 明砚刚巧在旁边拍海报，就让他过来接应一下。” 　　也是运气好。 　　要不是明砚刚巧就在隔壁工作室拍摄活动海报， 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跑出去。 　　明央恍然大悟，和许云安一同坐到了许听景身边。 　　“你们两个还好吗？” 　　他问， 语气透着几分微弱。 　　许云安没有觉察出这份异样。 　　如今三人平安，不久前发生的后怕也席卷而来。明知道这是个意外， 怪罪不到许听景头上，但对兄长多年来的隔阂还是忍不住让他迁怒于他—— 　　“没死。”少年语气糟糕， 眼神若有若无游弋过去，看他安稳坐着，心头冒出无名火， 说起话来也越发的黏针带刺， “不像是你， 安安稳稳坐在这儿。” 　　许听景无奈起来， “安安……” 　　未等安慰，四周荡起明央稚嫩的声线，“景哥，你手怎么啦？” 　　许听景闻言，脸色骤然一变。 　　他的手藏在外套下面，明央凭借着敏锐的观察力，立马看出他手指的幅度有些不对劲。 　　许听景不动神色地将胳膊缩回去，“没事。” 　　“还没事？” 　　帘子哗啦一声被人拉开。 　　明砚换上常服，言语尖冷：“他为找你们，手都脱臼了。” 　　许云安愣住。 　　他恂恂观察了一眼许云安的脸色，说：“人多，扭伤不可避免。” 　　许听景以前也经历过这种情况。 　　不过那时都会有专人来维持现场秩序，像是今天这种事完全就是一个不可预测的意外。也是他不好，没考虑到商城活动日的客流量，更没想到会被人突然认出来。 　　“你们安全就好。”许听景用完好的那只手蹭了蹭明央的脸颊，“对不起呀央央，本来想带你抓娃娃的。” 　　明央摇摇头，再次看向他的手，大眼睛满是关切，“景哥，痛不痛呀？” 　　“不痛。” 　　“我帮你呼呼吧。” 　　电视里都那样演的，呼呼就不疼了。 　　明央凑上去给他吹气，腮帮子鼓鼓，有点像河豚。 　　许听景突然觉得是没有那么疼了。 　　明砚不屑地扯了下嘴唇：“要是呼呼有用，还要医生干嘛？” 　　明央立马看向他。 　　许听景生怕小孩子被打击到，急忙说：“央央的呼呼是有用的，哥哥不疼了。” 　　明砚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 　　他总是不理解大人为何总是无条件地配合小孩子那些天真的想法，有些时候过于天真，以至于让他们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构。 　　明砚问向他：“怎么着？现在送你去医院？” 　　许听景摇头拒绝。 　　还带着两个孩子呢，再说脱臼而已，接回去就好，他也不想因为这事儿再上一次新闻。 　　“你家不是在附近？”许听景认出周围建筑，“先去你家，然后我给家庭医生打个电话。” 　　明砚不作反对。 　　就是—— 　　他低眸扫了眼明央那张白净漂亮的脸蛋，冷漠警告：“去我家乖点，不要乱碰，不要乱动，不要跑跑跳跳，爬高爬下。” 　　他是对明央有偏见。 　　在他眼里，这孩子和猴儿没什么区别。 　　明央眼睛眨啊眨，最后望向许听景，选择无视明砚：“景哥，我能看看你的手吗？” 　　许听景：“可能会吓到你。” 　　明央并不害怕，她掀开衣服，露出那只因为脱臼而变形的右手。 　　许云安第一次知道脱臼竟然是这种样子，疼痛似乎会传输一般，让他的胳膊跟着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 　　他眼眶发酸发红，一时间没绷住，眼泪大滴大滴地掉落。 　　许听景没想到弟弟哭，微怔一瞬，抬起胳膊去给他擦眼泪，“没事，我不疼。” 　　许云安又是心疼又是恼火，凶巴巴地挥开他的胳膊，别扭地把脑袋转了过去。 　　许听景并不气恼，反而还挺开心的。 　　兄弟俩年龄相差悬殊，许云安五岁前和他很亲近，哥哥长哥哥短，每次问到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他都会说喜欢哥哥。 　　可是随着长大，对比也接踵而来。 　　“你是许听景的弟弟啊？” 　　“能不能帮我给你哥要个签名？” 　　“你和你哥哥怎么一点都不一样啊，你哥比你聪明多了。” 　　这些话越来越多，他脸上的笑也越来越小，同时，对他也越来越疏远冷漠。 　　许听景管不住外界的声音，只能尽可能对他好，可是天性敏感的少年不知何时抗拒起来和他的接触，这让他束手无策。 　　在兄弟俩交流的这段时间，明央正暗戳戳观察着许听景的手，并且偷偷戳了戳。 　　很好，看起来只是单纯错位，没有骨折。 　　她那双黑溜溜的葡萄眼看了看许听景，又看了看许云安，最后抬起他的手转了转，小手找准骨端，一拨再伸，一折一顶，最后只听咔嚓一声，手腕成功复位，整个过程也就持续了十几秒。 　　预感到异常，原本在聊天的三人立马齐齐看来。 　　“我说你——！” 　　明砚意识到不对，顿时以为坏事，张嘴准备教训。 　　可是突然间，许听景的手腕动了一下，面露诧异：“似乎……好了？” 　　明央乖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深藏功与名。 　　几人皆是不可置信，明砚也将下面的话咽了回去，只剩下一双眼眸震愕地看着她。 　　“央央你……” 　　五岁小孩会正骨，这是不是过于……呃，惊世骇俗了些？ 　　明央心不跳脸不红地扯谎，“我哥教的。” 　　“你哥？” 　　那也不对啊，顾言秋好像也才八岁吧！！ 　　明央一本正经：“哥哥在家里被打了，手腕坏掉，没医生，哥哥教我，然后咔嚓一下给他掰回来的。” 　　哥哥是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某种方面来说她并没有撒谎，晁雅晴有一次就将顾言秋的手拉到脱臼，他忍痛一夜，最后还是晁雅晴怕出事情，找家庭医生暗自处理的。 　　这些话透着稚嫩与天真，却听得人脊背生寒。 　　她说的是家里被打，那也就是……被保姆欺负？还是顾家夫妻虐待？ 　　“哥哥你最好固定住，去医院拍个片子看一下。”明央不放心地叮嘱一遍。 　　末日的时候他们的身体都经过特殊改造，就算哪里断了，就像这样修修补补还能继续用。许听景是普通人，保险起见还是要拍片确认一下。 　　许听景依旧沉浸在惊愕中没有回神。 　　“然后把我放在边边，我自己回家吧。”明央注意到后面的牌子，写着《教育机构》几个大字，也不知道顾言秋是不是在这里上课。 　　比起去明砚家里找不自在，她宁可和顾言秋待在一块。 　　明砚皱眉拒绝：“你要是丢了算谁的？” 　　明央转过身不给他，只留给他一个饱满的后脑勺：“反正不算你的。” 　　明砚一噎，险些发作。 　　眼看两人要产生争吵，许听景急忙跳出来当和事佬：“好了好了，明砚哥哥的家就在前面了，我们先过去休息一下好不好？” 　　明央皱眉反驳：“他才不是我哥哥，我不叫他哥哥。” 　　这句话让明砚心头作梗，这小兔崽子…… 　　许听景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行行行，不叫他哥哥，那央央能不能听我的话呀？” 　　明央沉默，没再闹腾了。 　　车子拐弯驶入小区地下车库。 　　到了地方，明砚黑着脸下车。 　　他住在最高层，电梯入户，进门后明砚淡声开口：“不用换鞋，水在冰箱，不过都是冰的，想喝自己拿。” 　　明央站在门口根本不想进去。 　　地板是灰色的，墙壁也是一溜烟地黑白相间，从吊灯到桌椅都像是冷冰冰的金属，没有一点家庭的气息。 　　她跟紧在许云安身后，局促地随他坐在了沙发上。 　　明砚丢给许听景一块冰袋，让他给手腕冷敷。 　　“麻烦你了，我刚给阿德里安打了电话，他应该很快过来。” 　　明砚没多说什么，“我去卸妆。”随即瞥了眼明央，“冰箱好像还有点零食，他们饿的话你就拿给他们吃。” 　　零食是生活助理买来放这儿的，明砚口腹欲不强，多数都是放到过期，或者全进了员工肚子。 　　他转身去浴室洗漱，客厅顿时只留下三人。 　　明央听话的没有胡乱走动，一动不动好似王八。 　　“安安，你给阿德里安打个电话，问问他走到哪里了。” 　　许听景的手机扔在了明砚车里，明砚不在，他也不好独自去拿。 　　许云安看了一眼自己手机：“没电。” 　　没了法子，许听景决定借用明砚的座机。 　　他来到书桌前，按下号码静等接通时，突然注意到支在上面的相框。 　　那是一张合照，不知是不是许听景的错觉，他总觉得……照片里的男孩的眉眼有几分熟悉。 　　有点像是……明央？？ 第66章 　　许云安在银河之下，抱住了太阳。 　　许听景仔细端详许久， 确定不是自己眼花。 　　男孩的头发也偏向自然的曲卷，尤其是那双桃花眼，上挑的弧度和明央如出一辙。仔细看， 三人之间的五官也很神似。 　　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家子。 　　[“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 　　[“处理了一点家事。”] 　　[“许听景，你爹妈生二胎的时候， 你是什么心情啊？”] 　　他的脑海不由浮现出这段对话。 　　大约是五年前，明砚凭空消失了一段时间，再见面就和他聊了一些关于二胎的话题， 那时他还不太在意， 如今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 　　明央是被顾老爷子收养的， 原生家庭未知，时间与明家父母去世的时间也完全契合。 　　明砚，顾明央。 　　就连名字都无比相似。 　　许听景没有过问他人家事的癖好， 但是种种巧合，都指向一个荒谬的猜测…… 　　也许， 明央有可能是明家的孩子？明砚的妹妹？ 　　忽然，身后响起明砚的声音：“你在那儿干嘛呢？” 　　许听景立马转身：“给管家打个电话。” 　　明砚挑眉， 并未多问。 　　视线一转，看到两个小家伙头挨着头靠着沙发睡了过去。 　　“也难为你年纪轻轻当奶爸了。”明砚从冰箱拿出两瓶啤酒， 一瓶丢给许听景，一瓶拉开拉环直接饮下。 　　许听景笑了笑：“还行， 挺有乐趣的。” 　　“看着就闹心，能有什么乐趣。” 　　明砚不喜欢小孩子。 　　幼年时的经历让他无法接受这个年龄段的孩童，每当他这样表达想法， 就会有人站出来说“你难道不是从小时候过来的吗？”， 不巧， 明砚连小时候的自己都讨厌。 　　在他看来， 孩子天真又恶劣，正因为什么都不懂，所以恶才显得纯粹。 　　他不会结婚，不会生子，自然也不想体验这种“乐趣”。 　　许听景晃着手上的啤酒，神色不惊地试探：“那不一定，我觉得你的性格和央央有几分相似，你要是有这样的女儿，说不定就感觉到乐趣了。” 　　女儿，央央，相似。 　　几个词接连炸过来，险些让他维持不住表面的淡然自若。 　　他的情绪变化全然被许听景看在眼里。 　　片刻，明砚恢复以往镇定，“算了，我们八字犯冲。” 　　许听景思绪微闪。 　　要是以明砚平常的性子，听到不爱听的估计早就恼羞成怒了，现在这番冷静如常，倒不像是他原本的性格，更像是心虚作祟掩饰着什么。 　　在他转身去扔垃圾的时候，许听景紧跟上去，眼疾手快地从他那头茂密的黑发中拔下几根头发。 　　忽如其来的刺痛让他闷哼一声，捂着脑袋回头看他，“你干吗？” 　　许听景甚为平静：“发胶没洗干净。”顿了下补充，“什么牌子？” 　　提到这个明砚可就喜欢唠了。 　　“从德国那边代购回来的，一整天都不乱，我买了很多，你走的时候我送你几瓶。” 　　许听景敷衍听着。 　　从某种方面来说，他还挺好骗的。许听景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判断，难道他和明央其实没什么关系？毕竟明央看起来挺机灵的。 　　阿德里安很快赶到，许听景先让他把他们送回家里，最后才赶到医院检查脱臼的手腕。 　　明央的接骨技术炉火纯青，让骨科大夫都暗自称奇。 　　最后简单开了点药，就直接打发他回家了。 　　手腕完好无损，许听景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当然，还有一件要紧事要做。 　　他直接带着明央和明砚的毛发来到私人鉴定机构，许听景也知道自己的行为为之不耻，但如若证实猜测是真，关系到的是明砚还有他的前途。 　　两人毕竟相识几年，许听景不想因为这件事就断掉了他的光明未来。 　　翌日。 　　中心商厦所发生的拥挤事件就登上新闻报道，闹得沸沸扬扬，许听景不得不在好久没登录的私信账号上对粉丝们报了声平安，同时也呼吁大家理智追星。 　　许家夫妇听说两个儿子差点出事，连夜自公司赶回来，为了感激明央，还给她带了不少礼物。 　　从穿到吃，从用到玩儿，应有尽有。 　　不得不说，在许家就是比在顾家来得舒坦。 　　她原本准备住一宿就回去，考虑到新节目后天就要开始，明央临时决定待到后天，直接从许家和许云安一起出发！ 　　至于零一？ 　　明央决定和他正式绝交！ 　　“明央，我要去上小提琴课了，你是旁听，还是自己先玩两个小时呢？” 　　许云安的课程很紧。 　　像他们这种大家族出生的孩子，总要有几门技能傍身，琴棋书画不能说精通，但也要拿得出手。即便许家不像其他家族那样严苛，但该学的东西还是不能落下。 　　明央还不知道许云安会拉琴，一时之间也好奇起来，便跟着去了。 　　学习教室就在三楼。 　　明央跟着许云安走出电梯，一拐角，就听到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在和许夫人交谈。 　　“云安比起大少爷是差了些。不过夫人放心，好好栽培还是有前途的。” 　　许夫人低声道谢，又说：“听景从小就聪明，做什么都很有天赋，云安的话……我还是希望他能做一些让自己开心的事情，前途不前途的就无所谓了。” 　　许云安的身影遮掩在墙壁后面，他静静听着母亲和老师的对话，眼神里的光愈发地归于黯淡。 　　明央望着许云安的表情，突然就明白许听景那天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了。 　　“云安哥哥？” 　　她小小的叫了他一声。 　　许云安未应，漠然转身。 　　明央急匆匆追上去：“不学啦？” 　　“嗯。”他低声说，“不学了。” 　　明央没有强迫。 　　许云安走在哪里，她就跟在哪里，最后弯弯绕绕的，竟然来到了藏在庄园林子里的小木屋，小木屋上面还挂着一个牌子——许云安的秘密基地。 　　看样子这地方是家人特意给他改的。 　　“你要进来吗？” 　　许云安停步问她。 　　明央点点头，跟进去好奇地打量。 　　木屋也就十几平方米，墙壁四面包括屋顶都图画着各种各样的图案，他将灯打开，房顶竟然浮现出一片星空。 　　——看起来宛如一片璀璨闪烁的银河。 　　屋子里堆积着很多箱子，还有许云安从小到大不舍得丢弃的纪念品与相片，虽然看起来乱糟糟的，但是很温暖。 　　他拍拍身边软乎乎的垫子，“来这儿。” 　　明央坐了过去。 　　他躺在上面看着头顶忽闪的银河灯，沉寂的内心找到了片刻的宁静。 　　“以前我和我哥经常来这里。” 　　不知为什么，许云安突然有了倾诉欲。 　　“不过他越来越忙，就再也没来过了。” 　　明央看向周遭，从地上拾捡起一个本子。 　　里面都是蜡笔绘图，有星星，有花草，有笑起来的一家四口，画到最后只剩下小男孩一个人了。 　　明央看着画，又不禁看向许云安。 　　她好像一瞬间就明白，为何原著里那个肆意枉然的小少年，为何一步一步走向绝路。 　　有时候，最爱的家人会成为最大的杀手。 　　“我很羡慕你，其实也很羡慕顾言秋，还有沈嘉烁。” 　　一开始他不喜欢这两对兄妹，觉得他们过于吵闹了些。 　　可是渐渐地，他们成为了让他望尘莫及的对象。 　　沈嘉烁虽然笨，大大咧咧的，看起来脑子也不好使，但是很爱护妹妹；就连顾言秋这个人见人嫌的狗东西都有一个无条件信任着他的明央。 　　他们很和睦，是许云安盼望不来的亲密无间的关系。 　　“我也很羡慕你呀，你有那么好的妈妈，还有那么好的哥哥。”说着说着，声音归于呢喃，低不可闻，“不像我，没妈妈，也……” 　　没哥哥了。 　　她骤然低落，害怕许云安觉察出来，忍着酸涩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还好许云安没有发觉，“但是我注定成为不了我哥哥那样的人，所有人都说我不如他。包括我的父母，我的爷爷，还有老师同学。” 　　他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 　　如果人生是一张试卷，那么许云安已经做到了99，然而许听景就是那个100，过于完美，以至于丢失的一分让他成了一个罪人。 　　他们变相再说：既然许听景能拿一百分，你许云安为何只能拿九十九？ 　　他知道不该去迁怒，然而所有人都在让他去对比。 　　许云安活在许听景的名字之下，校园名誉榜挂着许听景的大名；即便考了前三，教过他哥哥的班主任依旧会责备他，告诉他若是许听景，那么这道题一定可以做对。 　　明央安静听他说完，反问：“这些话都是谁说的？” 　　“别人说的。” 　　明央歪着头：“别人里面包括你的哥哥吗？” 　　许云安抿了抿唇，摇摇头，“不包括。” 　　明央又问道：“那景哥也觉得你不如他吗？” 　　许云安迟疑一瞬，接着摇头。 　　恰恰相反，在所有人贬低他的时候，只有许听景站出来鼓励他，甚至还特意去了一趟学校，告诉班主任他做得很好，还特意撤掉了名誉榜上自己的名字。那时许云安觉得这是一种变相的侮辱，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许听景是在保护他。 　　“这不就得了。”明央眉眼舒展，“别人怎么看你是别人的事情，但就像世界上只有一个许听景一样，世界上也只有一个许云安。” 　　她说：“你是独一无二的许云安，不用成为任何人。” 　　她的声音很轻，脆生生的，如同百灵鸟在唱歌。 　　歌声飘到了他的心里，似风又像泉，猛然打通堵在心口的那团泥污，让他久违的，生出一种万物明朗，世界轻快的感觉。 　　许云安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明央的侧脸。 　　小姑娘的呆毛调皮地在额头晃，他逐渐看不清楚，湿润，酸涩，雾气，一同遮盖在眼前。 　　“央央。” 　　“嗯？”明央看过去。 　　他脸上挂着笑，可是鼻子很红，泪水早已汹涌得无法遮掩，“对不起啊……” 　　明央歪歪头。 　　“你明明这么好，可是我以前……总是凶你。” 　　他抬起胳膊深深遮挡住自己的脸颊，抽噎声一同宣泄而出。 　　明央长睫晃动，童言稚语，慢慢悠悠：“你没有凶央央。”她告诉他，“所以，央央也希望你不要再凶自己。” 　　他哭着哭着又笑了，胳膊没有垂下，却展开另一条手臂，“抱一下吗？” 　　明央挪了挪屁股，用自己两条短胖短胖的胳膊环住了他。 　　她很温暖。 　　许云安在银河之下，抱住了太阳。 第67章 　　“不吃差来之食。” 　　小朋友之间的对话全都不小心落进了许听景的耳朵里。 　　他静静听完， 笑了笑，没有打扰他们，静静转身离开。 　　明央和许云安一直在小屋待到太阳快落山才出来。 　　夕阳晕染了半边天。 　　整个树林浸泡在璀璨的蜜色当中， 拂面而来的风凉爽，让许云安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回想自己刚才的行为， 他觉得过于幼稚，耳根不禁泛红，“央央， 谢谢你……”他木讷， 平日不喜欢说话， 还有些嘴笨。 　　明明有一肚子感激，但就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明央注意到地上多出来的脚印，比两个人的都要大， 不用细究便能知道对方是谁。 　　她没有将这些细节表露出来，摇摇头：“我在这里也很开心。” 　　许云安笑了， 紧跟着放松下来，“那你以后可以常来玩， 随时都行偿。” 　　“以后吧。”明央看向他，“我决定回家， 你有什么就和景哥说出来，不要一直闹别扭， 想说的话不能及时说出来的话，以后可是会后悔的。” 　　她就很后悔，当初没和零一好好说话。 　　许云安一愣， 末了点头：“嗯， 我知道。” 　　他心知明央的目的， 便也没有强行挽留。 　　许云安将明央送到大门口， 看她上车，目光追随而去，身形迟迟未动。 　　直到许久之后，一条手臂搭在了肩膀上面。 　　许云安回头，对上兄长温和的眉目。 　　“央央走了？” 　　许云安还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低下头抿了抿唇，不自然地应了声：“……嗯。” 　　他揽着他，“要不要一起去打球？” 　　许云安瞥了眼他贴着膏药的手腕，“算了。”顿了下又说，“下周吧，等你手腕好了再打。” 　　两兄弟勾肩搭背一起往回走。 　　太阳西落，星光仿若明火，点点垂落在他们交叠在一起的影子上。 　　“哥。” 　　“嗯？” 　　“回头让校长把你的荣誉照片贴回去吧。”少年的声音回荡在夜色当中，“他们都没你长得帅。” 　　许听景听后笑了几声，“那等你毕业，用你的照片取代我。” 　　许云安却是摇头：“没有谁能取代谁。” 　　就像是明央说的，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他成为不了许听景，许听景也成为不了许云安。 　　他们本是个体，何须攀比与取代。 　　许听景静默看着他，记忆中那个总追在他后面哭闹的弟弟好像一瞬间就长大了。 　　许听景总是担心有一天，一直跟随在身边的长大的星星会慢慢失去光泽，然而此刻，他又从少年稚嫩的侧脸上看到了那抹熟悉的倔强。 　　以后他也许不会有长辈期望中的那般出色；也许时不时还要被别人拿出来将自己与之比较；也许会遭受冷言冷语，奚落笑骂。 　　但许听景相信，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会爬上那座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云巅，看到只有自己能看到的人生景色。 　　——他会强大起来的。 　　轿车行驶在繁华路段。 　　明央坐在后座，紧靠车窗欣赏着车窗外一盏一盏亮起来的灯火。 　　很漂亮。 　　是末日里不得多见的光彩。 　　现在这个时候，小少年应该和许听景和好了。 　　她一方面为兄弟俩和好而开心，一方面又有些许孤单。 　　其实自己也不知道在低落什么，她是个不太喜欢多想的人，会自动摈弃掉所有让自己不快的事物，难过也好，不开心也好，她都能统统把它们丢在垃圾桶，然后又恢复自信开心的样子。 　　然而孤单不一样。 　　它类似潮水，从里向外，一层层将人裹挟，密不透风，让人喘不过气。 　　明央突然觉得这里也不是太好。 　　没有朋友，也没有说得上话的人。 　　眼眶酸酸的。 　　她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再睁眼时，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小姐，到了。” 　　车子停在了顾家门前。 　　明央向阿德里安道过谢，背着书包回到主宅。 　　一推开门，客厅里的欢声笑语便传至耳边。 　　“我就知道我们家睿睿聪明，这次啊，可给妈妈争气了。” 　　“想要什么和爸爸说，等周末就带你去买。” 　　顾子睿被夫妻俩抱在怀里，父母一口一个夸赞，让小胖子高兴得合不拢嘴。 　　虽然这家人不是好东西，但是某种时候明央还是很羡慕的，起码家庭关系不赖。 　　她不想惊动三人，准备悄悄上楼。 　　结果没走两步，顾子睿就注意到了她，大嗓门立马叫嚷起来：“爸妈，明央回来了！” 　　闻声，三人目光齐齐过来。 　　明央身形一僵，扭头看向他们。 　　顾家夫妻正逢喜事，心情好，也懒得找她不快。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 　　头一遭，晁雅晴主动和她搭话。 　　明央不得不抱着老虎包包配合一家三口接下来的表演。 　　晁雅晴秀出奖状，下巴高高扬起来：“顾子睿在教育班拿到的，第一名呢。” 　　凭借良好的视力，明央看清了奖状上内容—— 　　[特以此奖嘉奖顾子睿，请接下来继续努力。] 　　——少年编程A班。 　　明央：“……” 　　敢情是给顾言秋的。 　　她瞬间看破，奶生生地对顾子睿笑了起来：“哇！子睿哥哥好厉害呀！是你自己考的吗？” 　　顾子睿原本被父母的彩虹屁吹上了天，美得他快要找不到北了，结果明央这一句话就把他打了下来，冷汗津津地流了下来，心虚地缩起了脖子。 　　不知内幕的夫妻两人一听此话顿时作怒：“小丫头片子你怎么说话呢？当然是我们家睿睿自己考的，我看你额就是嫉妒，和你那个哥一样，自己没本事就会编排别人。” 　　明央才不会傻站在这里让他们骂，没等她教训完就颠颠跑上了楼。 　　路过顾言秋房门时，明央刻意放轻步伐。 　　很少见的，对方房门没有完全关紧，露了一条很小很小的缝隙，刚好可以让明央偷窥。 　　她蹑手蹑脚经过，假装无心，实则有意地向里面窥去。 　　顾言秋坐在书桌前背对向她。 　　安静的空间里，可以听见沙沙的书写声，写一会儿，书本翻过去一页。 　　似有觉察，顾言秋猛然回眸。 　　明央就像小马驹一样，在他回头的那一秒咻得下飞回自己房间。 　　咔嗒。 　　房门反锁，她松了口气。 　　过了会儿又意识过来，她为什么要怕他呀？ 　　她又没做坏事！！！ 　　明央又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门前，嚣张地把门打开。 　　然后—— 　　毫无预兆对上顾言秋平静冷漠的眉眼。 　　明央：“。” 　　“给。” 　　正当明央以为他要说些不中听得东西时，对方突然递过来一个小方盒。哪怕盖得严严实实，明央也闻到了一股甜腻的，小糕点的香气。 　　她晚上没在许家吃饭，现在早就饿了。 　　一闻这味道，顿时没出息地吞咽了口唾沫，但是为了尊严，还是挺起小胸脯，无比冷酷地说：“不吃差来之食。” 　　“嗟。” 　　“？” 　　顾言秋逐字逐句：“jie，嗟来之食，不念cha。” 　　“……” 　　明央……拳头硬了。 　　顾言秋把糕点盒子放在地上，“是教授夫人亲手做的，放了一天可能有点不新鲜，吃不吃随你。” 　　他淡淡说完，转身准备回屋。 　　明央双睫眨动，不由自主叫住他：“你是特意留给我的？” 　　顾言秋回眸，琥珀色的眼眸倒映着她小小的影子。 　　明央觉得荒唐，问他这些还不如找条狗说说话。 　　她鼓了鼓腮帮，弯腰抱起蛋糕盒子还回去，小脸蛋奶凶，言语更加硬气：：“我才不要你不吃的东西，我又不是捡垃圾的。” 　　最后还觉得不够狠毒，凶巴巴又冷冰冰地说，“我不想理你，以后你也别和我说话，按照你说的，我们现在是陌生人。陌生人才不会要陌生人的东西呢！” 　　说罢转身回屋，伸长胳膊把门锁得严严实实，徒留顾言秋在原地对着那盒蛋糕沉默。 　　须臾，他孤身影只地走回房间。 　　顾言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桌面上未完成的习题，又扭头看向那个精致包装盒子。 　　想了想，顾言秋把放了一夜的小蛋糕拿到了面前。 　　许家打电话说明央要回来的时候，顾言秋特意把它们取出来的。 　　赵姨帮忙冷藏过，没坏，就是味道没有刚做出来的好。 　　他咬了一口在嘴里。 　　甜。 　　顾言秋不爱这个味道。 　　他强忍着吃完，不知怎的，一股难以描述的烦闷感从胸膛的位置钻了出来，迅速攀升至五脏六腑。 　　顾言秋没有应对的经验。 　　对此茫然而恐惧，他呆滞地瞪着一双漂亮眼睛，摸了摸明显不正常的心跳，最后决定睡一觉。 　　就像以前受伤，在休养仓睡一觉就好。 　　放在现在估计也大差不差。 第68章 [修] 　　“我会想办法拿回明央和顾言秋的抚养权。” 　　DAN鉴定报告很快送到了许听景手上。 　　白纸黑字， 一整页都是晦涩难懂的专业词汇，最下面清晰印着——[二者存在遗传学关系] 　　也就是说……明央的确是明砚的亲妹妹。 　　尽管早就猜测了个七七八八，但许听景还是被这个消息砸得不清。 　　仔细想来好像是听父母提及过， 说明家那对夫妻年过半百萌生了想要二胎的想法，甚至还去了一趟国外的私人医院。 　　大家族的人不缺钱， 什么福都享过了，日子过得枯燥无味，偶尔有些想法也很正常， 所以许听景并没有放在心上， 再后来两人意外离世， 也只是让他唏嘘了一瞬。 　　若明央是明家的孩子，那为何被顾家收养？ 　　只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明砚不要她。 　　明砚此人天性冷漠， 往难听点说是冷血，别说背负别人的性命， 有时候他对自己都无所谓。 　　许听景收好鉴定报告，没在公司逗留， 直接赶到明砚所在之地。 　　他正在摄影棚拍摄新专辑的封面。 　　镜头下的青年野性恣意，天生一张大红大紫的脸， 桃花眼偏长，眼尾上挑， 目视一切的傲然神情让整个人的气质都透着难以接近的狂妄。 　　许听景叫住助理：“能帮我找一下明砚吗？” 　　他的出现让助理刹那恍惚，景神怎么在这儿？ 　　“我有些事找他。” 　　助理哪敢不给许听景面子，当即去找明砚通报。 　　几分钟后， 明砚从里面出来。 　　“有事？” 　　衣服是高领， 夏天穿很热。 　　走廊没有空调， 他扯着过紧的领口， 神情也有些烦躁，面对许听景的语气比较以往更加不耐。 　　“方便出来一下吗？” 　　“忙着呢。” 　　明砚觉得奇怪。 　　他不认为他们好到这个地步，能让他放下工作和他独处。 　　许听景压低声音：“关于明央，我想找你谈谈。” 　　明砚眼神一沉，敏锐的第六感让他瞬间领悟到，许听景可能背地里查了他什么。 　　“等我换身衣服。” 　　拍摄已到结尾，就算现在离开也不耽误事情。 　　他和工作室的负责人说了声，去更衣室换回常服，戴着帽子和口罩跟在了许听景身侧。 　　两人上车，为避开耳目，许听景特意将车子开到偏僻的地方，然后把鉴定报告丢给了他。 　　明砚开始还能淡然地翻开着，待看清所写内容时，情绪失控，大发雷霆_ 　　“许听景你他妈有病啊？！”他眉眼暴戾，“你谁啊就查我？！！” 　　狭小空间里斥满他难以遮掩的怒意，还有秘密被暴露在阳光下的羞恼，这让青年额心青筋凸起，五指收紧成拳，像是随时会冲上来狠狠殴打他一顿。 　　许听景并不惧怕，反之很平静，他安静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 　　等他冷静下来，许听景才说：“明砚，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明砚甩开那几张鉴定书，“关你屁事。” 　　许听景：“你在毁掉你自己。” 　　他是公众人物。 　　作为游走在聚光下的存在，一举一动注定要被放大，悬挂在世界的镜头下任人点评。 　　届时，若被他人得知他遗弃了自己血缘相亲的妹妹会如何？结果是可以预料的。 　　封杀出圈，遗臭万年，名声一落千丈。 　　许听景为明砚惋惜，同时也为明央惋惜。 　　“顾家对明央不像表面那般，你把她留在那里，是放任她被摧毁，也是在断送你的前程。” 　　明砚像是没听到他说的这些东西，手肘支着车窗，目光瞥向窗外，侧脸笼罩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片刻，明砚才收起之前错乱的情绪，淡声开口：“顾家和我们是世交，明央原本是顾老爷子养育，顾老死后，才由顾桦峰代为抚养。你大可放心，我时刻派人盯着，不会出事，她能平安长大，所以我也不希望你……” 　　没等他把话说完，许听景忽然打断：“不会出事，你又怎么解释之前的保姆？” 　　明砚沉默须臾，又烦躁起来，“那是个意外。” 　　许听景皱眉：“那你就能保证顾家无二心？” 　　明砚说：“顾家虽然不如以往，但怎么也算是名门望族，不至于苛待小孩。” 　　顾桦峰和晁雅晴他都接触过。 　　两人都有点小聪明，虽然不喜欢他们时不时透露出的心机，但怎么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何苦去挖苦为难一个几岁的奶娃娃。 　　凭着他每个月打的那些生活费，他们就算不乐意，也会好好对待着她。 　　许听景听罢冷笑：“明央找过我，说在顾家被欺负，但是她并没有特指谁。你知道吗，不久前顾言秋生病，我去的时候，他们就住在地下杂物室，从生活痕迹来看还不是一天两天，你真的认为一个小小的保姆有这么大的胆子，让主人家的孩子住杂物间？” 　　他越说越是激动，险些维持不住言语间的平静，“就算如你猜测的那样，罪魁祸首是保姆。可你有没有想过，要是顾家真的对明央他们好，保姆怎么敢明目张胆欺负他们，她就不担心孩子告发？怕就怕，保姆只是一个顶罪羔羊，真正的祸手就是顾家。” 　　许听景对一切都看得透彻。 　　他的身份和立场让他不能明目张胆去调查这些，毕竟兄妹俩监护人那一栏写着的是顾桦峰和晁雅晴的名字。保姆那件事虽说是暂且过去，但是疑点重重，他不相信这事和顾家没任何关系！ 　　明砚想的如此简单天真，也不知道他的想法真是如此，还是单纯地自欺欺人。 　　明砚沉默。 　　“明砚，在名利场混迹了这些年，你怎么还这么单纯？”这句话近乎是讽刺，“你是真的相信顾家，还是单纯不想去管？” 　　后半句完全刺中明砚软肋。 　　心脏一刺，昔日种种再次在脑海中荡游了一遍，难以控制的暴戾和烦躁在全身游弋蔓延，让他头痛欲裂，就连呼出的气息都变得粗重滚烫，他直视许听景，再也克制不住，语气近乎是切齿腐心—— 　　“许听景，我没有你这么好的家庭。你从生下来起就爹亲母爱，我不一样，我他妈没人管！好，他们爽快了，他们生下孩子一走了之，留下一大堆乱摊子给我处理！凭什么！” 　　“周围人都在看笑话，你知不知道！” 　　也是荒唐。 　　两人临老没了理智，一门心思扑在二胎上，公司快被人挖空了都不知道，最后只剩下几栋房产。 　　旁系都在看热闹，就等着两人死透彻，好抽干那点仅剩的血肉。 　　明砚哪给他们机会。 　　他以低价将公司仅剩的资产变卖，几套房子也以极低的价格拍卖出去，最后还完外债，剩下的留给了明央，其余全一分不留捐了出去。 　　——他不要，丢了，也不想落在别人手上。 　　亲戚们不作罢，天天上门纠缠，索要遗产，明砚身无分文，拿不出钱给他们，守着父母的遗照和空荡荡的家，任由他们叫骂。 　　他们骂他没良心。 　　骂他顾家百年，偏偏断送在他手上。 　　骂他是白眼狼，败家子，父母泉下有知会痛恨他。 　　骂到最后一个人也不来了，明砚正式成为孤家寡人。 　　那时他十九。 　　没有享受过一天属于他的亲情，却成了孤儿。 　　孤儿还要养另一个孤儿。 　　可是他为什么要去养？那本来就不是他应该要去承担的东西。 　　他靠着椅背喘着粗气，剧烈的头疼让他再也提不起一点精神。 　　明砚扶着额头，闭上眼能听到太阳穴用力拉扯的声音。 　　他没有力气继续叫嚣，也不想为自己辩解着什么，罢了疲惫地说：“无所谓你怎么看我，说我冷血也好，无情能罢。能做的我都做了，顾家要真有问题，我会再为她重新寻找合适的家庭，你父母要是愿意，让明央跟着你父母也好。” 　　“许听景，我这辈子管不好自己，也管不了别人，生命太重，我承担不起。” 　　他跳过江河。 　　想了想又一个人爬了出来，一辈子没人疼，总不能自己也糟践自己。 　　他知道自己有错。 　　然而有些错误是不能避免的，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他对不起明央，但更不想对不起自己。 　　没人教过他如何去爱，又如何宽容，所以他只能选择自私。 　　看着他灰白的神色，许听景再也没有强求，平静地说了一个字：“好。” 　　他说：“我会想办法拿回明央和顾言秋的抚养权，我不希望他们在留在那里，还望你不要反对。” 　　“随你。” 　　“明砚。”许听景突然说，“希望你不要有后悔的那一天。” 　　那双黑色的眼瞳与之静静对视几秒，没多言语，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车外飘着雨花。 　　空气中扩散着泥土还有青草的香气，这让他一直以来的头痛毛病得到了短暂的缓解。 　　明砚重新戴紧口罩，仰头看见商厦外放的巨幕海报。 　　——那是他自己。 　　他高高在上于其中，低头睥睨着世间所有。 　　而过路人也在仰望他，看着他。 　　明砚太希望被人注视着，也太希望被人爱着了。 　　所以他一步一步爬到云顶，爬到最高处，爬到足以听见所有人呐喊的位置。 　　他不会后悔的。 　　永远。 　　目送明砚消失在雨幕之中的身影，许听景轻叹一声，心中百感交集。 　　他拿起手机，从通讯录中找到一个号码拨通：“是我，我想让你帮忙查一下许彩凤目前的所在地，对，她曾在顾家任职过。” 　　“好，有消息记得联系我。” 　　电话挂断，许听景又朝着明砚离去的方向多看了一眼，最后发动引擎，驶向全然相反的道路。 第69章 　　顾言秋竟然不讨明央的喜了！！ 　　《小鬼当家》再有三期就要进入到收尾阶段。 　　因为是临时接档， 所以拍摄周期并不是很长，谷梁桐将最后的拍摄地点定在海云城市的田螺岛。 　　这是一座不算大的海岛，因形似田螺故而得名， 海云城的渔夫也亲切称这座小岛为“田螺姑娘”。 　　岛屿风景秀美，海浪， 沙滩，树林，优渥的地理位置让岛上植物疯长， 构成一片全天然的自然风景。 　　除了常见的花木， 林子里还有一些海岛特有的野果， 可以确保嘉宾的营养摄入。 　　考虑到是最后三期，谷梁桐没有再邀请任何嘉宾，也没有进行分组， 此次生存全靠小朋友们自身的本领还有团队的配合。当然，六个人毕竟是小孩， 谷梁桐不会真放着他们不管，只要他们完成任务， 就能从导演组手上换来“人力”，辅助他们做饭烧水。 　　导演组算盘打得叮当响， 到正式录制那天，孩子们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要面临什么， 尤其是沈家兄妹，一进岛就迫不及待地四处“探险”。 　　剩下的几个孩子都有分寸，没像沈嘉烁他们那样激动， 几人静静站在大人身边， 看着沈家兄妹你追我赶。 　　“好了， 不要玩了！”谷梁桐拍拍手让众人集合， “嘉烁，小奶昔，你们快过来，我有事情要宣布了。” 　　沈嘉烁闹归闹，但是听话，听到呼唤立马带着妹妹跑了回去。 　　“听我说，我们这次的任务是《荒岛历险记》，在岛屿的这三天两夜里，从吃到住全靠你们自己，要想寻求场外帮助，必须完成任务卡内容，听懂了吗？” 　　年纪还小的小奶昔懵懵懂懂点点头，很快意识到恐惧，抓着哥哥的袖子问谷梁桐：“导演姐姐，会不会有怪物呀？” 　　这地方好看是好看，不过太僻静了些。 　　后面还有一大片茂密的热带雨林，也不知藏着些什么。 　　“放心，导演姐姐会保护小奶昔的。”谷梁桐安抚地拍拍她的小脑袋，开始宣布接下来的行程，“你们要完成第一个任务卡是：按照地图找到露营地，那将会是你们未来三天休息生活的地方，完成后可获得三张求助卡。” 　　任务不难，谷梁桐还是给他们放水了。 　　许云安接过地图，简单地看了一眼，便有了底。 　　他重新把纸收了回去，主动来到明央面前，“前面的路不好走，我牵着你吧。” 　　明央没扭捏，主动地和他手牵手走在前面。 　　其余人很沉默地在后面跟着，沈嘉烁死死拽着自己的妹妹，向来迟钝的脑瓜子突然机灵起来，“许云安，你怎么知道前面路不好走？” 　　许云安淡定地说了一句：“岛是我家的。” 　　不仅是沈嘉烁，就连导演组那边的人都惊讶地瞪大了眼。 　　谷梁桐很平静：“许总是投资商，很奇怪？”她补充，“这段别播。” 　　影响节目效果。 　　许家有心将田螺岛开发成景点，可是因为种种原因而作罢。 　　岛上已经修好了一部分路，不至于那么难走，在海岛另一头建了几座铁皮房，原本是工人们的住处，现在刚好可以让导演组的人落脚。 　　高处难走，明央忽然意识到什么，刷得下松开许云安的手，扭头跑向柳盈盈身边，“盈盈姐，我拉着你。” 　　柳盈盈没想到她会跑回来，骤然一愣，忍不住又看向许云安。 　　果不其然，向来脾气不好的小少年微微皱了眉。 　　她笑笑：“不用，央央去牵你哥哥吧。” 　　两人从录制到现在都没说一句话，估计是闹了别扭，柳盈盈很乐意当和事佬。 　　明央扫了眼零一。 　　对方和闷葫芦似的跟着队伍末尾，那张脸看着就来气，她才不要去找他。小姑娘还记恨着之前的事情，自顾自牵住柳盈盈，“没事，我拉着盈盈姐，我保护盈盈姐。” 　　这句话是认真的，小表情“正气凌然”，让柳盈盈一阵好笑。 　　然而在想到自己的处境时，柳盈盈脸上的笑容顿时黯了黯。 　　明央感知到她低落的情绪，“盈盈姐，你不开心吗？” 　　柳盈盈摇头：“没事，我们快跟上。” 　　她避开明央眼神，主动牵着她爬上山头。 　　几人毕竟是小孩，体力有限，抵达住处早就累得不轻了。 　　铁皮屋里有事先准备好的矿泉水，沈嘉烁主动拿水分给大家，零一没接，闷闷坐在阴凉处休息。 　　沈嘉烁越看越不对劲，“央央，他又犯病了？” 　　“嗯。”明央说，“别管他。” 　　稀奇了。 　　顾言秋竟然不讨明央的喜了！！ 　　沈嘉烁很得意，“央央没事，我也可以做你哥哥，来，喝水。” 　　他的水还没来得及送到明央手上，就被许云安捷足先登。 　　小狮子不开心地鼓了下腮帮，扭头冲着导演组嚷嚷：“饿了！总不会不给我们吃的吧？” 　　从日头来看，现在约莫是十点多，小孩子本来饿得快，更别提这一路来的消耗。 　　谷梁桐不惯着他们，“想要吃的也可以，不过你们要先去找柴火，有火才能生饭。” 　　岛上是有一个电站的，不过为了顺应《荒岛求生》这个主题，谷梁桐还是决定给他们增加点难度。 　　果不其然，一听到生火两个字，兄妹俩的表情立马垮下。 　　“行吧，我去找柴……” 　　失落归失落，话还是要听的。 　　沈嘉烁正要认命地往林子里走，明央突然叫住他，“嘉烁等等。” 　　小狮子回过头。 　　明央追过去：“我和你一起去吧。” 　　她想起来原著剧情中有一段是兄妹俩迷失在树林。 　　虽然她的到来产生了一些蝴蝶效应，让剧情与原著大有出入，但是这里森林遍布，保不准就与原著吻合了。 　　保险起见，明央决定带着跟过去。 　　沈嘉烁有点惊讶。 　　他知道自己不靠谱，每次组队明央基本都是跟着许云安或者顾言秋，要不就是柳盈盈，这还是第一次主动找他来着。 　　小狮子惊喜的双眼放光，“你愿意跟着我呀？” 　　“嗯。”明央点头，“不然我怕你丢掉。” 　　沈嘉烁噗嗤声笑了，“我又不傻，才不会丢呢。”又说，“行吧，那我们俩去，就让小奶昔跟着盈盈好了。” 　　柳盈盈也没有反对，主动承担起照顾小奶昔的责任。 　　任务分配完毕，明央和沈嘉烁结伴走向林中。 第70章 　　荒岛生存专家。 　　岛上炎热， 沈嘉烁没两步就走出满脑门汗。 　　他还照顾着明央，时不时走走停停，又看看她。 　　“央央， 你累不累呀？”沈嘉烁 皱着小眉头，十分关切地询问道。 　　小姑娘脸蛋很红， 不知是累的还是热的。 　　他想起来刚才明央好像都没怎么喝水，顿时有些焦心。 　　“央央，你要不回去吧， 我一个人也行。”虽然来这地方有点吃苦， 但他宁可自己一个人吃苦， 也不想看明央吃苦。即便知道明央是好意，沈嘉烁也不忍心看她跟着受累。 　　明央摇摇头。 　　两人很快来到林中，这里寂静异常， 偶尔可以听到不知名动物的叫声，沈嘉烁不敢往里面走， 准备就在外面捡几根树枝交任务，谁知道明央动作快， 一眨眼就走到了深处。 　　沈嘉烁一个激灵，忙不迭追过去：“央央， 里面很危险的，你一个人不要进去。” 　　明央没听话， 挑中一棵树，三两下窜上去，摘了一颗小果子丢下来， “尝尝。” 　　沈嘉烁被果子砸个正着， 抱怨声也因那颗饱满的果子戛然而止。 　　随行的摄影师出言阻拦：“可能有毒， 不要乱吃。” 　　沈嘉烁捧着果子看了看摄影师， 又看了看明央，一副想吃又不敢吃的样子。 　　明央把那果子送到嘴里：“热带果，因为成熟期较长，所以比较少见，但是能吃，水分很充足。”说完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渗满口腔，也带走了一路来的疲惫与燥热。 　　沈嘉烁见她吃了，也没再犹豫，胡乱地用衣服擦了擦，咔嚓咔嚓地吃了起来，一口下去，眼睛顿时亮起来：“哇！真的好吃！央央没骗我们！” 　　是他小孩看人低！ 　　央央竟然就是故事书中的鲁滨逊！他身边的荒岛生存专家！ 　　明央吃完果子擦擦嘴，对沈嘉烁招呼：“嘉烁，你用你衣服接着，我们带一部分回去。” 　　沈嘉烁没有犹豫，脱下自己的小马甲接果子。 　　明央一连摘了几十颗，这果子个头不大，黄澄澄的特别好看。 　　一大包衣服的果子让沈嘉烁心满意足，“央央，现在我们可以回去了吧？” 　　明央没回答，继续往里面走。 　　沈嘉烁怕得不行，但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这个地方是天然的培育基地。 　　野果，野菜，所需的药草，都应有尽有。 　　明央对这地方很喜欢，隐隐约约有种回到前世的感觉。 　　她越走越精神，丝毫不觉得累，最后在草丛中找到一株灰扑扑的植物，她把那东西摘下来，高兴地对沈嘉烁说：“这是西洋龙芽草，我们摘点回去，可以止血用。还有这个，防止中暑的，煮水喝也行，凉凉甜甜的特别好喝。” 　　明央一口气摘了很多，看得沈嘉烁还有后面的摄影师一愣一愣。 　　摄影师难掩震惊：“央央，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明央身形一僵，很快回答：“哥哥有一本野生植物大全，我都是从上面看的。” 　　摄影师恍然大悟，这样说就不奇怪了。 　　现在的小孩都很聪明，看的书也多，课外知识自然也学了不少，然而沈嘉烁还是很佩服：“我也看这些，可是一个都记不住。” 　　明央干笑两声，岔开话题：“好啦，我们带点柴回去吧，大家该等急了。” 　　沈嘉烁没有异议。 　　两个小家伙带着满当当的东西回去，收获颇丰，让一伙人大为惊讶。 　　“这些都是你们找到的？” 　　许云安清点一番。 　　好家伙，有水果有野菜，还有……药？ 　　“你们这么厉害的呀？” 　　沈嘉烁不敢邀功，腼腆地挠挠头：“我就找了点干树枝，其他都是央央弄来的，央央真厉害，她什么都懂。”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明央身上。 　　她不扭捏，大大方方承认：“我都是从书上学的，不算什么啦。” 　　众人又是一番称赞。 　　接下来是午餐的准备时间，许云安使用了外援卡，让大人们帮忙给生火做饭，他们几个小的在旁边打下手。 　　明央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自然不需要再去帮忙。 　　她拿了一瓶矿泉水，又抓了几根药草来到柳盈盈跟前：“盈盈姐～” 　　柳盈盈正在洗碗，闻声看向她。 　　她的头发全盘成了丸子头，一张瓜子脸完全显露，眉眼还没长开，清丽中带着一丝稚嫩。只是像有心事，双眼中始终蒙着一层雾，不像是以前，笑起来都带着灵动。 　　“怎么了？” 　　明央：“我帮你清理一下伤口。” 　　柳盈盈一愣：“我……” 　　没等话说完，耳朵一向敏锐的沈嘉烁就咋呼起来：“盈盈，你受伤啦！” 　　瞬间，除了顾言秋的小伙伴们都围了过来。 　　“伤哪儿了？” 　　“盈盈受伤了？” 　　不只是朋友们，就连导演组的人都担心地走到了她身边。 　　突如其来的关切让柳盈盈一阵脸红，“我、我没受伤，别听央央瞎说，我真没受伤。” 　　明央：“你今天上来的时候，小腿被划破啦，看，就是这里。” 　　明央拉起来她的裤子，小腿处果然有一道刺目的刮痕，许是被路上的荆棘弄伤的。 　　柳盈盈怔住，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 　　那明央…… 　　柳盈盈不禁看向她。 　　小姑娘正在为她嚼药草，腮帮子一鼓一鼓，眼睛亮莹莹的，好看又憨萌。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占据整个心房。 　　酸酸涩涩的，像感动，又像是迅速袭击而来的负罪感。 　　她很快红了眼眶。 　　柳盈盈不想让人看到自己哭，低头假装擦汗，手背迅速地擦拭去眼角的湿润，再抬起头又是一张温柔的笑脸。 　　“小伤口，冲一下就好。” 　　明央不赞同：“海岛上的植物可能有毒，不确定你的伤口是哪一种植物划伤的，安全起见还是要处理。” 　　说完，她用矿泉水在上面冲洗一番，然后把咀嚼成末的药草涂在了她的伤口处。 　　这种野草类似薄荷草，有清凉消毒的功效。 　　一接触皮肤，柳盈盈就感觉到一阵凉爽，那点细微的疼痛也完全被冰凉感所取代。 　　她认真地帮助着柳盈盈，嘴角还沾着一些药草的汁水，脏兮兮地挂在那张被晒红的脸蛋上。 　　柳盈盈忍不住帮她擦干净，又忍不住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央央。” 　　“嗯？” 　　“你真好~” 　　明央有点害羞，接着一本正经地说：“盈盈姐姐也好。” 　　柳盈盈被她逗笑了。 　　夜晚很快来临。 　　导演组在沙滩上围了篝火，红光扩散在每个人的脸上，暖烘烘的篝火让海岛上的夜晚也变得不是那么寒冷。 　　小朋友们晚上的任务是讲故事，一人讲一个。 　　许云安讲的是希腊神话，明央没听过这种，双手托腮，听得聚精会神。 　　下一个是柳盈盈，她讲的故事叫做《树屋里的月亮》。 　　明央对此不是很感兴趣，但还是听得很认真。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对老夫妻得到了一个女孩，他们十分珍惜这个孩子，于是为这个来之不易的女孩取名为月亮。 　　老夫妻认为外面很危险，会伤害到月亮。于是就用最坚固的树木为月亮打造了一间漂亮的树屋，告诉她只有这里才能保护她。 　　然而老夫妻很快就病死了，只剩下月亮一个人留在这里生活。有一天，月亮看到窗外燃起火光，想到父母生前的叮嘱，惊恐的她关闭了窗户。 　　路过的小鸟却告诉她，[那里在举办篝火晚会，小姐，要一起参加吗？] 　　[不。]月亮说，[大火会烧死我的。] 　　小鸟无奈地飞走了。” 　　柳盈盈讲得很慢，“她又听到房梁上传来爆炸声，恐惧的月亮又用剩下的木头钉死了房梁，可是烟筒里的老鼠却和她说，[森林里的烟花很漂亮，你愿意和我一起去看看吗？] 　　月亮觉得老鼠必不可信，于是拒绝了它，老鼠摇了摇头，也走了…… 　　过了一年，门外忽然有小熊敲门，小熊着急地对门里面的月亮说，森林马上就要被雪崩淹没，让她一起避难。好心的小熊还说，你可以藏在我的后背上。 　　熊是凶恶的动物，想到父母的话，月亮认为小熊一定是欺骗她，于是又钉死门框，告诉小熊房间里才是安全的。小熊也无奈地走了。 　　可是很快，雪崩来临，迅速淹没了森林里的一切。” 　　明央听到这里瞪大眼睛，“月亮死了吗？” 　　柳盈盈摇摇头：“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也许吧。” 　　明央不满意这个结局，鼓了鼓腮帮：“我猜小老鼠会从地下钻进来告诉她真相，小鸟也会帮忙推开门窗，最后她肯定是出去了，然后找到了很多好朋友。” 　　柳盈盈无奈地笑了笑，也只有央央这样的小孩子会对童话故事这么较真了。 　　正要轮到沈嘉烁讲故事时候，柳盈盈突然举起手：“导演，我能去个厕所吗？” 　　导演：“去吧，我让人跟着你。” 　　柳盈盈婉言拒绝：“不用，我一个人也行。” 　　厕所就建在后面，也安全，谷梁桐就同意了。 　　柳盈盈起身离开位置。 　　她没着急去上洗手间，反而回铁皮房拿了自己的书包。 　　书包的夹层里装着一小袋粉末状的药物。 　　这种东西是来之前父母强行塞给她的，其中所含的成分对大人没事，要是被免疫力低下的小孩子吃了，会产生轻微的过敏反应，类似发热，水肿，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没个几天是起不来的。 　　柳盈盈低头攥着那袋药粉，眼眸一片深沉。 　　她从书包里掏出纸笔留了一封信，最后转身，抓着那袋东西头也不回地进了森林。 第71章 　　“你不趁机杀了我？” 　　沈嘉烁讲的是土到掉牙的乌鸦喝水， 除了讲述者，小伙伴们都哈欠连天，虽然困得不轻， 但还是配合地鼓掌。 　　明央佯装在听，心思早已飞到了千里之外。 　　她双手托腮， 晃了晃脑袋，不禁看向柳盈盈的那个空位，怎么想怎么觉得柳盈盈今天有点奇怪。 　　从早上到晚上， 还有那个故事， 都不像她平常的风格。 　　看起来像是…… 　　联想到她的家庭环境还有原著中的结局， 明央多留了一个心眼，决定跟上去看看。 　　“我也想去厕所！”她举手，没等导演组点头就撒丫子冲了过去。 　　奇怪的是， 厕所空空如也，柳盈盈并不在其中。 　　明央狐疑， 转而看见铁皮房的门开着，思来想去， 直接朝着那间屋子过去。 　　悬挂在房顶的灯泡被风吹得不住摇晃，简陋的小屋空无一人， 只剩下一个桃红色的笔记本摊开在小桌上，上面还压着一根用过的铅笔。 　　明央认出来， 这是柳盈盈的东西。 　　她上前拿起了笔记本。 　　上面是女孩工整娟秀的字迹。 　　[给各位： 　　我向来不是优秀的人，也注定无法成为父母或者大家心目中的那个盈盈。 　　从小到大，我循规蹈矩， 依照父母给我安排的生活方式而活， 哪怕我知道那是错的， 也依旧照做。因为他们是爸爸妈妈， 我是他们女儿，女儿听从父母，好像是生来如此的事情。 　　我交他们让我交的朋友；我跳他们让我跳的舞蹈；我笑他们希望看到的笑容，成为他们想让我成为的那种人。 　　我就是被关在木屋里的月亮，除了那个密不透风的坚韧树屋，我不清楚还能去哪里。 　　明央，虽然你还小，但是你让我明白什么是朋友，什么是温暖，什么是自我。很庆幸能遇见你，也很抱歉之前对你做过的那些事情，那不是我的本意。 　　你是推开木屋的那只小鸟；而我注定不能成为和你一起共赏篝火和烟火的月亮。 　　晚安。 　　柳盈盈留。] 　　明央一字不落地看完，又注意到桌上少许的白色粉末。 　　她用指腹沾起一些闻了闻，药味。 　　不妙了。 　　明央脸色骤变，转身便向外跑去。 　　跑得急，一不留神撞在来人身上。 　　她怔怔看着对方，也顾不上两人先前的不快，匆匆道：“盈盈出事了，你快去告诉大家，我先去找找！” 　　顾言秋张了张嘴，没等说话，明央就如同一条鱼，迅速地游进夜色的海洋中，再一眨眼，早就没了小姑娘的身影。 　　她的夜视能力很强。 　　加上上辈子的野外生存经验，就算不依靠手电筒也能灵巧地在森林里穿梭。 　　明央按照地上留下的痕迹，跌跌撞撞地在树木丛生的密林中寻找，一边找一边大声叫着柳盈盈的名字。 　　她不清楚是为何。 　　柳盈盈自杀是成年后的事情，她现在才11岁，怎么也犯不着走这一步。既然书信里提到了自己，那就是家长说什么了？ 　　明央想不通，心里又急又乱。 　　先不说夜晚危险，光是树林里的野生毒蛇估计就有好几种，还有不知名的野生动物，她一个人跑进去，和羊入虎口没什么区别。 　　“盈盈姐！” 　　“盈盈姐，你在哪里？你快出来？！” 　　明央扯着嗓子喊。 　　结果最后那个音儿还没收回来，就转换为一道惊呼。 　　忽如其来踩空感让她来不及反应就重重掉了进去，明央在跌落时紧急调整姿势，才避免伤及脚踝和手腕，不幸的是，肘关节应该是脱臼了。 　　剧烈的疼痛感瞬间让她眼泪飙升。 　　明央硬忍着钻心的疼从地上爬起来，高高仰头朝上面看了一眼，目测一米五深，索性铺着的那层草救了她一命，不至于伤得更严重。 　　她擦干眼泪又打量周围。 　　看这情况应该是渔民在岛上设下的陷阱。 　　导演组录制前会将整个安全隐患排查一遍，估计是森林太大太密，所以才疏漏了这里。 　　也是运气不好，偏偏只有她掉了进来。 　　明央又朝着上面打量一番。 　　要是以前，这么点高度肯定是能爬出去的，可是现在…… 　　她试着动了一下脱臼的右胳膊，不行，而且以她现在的身体，一个人也不能进行脱臼复位。 　　“盈盈姐——！”明央又大声喊，“我掉坑里啦！” 　　“你快救救我！！” 　　盈盈姐…… 　　想哭。 　　说不清是委屈自己的倒霉；还是担心柳盈盈的不辞而别。 　　明央揪着自己那头乱糟糟的小卷毛，委屈巴巴缩在了角落，几秒之后，又铆足劲儿往上面爬。 　　无果。 　　明央继续扯着嗓子喊：“救命呀！我掉坑里啦！！” 　　刚喊完，就看到一个人影出现在头顶。 　　她表情一亮：“盈盈姐？” 　　然而下一秒，笑脸瞬间垮塌。 　　月光下少年的面庞显得尤为阴沉，他站在头顶上面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此情此景分外眼熟。 　　明央沉默。 　　总觉得这个人不安好心。 　　荒郊野外的，他该不会动杀心了吧？ 　　正想着，顾言秋忽然闷不吭声地跳了进来。 　　明央：“？” 　　两人在坑里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你……” 　　“踩着我肩膀上去。”顾言秋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蹲在了她面前。 　　盯着少年那单薄的脊背，明央意识到顾言秋不是起杀心，而是在帮她。她抿了抿嘴唇，“我不着急，你先去找大人，让他们去找……” 　　顾言秋：“你进来不久，柳盈盈就找到了。” 　　明央：…… 　　“现在都在找你。”顾言秋皱眉，催促，“我懒得再跑一趟，你快上来。” 　　听到柳盈盈没事，明央也放下心来。 　　可她依旧没动，小脑筋转动飞快，片刻梗着脖子问：“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顾言秋像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一直夹着眉头。 　　“你不趁机杀了我？”她故意说，“省得我让你烦。” 　　顾言秋一脸莫名，“我为什么要杀你。” 　　明央别开头：“反正你一直想杀我。” 　　顾言秋反倒是说：“你以前也想杀我。” 　　明央不服气，也顾不上疼了，她狠狠跺了跺脚：“那不算！” 　　明央绑过零一一次。 　　动用了团队最先进最结实的科技镣铐，可他是个狠人，生卸了自己的一条胳膊，也许是挑衅，明央抵达关押着住他的房间时，地上除了一条胳膊，还有四个用他身上的机械液写出的大字—— 　　[谢谢招待。] 　　可把她气得不轻。 　　顾言秋听罢也想笑，“你取了我的心脏，还说不算杀我？” 　　明央一噎。 　　她是想看看零一被改造成了何种情况，所以才抛开了他的肚子，不出意外的，心脏也是机械心脏。 　　那时候他平静地看着她掏出他的心脏，又很平静地看她放回去，全程没有生气的意思，现在怎么倒会秋后算账了。 　　“上来吧，免得柳盈盈他们担心你。” 　　不知是不是错觉，明央感觉此时的顾言秋柔和了语气。 　　她擦了擦灰扑扑的脸，没再矫情，踩着顾言秋的后背艰难地爬了上去。 　　等她上去后，顾言秋顺着土壁三两下也跟着上来。 　　他注意到她变形的胳膊：“我帮你，还是找医生。” 　　明央低头扫了眼，“你帮我按回去吧。”免得回去吓到大家。 　　顾言秋也没啰嗦，抓起她的胳膊正要动作，倏然一顿：“咬着点东西吗？” 　　他想起来她很怕疼。 　　明央摇头：“不用。” 　　他没再强求，双手对着那条胳膊一拉一拧，不给明央疼痛的机会，脱臼的骨接重新复位。 　　复位是复位了，该疼还是疼。 　　手疼脚疼，哪儿都疼。 　　“上来，背你。” 　　明央还想挣扎一下，想了想还是决定不为难自己，便不客气地爬到他后背上，继续使唤他。 　　顾言秋背着她慢悠悠在森林里走。 　　林子里寂静得很。 　　明央不用自己走，舒舒服服地趴在他后背，小脚丫一晃一晃，许是太闲散了，她忍不住就问：“你干嘛突然来找你。” 　　“不知道。” 　　明央觉得他敷衍，“你来找我，还不知道为什么找我？” 　　顾言秋不语。 　　他是不知道。 　　也许是身体原本的反应，又或许是潜意识的行为驱使，说不上来，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跟着她进了林子。 　　林中的蚊子嗡嗡乱叫，明央别过脑袋认真盯着他的侧脸，甚至忍不住偷偷碰了碰他的脸添加。 　　温热柔软，是人类特有的皮肤的体温。 　　恍恍惚惚，好像看到哥哥又回到了她身边。 　　明央鼻腔酸酸的，难以表述的苦楚让她眼眶泛红，“那次我没想杀你。”她瘪了瘪嘴，眼泪就跟着落了下来，“我只是……想带你回家。” 　　顾言秋脚步一顿，眸光微微变了神色，片刻又继续往前走。 　　林口亮起无数手电筒传来的灯光，如同一盏一盏坠落过来的流星，很多人向他们奔跑而来。 　　有心急如焚的大人，还有哭声不断的小朋友，这些都是关切着他们的人。 　　顾言秋停下步伐，看着前方对她说： 　　“明央，我们回不了家了。” 　　“不过……”他声音轻微，“你以后会有更好的家。” 第72章 　　“这一切，都是他们逼迫我的。” 　　“央央！” 　　最先跑过来的是许云安， “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一群人紧随其后，三三两两都围了过来。 　　“没受伤吧？” 　　“央央你一个小孩子怎么可以跑进那么危险的地方，出事怎么办？” 　　“快进屋里， 让医生看看。” 　　导演组的话语里虽有责备，但更多的是担惊受怕， 和之前在苗海成那里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待遇。 　　所有人都关心着他们。 　　明央呆呆地看着一群人，似乎没想到自己的短暂消失会值得他们这么兴师动众。 　　顾言秋将明央放下来，虚虚搀扶着她的身体。 　　明央睫毛颤了颤， 骤然反应过来：“盈盈……” 　　“盈盈没事， 她现在很安全。”谷梁桐抚摸着她的小脑袋。星火下的小姑娘灰头土脸， 裸露的皮肤隐约可见伤痕，胳膊也是肿的，可见路上吃了不少苦头。 　　她看着心疼， 又涌出自责，“医生正在给盈盈输液， 你也来让他们看看，林子里蚊虫多， 要是被咬了也要消毒。” 　　考虑到海岛的环境，导演组提前预备了一支医疗队， 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 　　明央点头，松开顾言秋的手， 跟着他们回到露营地。 　　铁皮屋里挤满了人，她走进去，看到侧躺在床上的柳盈盈， 旁边的医生正在记录她的身体情况。她背对众人， 一言不发。 　　明央目光下移， 看到她插着输液管的手微肿， 布着些许红疹子。 　　“盈盈，央央找回来了，你要和她说说话吗？” 　　谷梁桐柔声提醒。 　　柳盈盈身子一僵，默不作声地把脑袋往里面缩了缩，很明显地逃避反应。 　　谷梁桐无奈叹息一声，招手让所有人出来，接着低声对明央说：“她的父母估计明天上午才能到，回城里的轮船一会儿才能来。现在她什么都不肯和我们说，但是可能会理你，你先劝劝她。” 　　明央点头。 　　等所有人离开房间，明央才踱步到柳盈盈跟前。 　　“盈盈姐……”明央小声地叫着她。 　　被子里传来细微的啜泣声。 　　哭得委屈而又隐忍。 　　明央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凑上去想看她的脸，结果下一秒就被柳盈盈阻拦：“别看。”她哽咽着，声音也大为不同，咕哝着像是含了一些什么，“会吓到你。” 　　明央听话地不看了。 　　她搬过来一个小马扎坐在折叠床前，单手托腮一直盯着她的背影，虽然很困，但还是强撑着陪在她身边。终于，柳盈盈慢慢扭过了脸。 　　那张脸又红又肿，基本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明央还在凝视她。 　　“不怕吗？”柳盈盈嘟哝着，毕竟第一次照镜子，她就被自己的模样吓了一跳。一边厌弃自己，一边又庆幸着幸好没有听从父母的安排，若她真的那样做了，那么明央…… 　　明央摇头，声音稚嫩清软： 　　“小鸟不怕月亮。” 　　柳盈盈那双因水肿而变得细窄的眼睛浮现出一抹微光，随即又归于黯淡。 　　“你看到我的信了？” 　　明央：“看到了。” 　　不知是苦笑还是自嘲，“没想到你能认识那么多字。” 　　明央一本正经：“哥哥教的。” 　　柳盈盈没说话了。 　　此时她的身上又痒又痛，血液也很热，喉咙也因为过敏反应很难发出声音。 　　很痛苦。 　　当这种痛苦加于自身时，她内心的煎熬更甚。 　　“我父母让我把这些用在你的身上，说只有你离开，我才能成为焦点。” 　　柳盈盈一瞬不瞬盯着天花板说，像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可是，我本来就不想成为焦点。” 　　父母告诉她要好看，要微笑，要得体，要知礼。 　　可是她为什么非要好看，非要微笑，非要得体，非要知礼。 　　她想成为小鸟，或者是烟筒里的老鼠，亦或是危难来临前毫不犹豫敲门的小熊，唯独不想成为木屋里的月亮，然而偏偏，她就是那轮永恒的，永远升不起来的月亮。 　　过于可悲。 　　可悲到在本该享受童年的年龄，想毫不犹豫地舍弃自己的生命。 　　“央央，我……”她闭着眼哭出声，“我好难过。” 　　“我想和大家做朋友，我想考试不及格也不会有人骂，我想像小奶昔那样随时和父母撒娇。我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那样对我，难道父母其实不爱自己的孩子吗？” 　　从她有记忆以来，她都是这样想的。 　　难道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吗？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非要生下来。 　　可是比起女儿，她更像是一件商品。 　　面对她的哭声，明央没有任何安抚性的话语，只是指了指天上，说：“月亮本来就是要挂在天上的。” 　　说完离开小马扎，一瘸一拐地出了铁皮屋。 　　柳盈盈没再继续哭了，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最后又看向小镜子里的自己。 　　是啊，月亮……本该是属于天空的。 　　轮船在凌晨抵达海岛，节目组紧急回到海云城，将柳盈盈送往医院进行治疗。 　　媒体不知收了谁的口风，第二天一早，《小鬼当家》小嘉宾出事的消息就又上了新闻，评论大肆抹黑着这档节目，就连谷梁桐都遭受不少抨击。 　　柳家父母气势汹汹赶来，同时还带来了一大批记者。 　　看着这股架势，谷梁桐就知道不好搞。 　　虽然头疼，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迎了上去，“柳太太。” 　　“滚开。” 　　柳母一把推开柳盈盈，直接闯入病房。 　　待看到柳盈盈此刻模样时，顿时两眼一抹黑，紧接着就是一阵哭天抢地：“我的盈盈啊！他们怎么把你弄成这样子了！” 　　柳盈盈咬了咬下唇，低头不吱声。 　　柳父也挤进来跟着看了一眼，气涌心口，指着谷梁桐的鼻子开始骂：“盈盈下周还有舞蹈比赛，她现在这个样子还怎么参赛！你们这节目组要是不给个说法，我们和你没完！！” 　　媒体记者在后面猛拍，甚至还偷偷开了直播。 　　《小鬼当家》这档节目因为明砚和许听景的加持，话题度金久居不下，此时柳盈盈的出事更是让众人唏嘘，同时也乐得见谷梁桐翻车。 　　五分钟不到，直播间有了百万观众。 　　——也不想想，能接替苗海成的，还能是什么好货色。 　　——导演组不做人啊。 　　——对谷梁桐太失望了，刚回来就出这档子事，脱粉了。 　　——笑死，事情还没说明白，一群人就虚空索敌了？贱不贱啊。 　　“……” 　　柳母越看越来气，直接大敞房门，让她完全暴露在镜头下，“大家看看啊，我女儿现在成这样了，你们节目组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们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病床上的盈盈全身浮肿，红疹还没有完全消退，看起来恐怖又狼狈。 　　看清她此刻的样子，弹幕瞬间涌出无数心疼的喊叫—— 　　——啊啊啊好恐怖，这不是我的盈盈！ 　　——看得我好心疼，本来以为女导演会好一点，结果…… 　　——我要是父母得难受死。 　　——能不能给打个码，好恶心…… 　　——虽然但是，孩子都这样了，这当爸的不关心孩子身体也就算了，怎么还想着比赛？ 　　——那肯定想着啊，舞蹈对盈盈来说很重要，她肯定也很伤心。 　　“……” 　　她如同一件任人评价打分的货物，毫无尊严又赤【裸】裸地暴露在镜头下，而商品的主人正是她的父母。 　　柳盈盈放在床上的手慢慢收紧，内心仅剩的那点期冀也荡然无存了。 　　父母俩声声责备，看似关切女儿，所作所为却皆是伤害。 　　“够了。” 　　谷梁桐无法忍受，冷声挡在柳盈盈面前，同时为她阻挡掉镜头，“关于这件事，我会给你们一个合理的解释。但同时，我希望二位让你们请来的媒体离开，给孩子一个休养的空间。” 　　她面容冷硬，让满屋消声。 　　下一瞬，柳父作势发怒。 　　“桐姐姐……”突然，一只小手从后面伸了出来，拉住了谷梁桐，“既然爸爸妈妈要解释，那就由我来解释好了。” 　　谷梁桐一愣，看向她。 　　柳盈盈掀开被子，艰难地起身从她身后走了出来。 　　虽然身体因为过敏的原因变得浮肿难看，但她站得很直，比任何舞台上的她都要优美。 　　柳盈盈高高仰着头颅，如同一只努力绽放的天鹅。 　　“记者叔叔们也不用走，继续拍吧。” 　　柳母总觉得情况不妙，没给她阻拦的时机，就听柳盈盈说了出来，“我变成这样，全是因为我的父母。” 　　此话一出，引起轩然。 　　[盈盈这句话什么意思？] 　　[什么叫因为我的父母？头皮好痒，要长脑子了。] 　　[抛开这件事不提，我真的不喜欢她爸妈，太势利了，谁懂。] 　　[呜呜呜，盈盈看起来真的好可怜，老母亲心疼。] 　　“……” 　　记者看了眼弹幕，顺着她的话头问：“可是你不是在海岛上发生的意外吗？因为你的父母是……？” 　　柳盈盈眸光闪了闪：“他们……” 　　“盈盈！”柳母突然大声打断，双眸猩红，面容因为情绪而变得狰狞扭曲，“你敢！！” 　　柳盈盈闭了闭眼。 　　这不是她的妈妈。 　　这根本就不是。 　　她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是一片清明，“他们逼迫我的。” 　　她说：“这一切，都是他们逼迫我的。” 第73章 　　“请问你们为什么要害明央？” 　　“盈盈！你可不要乱说话， 什么叫我逼迫你的！” 　　面对着歇斯底里的母亲，柳盈盈只是平静地说：“他们给了我一包东西，让我用在明央身上， 这样明央就能离开节目组，然后我还像以前那样， 就能得到更多人的喜欢。” 　　她说：“包括之前，也是他们让我一直跟着许云安，所谓的乖乖女， 都是父母让我立的人设。” 　　父母的目的很明显， 就是想利用女儿来攀高， 以达成目的。 　　镜头光闪烁，所有人都看着这个女孩，像是想从她的眼神找到一丝谎言。可她的眼神如同一口干涸的井， 就连半点失望和痛苦都看不见了。 　　“这是他们给我的。” 　　柳盈盈不在乎接下来自己的选择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她毫不犹豫地从口袋里取出了还剩下的半包药物， 对着一众媒体说，“他们说这种药可以引起过敏反应， 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可以让医生帮忙鉴定。” 　　她手上的药粉很显眼， 柳家父母瞬间白了一张脸。 　　[？？骗人的吧！哪有什么药能专门引起过敏反应的？该不会是专门弄来害人的吧？竟然还利用自己的女儿，真是好坏的心肠啊！] 　　[可能是破坏免疫系统的实验药剂， 柳盈盈的情况好像的确是过敏，但也不像，更像是中毒。] 　　[什么父母啊！！给小孩子下毒这不是要害人吗！] 　　[就说前几期不太喜欢柳盈盈， 总觉得这孩子看起来太假了， 这么一来倒是理解了， 心疼……] 　　[想也知道， 要是真的心疼女儿，不可能让女儿这么小就上各种综艺和舞台，明显是把女儿当印钞机了，无语。] 　　[毕竟生养她了，她这样曝光出来也不好吧？] 　　[父母是不对，但女儿也做的不好，这样闹僵以后很难看的。] 　　[前面的生恩党你们又来了？既然你这么感激这么羡慕，那就祝你下辈子下下辈子都遇到这种父母呗，看见就晦气。] 　　弹幕抨击声不断，全是对他们的苛责和辱骂，也有少部分不赞同柳盈盈行为的反对党。 　　望着这个被他们亲自养大的孩子，柳家父母却觉得像是从没有认识过她一样陌生。内心先涌出不可置信，接着是长久以来的平衡被打破的愤怒，或者说，他们感受到了权威被反抗的不安。 　　种种一切，让他们失去理智。 　　“柳盈盈——！”柳父大声叫她全名，“我们辛辛苦苦拉扯你这么大，你就是这么对我们的？！” 　　“我们供你吃供你喝，让你学舞蹈上节目，让你赚足了名声，现在你就这么污蔑你的父母？！” 　　这些话点燃了柳盈盈一直压抑着的情绪，“是啊，你们供我吃供我喝，让我学舞蹈上节目。你们限制我的自由，控制我的生活，我连多吃一口肉都要看你们的脸色。我到底是女儿，还是你们的宠物？” 　　“我就是记着你们养我这么大，所以才这么听话，可是你们呢，你们又是怎么对我的？！” 　　她指着镜头，“扪心自问，所谓赚足的名声是我想要的，还是你们想要的？” 　　她层层质问，父母却一句回应都没有，只把所有错误归咎在他们身上。 　　在父母的世界里，女儿其实与宠物无异，只是大多数父母都不愿意承认。他们清楚说出去不好听，于是在这前面加了个“爱”的由头，在“爱”之下，一切伤害顺理成章。 　　于是他们惊愕。 　　明明给了女儿一切，为何她不明白，还要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拆穿，甚至责怪他们。 　　柳家父母不懂，所以出奇的暴跳如雷，“敢情我们生养你还是我们错了吗！那你现在是想做什么？你想亲手把我们送进警察局吗！” 　　她再威胁，料定柳盈盈不敢这么做。 　　可是少女冷冰冰地看着他们，最后说了一个字： 　　“是。” 　　刹那间，他们熄了火，眼神一瞬间涌现出很多种情绪。 　　“你们故意害人，应该承担责任，这是法律告诉我的道理，和你们是不是我的父母没任何关系。” 　　“柳盈盈，你——！” 　　“爸爸妈妈。”她打断他们，“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们了。” 　　他们神色错愕，眼睛瞪得怒而圆。 　　“我会去找爷爷奶奶生活，还有……”她说，“谢谢你们把我生下来。” 　　“你……”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进来的是身穿制服的派出所民警，“谁是柳福，请和我们走一趟。” 　　两夫妻没等开口辩解，就被他们是带走，同时带走的还有那包药物。 　　媒体看了看柳盈盈，又看了看柳家父母，想了想还是追了过去。 　　“关于这件事你们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请问你们为什么要害明央？” 　　“柳盈盈说得是真的吗？你们真的一直在操控你们的女儿？” 　　“……” 　　吵闹声渐渐远离，刚才还拥挤的病房一下子空了不少。 　　柳盈盈坐在病床上看着外面的朗朗夏日。 　　树开的翠绿，天空也一如既往地湛蓝，但是她知道，从此往后的每一天，都和今天不同了。 　　别人会怪罪她，也许到十四岁，十八岁，二十八岁，提及柳盈盈这个名字，都会背负上“不记父母养育之恩”的骂名。 　　要说后悔吗？有点。 　　不过也只是一点点…… 　　身边覆盖下一道阴影，披散在后背的发丝被人轻轻摸了摸，然后，一只手把她温柔地揽入怀里。 　　“盈盈。”谷梁桐看着窗外，“你做得很好。” 　　她闭上眼，泪水跟着落下来。 　　“也许会很难过，但是成长就是这样的。”她的气息比任何时候都要温和，“等你日后想起，一定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 　　是啊。 　　她一定不后悔今天的选择。 　　“明央和我说……”柳盈盈指着天空，“月亮应该挂在天上的……” 　　那个时候她就明白，关在屋子里的月亮并不是月亮。 　　如果真的珍爱，又怎会忍心让月亮囚于一隅。 　　她明白了，懂了，所以毫不犹豫地下定了决心。 　　——她不后悔。 　　警方很快发布通告，柳家父母因涉嫌私下买卖毒药一事被曝光。 　　警方并没有在通告中详细提及药物的学名，但从“毒品”就可以知道并不是单纯地让人过敏这么简单，若一不留神，害的可是一条人命。 　　柳家父母被移至司法部门，静候宣判，自然而然地，也剥夺了他们对柳盈盈的抚养权。柳盈盈的外公外婆已经去世，爷爷奶奶为人和善，从此后她可以和两位老人生活。 　　老人生活在枫城，因顾念着小伙伴，柳盈盈还是选择录完了后面两期，参加完庆功宴后，没有通会小伙伴，乘坐半夜的飞机离开了江城。 　　第二天一大早，她才从小奶昔的口中知道柳盈盈已经走了。 　　她给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份礼物还有合照。 　　给许云安的是手帕；沈嘉烁和沈嘉昔的是他们最喜欢的拼装积木；给明央的是一张照片，明央记得，那是两人在许云安生日宴上的合奏。 　　灯光下，她闪闪发光和真的公主一样。 　　后面还写着留言，明央怕被人看见，于是偷偷摸摸地走到角落里读。 　　[给我心目中的小太阳： 　　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 　　心里很忐忑，因为我不知道能不能应付新的环境，新的学校，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我不会再遇到和央央一样可爱的小孩。 　　我会好好生活，央央也要好好长大。 　　等以后见面，小鸟继续和月亮做朋友吧。（笑脸）] 　　明央又看向照片。 　　莫名其妙的，她想哭了。 　　“喂。” 　　伤感之时，屁股毫无预兆被人踹了一下。 　　明央眼眶红红地看过去，对上顾言秋那张冷脸时，瞬间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干吗。”她声音闷闷的，听起来马上要哭。 　　顾言秋：“许云安让你去进去吃蛋糕。” 　　“哦……” 　　难过归难过，蛋糕还是要吃的。 　　明央小心翼翼把照片放回老虎包包，注意到这个动作的顾言秋没有说什么。 　　明央屁颠屁颠走在他身边，忽然想起什么，问他：“盈盈是不是也给你准备礼物了。” 　　“嗯。” 　　明央眼睛一亮：“真的呀？准备什么了？” 　　顾言秋避开她的眼神：“没看。” 　　明央努努嘴，又开心起来，“这么说来，盈盈也把你当朋友了呢。”她拉了拉他袖子，追问，“盈盈把你当朋友，你开不开心。” 　　顾言秋觉得她吵闹，甩了甩手，没甩开，由她拉着：“不开心。” 　　明央自顾自地感慨道：“真罕见，盈盈竟然也把你当朋友了，毕竟你性格这么不讨喜，除了我没人能受得了你。” 　　顾言秋：“……” 　　“过两天我们一起去看盈盈吧！” 　　顾言秋：“后天开学，你要上幼儿园。” 　　哦…… 　　她要上幼儿园了。 　　还不知道幼儿园是什么样子的。 　　明央失落了一秒，又期待了一秒，然后又迅速萌生出新想法，“那我们等放假一起去看盈盈吧！” 　　打定主意，她松开顾言秋的袖子跑进屋子里去吃蛋糕。 　　她就是这样，开心远远比难过来得快。 　　顾言秋没进去，站在门外看着她。 　　别墅里灯火如星，欢声笑语难以阻隔。 　　不管是沈家兄妹还是导演组的大人都喜欢围着她玩儿。 　　很奇怪。 　　两人明明是从同一个末日世界过来的，但她好像和这里更为融合，好像……她本来就是属于阳光的。 　　顾言秋从口袋里取出那个柳盈盈留给他的信封。 　　拆开，里面装着几张笑笑贴纸，还有一本笑话大全，很小一个册子，估计就手掌那么大，翻开第一页，写着—— 　　[多学着笑笑，不然会吓到央央的。] 　　顾言秋：“……” 　　顾言秋：“…………” 第74章 　　如果我死了就能得救，那可不可以先救救央央？ 　　幼儿园的生活对明央来说大差不差， 基本和家里一样，每天吃吃喝喝，玩玩乐乐。顾言秋也和以前差不多， 上学，跑少年班， 应付各种考试和网课。 　　他过于聪明，少年班对“顾子睿”这名字如雷贯耳。 　　也多亏顾言秋，让顾子睿在顾家抬起了头， 想要什么父母都会满足， 甚至也不在乎他课堂成绩如何了， 光是一个“天才少年”的名称就足以让他们在外面大吹特吹了。 　　周六。 　　顾家父母带顾子睿去了游乐场，赵姨也去医院探亲，家里基本是明央一个人的天下。 　　她闲不住， 跑上跑下闹个不停。 　　玩累了才想起死对头，于是又准备去找他。 　　未曾想刚上楼， 就与下来的顾言秋撞个正着。 　　明央看了眼楼上，没记错的话， 那里应该是顾父的书房，他去那边做什么？ 　　“玩儿捉迷藏吗？”明央也不感兴趣， 因为过于无聊，便主动邀请死对头。 　　本是随口一问， 压根也不指望顾言秋答应，谁承想—— 　　“好啊。” 　　明央倒抽一口凉气。 　　劳什子见鬼了！ 　　他今天答应和她玩捉迷藏了！！！ 　　见明央呆在原地，他皱眉：“不玩？” 　　“玩玩玩。”明央狂点头， “那你找我！” 　　“嗯。” 　　他干脆答应， 明央开心地四处找躲藏的地方。 　　别墅很大， 足以给她许多藏身之处。 　　“1、2、3……” 　　哒哒哒哒哒—— 　　后面是明央跑动的声音， 零一敏锐，几乎能从声音就能听出她在哪里。 　　“6……” 　　哒哒哒哒。 　　脚步声还在后面来来回回，左左右右地跑动。 　　“10……” 　　“刚才还是6，怎么突然就是10了，你慢点数，我还没藏好呢！”明央从老远就开始嘟囔，就算隔着一段距离，顾言秋也能听到她在小声地骂骂咧咧。 　　顾言秋：…… 　　叹了口气，放慢速度继续数。 　　明央一直跑到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想了想，用发卡捅开杂物室的锁口钻了进去。 　　这原本是他们的房间。 　　自从无人居住，就真的变成了一间放杂物的房间。床和桌子还在，只不过上面堆满乱七八糟的箱子。 　　明央环视一圈，凭借着身体小巧，灵活地钻到床底下，等着顾言秋来找。 　　门的方向迟迟没有动静。 　　她的无聊，无所事事扣动着地板。 　　咔嗒。 　　地板突然响了声儿。 　　明央眨眨眼，好奇地又扣了一下。 　　这块地板……好像是可以活动的？ 　　就像是发现新大陆，她屁股往后挪了挪，仔细观察，确定发现地板坏的那一角是活口，她用力抠出那块坏掉的瓷砖，自下面露出一个黑色袋子。 　　奇怪，谁会把东西放在这里？ 　　除了常住在这里的原主兄妹，明央再想不到第三者。 　　她抱着东西爬出床底，打开灯看了起来。 　　里面竟然装着一个笔记本。 　　从笔记本的精致程度来看，应该也是从顾子睿那边偷来的。 　　明央翻开一页—— 　　【X年3月11日，晴。 　　今天我又被伯父教xun了，不过我一点都不想叫他伯父，他是个恶人。】 　　【X年3月14日，阴。 　　下雨啦，妹妹很xian mu同学的小花伞。别人都有伞，只有妹妹没有，都怪我现在没出息，等我以后一定给央央买最好看的小花伞。】 　　【X年3月29日，阴。 　　顾伯父（可恶，我不想叫他们伯父，可是实在不知道他的名字怎么写，就先这样吧，反正我不叫他伯父），他叫我还有我妹妹野孩子，我本来就算是个野孩子，但是不能叫我妹妹野孩子，妹妹有我养着的，她才不是野孩子，呸！】 　　“……” 　　【X年4月15日，晴。 　　很久没写笔记了，其实我不喜欢写笔记，因为扭扭nie nie的，但是我必须要记着这些事情，要等以后留给警察叔叔看，警察叔叔肯定会帮我的。】 　　【X年5月1日，晴。 　　我偷偷来找警察叔叔了，他们把央央打得一直流血，央央好疼，我也好疼，可是警察叔叔为什么不相信我的话？只因为我是小孩子吗？难道大人就不会撒谎吗？】 　　【X年12月31日，圣诞节。 　　今天是央央的生日，我给央央偷了伯母的蛋糕，被发现后挨揍了，好疼，但是央央吃到蛋糕很开心。以后长大一定要给她买很多很多蛋糕。生日快乐啊央央。】 　　【X年1月3日，雪。 　　我发现了一些秘密，好疼……我是不是要死了？如果我死了就能得救，那可不可以先救救央央？爷爷……我也好想爷爷啊】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欺负我们……】 　　“……” 　　日记戛然而止。 　　男孩的字从潦草变工整，从很多错字变得用词准确，可见他每天都在很努力很努力很努力地学习。 　　每一页都是他的生活，他的控诉，还有他身为兄长的责任。 　　这么久以来，哪怕命运不公，生活的艰难，他也从未抱怨过苦楚，只是在为自己年幼的妹妹鸣不平，翻着这个本子，她好像也看完了他的一生。 　　不管他们在其他世界过得多么幸福快乐，在这个的不幸都是发生过的，那是就算时间也无法抹去的东西。 　　明央抚摸着胸口。 　　那里很疼，是原来的小明央在哭。 　　明央又翻了几页，然后在最后一页看到了一个被胶带黏在上面的黑色芯片，有点像是…… 　　明央的眼睛一下子瞪大。 　　没错，就是布偶娃娃丢掉的那只！！ 　　她迅速开开门跑出外面，刚巧与找过来的顾言秋碰个正着。 　　“找……” 　　“不玩了！” 　　明央推开他，急匆匆地往楼上跑。 　　顾言秋：？ 　　属实怪哉，她竟然还有不玩的一天？ 　　顾言秋难得好奇，跟了上去。 　　明央从自己的娃娃堆里找到那只小熊，然后将芯片装在了它的身体，可是很遗憾，小熊毫无反应。 　　“这是内置U盘，要读卡器才能使用。” 　　顾言秋拿过东西看了两眼，“从哪里找到的？” 　　明央：“床底下。”她着急追问，“用电脑能弄好吗？” 　　顾言秋摇头：“不知道。” 　　时间太久，什么都有损坏的可能。 　　顾言秋拿着U盘来到书房，果不其然，U盘轻微损坏，一直提示读取失败。 　　见明央百无聊赖，顾言秋便说：“你要是无聊就先去玩，弄好了我告诉你。” 　　明央跑动一整天，也确实饿了，听顾言秋这样说，立马去找东西吃。 　　等她吃完点心再出来，立马追着顾言秋问道：“怎么样？里面是什么？” 　　顾言秋摇头：“没什么，都是拍得无聊的东西。” 　　她的眼神一下子黯然，还以为能找到点什么证据，结果…… 　　楼下传来轻微的响动，约莫是顾家那一家子回来了。 　　她咬了咬下唇：“那你记得把东西藏好，千万别给他们看见了。” 　　顾言秋：“知道。” 　　赵姨今天不在，明央也不想在他们面前找不痛快，叮嘱完顾言秋就回了卧室。 　　等她走后，顾言秋垂眸看向掌心中黑色的U盘，眼神微微沉了沉。 　　旋即，他收好东西自楼上走去。 　　顾子睿今天战果颇丰，高达玩具买了一堆，心满意足的他准备回房间开始研究新的拼装积木。 　　结果一开门，就看到屋里黑漆漆站着个人。 　　那人眼神阴恻恻的，把他吓得一激灵，定睛一看，可不就是顾言秋。 　　顾子睿今天心情好，也不想和他计较，但依旧免不了抱怨，“好端端的，你在我房间干嘛？” 　　也是奇怪，出来的时候他好像锁门了吧？他是怎么进来的？ 　　顾言秋冷脸命令：“关门。” 　　顾子睿一点也不想听他说话。 　　可是一想到自己这一切都是顾言秋带来的，又不得不听。 　　他将门关好，复问：“你到底在我房间干吗？”这一次的语气好了不少。 　　顾言秋甩过去一个本子，“按照上面写的东西背，背熟练后去找你父亲，在他面前再背一遍。” 　　顾子睿一愣，拿过本子一看，上面每个字他都认识，但是连在一起一句话都不懂。 　　什么叫资金链熔断？ 　　什么以获取利润最大化为目的？ 　　这都什么和什么？？ 　　“我、我看不懂。”顾子睿一脸茫然，“我干吗在我爸面前被这些东西。” 　　他的眼神充满清澈的愚蠢，顾言秋面无表情解释，“今天我去了你父亲的书房……” 　　未等把话说完，顾子睿就惊叫出声，“我爸书房不是密码锁定，你怎么进去的？！！” 　　顾言秋：“偷看过一遍。” 　　顾子睿：。 　　他继续说，“你父亲投资了一个项目，目前来看这个项目有一些漏洞，可能会面临一些资金亏损。你按照我说的，让你父亲及时补缺，减少损耗。” 　　顾子睿听得晕晕乎乎，这些事情、这些事情和他有什么关系？而且顾言秋怎么懂这些的？？ 　　他到底想干嘛？ 　　顾言秋语调不紧不慢：“随后，等你父亲处理完回来一定会奖励你。” 　　听到奖励，顾子睿又有了精神。 　　奖励好啊！他就喜欢奖励！ 　　“然后。”顾言秋抬眼，“你和你父亲要到公司后台的管理密码，提出看他今年的往来合约，帮助他清算过往资金和股票，修补公司的空缺。你帮他解决了这么大一个难题，他肯定十分的信任你，给你以后，你再把密码交给我。” 　　顾子睿又不是真傻，这番话让他瞬间走出喜悦，清醒过来，一双小眼睛狐疑地在他身上来回打量他，“我凭啥信你？万一你害我爸怎么办？” 　　顾言秋：“你爸是我伯父，我为什么要害他。” 　　顾子睿听罢笑了，“能为啥？我爸妈对你不好呗。” 　　他爸现在对顾言秋好，不代表顾言秋不记着以前的事，保不准是想利用他害他亲爸！ 　　礼物是很重要，可是孰是孰非他环视分得清的。 　　顾言秋挑眉，说：“好吧，我是有私心。” 　　顾子睿一副果然如此的眼神。 　　顾言秋：“但是我不能告诉你。” 　　顾子睿皱了皱鼻子：“那我才不干呢。”说完一屁股坐在地毯上，开始摆弄那些玩具。 　　他居高临下俯视，“好啊，那你就等着你父亲项目投资失败，资金链熔断，宣布破产好了。”他踢了踢地上那摊东西，冷冷嗤笑，“到时候别说是玩具，恐怕你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一听破产，顾子睿身子顿时一僵。 　　顾言秋凑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很遗憾，我是想帮你的。” 　　眼见他要离开，顾子睿立马拉住他袖子，“别别别，我、我帮你还不成，但是你可别骗我，要是……”瞅着顾言秋越来越不善的侧脸，他头皮发凉，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没再把话说下去。 　　顾子睿吞咽口唾沫，小声嗫嚅：“帮、帮你还不成……” 　　他都想好了。 　　先按照顾言秋说的把东西背下来，等父亲那边的危机解决，就不依照第二步，就说父亲不肯给他密码，就算顾言秋生气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大不了就被他打一顿。 　　顾子睿的小算盘打得叮当响，不曾想那点小心思全被顾言秋看穿。 　　他冷笑：“你是不是不准备找你父亲要密码。” 　　顾子睿身子僵住。 　　下一秒，头发连带着头皮被他用力拽扯起来。 　　顾子睿被迫仰头看向他的眼睛，一方面恐惧于他的眼神，一方面又疼得龇牙咧嘴。 　　顾言秋俯身靠近，“好啊，你要不说，我就把我们的事情告诉你父母。哦不，还有学校，班级，你所有的荣誉，都荡然无存。” 　　他松了手，剩顾子睿眼泪哗哗地坐在地上。 　　“明天，我要看你把事情办好。” 　　这一句完全就是警告。 　　等顾言秋完全走出房间，小胖子才绷不住地大哭出声。 　　魔鬼！ 　　这就是个魔鬼啊！！！ 第75章 　　第三更 　　顾子睿脑子不好， 用一晚上记那么多东西简直就是为难他。 　　他熬了一晚上也记不住那么多内容，最后只得哭丧着脸又来找顾言秋，顾言秋看他实在笨得厉害， 也不过多指望，直接让他把东西原封不动抄了一遍在纸上， 然后教了他一番简单的，符合他这个年龄段的话术，等到第二天晚上， 顾子睿拿着本子， 战战兢兢地敲响父亲的房门。 　　“进。” 　　里面传来顾桦峰沉闷的声音， 他吞咽一口唾沫，做足心理建设才推开房门。 　　书房里烟雾缭绕，顾桦峰刚刚才放下手机， 估计是遇到什么难事，脸色不是很好， 这让本来就担惊受怕的顾子睿更加紧张。 　　“爸……”他慢慢挪进里面，小声翼翼地叫了他一声。 　　顾桦峰正在为工程上的事情心烦， 拧灭烟头看了他还有那个本子一眼，“学习上的事情去找你妈， 我现在忙着呢。” 　　项目那边的事让他焦头烂额，实在没过多精力在应付小孩子。 　　“不是……”顾子睿走近几步， 结结巴巴，“不是问题的事。” 　　顾桦峰眉头夹得紧紧地。 　　顾子睿颇为紧张地说：“那天我来找你，可是你书房没锁门， 然后、然后我不小心看到了你桌上的合同……” 　　他一边说一边打量顾桦峰的脸色， 果不其然， 对方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要立马发怒。 　　顾子睿身子一颤， 急忙把提前写好的本子递过去，“我就有了一些想法，不知道能不能帮到爸爸。” 　　顾桦峰压根不相信小孩子说的话，但是来都来了，他还是敷衍地扫了一眼，等看到第二眼，顾桦峰一下子坐直身体，从头到尾把内容看了一遍。 　　他越看越心惊，诧异地看向他：“这都是你写的？” 　　顾桦峰明显不相信。 　　但是从字迹还有一些稚嫩的表述来看，也不像是别人写的，再者说，顾子睿接触到的都是小孩子，就算是老师也不会有这样独到的见解。 　　顾子睿点头，完全不敢去看父亲的眼神。 　　顾桦峰一脸正色：“我再问你一遍，这些真的都是你写的？” 　　顾子睿麻木重复着说辞，“嗯……我在培育班的时候，听老师讲过一些，然后我就想到您了，不过、不过我只是随便想想，要是帮不到您……” 　　“哈哈哈哈！”没等把话说完，就迎来顾桦峰的一阵狂笑。 　　最近他都在为项目那边焦心，虽然只是一点小漏洞，可是损失的却是大笔的钱。他所处的局面就如同一个装满黄金却坏了底的袋子，只要袋子不修补，每天都会有源源不断的金子渗出。 　　一群人开了三天会议也找不到好方式，结果被顾子睿的一页纸解决了，虽然用词稚嫩，但是让他茅塞顿开，多天来的为难也迎刃而解。 　　这让他怎么能不开心？ 　　“行啊！我儿子出息了！”顾桦峰停下大笑，拍着他的肩膀，越看他越觉得满意，最后颇为欣慰地说，“我也后继有人了。以前啊对你没什么指望，总觉得你这个孩子以后成不了大气候，现在看来是我这个做父亲的肤浅了。我儿子啊，以后绝对是个人才！！” 　　顾桦峰的夸赞让顾子睿感觉不到丝毫开心，反而是无穷的压力。 　　那些压力让他喘不上气，恨不得马上逃离。 　　要是有一天被父亲发现这一切都是顾言秋做的，奖励也都是原本属于顾言秋的，那、那他肯定会失望……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被发现！ 　　顾子睿咬牙仰起头，大着胆子说：“爸，你要不把你电脑的密码给我，我顺便帮你看看公司今年的合同，早遇到漏洞早补缺，以免后患无穷。” 　　私人账户的密码自然是不能随便给的。 　　顾桦峰在他那毛躁的脑袋上狠狠摸了一把，“你有这个心很好，不过密码可不能随便给你。” 　　顾子睿心里一跳，脑海之中立马浮现出顾言秋那张恐怖的神情。 　　“公司今年来的记录嘛，爸倒是可以给你看看。”毕竟这是家里，顾桦峰也不担心会有机密泄露的情况，他毫不犹豫招呼顾子睿来到电脑面前，“来，看出什么就和爸爸说。” 　　顾子睿僵硬地站在他身侧，看着他指纹解锁密码，然后输入了几串数字，进入到后台。 　　记录在电子档案处的都是历年来的合约还有资金进入，包括税务也一并在内。 　　那些密密麻麻的繁琐内容让顾子睿根本看不懂，可还是要假装认真在看，其实心里面早就慌乱成了一团，恨不得马上逃离书房。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顾桦峰看向他：“怎么样，看完了吗，有什么问题没？” 　　顾子睿恍恍惚惚回过神，摇头，一脸抱歉地对父亲说：“对不起爸爸，我果然还是不行，有的地方看不懂，回头、回头等我多学学再帮你吧……” 　　他越说越小声，越说越心虚。 　　本来以为父亲会怀疑，结果他只是笑着拍了他的肩膀，“没事，你还小，要是这些你都能看懂，那还了得。”他心情很好，“没事的话你就去玩儿吧，回头想要什么和爸说，爸都满足你。” 　　“好的，谢谢爸。” 　　顾子睿僵硬地转身离开。 　　一下楼，就看到顾言秋在门口等着。 　　“说了？” 　　顾子睿战战兢兢地看着他，“说、说了。” 　　他安静等待回答。 　　顾子睿怕被人发现，拽着顾言秋回到房间，关紧房门压低声音说：“我没骗你，我爸真的不肯告诉我密码！” 　　“嗯。”顾言秋并不在乎，“你把我教你的也说了一遍？” 　　意识到他所指的是什么后，顾子睿点点头，语气含糊不清：“说、说了，他让我看了一遍，但是不告诉我密码。”生怕顾言秋不答应，然后找他算账，顾子睿更加着急，“真的，我发誓我这次真的没骗你，你可别……” 　　找他算账。 　　结果话没说完，顾言秋就沉默地转身离开房间。 　　他直接去到小书房。 　　将门反锁，登录电脑，又登录进路由器。 　　顾言秋直视镜头，屏幕映照出他那张显得生冷的稚嫩小脸。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移动，屏幕上的层层代码看得人眼花缭乱。 　　[75839。] 　　记住密码。 　　顾言秋切至监控系统，输入，上面浮现出无数监控窗口，全部都是来自顾家。 　　右下角，明央正在厨房偷吃蛋糕。 　　他闭了闭眼，选择没看见。 　　找到书房，顾言秋倒退至半小时前。 　　监控没办法完全拍到顾父的电脑屏幕。他放大视频画面，一帧一帧地捕捉着顾父手指的移动方向，最后得出一串数字和字母组合的新密码，不出意外，这就是他公司内部网页的密码了。 　　顾言秋关闭页面，顺利地登录了上去。 　　他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大体，心里面已经有了主意。 　　做完这一切，顾言秋清空所有记录，不留任何证据地离开了小书房。 　　回到自己房间，抽屉的手机嗡嗡地响动起来，是培训机构那边发来的邀请。 　　这个微信账户是用顾子睿的手机账号注册的，他那边也有密码，不过除非是应付父母，不然大部分时间都是顾言秋在登录的。 　　顾言秋拿出手机快速地看完内容—— 　　[子睿同学，《小小科技家》那边正在招生，我们机构作为投资方之一可以推举两个名额，我觉得你很合适。我把报名内容发过去，你让你父母看一眼，你父母要是同意，我们可以直接推荐你。] 　　后面附送了一张报名信息。 　　《小小科技家》是一档以科技为主的综艺节目，邀请参赛选手6-12岁，利用计算机进行科技发明等等，一等奖不仅可以获得一百万奖金，还有入读明诚学校的名额。 　　先不提这笔奖金，光是明诚的这个名额就足以让人眼红的了。 　　这是一所被称为“天才孵化池”的学校，是多大背景，花多少钱都进不去的地方，榜上有名的科学家几乎都来自这个学校，要是能进去，别说祖上增光，族谱划了从这个人这里开始写都行。 　　以晁雅晴和顾桦峰夫妇俩的性格，绝对会给还儿子报名。 　　顾言秋心思不纯，本来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此时此刻，一个无比恶劣的种子在他心底生根发芽。 　　[好呀。] 　　顾言秋回复了信息，[老师直接帮我报名吧，我父母很开心我能够参加。] 　　这么好的机会，他们自然开心，也理应开心。 　　[那真是太好了，那我直接帮你提交信息。考虑到你自身的情况，你不用参加海选，到时候直接听节目组那边的通知。] 　　[祝你一切顺利。] 　　顾言秋勾了下唇角，重新把手机放回原位。 第76章 　　[你现在可以选择想要的家了。] 　　《小小科技家》的邀请函很快就送到了顾家， 冲天的喜悦几乎淹没晁雅晴，抱着顾子睿又抱又亲。小胖子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倒是被母亲吓得不轻。 　　等他看到邀请函上的内容时， 小胖子一下子傻眼了。 　　计算机，科技发明？ 　　还要上节目？！！ 　　他只出了一个名头， 真正做事的全是顾言秋，他哪里会什么发明！！ 　　顾子睿心里慌得发紧，等母亲去找麻友宣布这个好消息后， 立马拉着顾言秋回到房间。 　　“那个邀请函怎么回事啊？” 　　顾言秋平铺直叙：“学校里帮忙报名的。” 　　顾子睿跺跺脚：“不行！我根本不会什么科技， 上去不就露馅了！”他简直不敢去想那个画面， 要是被发现，大庭广众下出丑不说，回来绝对要挨揍！ 　　顾言秋撩起眼皮， “没事，我会帮你。” 　　帮？ 　　能怎么办。 　　顾子睿头冒冷汗，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小子该不会是在玩儿他吧？想也是！他怎么可能这么好心地一直让他占好处！ 　　“顾言秋！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故意戏弄我！” 　　顾言秋：“我为什么戏弄你？” 　　顾子睿说：“你设圈套， 故意想在节目上羞辱我，报复我！” 　　顾言秋：“我没这么无聊。” 　　不过有一句话他确实说对了。 　　他是想羞辱与报复， 但绝对不是对顾子睿。 　　“报名单已经交上去了，填的也是你的名字， 你只需按照我说的做就好。” 　　他过于平静，平静到让顾子睿不再狂躁，“你、你真的帮我？” 　　顾言秋淡淡的一应， “嗯。” 　　顾子睿本身就没什么心眼， 加上年纪小， 只怀疑一瞬间就相信了他说的话， “那说好了，你、你可不要骗我。” 　　顾言秋：“嗯。” 　　他眼神复杂地看他一眼，最后只得相信。 　　距离比赛正式开始还有一周。 　　顾言秋又让顾子睿去找父母买了两台高配笔记本电脑，还花大价钱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程序软件。想到儿子马上要上节目，晁雅晴对他自然是有求必应。 　　比赛前一天，情绪焦躁的顾子睿被私下叫了过去。 　　书房里摆着几台电脑，顾言秋将其中一台递给他，“你上台用这个，随便操作，我会在私下用这台电脑帮助你控制。” 　　原来这就是顾言秋买两台电脑的目的？ 　　顾子睿先是一愣，旋即又有了新问题，“会不会被发现啊？” 　　“不会。” 　　听闻这肯定地回答，他这才放宽心。 　　比赛当天，顾言秋和明央以家属之名随同前往。 　　去的人很多，晁雅晴几乎让一大家子的人都跟过去了，夫妻两人自然不乐意和他们同坐一辆车，所以兄妹和保姆挤在了一起。 　　保姆坐在副驾驶，他们在后位。 　　车内氛围出奇的安静，明央偷偷瞄了瞄前面的司机还有保姆，又扫了眼顾言秋，发现他神色如常，又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就偷偷从老虎包包里取出纸笔，在上面写下一个问号。 　　顾言秋看后，回了两个问号。 　　明央：“……” 　　这人油盐不进啊。 　　[你什么意思？] 　　她写下。 　　顾言秋的表情冷冷淡淡的，写出来的内容却与之不符：[做点好玩的。] 　　好玩的？ 　　什么好玩儿的？？ 　　[你现在可以选择想要的家了。] 　　写完这一句，他看向窗外没再回眸，徒留明央一头雾水。 　　车子很快抵达目的地。 　　由于这档节目是现场直播，此时比赛大厅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记者，有观众，也有参赛孩子的应援，明央眼尖的看到几个牌子—— 　　[何禾加油！！] 　　估计是对手的名字。 　　他们作为家属可以从后门入场至VIP厅，明央和顾言秋自然没有这个待遇。 　　明央正要顺着人群进去，就见顾子睿在母亲耳边说了什么，然后对方不情愿地把他们叫了过去，两人顺利地跟着他们抵达内部。 　　内部布置得极具未来科技风。 　　会堂四面的墙壁投射了粒子特效，观众席细数二十几排，围成一圈，中央便是正式的比赛场地。 　　明央跟着晁雅晴他们坐在了前面，屁股还没捂热乎，顾言秋就说了一句：“我去厕所。” 　　明央：“？” 　　刚进来他去什么厕所？ 　　明央越想越不对，正要起身跟上，就被身边的晁雅晴强行按下，“坐好别乱跑。”她压低声音警告，“你要是在这里出乱子，就别怪我不客气。” 　　流转的灯光下，她的眼底划过一抹突显的恶毒。 　　明央被迫坐回原位。 　　《小小科技家》虽然是新综艺，但是饱受关注和上面的扶持，加上现场允许拍摄直播，自然也不怕话题度。 　　当镜头从VIP席位晃过去时，特意给了明央一个全脸。 　　直播瞬间被点燃。 　　[明央坐得好像是家属席，难道顾言秋也要参加？] 　　[好像是他们的表哥顾子睿要参加。] 　　[不是吧？我怎么听说顾家那个儿子并不聪明，搞错了？] 　　[没搞错！！！我表弟和顾子睿上的同一个培训学校，妈的，这小孩简直就是个天才，两天掌握我们一年的知识，跪了，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条弹幕一出，瞬间引起观众的好奇心。 　　有好心者前去细扒了一下，不查不知道，一查震惊得找不到北。 　　顾子睿不过才入学两三个月，但是各种考试全是满分，其中设计出的几个作品都让人称奇。从学校作品来看，完全想不到作者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他还很低调，除了网课，基本不怎么参加学校活动。 　　营销号特意找到顾子睿三年前的照片。 　　那时候的顾子睿比现在还要胖，圆乎乎像是一颗皮球，笑不露脸，皮肤也晒得黑紫，整个人看起来又傻又憨，和网传的IT小天才完全不同。 　　——呃，人不可貌相。 　　——所以他不参加活动是不是因为外貌自卑吗？ 　　——挺可爱的啊，攻击人家外貌干啥，我要是有这样的儿子我能笑死。 　　——+1，这样看来顾家应该也和网上传言不同，能培养出这样的孩子，估计平时教育也很好。 　　“……” 　　网上一溜烟都是夸赞。 　　麻友们净挑些好听的发到群里，一番奉承让晁雅晴眉开眼笑。 　　大会堂的灯一盏接一盏灭下，比赛即将开始，晁雅晴让阿姨准备好相机拍摄，然后专心看起来比赛。 　　最先上场的是主持人还有评委的介绍。 　　评委共五名，除了其中之一是早就退圈的老艺术家，剩下的都是圈子里赫赫有名的讲师与教授，最出名的当属施海霖，现任职科技院院长，人工智能项目的领头人，年过六十依旧精神抖擞，深受广大群众的崇敬与喜爱。 　　——施老！！！ 　　——施老好！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施老，赚大了！！ 　　——还有李老师！哇！这节目搞真的啊！ 　　弹幕全是应援，等选手逐一上场后，众人又开始转移话题。 　　此次共有十人通过海选。 　　顾子睿夹杂其中，备受瞩目。 　　第一次面对如此之大的舞台，他自然是恐慌的，比起身旁镇定自若的参赛选手，他早就抖得不成样子。这让站在他身边的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不想被他影响，默默拉开了距离。 　　顾子睿压根听不到主持人在说什么，小眼神时不时朝观众席的位置瞅，看到顾言秋的位置是空的，一下子慌了神。 　　“叫你呢。” 　　旁人推他一眼。 　　顾子睿这才回过神。 　　主持人的话筒递到了面前，正温和冲他重复：“该你自我介绍了。” 　　顾子睿接过话筒，四面八方的聚光灯朝他一个人涌过来，无数人的视线聚集在身上，让他紧张得不知所措，拿着话筒的手也一直哆嗦个不停。 　　他支支吾吾半天，硬是没说完一句完整的话。 　　这让台下的顾氏夫妻着急得不行，晁雅晴举起手对他打气，看到母亲的手势，顾子睿这才好一点，磕磕绊绊地说：“大家好，我、我是顾子睿，今年……今年11岁，很高兴能来……能来到这里。” 　　终于说完，他也松了口气。 　　[怎么一股小家子气……] 　　[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小孩子第一次上这么大的舞台是正常的啊，耐心看下去不就好了。] 　　[不是我说，他表现得也和天才不符啊，甚至都不像是富家公子哥，太奇怪了。] 　　直播频道的有质疑也有困惑，但都耐心地看了下去。 　　接下来到了正式比赛的时候。 　　节目给出的比赛主题是《未来》。 　　规则很简单，每个人有五分钟的时间来展现《未来》这个主题，可以用任何形式，可以是电脑；可以是积木；也可以说智能机器人。 　　主题一周前就已经透露过，除了顾子睿，其余九人都做了十足的把握。 　　顾子睿的号码牌是八号，偏后，这让他坐在选手席上更加焦躁。 　　选手们一个接一个上场，拿出的作品都是大同小异，久而久之观众也有点审美疲劳。 　　此时，顾子睿的胳膊被人碰了碰，“哎，你也准备的机器人？” 　　顾子睿懵了一下，扭头对上一张一看就很聪明的清秀脸蛋。 　　“啊……嗯。” 　　他含糊不清地应了下，随即注意到他挂在胸前的牌子—— 　　[何禾] 第77章 　　“明央，把眼睛闭上。” 　　顾子睿就算只是个只懂吃只顾玩的学渣， 对何禾这个名字也是如雷贯耳。 　　什么三岁倒背三字经的天才；什么才六岁就入选了上清的少年班，凡是老师家长无一不喜欢拿他与之比较，顾子睿自然也不例外。 　　在真正的天才面前， 他这个虚假的天才自然是心虚的。 　　何禾见他闷声不吭，突然无趣， 恰好主持人报了他的名字，何禾便离开座位去后台准备，这才让顾子睿松了口气。 　　“接下来有请——何禾。” 　　在如雷掌声之中， 身穿白色小西装的何禾走入到大众视野。 　　他个子比同龄人小很多， 面容清秀， 鼻梁上架了一副有点古板的黑框眼镜，但是整个人表现得从容大方，完全看不出丝毫紧张。 　　“各位老师， 各位观众，还有主持人， 大家好。我是来自上清少年班的何禾。” 　　一番自我介绍后，再次迎来无数掌声。 　　“我为大家带来的作品是——《destiny》。” 　　一个很小的蓝白色电子光球从他掌心脱离而出， 光球延伸出翅膀，绕着何禾飞舞一圈， 旋即竟发出声音：“我是destiny，请下达您的指令。” 　　“跟随形态。” 　　“跟随形态已启动。” 　　随着话音落下， 光球的电子眼转变为红色，并且飞舞至何禾身边，他每走一步， 它都随同而行， 并且还会提醒前方障碍物， 与距离目的地的距离等。 　　何禾展示一圈， 继续道：“监测形态。” 　　“监测形态已启动，监测您的心率为73/分，体温36.7，为正常。” 　　不同于之前需要人工操控的机器人，光球是完全智能的智慧体。甚至就连体积都十分的小巧玲珑，台下观众包括评委都沉浸其中，一边感叹其中之奥妙，一边又赞赏他小小年纪所展现出来的惊世之才。 　　[！！！好强！！] 　　[妈妈我想要这个！大量生产好吗！！] 　　[不愧是呵呵，稳定发挥。] 　　[何禾！永远的神！直接碾压了好吗！] 　　呵呵是粉丝给他起的爱称。 　　何禾在全网平台上共有千万粉丝，平时自然有找事的，可是都被他有理有据的怼了回去，因为用词巧妙，每次还以阴阳怪气的笑声为结尾，粉丝就称呼他为“呵呵” 　　这段人工智能的展示堪称巅峰。 　　全部表演完之后，何禾收起destiny，开始讲述其原理。 　　“它叫destiny，意为命运。我认为科技与人类的命运息息相关，因此命名。在电子科技推崇的年代，除了在科技上，更应该表现在人文关怀之中，于是我设计了这款便携式的人工智能。使用者只需佩戴感应手环，不需要繁复的操作，仅用语音就能实现。” 　　“这是我从三年前就开始创造的作品，我希望它能用于残障人士，还有医疗上……” 　　何禾侃侃而谈，从评委席上的表情来看，不出意外他就是最大的优胜者了。 　　顾子睿坐立难安。 　　除非顾言秋设置出来一个高达，不然怎么都没可能赢过何禾！ 　　掌声又一次响彻大会堂，何禾鞠躬退场，下一秒，顾子睿听到自己的名字在周围盘旋了三圈—— 　　“下面有请——顾子睿小朋友！” 　　啪！ 　　一束灯光打在顾子睿身上，刹那间，他成为全场焦点。 　　弹幕紧跟着汹涌而来—— 　　[何禾肯定是赢家了。] 　　[真是受够了这种上不如老下不如小的日子了，那种脑子分给我一点多好。] 　　[恕我直言，顾子睿实在不像是……聪明人。] 　　[高手往往留在最后，虽然我也不相信他能赢过何禾，可是万一呢？] 　　“……” 　　弹幕说什么的都有，不意外全是喝倒彩的，毕竟何禾过于出彩，任谁也想不出别人有什么赢得可能，只能说他排在何禾后面是自己倒霉。 　　顾子睿抱着电脑上台。 　　当主持人将话筒递到他嘴边的时候，他脑袋一懵，头脑瞬间一片空白。 　　“子睿小朋友，你准备为我们带来什么？” 　　他看了眼台下依旧空空如也的作为，努力找回一丝冷静，哆哆嗦嗦地说了两个字：“《变迁》。” 　　顾言秋是这样教他的，他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记错。 　　顾子睿不安地朝台下瞥了眼。 　　所有人神色如常，好像并没有觉察出什么异常，这让他浅浅的松了口气。 　　“好的。接下来让我们将舞台留给顾子睿，准备就绪的话，你就可以开始了！” 　　主持人退场，观众席也灭了灯光。 　　顾子睿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把电脑放在了长桌上。 　　他启动程序。 　　顾言秋之前叮嘱过他，说他只需要乱打，剩下的他来操作。 　　乱打就行……乱打就行…… 　　顾子睿不断给自己洗脑。 　　他专注盯着屏幕，当随便按下一个数字键时，上面立马飘出绿色的他看不懂的代码，代码如同流星一般一层一层飘落叠加，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忽然—— 　　大厅里的光全都归于黯淡。 　　四面的粒子墙壁上浮现出宇宙，银河系，太阳系，缩小，爆闪开来，然后便是地球历代纪元的变迁。 　　完完全全，是由粒子光效而组建而成的图案，在经过某些变迁时，甚至还启用了肉眼的3D特效。 　　如此广阔的屏幕带来的视觉效果也是格外震撼的，场内外观众全部看呆了去。 　　就算顾子睿都想不到顾言秋能做到如此地步。 　　不单单是他，顾家夫妻也很震惊他所展现出来的东西，甚至觉得台上的儿子变得陌生，是和平常完全不同的一个人。 　　就在此时，主持人的声音猛然穿插其中：“刚才得知消息，我们的后台被侵入，也就是说……这一切是顾子睿在现场独立完成的。”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用一台电脑侵入节目组的整个系统，并且制作成这些画面演变，可想而知其中的困难。 　　果不其然，场内外都是一阵骚动。 　　[！！！胡扯呢吧？！] 　　[？？！意思是黑了人家后台系统？666。] 　　[走错片场了吧，他应该去旁边的《白客联盟》，想看。] 　　[《白客联盟》加一。] 　　[没有大家想的那么难啦，立即肯定是完成不了了，应该是提前做好，然后侵入后台播放的，像是前面说的，好看，但是跑题。] 　　[呃，但是我觉得挺厉害的，也不算跑题吧？毕竟节目组的主题就是利用计算机和科技来表现未来这个主题。] 　　[所以未来呢？] 　　话音刚落，屏幕上的内容就从现代转为他们从未见过的奇妙画面。 　　人工智能，机甲，还有飞船逐一闪现，他用有限的现代技术展现出了无尽的未来，可以说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幅关于未来机械城的景象，他完全的表现了出来。 　　[OHHH，燃起来了！！] 　　[我的评价是不如命运。] 　　[感觉就是炫技，不过也很厉害了。] 　　[前面的没必要这么酸吧，你行你上？？？] 　　“……” 　　短暂的安静后，身边逐渐响起掌声还有交谈声—— 　　“好厉害啊……” 　　“顾家这小孩子真是看不出来，没想到也是个小天才。” 　　“是啊，这次谁胜谁负不好说了……” 　　“……” 　　观众席上一片窃窃私语声，那些声音源源不断传至晁雅晴夫妇俩耳朵里，让他们好不得意。 　　晁雅晴的私人社交账号也全是艾特消息，有亲朋好友的祝贺，也有不少学校和节目组的邀请。 　　[白客联盟官方V：请问顾太太有没有兴趣与我们合作？期待你的回复。] 　　[儿童智能小管家：你好，我是做智能学习机的，请问愿意了解一下我们产品吗？] 　　[江城晚报：顾太太，请问有空接受我们采访吗？] 　　“……” 　　短短几分钟，合作私信就过了百来条。 　　晁雅晴笑的快合不拢嘴了。 　　顾桦峰那边也很乐观，不少拒绝过他的合作方在看完节目后，纷纷又发来消息邀请合作重启，唯一的要求是希望顾子睿能成为代言商，可见是看见了他身上的巨大的潜能。 　　夫妻俩生下孩子这么久，从没有这么扬眉吐气过。 　　还没等节目结束，就喜滋滋答应下了不少邀约。 　　顾子睿本人也没想到顾言秋真的这么能干，愣了半晌后，他就注意到四面像他投落过来的目光。 　　有赞善，有惊讶，甚至是敬佩。 　　就连只在教科书上看到过名字的教授都边看边点头，显然对他十分满意。 　　这些全是正向输出的表情让顾子睿在奇妙的同时，心中又生出一股冲动。 　　[原来备受瞩目是这样的感觉。] 　　他沉浸其中，竟然忍不住想一直这样下去，想成为像何禾或者其他参赛者那样的人。 　　不用顾言秋的名字，就用他自己的。 　　看向屏幕上还在流转的代码，顾子睿皱着眉头，在心虚不安的同时，又莫名其妙生出一丝负罪感。 　　他也不清楚负罪感来自何方，只是单纯地让人不舒服。 　　可是很快，就容不得他多想了。 　　电脑毫无预兆的黑屏，伴随着屏幕熄灭的光效，整个会场同时也陷入到俱寂的漆黑。 　　黑暗来的过于突然，让节目组还有会场观众猝不及防。 　　周围交谈声不断，明央还没等弄清楚什么情况，耳朵就被戴进了一双降噪耳机，里面放着她最喜欢的《欢乐颂》，然后，明央在黑暗中听到了熟悉的嗓音—— 　　“明央，把眼睛闭上。”顾言秋说：“没我允许前，不许睁开。” 　　《欢乐颂》轻快的曲调逐渐加大，她的眼睛也被一双小手严严堵住。 第78章 　　最好的报复 　　耳机并没有完全阻隔外界的声音。 　　细碎的嘈杂随着《欢乐颂》的曲调一点点渗透耳膜， 她想挣开顾言秋的手，可是他捂得很紧，除去一片漆黑， 她什么都窥视不见。 　　此时的场内已经乱作一团。 　　四面的屏幕上播放着格外混乱的内容。 　　从背景来看那是一间书房，男孩单薄的身躯背对着镜头， 清晰拍到男人不断逼近的身影。 　　“我都听到了！你们和陈律师一起篡改我爷爷的遗嘱，你们还欺骗央央，拿走属于她的东西！” 　　“我要告诉警察！” 　　他歇斯底里喊着， 男人却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 　　镜头开始晃动， 转变， 两人的五官也逐渐明了，待看到对方那张脸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顾桦峰的神色间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沉默， 五官扭曲近乎狰狞，“你去啊！你要是敢去我就打断你的腿！” 　　“呸！我才不怕你！” 　　男孩爬起来准备出门， 却被顾桦峰从后揪住手腕。 　　巨大的拉扯让他痛叫出声，随着脱臼的骨腕， 他倒在地上一直哭喊，喊声凄厉， 环绕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有人不忍心听不下去，更不忍心看下去， 捂住嘴巴满是震惊。 　　顾桦峰彻底呆滞，瞳孔之中闪烁着震愕与恐惧，似是想不到这些东西为什么会被拍下来， 更不明白是如何流传出来的， 甚至还在这样的场合中公然播放。 　　“你把手拿下来。” 　　明央太好奇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她挣扎两下， 结果被顾言秋捂得更加严实，“听我一次。” 　　他的语气中没了平日里的冰冷，只剩下微末的固执。 　　明央不再动了。 　　画面变得扭曲，男孩哭着哭着就没了声音。 　　最后晁雅晴进来，恶狠狠地说：“我们给你们兄妹一个住处，你可别不知好歹。你想去找警察，好啊，你去啊，你敢去我就敢把你妹妹卖了！卖到山沟沟里，让你再也见不到她！” 　　他没说话。 　　屏幕闪过雪花，一切都戛然而止。 　　现场无人应声，无数视线默契地朝向观众席上的顾家一行人。 　　顾言秋缓缓松了手。 　　得以重见天日，明央茫然地眨了眨眼。 　　她摘下耳机，看到顾家夫妻面色刷白，其余人也是表情复杂。 　　她又看向顾言秋。 　　少年的眉眼完全隐没于黑暗，但是她没有忽略，他是在笑着的。 　　短暂的寂静仿若过了一个世纪。 　　很快，轰然炸响—— 　　[刚才那是什么？？] 　　[我草我草，我是不是看错了？！！！！] 　　[顾家一直虐待小孩，而且还联合律师抢了人家的财产，是这个意思吗？！！！] 　　[不做人啊！！] 　　[我之前说什么了，我早就说过那个保姆是个替罪羊，他们才是罪魁祸首！] 　　[所以兄妹俩才会一直对他们没好脸色？啊啊啊啊，我要看哭了。] 　　全网轰动，现场却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过了一会儿，主持人才拿着话筒走上前台，轻咳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拉了过去：“刚才接到消息，我们在洗手间发现一台电脑，那台电脑属于主设备，连接着顾子睿手上的那一台。我们通过监控发现，操作者是顾言秋小朋友。” 　　“顾言秋小朋友，能方便上来一下吗？” 　　主持人语气温和，包括节目组其他人也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对他产生不满，即便整个节目都因此事而乱了节奏。但是比起这些，他们更想给予他们帮助，他们也能看出来这是顾言秋的一种“求救信号”。 　　顾言秋扫了眼顾桦峰二人，从容上台。 　　他接过话筒，声音清晰传至大会堂，“很抱歉让大家以这样一种方式来看这场闹剧。但是除此之外我别无它法。” 　　“这段视频拍摄于一年前，拍摄设备是我妹妹的玩偶，这也是我唯一保留下来的证据。”他看向台下宛如僵住的夫妻两人，“自我爷爷死后，我的伯父伯母就成为我们的监护人。可是多年来的打骂让我无法对他们抱有感激，一年前，我无意间听到他与伯母的谈话，才得知他连同律师篡改遗嘱，夺走了我和妹妹所有的财产。” 　　平地一声惊雷，这番话让众人再次诧异。 　　顾桦峰和晁雅晴两个人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顾桦峰上前一步想要争论，“这孩子乱说！他在说谎！” 　　“没想到他们人模人样的，竟能做出这种事……” 　　“以后还是少打交道的好。” 　　“真恶心……” 　　身边人不再掩饰，大肆议论着对他们的厌恶。 　　一口气在他的胸腔里滚了滚，卡在喉咙竟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怒瞪着一双眼，血丝在眼睛里条条绽开，像是马上要压抑不住。 　　主持人此时又问：“那……也是他们让你来代替顾子睿的吗？” 　　“是。” 　　一个字，掷地有声。 　　[太贱了吧！！！！榨干人家的钱不说还要利用人家的才华？] 　　[天，好恶毒好恶毒，顾子睿摊上这种妈也是倒大霉。] 　　[他有什么好倒霉的，他不是受益者吗？] 　　[所以顾子睿之所以不去学校参加活动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怎么会有这么坏心肠的人啊！！坐牢好吗！！] 　　“……” 　　原本坐在晁雅晴身边的人默默和他拉开距离，眼神中的排斥和鄙夷很是明显。 　　晁雅晴此时总算走出惊愕，刷的下从座位上起身，指着顾言秋破口大骂：“你满口胡言！我什么时候让你、让你代替我儿子！” 　　“不要相信他说的话，他就是个骗子！骗子！！” 　　“我就知道你们兄妹不安好心！我就不应该养你们！” 　　“你们信口雌黄，没有一句真话！” 　　“不要相信他们！视频是假的！那些事情我们根本没有做过！” 　　她一边骂一边为自己狡辩，殊不知自己这副疯癫的样子只想让人与之远离。 　　[听后台的人说已经报警了。] 　　[太恐怖了，建议送到精神病院检查检查。] 　　[把钱还给他！！！] 　　晁雅晴见无人相信自己说的话，又着急冲台上的顾子睿喊，“睿睿你快说！你快解释啊！是不是这小兔崽子和你说了，你才信了他的话！你快告诉妈妈，这一切不是真的！” 　　场内外乱作一团。 　　顾子睿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他呆呆看了看几欲疯魔的母亲，又看向身边的顾言秋。 　　他平和自若，眼神之中没有任何波澜。 　　明明是无害的样子，却让顾子睿感觉到恐怖。 　　“你、你不是答应过吗……” 　　不害人的。 　　顾言秋却看向他说：“是啊，我是答应过你的母亲，帮你获得名望。可是我不想这么做。” 　　顾子睿呼吸一窒，接着急了，磕磕绊绊朝众人解释：“不是！他是答应帮我完成比赛！” 　　说完顾子睿就愣住了。 　　是啊…… 　　顾言秋答应过他，帮助他……完成比赛，他也确确实实这样做了。 　　小胖子瞪大眼睛，回头却发现他正笑着。 　　唇角的那抹弧度让他觉得恐惧，寒气自脚底一点点朝心口的位置逼近。顾子睿受不了台下台上的视线，受不了那些争论，更受不了母亲难以置信的眼神。 　　正在此时，顾言秋朝他接近。 　　他个头比他矮一点，拉下他身上的耳麦，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你以为你是小孩子，我就会大发慈悲地原谅你的一切？别天真了。”他说，“你现在11岁，但是在你日后的几十年，你都要为你父母的错误而买单。” 　　他现在还小，不明白以后将面临着什么。 　　等他意识过来后，可能会恨顾言秋所做的一切，但那份恨意很快会转移到父母的身上。对父母来说，没有什么报复抵得过儿子对他们的记恨。 　　顾子睿彻彻底底被他这幅样子还有这番话吓到了，傻了两秒，接着大哭出声。 　　顾言秋歪了歪头，感到有趣又畅快。 　　“顾言秋！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 　　顾桦峰突然发怒，大手朝明央所在的方向抓来。 　　然而没等手指触到她的身体，一副银手铐就严严实实扣在了他的身上。 　　“我们接到报案，你们因涉嫌虐待儿童，偷税漏税，非法集资等多种罪名，现被批准抓捕，请和我们走一趟吧。” 　　五六个警察直接扣押走夫妇二人。 　　顾桦峰被抓走的时候，看到门前站着两个男人。 　　都很高，也很熟悉。 　　可是祸临其身，他根本无暇细看。 　　两人被警方带走，顾子睿也暂时被专人接走，尽管主人公女早已离去，现场却并没有因此平静下去。 　　周围耳语不断，许听景不由得看向明砚。 　　鸭舌帽，口罩墨镜一个不漏，尽管围得严严实实，许听景依旧能感觉到他正在看向观众席上的明央。 　　“什么心情？” 　　他没说话。 　　“明央……” 　　“我会接她回去。”明砚压低帽子，转过身，“其余不用问了。” 　　事已至此，他只能承担这份并不想承担的责任。 　　许听景看了眼台上，没说话，也跟着一起离开。 　　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让节目被迫终止了几分钟，最后主持人上台宣布u了本次比赛的入选者，顾言秋并不在其列。 　　也是可以理解的。 　　违规是真，节目组并不会因为同情而对他有特殊对待。 　　两个孩子都被带到了后台休息室，听着外面主持人的讲话声，明央不禁看向顾言秋。 　　她明明有很多话想问，可是最后一个字也没发出。 　　安静须臾，她开口：“U盘有东西，是吗？” 　　他没有否认。 　　明央尽管没有看到屏幕上播放的内容，但从周围人的表情和谈话声中就能猜测个七七八八。比起这些，让她意外的是顾言秋竟然会选择保护她，明明更为恐怖血腥的东西她都经历过，但是却不想让她看到那段视频。 　　为了什么？ 　　是担心她感同身受？ 　　明央没问，因为清楚顾言秋本人都回答不出来。 　　她挪坐到他身边，晃了晃脚丫，“大伯父他们都被抓了，我们是不是要找新的监护人？”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顾言秋那句你可以找新家了是什么意思。 　　原来他从头到尾打的都是这个主意。 　　“其实我们……” 　　“顾言秋。” 　　明央话音未落，休息室的门被推开。 　　走进来的是主持人。 　　“方便出来一下吗？施老想见你一面。” 　　明央也想跟过去，但是被主持人拦住，他笑眯眯地说，“妹妹先在这里等一下，哥哥很快就出来了。” 　　“……” 　　看样子是一些自己不能听的话。 　　明央退回到原来的位置，安安静静坐在上面等。 第79章 　　“你舍得和顾言秋分开？” 　　悬挂在墙壁上的时钟一分一秒流逝， 明央双手托腮，眼睛随着秒针的摆动而打转。 　　屁股麻。 　　她站起来在屋子里溜达了一圈，一边溜达一边继续看时间。 　　已经过了几十分钟了， 顾言秋依旧没有回来的意思。 　　她心里直打鼓，最后实在等不住， 正要跑出去看看情况时，门自外推开。 　　推门的是一个秘书模样的年轻女生，旁边跟着顾言秋。 　　她没有理会面前的明央， 低下头笑眯眯地对顾言秋说， “期待你的回应， 再见。” 　　回应？ 　　什么回应？ 　　没等明央问清楚情况，对方便转身离开。 　　房门重新闭合，顾言秋绕过明央， 沉默地去位置上收拾自己的书包。 　　明央愣了会儿追过去，拉过他的手， 和顾言秋大眼瞪着小眼，“那个人把你叫过去是做什么呀？” 　　顾言秋并不隐瞒， 言简意赅：“他想收为我学生，问我同不同意。” 　　明央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那位老者的面貌。 　　从身边人的反应还有主持人的介绍来看， 应该是一位大人物，要是顾言秋真的跟着他， 也不失为一种好事。 　　“那你答应了吗？” 　　“再考虑。” 　　明央歪了歪脑袋，不解道：“你不是很喜欢学习吗，我觉得你应该答应下来？还考虑什么呀？”跟在老教授身边， 可比培训班省事多了， 再说， 以顾言秋的聪明才智， 只要跟在对的人身边，肯定能发扬光大的。 　　所以她想不明白，顾言秋如今的顾虑是什么。 　　顾言秋只是说：“他还提议当我的监护人，如果我愿意，我可以一直跟在他身边。” 　　施老膝下有一儿一女。 　　女儿一直在国外做科研，儿子是他的学生之一，可是一次实验意外夺走了他的生命，不久后，唯一的孙子也因病去世。 　　如果那个孩子还活着，年龄应该和顾言秋相仿。 　　老人也许是把他当做了寄托；又或者是单纯的于心不忍，所以才提出这样的要求。 　　顾言秋没有直接答应，但也没有直接拒绝，也不知为何，他在那一瞬间想到了明央。 　　他不露神色，眼神却忍不住偷偷打量向她此刻的表情。 　　如果她露出哪怕一点不快，他想他都会有理由去拒绝。 　　可是小姑娘的眼睛亮闪闪的，没有丝毫反对，那双澄澈的双眸倒映着他向来平静甚至是有些冷漠的眉眼，片刻露出一个说得上是喜悦的笑容。 　　“那更好了呀！” 　　此话一出，顾言秋眉头皱了下。 　　“你同意？” 　　这回换明央困惑。 　　本来以为按照她黏人的性格，估计会反对或者闹腾一番，可是…… 　　顾言秋有点不爽。 　　“他只提议收养我，没有把你考虑在内，如果我同意，你就不能跟在我身边了。” 　　“没关系呀。”明央并不在乎这件事，有条有理地帮他认清目前的局势，“现在大伯父他们被抓，我们本来要重新寻找监护人。如果施老真的是他们说得那样好，那你完全没有理由拒绝。” 　　以前两人在一起那是被逼无奈，现在有了更好的选择，明央没有理由让顾言秋拒绝，她也不是必须要和他住在一起，何况…… 　　“我们平常也可以见面的，你要是愿意，我们周末可以一起出来玩。再说。平常上学也见不到，所以也不算分开。” 　　江城就这么大。 　　等周末或者放学，他们还是可以像原来那样继续在一起，对明央来说，两个人只是分开一起生活，其余和以前并没有太多的变化。 　　顾言秋皱着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过，“那你呢？” 　　“我？” 　　明央难住了。 　　她还真的没想过自己。 　　原本想着，等把钱从顾家拿回来，两个人就在外面找个房子住。 　　她会做饭，生活上也不需要大人的帮忙。 　　可是这里的世界观很奇怪，未成年必须要有监护人，如今顾言秋找到了他所属的监护人，明央自己……好像并不知道要去哪里。 　　或许可以去许家？ 　　许听景是一个很好的哥哥，能和他一起生活肯定也很开心，但是一想到许听景和明砚是好友，明央就立马否决。 　　那就沈家？？ 　　不过沈嘉烁已经有沈嘉昔一个妹妹了，明央不想和小奶昔抢哥哥。 　　思忖片刻，明央很快有了主意：“我、我可以去孤儿院？” 　　她看过新闻，孤儿院都是没人要的小孩，和原来的育儿基地水准差不多，左右都是吃饭睡觉的地方，明央并不挑。 　　顾言秋一声轻嗤：“你拿那么遗产去孤儿院，也不怕他们杀人抛尸。” 　　明央：“……” 　　对嗷，她都忘记这件事了。 　　她现在可是怀揣巨款的小富婆！！ 　　那就……那就只能去许家了？ 　　叩叩叩。 　　两个小朋友正商量着未来的去处，敲门响了三声。 　　进来的是派出所那边的人，她扫了眼两人：“小朋友，方便和我们走一趟吗？我们想找你们谈一下关于你们伯父的事情。” 　　明央和顾言秋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两人跟随辅警回到派出所。 　　看着熟悉的地方，亲切感油然而生，不管是孤儿院还是许家，警察局才是她永远的家。 　　也许能和民警商量一下，住在警察局？ 　　这里吃得好喝得好，大人们说话还好听，住在这里肯定不用担心受欺负。 　　明央异想天开起来。 　　他们被带到了小房间。 　　咨询案件的是一名学过心理学的女警，可以很大程度缓解小孩子的焦虑。 　　顾言秋不怎么说话，回答问题的基本都是明央。 　　她答得十分细致，最后将那本笔记本递给了他们，女警看过后沉默了一瞬，什么也没说的摸了摸明央的头。 　　结束谈话不久，有民警来找他们：“一个叫许听景的人来接你们了，是你们认识的人吗？” 　　明央嗯了一声。 　　女警将两人送至门前，黑色商务车就停在路边。 　　许听景站在车前，特意戴了口罩，见到二人身影，他抬手招了一下，随即来到他们身边—— 　　“还好吗？” 　　明央点头。 　　“走吧，先去我那里，云安也很想见你们。”许听景知道顾言秋不太喜欢和人接触，便只牵起了明央的手。 　　两人现在也没地方可以去，只能先到许家应付几天。 　　由于这件事情况特殊，警方很快就公布出所有细节，同时还放出了对前保姆许姨的采访。 　　许姨亲口承认，真正的虐待者是顾家夫妻二人，她只是迫于无奈才成了替罪羊。紧接着，警方又找到顾家的私人律师，一番调查后，律师也承认几年前收取了顾桦峰的好处，原本财产最大的继承方为顾言秋。 　　警方同时还收到匿名举报，里面整理着顾桦峰历年来的税务，逃税总计千万，除此外，新项目还涉及非法集资，多种罪状加在一起，够他在牢里面坐到老死了。 　　更让人惊愕的时候，采访又曝出明央与顾家并无血缘关系，她是顾老不知从哪里收养来的孩子！ 　　信息量爆炸，全网震惊。 　　#细数顾氏之罪# 　　#明央顾言秋不是亲兄妹# 　　#小小科技家# 　　#视频# 　　多条词条关联，每一条的内容都让人惊愕不已。 　　[吃瓜少女V：总结一下，这对恶魔夫妇不但侵吞人家财产，几年来还一直对他们实行虐待，除此外还偷税漏税，非法集资，为了逃避罪责还找了替罪羊，只能说走到这一步是他们自己活该。] 　　[月亮升起来了：网上冲浪这么多年，央央和零一真的是我见过的最可怜的小孩，妈的，眼睛尿尿了。] 　　[不过六级不改名：所以他们之前在节目上对恶魔夫妇表现出厌恶，是因为他们原本每天都在遭受水深火热啊！那家人还利用网络舆论引起对两个人的网暴！] 　　[牛牛：气死了气死了，所以真的没人说说他们以后怎么办吗？] 　　[澄澈的心：我更震惊的是明央和顾言秋竟然真的无血缘关系，两个人这么久以来都是相互取暖，更好哭了。] 　　[cheng：知情人士爆料，有富豪愿意成为他们的监护人。] 　　[一串代码：还是算了吧，他们两个现在就像是背着大袋黄金的小羊崽子，人人都觊觎，国家能不能给予帮助啊？] 　　[我的怀抱为你敞开：T^T央央和零一块来和ee生活，ee愿意养你们！小饼干小果冻全给你们吃。] 　　[你算哪根葱：央央你看，上面那个怪ee只给你吃小饼干小果冻，我不一样，我给你吃肉肉。] 　　[啊啊啊啊我的猫：视频我根本就不敢看下去，甚至都不敢细想他们原来的生活，只有一句话，重刑！！！！] 　　“……” 　　比起谴责恶魔夫妇那一家子，更多人关心的还是他们的未来。 　　毕竟两个小孩无父无母，现在也没有直系亲属，名下还有大量财产，就像是一块大肥肉，人人都眼馋。 　　保不准今天走了一个顾桦峰之流；明天又来了一个赵桦峰，周桦峰。 　　面对舆论，官方暂时并没有出面说什么。 　　几天后，顾家名下所有不动产都被查封，包括他们一直住的那栋别墅。那栋屋子里还保留着明央和顾言秋的生活用品，法院那边很人性化地把两个孩子的衣物用品都整理完毕，送到了许家这边。 　　这几日明央和顾言秋一直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许家，许家父母有修养也心善，十分怜惜两个小朋友的遭遇，估计是怕触到他们的伤心事，许夫人虽然有心收养，但不敢明面上说，一直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他们的口风。 　　明央目前还没想好怎么办，每次都装傻充愣地应付了过去。 　　一个周末，明央忽然被叫到书房。 　　她进去的时候，屋子里除了许夫人和许听景，竟然还多了一个男人，从背影看，应该很年轻。 　　明央一边走一边偷瞄，待看到那人侧脸时，喉头立马梗住。 　　那人难得穿了身西装，黑色正装收敛了他一身的羁傲难驯，显出三分的沉稳。 　　两人对视一眼，又迅速错开。 　　即便许夫人他们没有开口，明央也隐隐约约猜测到明砚此次前来的目的。 　　估计……是想带她回去了。 　　她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央央，坐在这里。” 　　许夫人笑颜和善，轻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明央乖顺地坐过去。 　　许夫人笑着为她介绍：“这是明砚哥哥，你们之前见过吧？好像还上过同一档节目。” 　　她点点头：“见过。” 　　“见过就好。”许夫人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说，看了眼许听景，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那个……央央是这样的……”许夫人握住明央的手，“我们几番周转后，联络到了你的亲生哥哥，所以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和他一起生活？” 　　明央抬眸瞄了眼明砚。 　　那人面无表情，像是在听别人议论与之无关的事。 　　她低头把玩着自己肉乎乎的十个指头，如实说：“不愿意。” 　　明砚眯了下眼，定眸看来。 　　她的嘴唇抿得很紧，从沉默的表情来看好像什么都明白，这让许夫人陷入两难。 　　许家是有心收养明央。 　　可是这一切的前提是她没有直系亲属，尽管明砚是明央哥哥的这个事实让她震惊，却也不得不接受。 　　她总不能跳过人家的血缘之亲，不由分说直接办好领养手续吧，那算什么事。 　　许夫人正想说什么，就被一道声音所打断：“伯母，能让我单独和她谈一下吗？” 　　许夫人颔首，随许听景离开房间。 　　偌大的书房只留下两人面对面。 　　明砚坐到她身边，小姑娘默默跑到另一侧的位置，排斥的意味十分明显。 　　明砚又追过去，眼看又要跑，他一把扣住她的肩膀，阻止了她乱窜的行为。 　　他态度强势：“坐好。” 　　明央凶巴巴地甩开他的手，气鼓鼓地背过身，就是不肯和他面对面。 　　明砚一点也不在乎她的小脾气，甚至都懒得拐弯抹角，直言了当：“我是你哥，亲的。” 　　她依旧维持着现在的动作，闷不吭声。 　　明砚也不管她在不在听，自顾自道：“爹妈现在都不在了，我身为你的第一抚养人，按理说是不需要考虑你一个小孩儿意愿的，但我也不是不讲理的那种人，所以还是想走程序问一下，你是怎么想的。” 　　明央赌气道：“不怎么想。” 　　“哦。”明砚起身，“你要是没想法的话那收拾一下回吧，别继续赖别人家里了。” 　　明央呼吸一窒，来这个世界这么久，她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明央不肯走，大力甩开他拉过来的手，仰头怒恼地瞪着他：“如果你是我哥，亲的，那为什么之前不来？”她的语调骤然添加了几分委屈，”你明知道我过得不好。” 　　这话是替原主问的。 　　在原著剧情里，她甚至都没有机会与这个所谓的亲哥接触过，甚至都没有搞清楚他抛弃她的理由，就残忍的消陨在了人生最美好的十七岁，背负厌弃与骂名的走完了这短暂的一生。 　　他说不要她就不要她，现在又接她回去，又算是什么事？ 　　明砚垂眸，须臾几秒，开口：“我不知道你过得不好。” 　　许听景说的对。 　　他是天真。 　　明明成年人的世界是最为污秽不堪的，他却理所应当的认为顾家只要拿钱，就会好好的让他们长到十八岁。 　　视频他没有看，没有勇气去看，也没有勇气去承认自己的失责。 　　他自私愚笨，哪怕事已至此，哪怕现在站在明央的面前，也是被迫来承认这份责任。在他的潜意识里，依旧没办法认同她的存在，即便早已为她的遭遇感到怜悯。 　　明央又问：“那你为什么丢掉我？” 　　明砚缄默半晌：“逼不得已。” 　　明央立马追问：“有什么逼不得已的？” 　　她咄咄逼人的样子让他心烦。 　　明砚深吸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她跟前，也不管她听不听懂，明不明白，一股脑都把话说开了：“父母去世后，其余亲戚想要瓜分我们家余下的资产。如果让他们知道你的存在，很可能会夺走你，当然，不是抚养，是为了拿走属于你的那一份。我当时还只是个毛头小子，肯定互不了你。” 　　他讲的很快，但是声音清晰：“顾爷爷和我们爷爷是战友，加上有一个孙子和你一样大，于是我把你送给了他。” 　　若那些豺狼虎豹得知明央的存在，她的下场是可以预料的，那时明砚并没有抚养能力，他们身为血缘亲属，有一百种方法夺走还只是婴儿的明央，剩下的自然也名正言顺了。 　　明央不说话。 　　这些事明央都知道，但她觉得并不能成为理由。 　　“还有呢？” 　　还有？ 　　明砚唇瓣微抿，眸光微晃，“还有……”他声音很轻，也很沉，“我被诊断为躁郁症，当时决定即日去死。” 　　说完轻笑一声，看向她的目光带有几分自嘲和愚弄：“你想让一个死人抚养孩子，可能吗？” 　　家庭和童年时的遭遇给他带来的伤害是巨大的。 　　父母的接连离世让他濒临奔溃，心理上的痛楚大过一切，头痛每天都在折磨着他，那是药物无法缓解的痛苦，于是在处理好所有烂摊子后，明砚决定去死。 　　事实上他也实施了。 　　跳海的时候，他在沙滩上听到有人放歌。 　　人人骂我疯子 　　胡言乱语 　　并不在意 　　我说这是少年意气 　　温柔抚慰，嘲笑讽讥 　　听多了也只平平无奇 　　寥寥而已 　　今日故事，昨日往事 　　皆可抛弃…… 　　一首《狂妄》断断续续的随着海浪席卷至脑海。 　　这是他的歌。 　　他写的第一首歌。 　　[原来这世界上是有人喜欢着他的啊] 　　于是他又从冰冷的海底爬了出来。 　　住院，治疗，重回舞台。 　　他靠着自己走了出来。 　　明砚并不否认自己的自私，即便身体和心理是一个因素，不愿意接纳明央也是最大的原因。 　　然而逃避总归不是他法。 　　如今他控制好了疾病，有了能力，就算养她也耗费不了多少精力。 　　明砚说的话让她愕然。 　　毕竟在原著中，作者从没有花费笔墨提及过这些，这么说来，一切也都说通了。 　　她心里面已经隐隐有了注意，可还是沉默了两秒，嘴唇又紧紧抿在一起，“可是……你又不喜欢我。” 　　明砚听罢笑了：“说的好像你喜欢我似的。” 　　“……” 　　这倒没错。 　　明央确实也不喜欢明砚。 　　两人虽为兄妹，可注定两看相厌。 　　不过她还是不理解，“你早不来晚补来，干吗非要现在来？你要是不说，我和许阿姨一起生活也挺好。” 　　明砚知道她是小孩子，想的过于天真，“你以为许家是怎么好进的？” 　　她愣了一瞬。 　　“许家是百年世家，光旁系就有十几脉，可以说只要多一个孩子，就要多一个人瓜分这庞大的财产。是，许听景和许夫人是有能力，但是你怎么保证，他们可以永远庇护你？” 　　明砚没有明说。 　　在大家族，死去一个小孩并不是什么难事。 　　许听景包括他都经历过绑架，更别提明央是半路收来的孩子。 　　许听景他们答应，不代表许家其他人乐意。 　　普通人家□□只是一张收养承诺书的事，大户人家可说不准了，即便现在是法制社会，也多的是见不得光的事情。 　　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明砚才选择和许家摊开说。 　　明央低头沉思。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层面，只不过她之所以不同意，更多的是不想给许家添麻烦，还没考虑到自己。毕竟这里不是末日，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个世界的黑暗面都隐藏在光之下。 　　明央抬起头看着他，“你会好好照顾我吗？” 　　明砚：“我尽量。” 　　想到还有一个小拖油瓶，他又说：“你也可以把你那个哥一起带上。” 　　“不用。”明央摇头，“他有更好的去处。” 　　这回换明砚意外了。 　　本来以为会是肯定的答案，结果没想到一直当连体婴的两个人竟然选择分别。 　　“你舍得和顾言秋分开？” 　　“没什么舍得不舍得的。”明央看向窗外，一支嫩绿的枝丫探进窗棂，今天是个好时日。 　　“何况我们还在同一片天空下，就不算分开。” 　　虽然可能不能每天睁眼说早安，但是可以每天说晚安。 　　以零一的性格，可能不会主动来找她，不过没关系，明央有空可以去看看他。 　　她想开了，长呼一口气跳下沙发，走到明砚身边对他伸出小拇指，“那说好了，你要照顾好我。” 　　明砚对着那小小的指头静默一瞬，最后还是勾了上去，“行，照顾好你。” 　　一大一小两个指头缠在一起，两人就这样说定了。 第80章 　　双更合并 　　既然决定搬到明砚那里， 那么这件事自然要告诉顾言秋。 　　面对明央的絮絮叨叨，他全程表现得冷淡，时不时敷衍一声以表自己在听。 　　态度很伤人， 一下子打笑她所有的话痨。 　　本来以为他一个仿生人离开她后多多少少会有点不习惯，现在看来倒是她多心多虑了。 　　明央忽略掉那微末的不舒服， “那我晚上就回明砚那里了。” 　　“嗯。”顾言秋顿了下，“我也说好去教授那里。” 　　“……嗯。” 　　两人相顾无言，彼此沉默。 　　静默须臾， 明央开口：“那你……” 　　“嗯？”顾言秋的眼神瞟了过来。 　　明央皱着眉， 艰难阻止着语序：“那你平常没事的话……” 　　顾言秋打断她：“我平常应该都有事。” 　　明央：“……” 　　顿时失语。 　　她低头拉了拉自己稍微长长了一点的小卷发。 　　顾言秋偷偷瞄向她， 舌尖卷了卷，话头一转，改口道：“偶尔没事， 可以找你玩。” 　　他不太擅长说这些话，口气很僵硬。 　　明央一愣， 接着笑了，桃花眼弯成漂亮的小月牙， 沉闷的语气也跟着轻快不少：“你还会玩呀？” 　　顾言秋说：“看你玩。” 　　明央抿唇，原本因为分别而落寞的心情， 也在此刻得到了纾解。 　　两人都是既定在早上出发。 　　阿德里安帮忙将大包小包的行李放在车上，又叮嘱一番， 最后明央才告别许家，坐车离开。 　　明砚光在江城就有四五套房产。 　　除了市中心那一套，还有一套是位于富人区的小洋楼， 明砚决定将明央养在那里。 　　小洋楼已经提前打扫过。 　　院子里爬满绿色的漂亮的春藤， 小花园打理得十分漂亮， 看起来完全不符合明砚的人设。 　　屋里也很整洁， 装修采用了欧式田园风，色彩偏向暖色，很适合小孩子生活。 　　考虑到再找一个保姆有些负责，所以明砚又把赵姨请了过来，负责明央的日常起居。 　　“三楼是我的工作室，你没事不要上去。二楼是你的，一楼有书房和玩具屋，幼儿园会有司机接送你，家长会赵姨帮你去，遇到什么问题直接打给谭峥。” 　　明砚一口气絮叨很多，最后定睛看她：“我因为工作原因可能不怎么回来，虽然我承诺照顾好你，但是也不希望你有事没事来打扰我，可以吗？” 　　他表现得冷淡，但熟悉明砚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最大的耐心了。 　　明央左看看右看看，对新房子十分满意。 　　至于能不能见到明砚？她本来就对他没多少好感，自然也是无所谓的。 　　安顿好后，明砚就离开了小洋楼。 　　第二天，她也转学到了就近的幼儿园。 　　作为一座开在富人区周围的幼儿园，价格高昂不说，环境也很好，加上孩子们都受过很好的教育，明央在这里生活得十分愉快，没用几天就交到了好朋友。 　　她把在幼儿园的点点滴滴分享给顾言秋，一般都是她自言自语，顾言秋回复的较少，偶有几次也是在忙，在听课，在参加一个研究。 　　再看她分享的内容，都是—— 　　“我今天得到了小红花。” 　　“我们组织去采草莓啦。” 　　“零一，我幼儿园运动会得到了冠军！！” 　　两者对比，十分之惨烈。 　　明央不想自讨没趣，转而又和许云安还有小奶昔他们分享起生活，小奶昔每次都很热情，许云安的各种夸赞也让明央好受许久。 　　渐渐地，明央不再和顾言秋说话了。 　　顾言秋向来不是个主动的人，即便她很长时间不理会，他也不怎么发信息过来。 　　时间过得很快，明央在这里度过了快一个月。 　　一个休息日，许久不见的明砚姗姗来迟。 　　比起满不在乎的明央，赵姨很开心他能回来，把明央一个月来从幼儿园得的奖都展开给明砚看。 　　什么运动小健将；生活小能手；就连摘草莓都是一等奖。 　　小红花贴满了一个本子，老师的评价也尽是溢美之辞。 　　别说，就算是明砚这种没当过爹的，在看到那一本子的小红花，成就感也油然而生。 　　“央央认的字也多，老师一个劲儿夸她聪明，还有听外语课，她一遍也都记住了。” 　　赵姨还在喋喋不休夸个不停。 　　明央没好意思说，外语她会六门，现在都收敛了，怕别人看出来，然而抓着她采访或者做节目，吃不消。 　　明砚也很意外，微微挑眉：“她这么厉害的？” 　　“是啊。”赵姨很是感叹，“以前就是没人管，不然我们央央也是个小神童。” 　　明砚没应声，继续翻看明央的本子。 　　她的字写得很工整，估计是顾言秋教的，课本也很干净，没有奇奇怪怪的食物残渣，这让他很是满意。 　　“说起来阿砚今天是留下，还是马上要走？”赵姨私心是想明砚留下来的。毕竟是明央的亲哥哥，唯一的学院亲人，尽管不清楚明砚以前和明央有过什么矛盾，但是她还是想看兄妹俩重归于好。 　　这个世界上什么好，都好不过血缘。 　　明砚翻了翻本子，说“留下来吧，正好…” 　　一直在旁边沉默的明央听后瞪大眼睛，“你还要留下来呀？” 　　明砚眼皮子一跳，看过去：“你什么意思？” 　　明央有点遗憾：“我还以为你马上就要走了……” 　　“……” 　　小兔崽子。 　　真把他当没感情的供房处了？ 　　明砚别的都好，就是天性叛逆。 　　“行吧。”他冷笑声，“既然这样我就后天走吧，反正工作也不是很忙。” 　　说着，他动手拽了拽她头顶翘起来的卷卷毛，“刚好适应一下我们彼此之间的身份。” 　　明央吃痛，小脸蛋皱巴在一起。 　　这让他心情颇好，跨步至客厅：“赵姨，晚上我们吃什么？” 　　赵姨：“冰箱里的东西差不多都吃完了，可能要出去补货。” 　　小区的工作人员倒是可以帮忙采购送货，但是送到估计也要明天，明砚思衬两秒，说道：“没事，我去买，您给我列个单子。” 　　赵姨很快把单子列好递给明砚。 　　他草草看了眼，除去吃喝用具，还有一些幼儿用品。 　　都是特定的牌子，儿童沐浴液还有洗发乳都是进口的，还有奶粉和营养剂，乱七八糟让明砚一阵头痛。 　　“她怎么大还喝奶粉？” 　　明砚小时候可没有这待遇。 　　镇里和老人生活的时候，都是阿姨给爷爷做什么，他吃什么，像明央这么大，别说奶粉，连乳制品都不想喝一口。 　　赵姨耐心解释：“央央有点营养不良，所以要补，现在不补，等长大抽条儿了就容易缺钙。” 　　营养不良…… 　　他不由瞥向明央那头黄毛。 　　这孩子刚出生那会儿身体就不太好，在顾家又吃了不少苦头，是应该补补。 　　“行，还有其他要买的吗？零食那些。” 　　赵姨：“再买几个娃娃吧，她喜欢。” 　　赵姨是真的把明央当女儿养，住在顾家的时候，很多玩具都是赵姨用私房钱给买的。 　　搬来这里也购置了一些布偶，但是远远没有以前的多。 　　果不其然，一听说要买好玩的，明央立马蠢蠢欲动起来。 　　她跑过来，“我也去！” 　　明砚原本不想答应，张口未等拒绝，就听赵姨插话：“带她去吧，刚好这段时间我能收拾收拾。”家里有点乱，现在顾言秋也不在这边，她怕没人看顾，明央一个人弄出点乱子。 　　明砚想到她幼儿园表现出色，带她去一趟也没什么，就勉强地点头答应了。 　　他换了一身常服，渔夫帽盖住额头，黑边眼镜，口罩遮得严实。除了自己，明砚也给明央戴了一顶小圆帽和小口罩，确保不会被人认出后，他才领着她来到车库。 　　地下车库摆了好几辆跑车和吉普，他挑了一辆越野，车子底盘高，对于明央来说还是吃力点。 　　见小孩一直站在旁边不动，早已坐上驾驶位的明砚不耐烦催促：“上车啊，你不想去了？” 　　明央看了看自己漂亮干净的长袜和格子裙，又抬头看向他：“爬不上去。” 　　明砚：“那么高你爬不上去？” 　　闹呢？ 　　她当自己是三岁小孩？？ 　　明央：“弄脏衣服怎么办。”她理所应当地提出要求，“你抱我进去。” 　　明砚被气笑了。 　　他下车绕到她身边，轻轻松松把小孩子抱上后座，顺便给她扣紧安全带，“可以了吧？用给你放个动画片不？” 　　最后那句话完全就是嘲讽。 　　明央没听出来，摇摇头：“不用，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不看动画片。” 　　明砚：“……” 　　行，对自己认知还挺清晰。 　　他发动引擎，去了就近商超。 　　明砚先按照单子采购好生活所需用品，最后带着明央来到幼儿区域。 　　来这一片的不少都是父母。 　　尽管明砚做足伪装，但是出挑的个头和气质依旧让旁人多看了两眼，最后注意到跟在他身边的小姑娘，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 　　“麻烦问一下，出生三个月的宝宝喝哪一款奶粉比较好呀？” 　　忽然，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爸爸走到了明砚身边，他笑容腼腆：“我刚当爸爸，对这方面不太熟练，所以想请你帮我一下。” 　　明砚：“？” 　　他甩给他一个“你没事吧”的表情，压低声音解释：“不好意思，我不清楚。” 　　“啊？”年轻男子看向明央，“那你女儿？” 　　明砚额心狠狠一跳，“她是我妹，不是我女儿。” 　　妈的这些人是不是眼瘸，他看起来像是成家的人？ 　　年轻男人又是惊讶又是尴尬，连翻道歉后去寻找了别人。 　　明砚迅速选好奶粉和营养剂，路过零食区时，刚巧看到一个小男孩缠着自己的妈妈一哭二闹，估计是想要货架上的某一款零食。 　　他如临大敌，忍不住看向明央。 　　要是明央在这里闹起来…… 　　他可不会哄！！！ 　　明砚的眼神过于诡异，让明央想不注意都难。 　　观察周围，恍然大悟：“你想吃零嘴儿？” 　　明砚回过神，立马解释：“我不吃，我不喜欢吃。” 　　切。 　　喜欢就喜欢，傲娇个什么劲儿。 　　明央从架子上挑了两包薯片放到车车里，一本正经地说教：“零食不限年龄段，喜欢吃零食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也不知道你藏藏掖掖个什么劲儿？” 　　他藏藏掖掖？ 　　明砚一口气梗在心口，思来想去也没找到辩解之语。 　　明央走在前面，左瞧瞧右看看，各种糖果瓜子花生米都可劲儿地往里面放，很快，小推车堆起高山。 　　“可以啦，我们回去吧。” 　　队伍不算长，很快就轮到了他们。 　　明砚正要准备结账，却见明央掏出了她新买的儿童手表，二维码对着上面一扫，付款成功，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 　　收银员边给他们袋子边夸赞，“小宝贝真棒呀，都懂得给爸爸花钱啦。” 　　明砚：“。” 　　说了一百遍他不是爸。 　　也懒得解释。 　　他带着大包小包回到车上，最后又把明央放到后座。 　　小姑娘嘴里嚼着一块□□软糖，心情显然不错，一边吃一边欣赏着窗外的风景。 　　明砚按捺一路，实在忍不住好奇，问道：“你哪来的钱？” 　　“赚来的呀。” 　　“你从哪儿赚来的？” 　　明央觉得莫名其妙，“上节目赚的呀。” 　　好几百万呢。 　　顾家落网后，钱全回到了手上，当然，副卡也是许家那边人帮忙开通的，能使用的金额不多，但也足够他们生活了。 　　明砚哼笑一声，“你倒是大方。” 　　明央说：“我答应让你当我的监护人，又没说要花你的钱。吃喝用度都是我和赵姨的，当然是我来花钱。哦对了……”她想到什么，“房租和赵姨的雇佣费我都会给你的。” 　　明砚完全想不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气涌心头，车子一个急刹停在路边，明央没坐稳，险些撞上前面的椅背。 　　她堪堪稳住身体，又怕又恼地瞪向他：“你干吗呀？” 　　明砚平静质问：“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房租都会给我。” 　　“本来就是。”明央说，“我现在是小孩子，而你是我血缘上的亲属，所以除了你我没得选，但是不代表我与你冰释前嫌，甚至毫无芥蒂地叫你哥哥。” 　　冰释前嫌？毫无芥蒂？ 　　年纪小小成语学的倒是不少。 　　明砚怒极反笑：“敢情我就是个工具人？” 　　明央懒得理他，别头看向窗外：“反正你也不想有我这个妹妹，我们现在算得清楚点，免得以后有麻烦。” 　　这话乍一听没有错，可是仔细想就是让明砚不舒服。 　　既然他决定让她和自己生活，管着她，那就是从此承认她是他的妹妹，怎么到了她这里，就要算得清楚点了？麻烦？什么麻烦？难不成还怕他以后缠着她，让她给自己养老不成？ 　　明砚气得很，又实在不想和小孩子争论。 　　他重新驱车，“我不想和你发火，你以后也不要说这种话让我生气。” 　　明央觉得莫名其妙。 　　“是你自己生气，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嘀嘀咕咕：“你比零一还难应付。” 　　现在想想零一可真好。 　　起码不会因为这种芝麻点的小事就和她计较。 　　说到零一，掐指一算好像半个月没联系过了，也不知道他之前那个研究做完没。 　　明央是个行动派，说想就要联络。 　　今天凑巧是周六，说不定他有空可以出来和她玩儿。 　　明央用自己新买的儿童手表给零一打过去电话，几秒后，那边接通：“干吗？” 　　明央的眼睛亮了起来：“明天要一起去游乐场吗？” 　　“不去。”他拒绝得十分迅速，“要和教授听讲课。” 　　明央骤然失落：“……哦。” 　　他看着视频里的明央：“还有事？” 　　明央蔫巴巴地回应：“没了……” 　　“那我挂了。” 　　零一说挂就挂，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机会。 　　明央盯着灭掉的屏幕。 　　两人的消息持续在十天以前，明央往前翻了翻，所有消息，几乎都是……她主动发的。 　　明明当时说好，以后就算不住在一起，也可以出来玩儿。 　　但是…… 　　零一根本不守信。 　　不过他也不用守信。 　　他喜欢那些奇奇怪怪的科技和研究；明央只想像普通小孩子那样经历着长大，哪怕采草莓这种事情对他来说过于幼稚，她也沉浸其中。 　　他们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即便他们来自同一个世界…… 　　透过后视镜，明砚看到她落寞的表情十分明显，骤然失笑：“你后哥这么好，都不和你去玩儿？”他半是戏弄半是玩笑，“你要是叫我一声哥，我带你去游乐场，怎么样？” 　　明央正处于低谷期，她抬头看向他，面无表情地用小奶音说了一个字—— 　　“滚。” 　　？ 　　？？ 　　艹。 　　这小孩怎么会说脏话了！！ 　　“道歉。” 　　明央不理他。 　　他双眉压得很低，眼神间竟显凶相：“不道歉是吧？” 　　明央还是不理她。 　　“行。” 　　明砚把车子开进小区车库，没有理会车里的大包小包，拎着明央下车，一路拎着她回到屋子里。 　　他把她丢到房间里，居高临下，语气阴沉沉的，“你今晚别吃饭了，就在这里好好反思，什么时候反思好了，什么时候准备道歉，什么时候再出来。” 　　说完这话，他重重将门闭合。 　　赵姨听到动静过来查看情况，却被明砚拦住，两人的谈话声断断续续从门外传来。 　　“她不听话，对我说脏字儿。” 　　“没事，估计一会儿就挨不住饿出来了。” 　　“您别管她。” 　　过了会儿，脚步声远离，赵姨隔着门劝了两句，也跟着走了。 　　明央才不在乎饿不饿肚子呢，她脱鞋爬上床，伸手把那个章鱼娃娃抓到自己怀里，捏了捏，又捏了捏。 　　最后感觉到孤独。 　　闭上眼睛抱着娃娃钻到了被子里。 　　——她不喜欢这里。 　　这里也不是她的家。 第81章 　　“我愿意抚养明央，想征得你的同意。” 　　明砚原本以为像这么小的孩子， 饿一会儿就该出来服软了，可是一直等到晚上八点，也没见明央从那个门后面出现过。 　　赵姨生怕小孩出事， 也没有等明砚同意，就擅自开了门。 　　屋里没开灯， 黑压压一片。 　　赵姨怕惊扰到明央，先开了一盏小壁灯，略微昏黄的灯光勉强给了视线一丝亮度。 　　床上隆起一块， 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央央， 起来吃点东西吧， 赵姨给你煮了馄饨。” 　　平日里明央很喜欢吃赵姨做的虾仁小馄饨，每次都吃两碗。可是这次她听后没有任何反应，约莫是还在生气。 　　赵姨叹息声， 上前拉开了她的被子。 　　明央蜷缩在里面一动不动，眉头紧皱， 小脸全是苍白，仔细看整个额头都是汗水。 　　赵姨心头重重一跳， 抬手摸过去，孩子身上发烫， 明显是病了！ 　　“央央，你能听到吗？”赵姨心急地推了推她。 　　明央还有意识， 含糊地唔了声，眼皮要睁不睁，最后实在没力气， 捂着绞痛的肚子说：“我肚子疼， 没事没事， 赵姨你不要担心， 我难受……睡一觉就好。” 　　偶尔半夜肚子也会痛，不过明央没那么矫情，大多数都忍过去了，实在严重也是睡一觉第二天就好。也许是因为没吃饭的关系，饥饿过后的疼痛感逐渐加剧。 　　毕竟是从末日里出来的人，明央忍受能力一贯强，也不想因为小小的不舒服就和明砚妥协。 　　多没尊严！！ 　　赵姨焦急如焚：“胡闹！肚子疼哪是睡觉就能过去的，你这孩子也真是的，难受也不和大人说。别怕，赵姨马上带你去医院。” 　　她随便从柜子里找了条羊毛毯裹住她，也没有来得及收拾，抱起她就向外面走。 　　此时明砚听声过来，瞥向趴在她肩头上有气无力的明央，皱眉：“怎么了？” 　　“她说肚子疼，阿砚，李叔今天休息，能麻烦你开车送我们去一趟医院吗？” 　　李叔是家里的管事兼职司机，也是不巧，今天正好是他的休息日。 　　赵姨心知明砚不太喜欢明央，若不是有大难处，也不想给他添乱。此刻她急躁得不行，眼眶都红了一圈。 　　赵姨虽说是幼儿保姆，但也是长辈，明砚哪会让长辈低三下四求人，更何况明央是他血缘上的妹妹，既然接过来一同生活，更没有理由袖手旁观。 　　“您去穿件衣服，我马上开车过来。” 　　赵姨点头同意了。 　　等驱车抵达医院，明央早已失去了意识。 　　在看诊检查的这段时间里，明砚和赵姨一直在走廊等候。 　　这是一家私立的儿科诊所。 　　即便如此，这个点的急诊病房依旧人满为患。 　　有匆乱的脚步声，孩子接连不断的哭嚎，其中也混杂着父母的柔声安抚。 　　这样的场景让明砚多有不适。 　　他不由想起了母亲去世那天，等他赶到妇科医院时，除了听到母亲的死讯，就是这些从远处飘来的孩子的啼哭。 　　因为一条生命而放弃另一条生命，真的值得吗？ 　　“病人家属来一下。” 　　明砚闻言回神，随赵姨一同进入看诊室。 　　主治大夫一边写病历一边道：“小儿肠胃炎，从情况来说应该存在最少三个月了，你们身为家属一直没觉察出不对吗？” 　　听得出来，医生的话语里有几分埋怨。 　　赵姨瞪大眼睛：“不、不可能啊，她的食谱都是经过我严格把控的，不可能吃坏的。” 　　医生：“这我就不清楚了。” 　　他将开好的单子递过去，“总之这么小的孩子，有这么严重的肠胃炎实在罕见。你们先去缴费，然后办理住院手续。” 　　赵姨接过单子，都听懵了。 　　她做的三餐都是按照最标准的营养需求来做的，每天零食也有限制，就算明央偶尔偷吃，也有分寸，她这里是绝对没问题的。那就是……她没来之前，这孩子就落下了病根。 　　至于为什么不告诉大人，应该就是她昏迷前说的，难受睡一觉就好。 　　“唉。” 　　赵姨觉得心疼又感到心酸，“估计疼了不是一两天了，她难受忍着，可能是怕大人烦，又不要她。”赵姨攥着单子，认真地对明砚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阿砚，我不知道你心里有什么怨言。但央央是个好孩子，她这么小，受的苦比大人都多，我不能说让你感同身受，也不会要求你体谅。但是你们拥有世界上最亲近的关系，这是割舍不断的东西，我只希望你能稍微对她好一点。” 　　她说得有点多，也不管明砚听没听进去，“我去缴费。” 　　明砚神色微闪，拦下她，接过她手上的单据，“我去，你去陪着明央。” 　　他转身离开。 　　窗口前排队的人很多，跟在旁边的是一个差不多只有十二岁的男孩，怀里牢牢抱着个小婴儿，看不出男女，但从男孩熟练的动作来看，应该没少哄过这个弟弟或者妹妹。 　　“佑佑不怕不怕，爸爸马上就能带佑佑看医生啦。” 　　男孩明显是在等待，温柔地哄了会儿弟弟，又焦急地看向排队的位置。 　　要轮到他了。 　　明砚收回视线，麻溜地缴钱，拿着单据重回到主任那。 　　明央已经输上了液。 　　难受减轻，她的表情也舒展不少。 　　赵姨一直守在床边，明砚没进去，就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 　　他再问自己。 　　——他真的能负担得起一条生命吗？ 　　五岁到十八岁，一共十三年的时间。 　　他养鱼养花都会死，真的能养活得了一个人吗？ 　　即便有保姆有司机，只要用钱就能给她砌筑出一座完全华丽的城堡，但谁能保证城堡不会倒塌？明砚深信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早晚有一天外面的人会知道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那么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能否平安地度过幼年都是一个未知数。 　　今天医院的情形让他看到了另一面。 　　若她以后生病，难道陪在身边真的只能有保姆或者阿姨吗？？ 　　在这样无爱的“家”里长大，真是一件好事？ 　　明砚越想心越沉。 　　他的童年有所缺憾；透过病床上的明央，明砚仿佛又看到了第二个自己。 　　嗡嗡嗡—— 　　口袋里震动的手机打破他的思绪。 　　明砚看了眼来电归属，竟是一个海外号。 　　他走到安静处接通，“喂？” 　　“是明先生吗？” 　　那头传来字正腔圆的法国腔。 　　明砚嗯了声，“您是？” 　　“冒昧打扰，我是安娜女士的管家，现在让他与你通话。” 　　安娜？ 　　明砚脑海中搜索一番，隐隐约约有印象，隐隐约约又感到陌生。 　　“你好，小砚，我是安娜，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按照辈分，你应该叫我一声姑妈。”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和的女声，瞬间把明砚拉入到儿时的记忆。 　　记得还和爷爷住在镇子上的时候，是有一个年轻优雅的女性去看过他。 　　那时他太小，只记得她递过来的一块糖，还有一张不算明艳夺目，但是十分清雅知礼的笑容。 　　爷爷当时介绍，这是他的小姑妈。 　　二爷爷家比较古板，重男轻女严重，十八岁就想给小姑妈包办婚姻。小姑妈也是个硬茬，直接找律师与父母对簿公堂，成功分到了一些遗产后，连夜与女朋友私奔至法国读书，至此与国内失去任何联系。 　　有小道消息说，为她打官司的那个律师就是她的同性妻子。 　　还有人说，二十年前，她的另一半被谋杀在诉讼的路上，小姑妈单身至今，算算年龄，也该五十岁了。 　　对于那个年代，小姑妈的事迹过于惊世骇俗，这些事迹里有几分真积分假，就不得而知了。 　　明砚想不通，早已与明家断绝关系的姑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 　　可是很快，他就明白了理由。 　　“你和明央的事情我刚刚听说了，所以想问问你，要不要见个面？”她说，“我愿意抚养明央，想征得你的同意。” 第82章 　　“明砚，你是不是不想养我了？” 　　明央需要住院三天。 　　她并没有把生病的消息透露给小伙伴， 可是到了第二天，许云安还是沈家兄妹都带着礼物前来病房探望。 　　许云安给她带来了明央最喜欢的毛绒玩具，沈嘉烁和沈嘉昔带来的是进口的昂贵零食， 可是以她目前这个状态，别说零嘴儿， 就连吃饭都要注意，最后那些东西自然都进了两个小孩的肚子里。 　　一场大病让她瘦了一大圈，连卷卷毛都变得直溜不少。 　　沈嘉烁一边吃一边心疼：“央央你快点好， 看你都瘦了额” 　　沈嘉昔配合点头。 　　明央对着他们手上的巧克力馋得直流口水。 　　许云安沉默几秒， 起身来到兄妹俩面前：“你们去外面吃吧。” 　　沈嘉烁：“为啥？” 　　许云安直言不讳：“对明央不好。” 　　两人这才注意到明央眼睛都直了。 　　他们也不好继续吃， 揣好零食擦了擦嘴巴上的残渣，安慰：“央央没事，等你好了， 我给你带一箱子嗷。” 　　明央没精神应，蔫巴巴地在床上躺着。 　　“说起来你们怎么知道我病啦？” 　　许云安告诉她：“我往你家里打过电话， 许姨接的。” 　　猜也是。 　　除了许姨估计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沈嘉烁环视一圈，忽然狐疑问道：“明央， 你哥没来吗？” 　　明央这才想起还有个顾言秋。 　　自从两人分开生活，基本不怎么联系， 何况明央也不至于矫情到小病小痛就特意打电话告知。 　　她摇摇头：“估计在忙。” 　　“是哦，我那天还在电视上看到顾言秋了， 他好像在参加什么什么研究，听起来好高端。”沈嘉烁挠挠头，他年纪虽小， 却也在此刻感觉到了察觉， 末了感叹一句， “感觉我们和他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句随心之言让明央心头一怔。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她的手还是小小的，肉肉的，手背上插着留置针，和其他小孩子一样。 　　“是啊，我们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以前他们不一样；到了现在，他们依旧不一样。 　　沈嘉烁敏感觉察到什么，一愣，“我、我说错什么了？” 　　怎么明央好像突然不开心了？ 　　明央摇摇头，安慰冲他笑了笑：“没有，我就是生病没力气，我想快点好起来和大家玩。” 　　“好耶！等你好了，我带你去我家游轮玩儿，过两天要举办烟火了，特别好看！” 　　沈嘉烁喋喋不休个不停，病房里的氛围很快又热闹起来。 　　三个人待了一个多小时才走。 　　他们走后，病房又变得空空荡荡。 　　明央翻身看着窗外面的风景，昏昏欲睡时，听到推车接近的声音，护士甜美的语调接着响了起来，“央央，要输液啦。” 　　明央立马乖乖地把手递过去。 　　护士帮忙挂好液体，又将一个小盒子放到她床边：“是一个小男生送给你的，他看你睡觉，就没有进来。” 　　明央露出困惑的表情：“小男生？” 　　“嗯。”护士说，“好像是混血儿，长得和你挺像的，可能是你哥哥？” 　　混血儿，那就是……顾言秋？ 　　等护士走后，明央拆开了那个礼品盒。 　　里面放着一个微型机器人，浑身由机械制作而成，但是创造者特意用金属材质打造了一件裙子，甚至还刻画了一个小小的老虎包包。 　　很明显，这是微型的“明央”。 　　机械人后面有开关，明央拧开，小人儿的眼睛闪起红光，声音也紧接而出—— 　　[你好，我是小央，很高兴与你成为朋友。] 　　[喜欢听故事吗？或者你想听我讲个笑话。] 　　机器人在末日并不新鲜，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小的，顿时被逗乐了。 　　明央和小央互动了会儿，用自己的手表给顾言秋发过信息，[礼物我很喜欢。] 　　顾言秋这次回复很快：[以后不要吃太多零食。] 　　她摇头晃脑地回了一个好。 　　三天后，明央正式出院。 　　出院这天是明砚亲自过来接的，她还在和他闹脾气，一路上都没个好脸色。 　　明砚也不恼，甚至稀奇地给明央买了很多她喜欢的小玩意。 　　她好哄，几个娃娃就让她气消了大半。 　　“去不去游乐场？” 　　途经游乐场，明砚让助理慢了车速。 　　望着耸立在云层下的粉红色摩天轮，明央蠢蠢欲动，但是想到护士姐姐的警告，还是按捺住，过了会儿又觉得怪异，看向明砚—— 　　“你今天好奇怪，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小家伙防备的眼神让明砚狠狠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对你好还不成了？” 　　明央不说话。 　　“我那天态度不好，所以补偿你。”他又问一遍，“真不去？” 　　明央摇头。 　　“行吧。”明砚靠着椅背闭目养神，“改变主意和我说，我随时可以带你去。” 　　车子很快行至游乐场。 　　也许是因为工作日，游乐场并没有往日的客流量，队伍不算长，透过门口可以看到园内五彩斑斓的建设，明央思绪微微一动。 　　明砚闲散撩起一只眼，忽然作声：“停车。” 　　助理将车子稳稳停入临时车位。 　　明央愕然地看着他。 　　他找出遮阳帽和口罩给明央戴好，自己换了一幅更为宽大的黑色墨镜，“走吧。” 　　“？” 　　“去里面玩儿会。” 　　没等明央应声，明砚就自顾自地抱着她下去。 　　天气热，明央不喜欢被人抱着走，尤其是被明砚。 　　她挣扎两下：“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明砚没强求，放开她，知道小孩儿也不喜欢和他手拉手，于是转而拎着她的兜帽。 　　“你不怕被人发现？” 　　“遮得这么严实，发现不了。” 　　明央没再问了。 　　助理前去排队买票，明砚拿着票看了下背面的项目，问：“想玩什么？” 　　明砚指着摩天轮：“那个。” 　　明砚：“那个回头玩，先去玩远地。” 　　说着，明砚直接领她去坐海盗船。 　　一天下来两人玩儿遍了游乐场大大小小的项目，八点有烟花秀，等快开始时，明砚才领着明央坐上她心心念念的摩天轮。 　　摩天轮徐徐攀升，地面距离视线越来越远。 　　等摩天轮攀至顶点时，远处城堡的天空炸开大片大片的烟花星云，五颜六色的灯火倒映在她眼眸里，瞬间让明央惊喜出声。 　　烟花很漂亮，目不暇接，她扒着玻璃看，好似在欣赏一场从未见过的瑰丽盛景。 　　她这幅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样让明砚忍俊不禁：“这么好看？” 　　“嗯！”明央重重点头，圆滚滚的脸蛋几乎要完全贴上窗户。 　　明砚单手托腮跟着看向外面。 　　他什么场面没见过，每次举办演唱会，烟花放得比这个都要高，可是今天……好像确实比平日里的要好看。 　　明央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等她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早了。 　　明央揉了揉眼睛起身，洗漱整理一番后，去楼下找许姨要吃的。 　　很奇怪。 　　以往这个时候许姨会来房间叫她起床，然而今天房间空空的，一个人都没有。 　　“许姨，我饿啦！” 　　明央边下楼边大声嚷嚷。 　　刚经过客厅，她就发现许姨，明砚，还有一对脸生的男女坐在一起。 　　中年男人金发碧眼，是明显的白人长相；旁边的太太看起来五十出头，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短发，即便到了年纪，也不难看出年轻时的美艳精致。 　　此时，她含笑盈盈地看着明央，“你就是央央吧？” 　　眼前的氛围怪异，明央隐约觉察出不对。 　　她保留一丝警惕，缓缓走了过去。 　　“明砚有提过你吗？我是你二爷爷的女儿，你应该叫我一声姑妈。” 　　明央很听话的，“姑妈好。” 　　“好好好。”姑妈上下打量她，越看越喜欢，“和你外婆长得像。” 　　在那个年代，明央的外婆是上流社会的第一名媛，漂亮是其次，为人说熟知的是她的才情。 　　姑妈的眼神中忽然多出一丝怀念的思绪，“过来，让姑妈好好看看你。” 　　明央顺从地站在她身边。 　　“乖乖。”她扭头和男人说话，是法语，语速不算快，语调温和而优雅。 　　明央听懂了内容—— 　　“把我们准备好的礼物拿给她。” 　　明央还是觉得不对劲。 　　她不由看向许姨，对方脸上露出她从未见过的表情，像是忧虑，又像是难过；最后明央又把目光放置明砚身上，他很沉默，眼尾耷拉，一句话也没有说。 　　明央眸光微闪，唇瓣绷紧，忽然抬头问他：“明砚，你是不是不想养我了？” 第83章 　　明央许愿零一能回来。 　　忽如其来的质问让明砚的表情微妙地沉了下去。 　　她挑眉， 什么都懂了。 　　最后又看向两个人，其实对明央来说，和谁生活都是一样的， 她不需要亲情和所谓的家人，只需要一个监护人生活到十八岁， 到了那天，她就可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明央表现平静：“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不远的话， 她可以考虑今天就走。 　　估计是没想到明央这么冷静， 两人对视一眼，笑着和明央说：“我们来自斯塔拉斯堡，那是个美丽的地方。” 　　没听过的地方。 　　明央歪了歪头：“那是哪里？” 　　小姑妈笑着说：“法国。” 　　法国…… 　　她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瞬间睁开了。 　　她愿意去江城的任何一个地方生活， 哪怕是很小的村落，很安静的镇子， 但是唯独没想过会脱离脚下的这片土壤，甚至翻越到了大洋彼岸。 　　内心油然生出抗拒， 明央没想到明砚讨厌她到竟然直接送她出国！ 　　眼看两人间的气氛开始凝固，顾姑妈急忙笑着出来打哈哈， “央央不要误会，我是得知了你的事情， 所以才从法国回来，为的是见你一面。” 　　明央狐疑地看向明砚。 　　他没有说话。 　　她继续说：“因为姑妈刚来这里还不熟悉，央央愿不愿意和姑妈待几天呢？” 　　明央心里觉得有鬼， 始终保持着一丝警惕。 　　小姑妈笑眯眯地， “不要怕， 就住在江城， 许姨也会和你一起来的。” 　　不带她走？ 　　明央双手背后，没有应话，过了会儿才说：“真的？” 　　明砚眸光闪了闪，没有明着回答，只是说道：“我马上要去出差，可能要走十天，正好有姑妈陪着你。” 　　“是啊。”小姑妈跟着点头，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委屈，“难道央央嫌弃我老，所以不想陪我？” 　　明央向来吃软不吃硬，哪能受得了这番软磨硬泡，当下点头答应了。 　　许姨带着明央去楼上收拾东西，等小孩离开后，明砚才发问：“你不是准备带她走？” 　　小姑妈摇摇头：“你要是贸然开口，她肯定会不愿意，我时间多得是，不如先相处一段时间。” 　　小姑妈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建设，没打算明央一开始就和他们回去，于是提前做好了打长久战的准备。 　　与其一开始就让小孩子排斥讨厌她，不如先留下来和她慢慢接触，产生情感。 　　小姑妈有一套上了年纪的古宅。 　　宅子是她死去爱人的财产，几十年来她鲜少回来，顾家姑妈将人把房屋里里外外打扫整洁，然后把最大的房间留给了明央。 　　培养感情这种事急不得一时。 　　小姑妈深知这个道理，于是日常相处表现得极为耐心。 　　她天性善良，亲和力又强，平日里就很讨人还有小孩子的喜欢，就连明央也渐渐对她放下防备。 　　小姑妈会给她讲故事，各种各样明央没有听过的故事；也会亲手给她裁剪衣裙和做各种手工，极大程度满足了明央对各种玩具的喜好。 　　除此外，她也会教她学业，陪她聊一些天南地北奇奇怪怪的内容，常常逗得她捧腹大笑，就连幼儿园的日常亲子活动，小姑妈都没有缺席过。 　　在明央的世界里，从未接触过“母爱”，也不知道被母亲呵护是什么感觉，可以说和小姑妈相处的这几天，弥补了她十几年来的所有缺失。 　　十天时间转瞬即逝，明央恋恋不舍地和姑妈分开。 　　姑妈亲自把她送到家门口，没有进门，透过车窗，给她递过来手工编织的“扫晴娘”，“一个朋友交给我的手艺，送你。” 　　娃娃小小一只，上面还挂着笑脸。 　　明央玩了会儿，冲她露出笑脸，奶声奶气地道谢：“谢谢小姑妈。” 　　“不客气，回家吧，替我向明砚问好。” 　　明央点头，乐颠颠地跑回到了屋里。 　　明砚今天没有回来，她也不在乎，依旧开开心心地度过了一天。 　　第二天清早，明央被活生生饿醒。 　　想到今天是周日，她也懒得收拾洗漱，叫了两声许姨没人应，便胡乱换下睡衣，赤脚下楼找人。 　　结果未到客厅，就听见不远处传来的交谈声，是许姨是明砚，明央顿时止步。 　　“央央在我姑妈那儿过得如何？” 　　估计是一夜没睡，明砚的嗓音是明显的倦惫。 　　许姨的表情看起来很是沉重：“挺好的，但是……” 　　“挺好就行。”明砚没有多问，“那我姑妈没说什么时候带她回法国？”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磅，重重砸在了明央心头。 　　她脚下不稳，一个踉跄，竟直从台阶上栽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闷响顿时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 　　“央央？” 　　明央也顾不上疼，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明砚的鼻子控诉：“你个骗子！” 　　叫骂完，她折身跑回楼上。 　　许姨情急之下想要追过去，却被一双手挡住，“我去吧。” 　　许姨止步，忧心忡忡地朝明砚离去背影看了眼。 　　明砚端了一份早点。 　　进门前先礼貌敲响三声，也没盘算明央能同意他进门，就自顾自地推门而入。 　　卧室里小姑娘背对他，正在往她的小行李箱里塞衣物用品。 　　此情形让他满腹劝解都如数打消。 　　他放下托盘，上前扯开明央，“做什么？离家出走？” 　　明央不予理会，继续往里面放东西，可是她放一样，明砚就往出拿一样。明央也懒得和他重复下去，直接背过老虎包包准备出门。 　　明砚大步拦住：“站着！” 　　他厉声河池，迎来的是女孩冰冷固执的眼神。 　　“我知道你不想走，但是比起我，小姑妈更适合照顾你。在她那里，你生活得更好，这些天的相处你也应该看清了小姑妈的为人，她和晁雅晴他们不一样，会给你提供更多的所需。” 　　抛去优渥的环境，小姑妈可以补充那一份缺失的母爱，明央现在还小，跟着她是最好的选择。 　　他能给她带来什么？ 　　——什么都不能。 　　“我不要这些！”明央恼怒地推开他，“你就是个骗子！你答应过我，你和我拉过勾，你说过会照顾好我的！” 　　她愤怒明砚的失信，更愤怒地再次将她丢开。 　　小姑妈是很好，她也清楚地明白她是个好人，但她从未想过和她一起生活。 　　要是离开再也回不来怎么办？ 　　隔着大半个地球，她会不会再也见不到顾言秋，还有其余人？？ 　　明砚闭了闭眼，保持着一丝冷静：“我是承诺过你，正因为承诺过，所以我才同意小姑妈的要求。你们一起生活的这段时间，难道就……” 　　“住口！”明央忽然尖锐地打断他，“你不用找一些道貌岸然的借口！你直接承认你无能，你不想负担这份责任，我还能高看你一眼，你越是找一些好听的话打发我，哄骗我，我越瞧不起你！” 　　明砚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道貌岸然？ 　　哄骗？ 　　他想不到一个五岁的小孩能找到这么多措辞，刹那间愣在原地。 　　她已经不想和他交谈了，舍弃了那些行李，只背着小老虎包包就要离开。 　　明砚条件反射去拉她，却只拽住她的肩带：“你回来！” 　　明央以自身那微弱的力气与之抗衡，两方焦灼之中，只听“刺啦”一声，挂在上面的章鱼娃娃破碎，白嫩的棉絮飘飘洒洒地从内部脱离。 　　明砚一愣，手跟着松开。 　　骤然抽去的力度让她踉跄后退两步，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章鱼娃娃已经坏掉了，一分为二的笑脸变得扭曲，看起来如同在哭。 　　她死死抓着那个娃娃，唇瓣毫无血色。 　　明央抬头望着他依旧呆滞的神情，什么也没说，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十几秒之后，明砚才反应过来追了出去。 　　院子的大门是敞开着的，小姑娘早已不知踪迹。 　　明央将这具身体的潜能发挥到了极限，她跑得飞快，风在耳边呼啸，胸腔嗡嗡的震动着，直到彻底跑不动，她才坐在路边大口大口喘息着。 　　她也不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应该是跑出了别墅区，护栏外是一片大海，偶偶才经过几辆车。 　　明央隐约在前面看到公交站台，她艰难地站起来，拖着两条早就跑得酸软的腿站了起来。 　　很幸运，没等多久公交车就到了。 　　明央身上刚好有五块的零钱，她搜搜捡捡，丢了个硬币进去。 　　这辆公交车坐的人很少，司机见她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难免多看了两眼，没着急发车，问：“小朋友你一个人？” 　　明央从容不迫：“我来奶奶家过周末，奶奶腿脚不好，不方便送我。叔叔你放心，妈妈就在车站接我。” 　　司机问：“那你在哪里下车？” 　　明央刚才已经看过公交站牌了，说：“华盛街。” 　　司机没多问什么，缓缓发动了车辆。 　　她环视一圈，坐到了一个正在睡觉的阿姨旁边。 　　刚坐下，电话手表就吵叫起来，明央摘下手表，毫不犹豫地把它从车窗丢了出去，然后闭上眼睛安安静静地休息。 　　公交车摇摇晃晃，走走停停，一直行驶了整整四十分钟才进入市区。 　　上车的人也逐渐变多，她生得漂亮，又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见旁边的阿姨还睡着，便都以为她是对方的孩子。 　　又多了小半个小时，华盛街到了。 　　明央独自挤下车。 　　这显然是一条最为繁华的街区。 　　高楼林立，马路交叠，盛景让人眼花缭乱。 　　明央抱着破旧的章鱼娃娃，随便找了个看起来和善的路人问：“阿姨，你知道上科院怎么走吗？” 　　上科院是施老目前任职的地方，一个月前，顾言秋也随施老加入到了上科院的某个项目中。 　　年长的阿姨贴心地给她指了位置。 　　明央看了一下站牌，不远，41路车直达，坐十站就能到。 　　她道过谢，安静等车。 　　一路奔波后，在中午之前成功抵达上科院大门。 　　这是一栋极具学术氛围的建筑。 　　未进入其中，肃穆感就扑面而来。 　　她朝门口的安保说明了情况，随之就蹲在大门口等候。 　　天上的太阳很大，明央一上午没吃一点东西，如今又累又饿，她摆弄着老虎包包上的那只破娃娃，思绪难平。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紧闭的大门打开，许久没出现在身边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明央？” 　　明央刷的下扭头看了过去。 　　明明只是一个多月没见，但是顾言秋明显长高了一点，他变了，具体也说不上哪里变了，好像更成熟，也更贴近前世的零一。 　　明明有很多话想和他说，然而在真正相见的这一刻，她却踌躇地不敢靠近。 　　顾言秋目光打量，没有多问，朝她伸出手：“过来吧。” 　　明央缓缓上前，又缓缓递出手。 　　她的小手脏兮兮的，有汗水，也有不知从哪里沾染的泥污，想到顾言秋的洁癖，她用力地在衣服上来回蹭了蹭。 　　注意到这个动作，顾言秋扯了扯嘴唇，一把揪过她的手握住。 　　他的手温热，身上还有干净的香皂的味道。 　　一直强忍的委屈在此刻决堤，她拎着破娃娃，垂着头抽抽搭搭地落起眼泪。 　　保安都在看，刚下班过来的工作人员也在朝这边打量。 　　顾言秋向来不会哄人，他转身在她面前蹲下，拍拍肩膀：“我背你。” 　　明央抽噎着爬了上去。 　　他背着她向里面走，走得很慢，一路上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上科院有设立宿舍，顾言秋作为施老的门生，自然也有自己的一间房。 　　他带着她回到宿舍，从柜子里翻找出师兄师姐送给他的零食，因为不知道明央喜欢吃哪个，就全堆在了她面前。 　　明央此时也哭累了，她揉了揉红肿的眼睛，“洗手间在哪里？” 　　“那里。” 　　顾言秋指了一下。 　　明央去洗手间洗干净自己，这才好好打量眼前的这座屋子。 　　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张桌子，空荡简朴，很符合顾言秋的风格。 　　“你先吃这些垫垫肚子，我去食堂给你打点饭。” 　　“不用。”明央摇头，“我不饿。” 　　她低落，语调有气无力。 　　顾言秋睫毛闪了闪：“我饿。” 　　明央不说话了。 　　他去食堂打饭，明央一个人坐在他的椅子上，书桌上摆满了书，全部都是她看不懂的内容。其中还有几个厚厚的笔记本，明央翻看，发现里面都写满了内容。 　　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他比任何人都要努力地成长着。 　　明央忽然生出些许落败。 　　她自以为是地认为顾言秋一个没有感情的仿生人，离开她之后肯定会活得比较艰难，可是他有自己的目标，有自己的动力，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未来怎么活，哪怕没有情感，也能成为最优秀的那一类人。 　　反观她。 　　这辈子好像也没有什么心愿，只想吃饱喝好，过完一生就足矣。 　　“今天是排骨焖饭，我记得你喜欢吃这个。” 　　顾言秋挑出一块最大的排骨放在她面前，又打开一瓶草莓奶昔，“饮料只有这个了。” 　　她拿过筷子，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等她吃完，顾言秋看了眼时间：“许姨刚才给我打了电话，他们待会儿过来接你。” 　　明央手一顿，固执地说了四个字：“我不回去。” 　　“嗯？”顾言秋撩了眼皮。 　　她咬着下唇，眼眶红红的，看起来又是要哭，“明砚要……” 　　“要你跟着小姑妈。” 　　他平静地接话。 　　明央瞪大圆溜溜的眼睛，愕然之意甚为明显。 　　他的语气没有波澜：“许姨在电话里也和我简单地讲了。” 　　明央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声音也变得干涩起来，“那、那你觉得我应该……应该……” 　　去吗。 　　她想让顾言秋和她意见相合，这样她就有了一个后盾，能更加强硬的拒绝明砚。 　　结果，他只是淡淡说了一个字—— 　　“去。” 　　明央瞳孔收紧，双手又逐渐松开。 　　整个人仿若泄力一般，只余空洞的躯壳。 　　他还在理性地分析：“我简单地查了一下你的小姑妈，她是个知名的慈善家，贵族，在法国拥有自己的庄园还有工作，除此之外她还以爱人的名义创办了一家孤儿院，资助了几十名学生，所以首先不用担心她的人品。” 　　顾言秋特意搜了学生对顾家姑妈的评价，无一例外都是夸赞，就连那些贫嘴薄舌的外国媒体都舍得分她些许赞扬。 　　其二她很低调，以上那些新闻都是出自他人之舌，本人并未借此宣扬过什么，说明她并不喜欢张扬，也不像顾华晔和晁雅晴那样做派虚伪。 　　“明砚虽然可以为你提供吃穿用住，但是其余并不能保证。加上他的身份，以后难免会给彼此带来麻烦，所以比起明砚，你的姑妈更适合成为你的抚养人。” 　　他有条理地分析，“许姨说你和她相处的几天你们很愉快，说明你潜意识也不讨厌她，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拒绝？” 　　明央忍无可忍：“够了……” 　　“嗯？” 　　她抬起头，几欲无法忍受，“我说……够了……” 　　顾言秋不语。 　　明央想擦拭眼泪，却注意到背包上的章鱼娃娃，她粗暴地将它揪下来递过去，“你还记得它吗？” 　　顾言秋扫了眼：“游乐场买来的。” 　　明央摇头，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是你……拼了命给我找来的，不过你不记得了，零一，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有我记得……” 　　“可是为什么啊零一……”她从未像现在这样哭过，“为什么只有我记得。” 　　他说要带她去游乐场，说要带她去看摩天轮。 　　然而他们看到了末日后的灰烬，她失魂落魄地回去，零一告诉她“不要哭”。 　　基地被攻陷那天，零一并不在。 　　基地的其他成员说零一出去了，去的是游乐场，他们告诉明央——零一想送给她一份生日礼物。 　　1月1日，那是新元历，是世界的破灭之日，也是她的诞生之日。 　　后来再回基地，明央找到了这只用礼盒精致包裹着的娃娃。 　　上面有血迹，还有零一给她的信—— 　　[虽然游乐场没有了，我们也可能永远没有办法回到原本的生日，但是没关系，我又在里面找到了一只完好的布偶，这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礼物。 　　现在，我把它送给最好的明央。 　　愿你日后所愿皆成真，生日快乐。] 　　明央许愿零一能回来。 　　可是他回不来了。 　　此时此刻明央才真正的明白过来，零一死掉了，永远死在了为她找寻生日礼物的那条荆棘路。 　　——他再也回不来了。 第84章 　　“我、我决定和姑妈离开了。” 　　那只本就破败不堪的章鱼娃娃近乎被她揉碎了。 　　难过并未持续太长时间。 　　明央胡乱地擦揉一把泪水， 她小心翼翼把那只娃娃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跳下椅子走到门前，离开前背对着他说了一句—— 　　“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明央声音很轻， “好好长大，零一。” 　　好好长大， 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看这个世界。 　　到那时起他也许会喜欢活着，纵使以后再也与她无关，他依旧能找到有所热爱的。 　　明央关门离去， 没有回头。 　　顾言秋的视线停留在娃娃身上。 　　它破破烂烂， 上面还有残留着的泪痕。 　　顾言秋抓起它， 脑海中一瞬间闪烁过许多东西，抓不住，搅乱的他头疼。 　　明央是哭着走出去的。 　　走出门口， 明砚正气急败坏地在外面等着她。 　　他又气又急，本来一肚子火， 然而所有火气在看到那张满脸泪水的小脸时，都发不出来了。 　　明砚抿了抿唇， 大步过去把她抱了起来。 　　她埋在他肩头哽咽，明砚思绪复杂， 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她的后脑勺， “不哭，我们回家。” 　　“我、我决定和姑妈离开了。”她哭着说，“这里……没人想要留住我。” 　　没有人会停留在一个没有人想让她停留的土地上。 　　明央也不例外。 　　她想， 她应该离开了。 　　明央的签证办理得很顺利。 　　她很快就坐上了飞往法国的航班， 她走这天只有几个人送， 这里面自然不包括顾言秋。 　　顾言秋很忙。 　　他要忙学习；忙材料；忙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课程。 　　施老说他聪明， 就是太拼，急于求成也并不是一件好事，于是强硬地让他休息一周。 　　顾言秋不喜欢休息。 　　以前住在顾家的时候，休息日有明央吵吵闹闹；现在一个人留在施老所住的小院里，却无所事事了。 　　施老住的是单位分配的四合院。 　　院里种了两棵桃子树，树下有花架，都是施老的夫人打理的。 　　顾言秋闲来无事，便主动拿起扫把清理地面。 　　清理完再一次清闲下来，他习惯性地去看手机。 　　【明央】 　　这个名字浮在顶端。 　　因为每次消息都会弹出来，他又不想费力点开，便设成了置顶。 　　顾言秋坐在小凳子上，顺手点开，无所事事地翻看了起来。 　　【明央：零一，我今天的小红花啦，你看！[图片]】 　　她贴出了小红花，还有老师的评价。 　　幼稚。 　　顾言秋扯了下嘴角，继续往下面看。 　　【明央：零一，今天学校做的小排骨超级好吃，真可惜你吃不到】 　　没关系，上科院的食堂更好吃。 　　【明央：零一，幼儿园有踏青，你们也会组织活动吗？】 　　显然不会。 　　只有小孩子才会喜欢踏青，顾言秋又不是小孩子。 　　【明央：零一，我们一起去游乐场吧……】 　　游乐场…… 　　他的视线凝住，继续往下翻看，却发现消息永远地停留在了这一天。 　　——她没有再给她发过消息。 　　明央走多久了？ 　　好像是半个月，又好像是一个月。 　　顾言秋记不清。 　　事实上他也从来不会特意记这些事。 　　毕竟无关紧要，不值得占据他思考的时间。 　　可是真的是无关紧要吗？ 　　此时此刻，顾言秋萌生出微妙的憋闷感。 　　这种感觉让他不舒服。 　　胸口似是狠狠堵了一口气，他费力地做了几个审核西，无法缓解，最后选择去床上躺着，一般情况下，睡觉可以治愈百分之八十的身体不适。 　　顾言秋回到自己的小卧室。 　　他一眼看到放在桌上的那只章鱼娃娃，明央没有选择带走它，他也没有刻意关注过，这么久以来，这只娃娃就这样一直孤孤单单地躺在无人的角落里。 　　脑海中忽然会想到明央第一次得到它的模样。 　　是失而复得的欣喜，眼里烁烁有光，晶莹又好看。 　　他情不自禁地找出针线盒，然后拉开椅子坐过去，对着那个章鱼娃娃认真缝补了起来。 　　娃娃破得很厉害，就算修补也不可能再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顾言秋低眉垂眼，一针一线都无比专注。 　　也不知道她喜欢这东西哪里。 　　[是你……拼了命给我找来的，不过你不记得了……] 　　脑海中毫无预兆闪现出她哭得邋遢又可怜的脸蛋。 　　顾言秋神色恍惚，手一哆嗦，银针狠狠挑进血肉，鲜红的血跟着冒出。 　　似是没有觉察，他纹丝未动，目光如同木偶般，倒映着不断渗出的血珠。 　　[为什么啊零一，为什么只有我记得……] 　　[你是帝国的利刃，零一，你要以此身铸万剑。] 　　[死了，全死了！！] 　　[他们都被杀掉了！！] 　　[零一，事到如今你还在犹豫吗！] 　　“……” 　　谁在说话。 　　谁…… 　　头疼得快要死掉了。 　　顾言秋丢掉那个娃娃，挣扎着爬回床上，在窗外那只麻雀驻足之前，他被拉入到一个冗长的梦境。 　　梦境凌乱，由无数破碎不堪的碎片拼接而成。 　　在头痛欲裂中，他走完了名为“零一”的一生。 　　他看到自己躲避在柜子中，父母用身躯为他抵挡住怪物，窗外是痛苦的嘶吼，是毁灭的尘烟，还有接连不断的，有远也有近的汽车呜鸣。 　　怪物开始吞噬人类。 　　他眼睁睁看着温和善良的父母成为食物，母亲在被吃掉之前，扭头对橱柜里的他笑了—— 　　“活下去。” 　　这是她留下来的最后三个字。 　　恐惧让他陷入疯狂。 　　他尖叫，痛哭，无声的力量从身体迸发而出。 　　这一夜是末日。 　　他们是和平最后的子嗣。 　　后来，那些人称呼他们为亚当和夏娃。 　　顾言秋全身都烧起来了。 　　身体像是被丢在沸腾的岩浆当中，他痛苦不堪，可是依旧无法从噩梦之中苏醒。 　　基地的人为每一位亚当和夏娃做了编号，他是最大的孩子，于是编号是【01】，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末日来临的时候他还太小，记不清很多事，父母惨死的景象也不想让他再回想那一段还算幸福的时光。 　　越幸福，越是痛苦。 　　所以他拒绝回忆，对他来说沉浸在过去并不是什么好事。 　　顾言秋继续在黑暗中行走。 　　他听到了童谣，智能的童谣断断续续从远处传来，好听，旋律柔和而动人—— 　　“树呀花呀睡了吗？你听到摇铃在唱歌吗？” 　　“风呀鸟呀睡了吗？你听到月亮在唱歌吗？” 　　“废墟的孩子啊，请别害怕。” 　　“梦魇的眼睛会为你闭上；月树上的花会为你摘下……” 　　在这些旋律背后，他看到无知的亚当和夏娃们沉入梦境，看到资质平凡的孩子被拉入实验室，看到穿着白大褂的研究院抛开他们的腹部，取出他们的内脏，看到机械更迭，他们成为“机器”。 　　[摇铃响起时，不要睡着。] 　　[明央，不要睡。] 　　他发现了秘密。 　　在每个夜晚都用故事安抚着女孩。 　　对他来说，明央是特别的。 　　她并不是最优秀的夏娃，但她笑起来明媚，脑海中总是比别人多出一些古灵精怪的点子；她向往外面的世界，哪怕身处在暗无天日之中，也坚信总有一天会好起来。 　　所以零一，想把最好的东西给他的小妹妹。 　　身上疼的更厉害了。 　　梦境中滔天的火光好像穿越环境一直烧在了他的身上。 　　他看到了许多昔日看不清的东西，欺骗，谎言，虚伪与一张张憎恶的面容。 　　顾言秋无法清醒，不住挣扎闷哼，眼泪控制不住，成串成串地往下流。 　　他看到火光化作一面猩红的旗帜。 　　少年身躯笔直，一字一句地对着旗帜宣誓—— 　　“现在，向这面旗帜宣誓。” 　　不是的，不是的。 　　不可以宣誓！！ 　　住口——！ 　　他想阻止，可是喉咙被封缄，难以发出声音。 　　天空是灰暗的，那面旗艳红如血。 　　“永夜已至，我在此宣誓……” 　　不要…… 　　不要宣誓。 　　零一，住口！！ 　　任凭他怎么阻拦，怎么抗拒，誓言依旧进行着—— 　　“……我将舍弃自我，背弃名讳；” 　　心脏快撕裂了。 　　他想，他快死了。 　　“……我将以此身淬利刃，以此血铸荣光……” 　　为什么要欺骗他。 　　住口……快住口，快停下…… 　　“我愿作城墙，为凛夜永献忠诚。宣示者……零一。” 　　宣示者，零一！ 　　“不……” 　　“不行——！” 　　在最后一刻他冲破了束缚。 　　他辨不清现实还是梦境，残酷的画面一次次在他眼前冲刷着，像刀子那样一遍遍挖割着他心脏处的那块腐肉。 　　“骗子！谎言！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住口！都住口！！” 　　手背上的输液管在他的挣扎中被暴力扯断，破裂的血管让血液喷涌而出，他感觉不到疼，疯一样的摔打着身边的一切。 　　“小秋，你怎么了？” 　　进门的施夫人被吓了一跳，她不敢进门，怔怔看着在病房发泄的零一。 　　他浑身颤抖。 　　血液弄得满床都是，水杯被打翻在地，所有东西乱糟糟地砸在地面，一幅被风暴席卷过的狼藉。 　　顾言秋大口大口喘息着。 　　心脏像是马上就要蹦出胸腔，施夫人的声音微微唤过来他一丝理智。 　　他站在地上，拖着那条还掉血的手臂，恍惚怔怔地看着周围。 　　太阳明媚。 　　窗前驻留了一束阳光。 　　顾言秋喉咙动了动，又看向施夫人，全身战栗，宛如幼兽。 　　“明、明央……” 　　施夫人不明所以：“明央？” 　　他的眼泪掉了下来，“明央……” 　　顾言秋麻木咀嚼着她的名字，一遍一遍的重复，“明央……明央……” 　　他不是故意的。 　　忘记她，不是故意的。 第85章 　　“我觉得……我不属于这里。” 　　名为威廉斯庄园的地方建在斯塔拉斯堡的西海岸， 这是顾姑妈在法国的家园。 　　如所有人所言，这里是如同童话一般美丽的。 　　蓝天与绿草勾连，站在城堡之上可以俯瞰整个西海岸的美景。 　　顾家姑妈早就让人收拾好了明央的房间。 　　宽阔， 梦幻，朝阳， 屋子里摆满她各种各样喜欢的玩具，正中的蓝白色公主床满足了她幼年时的所有幻想。 　　“看看喜欢吗？”姑妈摸了摸她的头发，小心翼翼地问她。 　　要是以前， 明央肯定会开心地跳起来。 　　现在也依旧喜欢， 但是不知为何， 心里面生不出一丁点高兴的情绪。 　　姑妈蹲在她面前，“央央有需要可以和玛利亚说，她负责照顾你的起居， 也会教你法语。” 　　她很想告诉姑妈，这些她都会。 　　最后嗫嚅半天看， 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央央先休息一下，休息好之后， 姑妈带你去转转。” 　　她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关门离开。 　　明央一个人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她甚至有了一个衣帽间，里面挂满了春夏秋冬的四季服， 除此之外还有姑妈亲手编织的围巾和手套。 　　她好像很喜欢她。 　　在她还没有来之前，就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也许……她会在这里生活得很好。 　　明央来到阳台，她的下面就是小花园， 楼下的园丁爷爷看到她， 招招手， 用不熟练的中文说了一句“你好”。 　　“bonjour” 　　明央回了一句法语。 　　她的口音不算太准确， 带着几分稚嫩，听起来尤为可爱。 　　老爷爷眼神中闪过诧异，接着剪下一朵玫瑰朝她示意。 　　明央弯弯眼睛，笑得明媚好看。 　　小姑妈并没有给明央太多玩的时间。 　　她为她找来了家教老师，明央学得很快，一周就赶上了进度，因为原本就有语言的基础，法语也没学多久能去上课了。 　　国外的教育机制轻松，下课时间也比较早。 　　空闲的时候，小姑妈会亲自教她钢琴，或者带她去骑马，或者参加各种各样的茶话会。 　　明央聪明漂亮，上流社会的贵妇见了她都要夸她几句懂事聪慧。 　　她过得很好，可又不是那么好。 　　她和往常一样，会对每个人笑，像小太阳似的关切着什么所有人，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开心不起来，越是安宁美好，越是难以感到开心。 　　明央开始做梦。 　　频繁的噩梦。 　　她梦到了前生。 　　梦到零一还有其余人被抓走的那天，那时她八岁。 　　明央想要他们回来，于是毅然决然加入到了基因试验。 　　这类实验会强行将身体催生，并且将身体的潜能增强三倍至十倍。当时基地规定，只有超过18岁的成年人才可参与基因实验。 　　明央太想夺回失去的伙伴了，于是不顾反对，买通了研究人员，私自参与。 　　她过于年幼，身体最多只能抽长三年。 　　生长激素将会通过骨骼注射，一共注射八针。 　　太疼了。 　　她至今记得那个时候，锐利的尖针从她的皮下一直穿刺到骨骼，哪怕造价最高昂的麻醉剂都无法抵挡那股疼，然而再疼都抵不过身体抽长时的疼痛。 　　强行增大的骨头让皮肉难以承受，每分每秒都像是有铁钳在生抽体内的筋骨。 　　这种折磨一直持续24小时。 　　普通人会在这种过程中死去，然而亚当和夏娃不会，他们特殊的能力会让他们生生忍过这个过程，直到身体完全抽长开来。 　　明明那么疼，她都没有哭。 　　但是在和零一分别时，她却哭了。 　　她也会梦到队长。 　　梦见自己被埋在地下时的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耳边是压抑的心跳和喘息，还有从上面传来的怪物的吼叫。 　　“人类因为被赋予的情感而强大，可是你说那些老顽固，为什么偏偏想不开呢？仿生实验只会人类走向灭亡” 　　“明央啊，文明是不会结束的……” 　　“明央，带他们回家。” 　　她又梦到游乐场。 　　零一牵着她一直走，一直走，这次他们到了那个梦幻之地，巨大的摩天轮在高空盘旋，然而很快，美梦破碎，黑暗将一切吞噬。 　　梦境繁乱无章，魇随时会将她吞噬。 　　明央开始不敢入睡。 　　到了夜晚，她会一个人坐在阳台。 　　这座小镇的夜景宁静且祥和，如梦中才能存在的布景，除了梦幻再无其他。 　　月色孤高难近，她轻轻哼歌—— 　　“树呀花呀睡了吗？你听到摇铃在唱歌吗？” 　　“风呀鸟呀睡了吗？你听到月亮在唱歌吗？” 　　“废墟的孩子啊，请别害怕。” 　　“梦魇的眼睛会为你闭上；月树上的花会为你摘下……” 　　“废墟的孩子啊，请别害怕……” 　　明央觉得冷。 　　她把自己蜷缩在小椅子上，地面的玫瑰忽然化作一张张巨口，像是要马上要把她拉下去吞噬殆尽。 　　她怔怔看着，一瞬间萌生出跳进去的想法。 　　“央央？” 　　“你坐在那里做什么？” 　　姑妈不放心，半夜过来看她。 　　明央闻声回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栏杆上面，再有一脚就会从上面掉进花园。 　　姑妈吓坏了，急忙上前把她抱了下去。 　　她全身冰冷，嘴唇更是没有一点血色。 　　姑妈着急把小孩裹在被子里，抱着她安抚：“央央是不是做噩梦了？” 　　“噩梦？”她睁着眼睛，“不是噩梦。” 　　是过往。 　　是她曾经所经历过的一切。 　　也许是现在的美好过于虚幻，才让她频繁地想起曾经。 　　“姑妈……”她不知道怎么和姑妈说，垂下睫毛，嘴唇动了动，“我觉得……我不属于这里。” 　　这里很美丽，可是好孤单…… 　　她想回去了。 　　就算和平远去，怪物横生，但是那里也有她能保护的，也有所需要她的。 　　每天睁眼会看到队友和她笑。 　　她也会骑着摩托穿行在沙漠里的每一处。 　　她是自由的，是不被束缚的。 　　“央央在说什么傻话。”姑母抚摸着她的脸蛋，忽然发现小姑娘消瘦了点，“这里所有人都很喜欢你，央央属于这里，姑妈也需要你。” 　　明央不说话了。 　　是啊，姑妈需要她。 　　姑妈很好，玛利亚很好，庄园里的每个人都很好。 　　她不能让喜欢她的人难过。 　　明央抿了抿唇，长久疲惫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靠在她怀里沉沉睡去。 　　她又一次做梦。 　　梦到自己回到了地下培育室。 　　她第一次握木仓，零一是负责教导的老师。 　　明央打得稀烂，零一调整枪口，语气无奈：“你不会瞄准吗？” 　　画面开始旋转。 　　她十八岁，再次与零一相见。 　　那时她已经敢对他拔枪，新型光子枪的速度和力量都是不容小觑的，可是那一瞬间的怜悯让她故意射偏。 　　他站在尘沙当中，语气如同冰冷的机械，又一次问她：“你不会瞄准吗？” 　　明央又醒了。 　　外面是雨，雾蒙蒙的天气笼罩着这座寂静的城市。 　　她揉揉眼从床上爬起来，熟练穿上幼儿园制服。 　　明央已经不需要再让人帮助了。 　　她站在镜子前整理着自己乱糟糟的小卷毛，突然觉得镜子里的自己有点不对。 　　明央歪歪头，镜子里的小人也跟着歪歪头；她吐了吐舌头，镜子里的自己也跟着吐了吐舌头。 　　明央又静静凝视须臾，看到镜子里自己的面庞逐渐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黑色短发，因身体异变而不同常人的红色眼瞳。 　　脖子上刻有编号——【十三】 　　这是……上辈子的她。 　　“回来……” 　　明央指尖靠近，眼看要触碰上指尖，镜子里又变回那个穿着漂亮制服的小姑娘。 　　她没有表情，眼瞳沉沉的。 　　明央总算知道她哪里不对劲了，她不笑了。 　　明央用两根食指强行把耷拉的唇角推上去，笑得不好看，她又试着弯了弯眼眸，还是不好看，眼神里的悲伤好像要渗出来了。 　　可是为什么呢？明央。 　　你明明已经得到你所愿的一切了。 　　你为什么不开心呢？ 　　——要笑啊，明央。 　　明央张开嘴，告诉自己：“要笑啊，明央……” 　　她落寞地垂下双臂，想不通，难过几乎要将她压垮。 第86章 　　“零一，你哭了……” 　　明央的状态可以用糟糕来形容。 　　在接连多日的噩梦后， 她开始辨不清现实与虚幻。 　　她会在幼儿园的游乐场地看到前世才会存在的怪物；会透过镜子看到另外一张脸；会产生幻听，甚至嗅到尸体的糜烂味。 　　有时候明明是在房间睡着，但是会被一瞬间拉入到掩埋过她的地下。 　　姑妈正式觉察到她的情况时是在半夜。 　　明央孤身游荡在河岸边， 徘徊左右，最后竟直接跳入其中， 若不是当时有安保巡逻，后果将追悔莫及。 　　安保把人从河里捞出来后，她就发起了高烧， 体重也迅速消退， 短短几日便瘦脱了相。 　　她偶尔会清醒， 但大多数时间都在睡着。 　　姑妈心急如焚，两国的时间差让她用了一天时间才联系上明砚。 　　现在是早上九点，那边刚好是下午。 　　明砚才参加完广告拍摄， 听说姑妈那边情况紧急，他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 就上保姆车回了电话。 　　“姑妈？” 　　姑妈坐在明央床边。 　　被温暖床榻包裹着的小姑娘脸上没有任何血色，她在睡觉， 可是不住地流眼泪，姑妈看着心疼， 也跟着哭了起来。 　　“阿砚，央央……不太对劲。” 　　明砚皱眉：“她调皮闯祸了？” 　　姑妈摇头否决了她：“她很乖， 我是说……她太乖了，导致我什么都没有觉察到。” 　　明砚不明就里。 　　姑妈哽咽着说：“央央……好像要自杀。” 　　她太乖了。 　　每天按时起床，按时吃饭， 会笑眯眯地和每个人打招呼， 会安静地听她讲故事， 做好她安排的每件事， 可以说她过于贴心聪慧，才让所有人忽略了她的异样。 　　不，其实也是有过的。 　　那天晚上，明央站在阳台上和她说话的时候，她就应该觉察到了，但是她没有，是她失责，她什么都没有发觉。 　　姑妈断断续续地和明砚说了许多，“我去问了幼儿园老师，老师说她在学校不太喜欢讲话，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引起的，但是……但是家庭医生说可能是心理问题，也许……” 　　她攥了攥拳，忍着心痛说出了那几个字：“也许明央是想家了。” 　　她想回家了。 　　身为姑妈，她可以为她带来一切，但是有些东西不是只有金钱和关爱才可以的。 　　姑妈在心里喟叹，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她的脸颊。 　　——瘦弱到让她忍不住心怜。 　　电话那头的明砚一直没吭声。 　　忽然，明央睁开了眼睛。 　　她浑浑噩噩地看向姑妈，迷蒙中看到她在落泪。 　　明央不喜欢别人哭，她伸出小手反握住她苍老的指尖，声音弱弱小小：“……姑妈，央央惹你不开心了吗？” 　　姑妈不住摇头，“央央没有惹我不开心。” 　　她闭了闭眼，“那姑妈为什么哭？”明央又困了，这种倦怠来源于灵魂，她渐渐睡去，还不忘安慰，“姑妈别哭……不要哭……” 　　姑妈不禁掩面落泪，起身走出房间，“阿砚，她经常在喊零一的名字，她可能……可能是想回家，你抽空过来吧，记得带上她的哥哥。” 　　明砚深吸一口气，低声说了好。 　　明砚联系了施老那边，本来以为以顾言秋的性格会拒绝，没想到对方二话不说就同意了，敲定行程后，明砚买好机票，带着零一辗转来到威廉斯庄园。 　　这座如同童话般美丽的庄园因为明央的原因而显得较为压抑。 　　姑妈一直等着他们过来。 　　见两人进门，等候多时的姑妈急不可耐地迎了上去：“阿砚，还有……”她不由看向身边的小少年。 　　少年眉间疏冷，天生一副好相貌，不同于其他少年的稚嫩与好奇，神色始终淡然。 　　姑妈顾不上寒暄，领着他们上楼：“先去看看央央吧。” 　　明砚问：“明央怎么样了？” 　　提及明央，一股愁绪笼上心头，“一周前明央入水，救起来后就开始高烧不退，等烧退下去仍是不见好，医生说是心理问题。” 　　说着就到了明央房门前。 　　她缓缓将门推开，让两人进去。 　　在看见明央的刹那，饶是明砚也倒吸了口凉气。 　　床上的小姑娘看起来毫无生气，苍白瘦弱，漂亮的丝绒被笼罩着她小小的身体，越是明艳的颜色，越衬她神色无光。 　　明砚几乎无法将她和记忆中那个跑上跑下，河猴子一样活泼的女孩联系在一起。 　　“她……” 　　姑妈摇头：“我找来了心理医生，但是明央不愿意交谈。”顿了下，“但是她会在梦里叫零一的名字，我想见到哥哥，她会好受一些。” 　　顾言秋眉目闪烁，忽地上前几步，俯身扯了扯她的小卷毛。 　　主人没了生命力，连她的头发都失去了以往的光泽。 　　“明央。”顾言秋叫了一声。 　　她的身体记得他的声音，尽管很困，但还是睁开了眼。 　　当对上零一那张熟悉的脸颊时，她的瞳孔颤了下，“梦？” 　　长久以来的梦魇让她理所应当地认为这又是一个梦。 　　顾言秋不语，直接把她从床上抱了起来。 　　“喂，你……” 　　“不用担心，我带她去外面转转，待会儿回来。”小少年沉着脸把明央背了起来，阔步走出房间。 　　明砚想要阻拦，却被姑妈拉住：“孩子可能是心病，随他们去吧。” 　　他深深朝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看了眼，没有跟上去。 　　顾言秋背着明央来到湖边。 　　湖边有一棵上了年纪的梧桐树，树下有长椅，他没有入座，选择抱着她坐在树下。 　　空气中混合着泥土还有青草清冽冽的气息。 　　原本浑噩地明央立马睁开了眼。 　　“零一？” 　　“嗯。” 　　“零一……” 　　“嗯。” 　　“零一。” 　　“嗯。” 　　她一遍一遍叫，他一遍一遍回应。 　　以往梦里的时候，他们都是兵刃相见，很少像现在这么宁静。 　　湖水清冽，映照着深海似的碧空。 　　“对不起零一，我没有带回你，也没有带回其他人……” 　　明央始终活在愧疚之中。 　　她认为自己是不幸的肇始。 　　尽管从来没有人怪罪过她，但是她仍时不时想……要是不一直对着零一说要去游乐场就好了，那么他也不会那么费心地去找所谓的礼物，从而在灾难降临时丢掉了他。 　　“我没有想过要杀你，一次都没有……” 　　“你问我会不会瞄准，其实……”她靠他肩膀，遥遥望着湖面，“我会的。一直以来都是你教我的，不过你忘了，你什么也不记得了……” 　　得知零一被彻底改造后，她在变成废墟的基地大哭了一场。 　　那时起，明央便告诉自己，一定要带零一回来。 　　可是没有。 　　不管是上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她都没有做到。 　　顾言秋听着她的话，沉默地把她拉起来，带到了湖边。 　　“明央，你看。” 　　她低下头，透过水面看到了两人的倒影。 　　“看到了什么？” 　　“明央，还有……零一。” 　　顾言秋投掷进去一颗石子，水面层层散开，可是很快，两个人的倒影又贴紧在了一起。 　　“是梦吗？” 　　明央怔怔看着，没有回答。 　　他又丢进去一颗石子，又问：“是梦吗？” 　　她嘴唇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言秋弯腰捧起她的脸，让她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模样，一字一句地问：“告诉我明央，是梦吗？” 　　她的睫毛猛地颤抖起来，滚烫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明央，我被骗了。” 　　他喉咙干涩，却仍要说出那个残酷至极的真相，“明央，我被他们骗了。” 　　“改造……我不是自愿的。”顾言秋指尖冰冷，紧绷的身体让他的语调变得颤抖而僵硬，“他们告诉我，你们都被杀死了。” 　　那场高烧唤醒了他的许多记忆，包括被抽离的那部分。 　　从清醒过来那天开始，他无时无刻不在经历着过往的折磨，就像被荆棘锁住的动物，他挣脱不出去。 　　旧日盟是骗子。 　　他们编造出一个巨大的谎言，那个谎言让他心甘情愿地舍弃掉为人的体温还有情感。 　　“零一，你的所有弟弟妹妹都被杀死了，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 　　“如果你不强大起来，谈何报仇。” 　　“只有舍弃掉这些无用的情感，你才能变成真正强大的自己。” 　　[只有舍弃掉这些无用的情感，你才能变成真正强大的自己。] 　　于是他同意了。 　　因为他想，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世界上也不再有人在乎他了，就算变成一具冰冷的机器，只要能复仇又何妨？ 　　他的父母被怪物杀死；他的明央也被怪物杀死。 　　所以他要复仇。 　　然而都是谎言！！ 　　没有人告诉他，明央没有死；也没有人告诉他，那些死去的弟弟妹妹其实是被旧日盟亲手所刃。 　　他明明看到过的！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看到过，那些在摇篮曲睡着的孩子，被带入到实验基地，他们没有一个人是完整地出来过。 　　可是愤怒让他失去理智，便听信了这世间最卑劣的谎言。 　　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抛开他的身躯，眼睁睁地看着一堆机械取代了他的五脏六腑。 　　在他为了复仇自愿变成兵器的时候，那些欺骗者在想什么呢？笑他愚钝，还是自赞自己的聪慧。 　　顾言秋浑身战栗得不成样子。 　　他眼眶涩红，第一次像个孩子那样哭，“明央，我从来没有想过……抛下你。” 　　明央看着他无助的样子，忽然伸手去抚摸他的眼泪。 　　温热，湿湿的。 　　她眨眨眼，表情忽然有了转变，像是不解又像是惊愕，“你哭了？” 　　顾言秋毫不掩饰，冲她笑了笑，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泪光，“嗯，我哭了。” 　　“零一，你哭了……” 　　笼罩在思绪的阴霾刹那散开，长久以来迷蒙的视线突然再次看清了这个世间的所有光彩。 　　顾言秋取下背包，从里面掏出一只皱皱巴巴的章鱼娃娃。 　　娃娃被他缝补好了，虽然无法恢复如初，但也不是那么糟糕。 　　他递过去，“明央，我忘记了很多事，有些回忆我可能再也没办法找回来了……”他的感知回来了一部分，但也缺少了一部分。失去的那些，可能这辈子都没有办法找回来了。 　　顾言秋摩挲着章鱼娃娃那个丑陋的笑脸，“但是……我想我们可以创造一些新的回忆。”他说，“在这个世界，从现在开始。” 　　失去的就是失去了。 　　纵使他悔恨痛恨，但是也无法再回到当初，沉浸在仇恨中只会逐渐被仇恨吞噬，他深深地清楚这个道理。 　　“所以……我们放下吧。” 　　明央懵懵懂懂地看着他：“放下？” 　　他说：“你做明央，我做顾言秋，没有零一，也没有十三。” 　　放弃过去，好好长大。 　　在太阳升起之时，重新开始。 第87章 　　“明央，生日快乐。” 　　明砚决定重新将明央带回去， 姑妈虽然伤心，但为了孩子，叹息一声还是同意了。 　　他们没有着急离开， 先留在法国让明央调整好状态。 　　零一的出现果真让她恢复许多。 　　明砚也暂时放下手头上的工作，陪着两个小孩逛遍了法国大大小小的街景， 半个月后，几人告别姑妈，乘上回国的航班。 　　下飞机已经是半夜两点， 顾言秋直接跟着明砚回了城中心的那套公寓。 　　公寓只有一张床， 明砚自然不能自己睡床， 让两个孩子打地铺。 　　他简单收拾了下，认命地准备在沙发上凑合一宿。 　　明央早就睡着了，顾言秋还没有困意， 梳洗完就出现在他面前，像是有话要说。 　　“有事？”看出他是想谈谈， 明砚就顺着问了。 　　“明年我们的项目要转至禹城，所以我想带明央去， 施爷爷那边应该也不会有意见。” 　　禹城与江城有些距离，一个在南一个在北， 研发这种事又耗时长，没几年是下不来的。既然决定和明央好好相处， 那么顾言秋自然不会再一次把她丢下。 　　明砚沉着眉目，“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继续做你的顶流，我继续当她的哥哥。” 　　顾言秋年纪虽小， 气焰却不输人。 　　明砚听后想笑， 这小孩啥意思， 和他抢监护权？ 　　顾言秋并不逼迫， 嗓音淡淡：“时间充足，你可以慢慢考虑。” 　　说完径自转身，走了几步又问：“对了，有多余的被子没？” 　　明砚条件反射地指了指沙发上刚拿出来的那一床。 　　“谢谢。” 　　他抱起被子上楼，因是全开放的空间，明砚眼睁睁看着这臭小子在床边打了个地铺。 　　明砚：“……” 　　明砚：“…………” 　　草！ 　　他盖啥？ 　　顾言秋并没有先将明年要去禹城的事情告诉明央，这段时间她仍在明砚那里继续生活。 　　还是那栋小院子，就连许姨也被请了回来。 　　估计是明央在法国的那副惨状吓到了明砚，回国后，明砚对她的态度有了明显的转变，不但和颜悦色了不少，还推掉了没必要的通告，为的就是陪她，搞得明央好不自在。 　　然而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两人同吃同住，同进同入，还是不小心被狗仔拍到了把柄。 　　当夜，一条名为顶流隐秘生子的话题空降热搜。 　　[吃瓜仔V：石锤了，某M姓顶流隐婚生子，亲眼看见他抱着女孩出入博物馆。(图片）（图片）] 　　放出的几张图片都是背影，不算模糊，所以不难辨认，主人公是当下大热的明砚。 　　他怀里抱着个小姑娘。 　　小姑娘戴着顶帽子，露出一头毛绒绒的卷卷毛，除此之外看不清全貌。 　　然而网友火眼金睛，加上那头小卷毛太有标示性，很快就分析得知被抱着的那个就是“明央”，加上营销号有意无意地引导，可想而知是粉的不是粉的都炸了。 　　【6，明砚的私生女是明央？】 　　【别造谣了吧，两人参加过同一档节目，说不定就是日常聚餐啊，再说明砚还不到三十，哪里来这么大儿子！】 　　【粉丝太天真了吧，混娱乐圈哪有清白的？】 　　【这放在炸裂圈也是相当炸裂的存在了。】 　　【虽然觉得这个瓜离谱，但是仔细分析，两个人都姓明，长得还有几分相似，说不定……不好说……】 　　【看本人出不出来辟谣呗，要是装死估计十有八九了。】 　　【那不对啊，要是明央真的是他女儿，那为什么先前明央被欺负的时候明砚不出面？？】 　　【能为什么，不想负责呗，你看明砚就长了一副人渣相。】 　　消息传得很快，当天就飘到了“人渣相”的明砚耳边。 　　谭峥对此很是担心，“你说你出行的时候也不小心点，现在怎么办？” 　　明砚看了眼新闻，心里没有多大情绪。 　　明央的身份或早或晚都是要公开的，现在透出点风声也好，免得到时候外界更难以接受。 　　“我先找公关把热搜撤了吧。” 　　谭峥正要去做事，突然被明砚阻拦：“不用，随他们。” 　　谭峥有些不太赞同：“可是……” 　　“传吧。” 　　谭峥：“？” 　　这少爷是疯了，还是破罐子破摔啊？？ 　　下一秒就听明砚说：“你觉得我生了女儿更容易被人接受；还是我有个妹妹更容易接受一点？” 　　谭峥：“……” 　　那肯定是……后者了。 　　他恍然大悟，接着说道：“合作商那边？” 　　明砚撩起眼皮：“销量掉了？” 　　“……倒是没。” 　　“没掉就不用管，等过两天再说。” 　　明砚的粉丝别的不说，都心理素质强悍。 　　毕竟他们每天要应付各种各样离谱的黑料还有对家的陷害，对于这种事的处理早就门熟儿，经过几次波澜洗出来的死忠粉也不会因为这种没有实质性证据的黑料脱粉，该买的东西一样不少。 　　明砚任凭那些谣言发散，外面不少人都等着看乐子，然而明砚本人并没有出面解释的打算，加上最后有公关处理，这件事慢慢就不了了之了。 　　时间转瞬即逝。 　　眨眼就到了冬天，12月31日，圣诞节，同样也是小明央的生日。 　　家里简单布置了一番，曾经参加过节目的小伙伴们都赶过来给她庆生，就连远在另一个城市的柳盈盈也不例外。 　　好朋友们齐聚一堂，明央十分欢喜。 　　蛋糕是许云安找一流的烘焙师父专门定做的。 　　三层，布满她喜欢的图案。 　　屋子里暖烘烘的，窗外的夜色飘着雪花。 　　沈嘉烁早就馋得不行了，不住催促：“明央，你快许愿吹蜡烛！” 　　明央头上戴着顶晶莹闪烁的小皇冠，眨巴眨巴眼，看了一圈周围，然后双手合十，准备许愿。 　　可是她想了想，好像也没有什么愿望。 　　于是在心里默念—— 　　[希望小明央还有顾言秋哥哥能在另一个世界和和美美，明央，生日快乐。] 　　“好了吗？” 　　“好了。” 　　明央睁开眼，用力地吹灭了蛋糕上的蜡烛。 　　房间黯灭的瞬间，周围爆发出剧烈的祝福声—— 　　“央央，生日快乐！” 　　在这些声音里，唯独没有顾言秋。 　　她条件反射地去寻找顾言秋的身影，然而还没来得及目光接触，鼻尖上就被沈嘉烁涂抹了一块小小的蛋糕。 　　“哈哈哈，央央你看起来像是小花猫！” 　　小狮子捧腹大笑，显然很是开心。 　　明央不甘示弱地抹了回去。 　　两人玩起来没有分寸，柳盈盈一边笑一边阻拦：“好了好了，蛋糕是吃的不可以玩，央央，快来吃蛋糕。” 　　明央暂时放过了他。 　　生日宴一直持续到夜晚11点，天色已晚，明砚也不可能让孩子们自行回去，就让许姨收拾出了几间房，今夜都暂时住在这里。 　　一群人闹腾一整天也都累了，洗漱完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明央也不例外。 　　正睡得迷迷糊糊时，脸蛋忽然被人轻轻拉了拉。 　　她皱眉拍过去，翻过身留给他一个圆滚滚的背影。 　　半夜潜入的顾言秋：“……” 　　他用手戳了戳她的后背，“醒醒。” 　　“别碰我啦，嘉烁……” 　　？ 　　好家伙，还在梦里呢。 　　顾言秋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又用力在她脸上掐了把。 　　这下子明央终于恢复了神志。 　　她还处于睡梦中没有完全惊醒，顾言秋那张骤然放大的脸颊让她冷不丁吓了一跳，明央条件反射想要尖叫，未等出声，他就用手堵住了她的嘴。 　　明央睫毛猛颤，惊愕地盯着他。 　　“嘘。” 　　顾言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随即缓缓松了手。 　　明央吞咽口唾沫，心脏狂跳，害怕吵醒外面的人，她压低声音问：“大半夜的你干吗呀？” 　　顾言秋也跟着低声说道：“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 　　大半夜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穿上衣服。” 　　顾言秋把衣服抱过来给她，尽管困得要死，可明央还是不得不费劲巴拉的套上秋裤和毛衣，最后等她穿好羽绒服，顾言秋拉着她走出门。 　　一路上两个小孩蹑手蹑脚，小心下楼，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 　　雪已经完全积起来了。 　　厚厚一层铺在地面，晶莹闪烁，将整个寂静的夜色装点犹如白昼。 　　小脚踩着雪上咯吱咯吱响，明央起了玩心，忍不住捧起一把雪捏成了一个小雪球。 　　末日里也有雪。 　　然而下雪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好事，那是灾难来临前的征兆。 　　“你这么晚叫我出来干嘛？”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顾言秋见她还在原地玩，无奈喟叹，回头拉起她大步向前。 　　“你慢点走……”明央挣扎无果，被迫跟上他的步伐。 　　两人走出小院，穿过幽幽小径，最后抵达小区后面的人工湖。 　　自打入了冬，这里就变得安静了。 　　湖面已经冻结，白雪将一切包裹淹没。 　　明央冻得脸蛋红扑扑的，可仍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正要作问，顾言秋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剔透精巧的白色水晶球，“对着湖面按下面的开关。” 　　明央歪歪头，虽然不理解意图，但还是找准开关按了下去。 　　瞬间，水晶球亮了起来。 　　里面装着一个微型的游乐场，粉红色的摩天轮缓慢转动，旋转木马比明砚带她坐过的那个还要精美可爱。 　　她还没来得及发出赞叹，肩膀就被少年轻轻拍了拍：“看前面。” 　　明央顺着顾言秋的声音抬起头，刹那间就愣住了。 　　只见巨大的粉红色摩天轮浮现在夜空之下，雪意点缀中，一只小鹿从旋转木马上脱逃，调皮地在冻结的湖面上跑来跑去，最后又来到她身边动了动耳朵。 　　她看呆了去，情不自禁伸手想去抚摸，却听耳边传来一声轻笑：“笨。这是假的。” 　　对于顾言秋来说，做一个3D投影球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明央傻乎乎的表情还是成功取悦了他。 　　明央疑惑地看过去。 　　少年脸上带着笑，睫毛落着一片雪花，这让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显得尤为明亮。 　　片刻，明央听到他说—— 　　“明央，生日快乐。” 　　所有人都记得12月31日是这个世界明央的生日。 　　但只有顾言秋一个人记得，1月1日才是真正属于她的诞日。 第88章 　　“你的妹妹死了，我只是穿越时空而来的另一个灵魂。” 　　“开春， 我要和老师去禹城了。” 　　明央沉浸在惊喜中还没来得及出来，就听顾言秋开口。 　　仿若当头浇了一盆凉水，喜色退却， 她那上勾起的唇角也渐渐耷拉了下去。 　　顾言秋看着她这副表情，无奈在她脸上一捏：“想什么呢。我是要问你， 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 　　她没有回答。 　　顾言秋不擅长这样的场面。 　　他烦躁地揪了揪自己的头发，“不过你要是还想在这里……” 　　“我愿意！”明央忽然大声打断，小胖身体像一只圆滚滚的肉团子， 猛地扎在了他身上。 　　两人穿得都很严实， 加上雪天地滑， 顾言秋站立不稳，直接被明央扑倒在了雪地里。幸好雪厚，就算摔倒也不是很疼。 　　明央咯咯笑着， “我愿意呀。” 　　他也不清楚她在开心什么，但也跟着笑了笑， “可能很无聊。” 　　“哎？” 　　“我们会直接住在研究院，都是老人……嗯， 很无聊。” 　　“没关系呀，我会自己看书玩游戏。” 　　顾言秋没再说什么了。 　　她还在捧着那个投影球看， 对她来说，这好像是很新奇有趣的东西。 　　顾言秋缓缓坐了起来， “回头带你去真的游乐场。” 　　“没关系。”明央摇摇头，“我更喜欢这个。” 　　她抬起头，眼神亮闪闪的， “这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 我很喜欢。” 　　零一想起了前世那份尚未送出去的生日礼物， 心脏莫名其妙的柔软了一下， 对着她清浅承诺：“会有第二份的。” 　　“嗯！” 　　小姑娘重重地点了点头。 　　新年对于明砚来说是一年当中最为繁忙的阶段。 　　他要参加数不清的晚会还有品牌的直播活动，其次还包括海内外大大小小的红毯秀，等他忙完回家，差不多也要开春了。 　　明央再开学就要上小学。 　　明砚要趁休息日给她寻找合适的学校，谭峥给他找来了不好招生海报还有小学的简历，明砚选了几个合适的，准备让明央亲自决定。 　　除此之外他也买来不少礼物，都是小孩喜欢的玩意，乱七八糟，全是他亲自挑选的。 　　明砚带着大包小包回到小洋楼，见客厅无人迎他，顿时一肚子火气—— 　　“我回来了！” 　　“人呢？小兔崽子？” 　　明砚习惯性叫明央小兔崽子，连续唤了几声，明央才姗姗下来。 　　他皱眉，不爽地把那堆东西丢过去：“礼物，自己拆。” 　　这几天累得够呛，明砚脱去外套，大剌剌地躺在沙发上休息。 　　明央没有看那堆东西，反而直接来到了他的面前。 　　一段时间没见，小姑娘的头发好像又长了点，眼睛也变大不少，五官跟着长开了些，看起来更加精致可爱。 　　明砚眯了眯眼，“怎么，要给我捶背？”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的小姑娘皱了皱眉头。 　　“对了，你马上要上小学了，我选了几家，你自己挑挑。或者你直接和沈家那一对兄妹上一所学校。” 　　远是远了点，但省心。 　　“我不去。” 　　“？” 　　明砚额心猛跳，顿时精神了，“你不上小学？” 　　明央说：“我和零一说好了，我和他一起去禹城。” 　　明砚沉默瞬间，“快开学了。” 　　“我知道。”她道，“我的意思是，以后我要和零一去禹城生活。” 　　听到这话，明砚牙酸了下。 　　他坐直身躯，直勾勾看着她那双圆溜溜的小桃眼，“你没搞错吧？” 　　“没搞错。”明央依旧是一副认真的样子，“以后你不用对我负责啦，零一会照顾我，我们都说好了。” 　　明砚听得直笑，“顾言秋，照顾你？” 　　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在明砚看来，顾言秋那个死性子有人愿意收留就不错了，他连自己都管不过来，还管别人？开什么玩笑？ 　　“我就是和你说一声，过两天我们就准备走了。” 　　她不是在征求明砚的意见，而是告知。 　　明央转身正要离开，似是想起什么，停住脚步冲他认真道谢：“对了，暂住在这里的这段时间很开心，谢谢你对我的照顾，明砚。” 　　暂住？ 　　明砚？？？ 　　明砚当即愣住。 　　什么玩意。 　　他好心好意养她这么久，还给她举办生日宴会，再忙也会想办法买点玩具逗她开心，就怕这小兔崽子一个不舒服又犯病，他做这么多，就值得一声谢谢？连一声哥都不乐意叫？ 　　他这是养了个小白眼狼啊！！ 　　明砚气上心头：“我告诉你，去禹城门儿也没有！出事算谁的啊？！” 　　要是以前明砚才不会管她死活。 　　可是一旦决定负责，那就要负责到底，有自己的家不待，好好地去让别人养算什么事！ 　　“可是我东西都收拾好了，零一待会儿就会来接我。” 　　“什……” 　　明砚还没来得及反驳，门铃适宜响起。 　　他过去开门，面前赫然站着顾言秋。 　　两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话。 　　最后顾言秋打破沉默：“你好，我来接明央。” 　　“？” 　　这是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啊。 　　明砚胸前紧憋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噎人得紧。 　　那张英俊的脸庞涨红，片刻平复呼吸，先将路让开，“你先进。” 　　顾言秋也当真不客气，进来直接坐在了沙发上。 　　他越看越觉得碍眼，危机感油然而生：总不能……真让明央和他走吧？ 　　明砚心里不是滋味起来。 　　他是对明央确实没有过多的感情，可人心都是肉长的，两人好说也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大半年，虽说不是过于亲近，但也不至于还像以前那样不管不问。 　　在这明央在法国的状态他也是看过了，心理医生明确说这孩子遭受过心理创伤，需要一个安稳熟悉的环境，要是去禹城出了什么岔子，那又怎么办？ 　　明砚思来想去，越想越烦，他决定直接去找明央谈谈。 　　卧室里，小姑娘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 　　不多，就几身衣物还有一些日常用品，看这样子是要打定主意和顾言秋走了。 　　明砚告诉自己要冷静，他深吸一口气把门闭合，柔了柔眉眼，“央央……” 　　明央鸡皮疙瘩都要下来了。 　　“我们谈谈。” 　　他拉过椅子在她面前坐下。 　　高大的身体与儿童椅格格不入，看起来多了几分滑稽。 　　明央抱着小书包，眉头缓缓皱起。 　　“我知道你和顾言秋感情很深，但是身为你亲哥，我并不能……” 　　“你不是我哥。” 　　未等明砚把话说完，就被她打断。 　　明砚认为这是小孩子的气话，并不放在心上，继续说道：“明央，总之你去禹城玩几天可以，但是长住不行。学校我已经给你看好了，你……” 　　她看着他的双眼，又一次重复：“明砚，你不是我哥。” 　　女孩目光清明，此时泛着不同于年龄的成熟，明砚骤然脊背生凉，满肚子的话一瞬间就空了。 　　“我明白你现在的想法，你认为把我接回来，就要负责到底，即便你心里并不承认我。” 　　明砚眸光明暗交现，刹那生出愠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明央早就想把原主的事情告诉明砚了，可是一直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既然她已经决定离开，明砚也特意问了，那不妨就现在挑开了说。 　　“明央和顾言秋都已经死在了一年前，我和零一来自另一个世界，按照你们世界的语言，应该是夺舍。” 　　她声音稚嫩软哝，每一个字明砚都懂，但合起来就成了格外晦涩荒谬的话术。 　　21世纪穿越类题材的小说和电视剧盛行。 　　加上小孩子惯性撒谎，明砚并不想当真，可在对上明央那双眼眸时，他又微微动摇了些许，须臾又觉得荒谬，若真有所谓的夺舍，那物理也不用学了。 　　“如果这是你为了离开而编造的谎言，那大可不必，就算你说玉帝下凡，我也不同意你离开。” 　　明央摇摇头，就知道一言半语说不通。 　　她暂且放下行李，从书桌上抽出一本姑妈送给她的法国故事书，随便翻开一页，明央用字正腔圆的法语读起了里面的故事。 　　小孩子的腔调奶奶糯糯，每一个音节都抓得准确，明砚还未明白她的意图，她又转为英语，接着是德育，西班牙语，日语，韩语…… 　　一共七门语言，其中还有明砚学过的语种，他自然能听出并不是小孩子乱读一气。 　　明央读完，放下书本，“你觉得六岁的明央会在短时间内学这么多语种吗？想必姑妈和你说过我很聪明，学习语言很快，其实不是，是我原本就会。” 　　她又拿起桌上铅笔，余光朝着窗外扫过，手腕施力，铅笔顺着窗户投掷而出，稳稳扎在了中心处的树叶，“包括飞镖，都是我和顾言秋在另一个世界所学，你真的认为我们是天赋？” 　　明砚喉结滚动了两下，不说话。 　　“事实就是，你的妹妹死了，我只是穿越时空而来的另一个灵魂，换句话说，我并不是你的妹妹，你并不需要对我负责。” 　　她不住证明着自己，就是为了告诉他一个玄幻而又残酷的真相—— 　　明央死了。 第89章 　　“是啊，我也不可能再有一个妹妹。” 　　明央心知明砚要有一个缓存的时间， 说完就不做理会，拎着行李走出家门，想了想， 又扭头对他说—— 　　“对了，多谢你这些天的照顾， 生活费就放在桌子上啦。” 　　她哒哒哒下楼。 　　明砚听到她在和许姨告别，又和司机说了些什么，最后楼下归于清静。 　　片刻， 许姨出现在门口， “阿砚……” 　　“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许姨叹了口气， 默默给他把门带上。 　　他就这样在那把小椅子上从天亮坐至天黑，明砚眸光转动，看见书桌上放着一张轻薄的银行卡， 他记得，这是《小鬼当家》节目组给他的那一张。 　　明砚眸光一闪， 又瞥向周围。 　　阳台上乱七八糟的娃娃，桌子上批改的作业， 挂在墙壁的她稚嫩的画作。 　　整个房子都充斥着小孩子独有的天真明媚，可是此刻， 她告诉他：【明央死了】。 　　明砚依旧觉得荒谬，潜意识却深信了这一切。 　　明央搬去了禹城。 　　他的生活又恢复到了原来， 昼夜不分的忙碌，数不清的工作，日夜奔波在活动之中， 生活中失去了明央， 好像也并未改变什么。 　　只是偶尔， 明砚会对着桌上的那堆招生表出神。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 恍然间好像整个人都空了。 　　“这周下周全球巡演最后一站的策划案，你简单过一下，没问题我就敲定了。” 　　明砚正躺在沙发上休息，多日的连轴转让他看起来疲惫不堪，连身上的锐气都跟着消散。谭峥还不知道明央早就跟着顾言秋走了，注意到桌上的招生表，笑了笑，“这都快开学了，央央的学校还没选好？不过也是，你最近……” 　　“策划案给我。” 　　谭峥回过神，着急把厚重的文件递过去。 　　他翻身看了两页，出道以来，明砚的梦想就是得到世界的目光，如今……愿望似乎已经达成了。 　　“谭峥，和我说说你妹妹。” 　　话题转得有点快，谭峥没有反应过来，“你是说小亚？” 　　“嗯。”他问，“你们……怎么相处的。” 　　谭峥笑了笑：“能怎么相处，就那样相处呗。小时候家里父母忙，我一等下课铃响了，就要立马飞奔到隔壁小学接她，几年下来把我累得不轻。后来她上大学离开家，啧，反而觉得不是滋味了。怎么，你和央央相处不好？” 　　他摇摇头没说话。 　　谭峥说的都是家常琐碎，可是他注定无法体会这琐碎背后的幸福。 　　就像是他听到明央说“你的妹妹已经死了”的时候，他无法体会到那份难过一样。 　　明砚深吸一口气，突然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孤家寡人，注定不配得到所谓的“爱”。 　　他自嘲一笑，心里却忽然拿定了一个主意。 　　明砚全球巡演的最后一站就定在江城最大的体育馆。 　　这是迄今为止最浩大的一场音乐盛宴。 　　灯光，舞台，尖叫，粉丝肆意宣泄着对他的“爱”，他也将最好的状态呈现在了今天。 　　当身后的大钟推至零点时，演唱会结于尾声。 　　明砚惯例要对粉丝说点什么。 　　他站在舞台顶点，银发张扬，即便是白色西装也遮掩不住他骨子里的羁傲。 　　明砚清了清麦，突然就地而坐，这个动作又是让台下爆发出一片震耳欲聋的尖叫—— 　　“这应该是最后一场演唱会了。” 　　当这句话一出，整个体育馆的声音像是被装进了一面看不见的匣子，满馆的寂静瞬间让人喘不上气。 　　震惊，讶异，伴随着不可置信的眼泪，全部涌向明砚。 　　台下骚动一片。 　　后台的谭峥完全想不到他会突然说这句话，数不清的电话挤压进来，瞬间将手机打爆。 　　明砚清楚自己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但还是继续道：“五年前，我寂寂无闻之时，决定去死。就在后面的那片湖……”他朝前面指了下，从这个方向还能看见灯光璀璨下潋滟的水纹。 　　这是他第一次向大众提及自己的过往。 　　以前明砚总觉得丢脸，身为一个男人，不该将自己的脆弱展现出来，可是今天，他眼神坦荡，毫不在乎地把自己撕开来给所有人看。 　　“我看到硕大的荧幕悬在我的头顶，湖岸上有人放我的歌。那时我就想……我要走上顶点，得到所有人的目光。可是我真的想要这些吗？” 　　“我没有自我。” 　　是的。 　　他没有自我。 　　他被彻底地困在了那面名为童年的镜子里。 　　明砚现在所有作为，都像是一种证明，证明给死去的父母看，证明给昔日侮辱过他的人看。然而有人在乎吗？除了他，还有人在乎吗？ 　　他居无定所，一辈子一眼能望到头。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所以……原谅我今天所有的任性。” 　　他摘下话筒，耳返，跪地亲吻舞台。 　　月色圣洁的光芒打在青年削瘦却也有力地背脊上，连卑微的屈膝都显得虔诚不染。 　　刹那间，有人落泪。 　　后台的谭峥默默将手机关机，眼眶红了一圈。 　　他起身正要离开时，台下粉丝忽然尖叫出声：“明砚，那明央是你私生女吗？！！你是不是因为她在退圈的！！” 　　谁也没想到有人会在这个时间问这样的问题，但不得不说，所有人又都是好奇的。 　　他回过头，眸光闪了闪：“不是。”他说，“她是我……死去妹妹的同学。” 　　无人知晓的身份，如今又以另一个方式宣知大众。 　　明砚退圈所引发的狂潮是巨大的。 　　他处理完所有事后，又买下了父母旁边的墓，墓碑所刻之名为“明央零一”，墓是空墓，里面埋着衣物。 　　春日湿潮。 　　明砚立于墓前，垂眸凝视着墓碑上父母的笑脸。 　　这是五年来，他第一次过来祭拜。 　　“爸，妈，如你们所愿，我退圈了。”他席地而坐，与其他父子那般，平静地聊起家常，“不过不从商，我准备去环游世界，毕竟不像你们，我一个人也没个落脚地。” 　　墓碑上母亲笑得柔暖，父亲也不再是单一的冷冰冰的样子，眼神中透着一股子慈和。 　　明砚看着看着，一股悲悯油然而生。 　　“……你们活着的时候，从来不对我笑。” 　　他摸了一下母亲弯起来的眼角，“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做得不够好，所以你们才丢我到乡下，放任我被欺负。长大后，我样样不好，样样做的不称你们心意，现在好了，你们也算是一家团聚了。” 　　说完觉得嘲弄，便扯了扯嘴角，随即，唇角耷拉，眸色无悲无喜。 　　天空开始飘起细雨，落在他眼角，连同那一抹湿润跟着浇灭。 　　明砚起身离去，没有回头。 　　离开前夕，他特意来禹城见了明央一面。 　　明央倒也没有那么小气，跟着他在禹城玩儿了一圈。 　　下午六点，玩尽兴的两个人结伴回家。 　　禹城没有江城那般繁华，这是一座平和的慢节奏的小城，哪怕是下班高峰期，时间也是流淌得慢慢悠悠。 　　被这样的氛围感染，明央很容易觉得累。 　　她不乐意走，挑了个靠近湖边的椅子坐下，顺便瞪着欣赏落日。 　　明砚也坐在她身边，还给小姑娘送过去一杯娃哈哈。 　　她咬着吸管慢悠悠喝。 　　明砚趁机打量她几眼，越长大，她越不和自己像，也不像明家的任何一个人，似乎有一种独特的气质掺在里面，形容不上来，但是暖烘烘的，待在她身边莫名有一种被治愈的感觉。 　　——如同雨后的太阳，温暖却不灼热。 　　“和我说说。” 　　明央狐疑地看过去。 　　“……明央。” 　　明央挑眉，并不吝啬，忽略了穿书那一部分，把原女主的过往都告诉了他，包括被虐待的那一部分。 　　明砚安静听着，全程没有插嘴。 　　说完又看向他的神色，“你找我问这些，是不是后悔啦？” 　　“后悔？”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明砚嗤笑出声，“小孩儿，后悔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而把时间浪费在后悔上的这一类人，无疑是最愚蠢的。” 　　他说：“我不后悔。” 　　再来一次，他依旧会那样选择，只不过这一次，他会提前避开那些变故。 　　明砚看向她，笑着说：“是不是觉得我面目可憎。” 　　她说：“一直。” 　　他不恼，反而笑她坦荡。 　　最后长腿伸开，双目倒映着远处轻薄的夕阳，“不过我有一瞬间，是想做个好哥哥的。” 　　明央较为诚实地，“我只有零一一个哥哥。” 　　他听罢浅笑，笑完呢喃：“是啊，我也不可能再有一个妹妹。” 　　他的语气中糅杂了许多情绪，像是喟叹，又像是无奈，还有一些难以品觉出来的遗憾。 　　明央喝完娃哈哈，顺手把空掉的瓶子丢至垃圾桶。 　　余光一瞥，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形踏影而来，她迅速跳下椅子，朝着那道身影跑了过去。 　　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并叠而行，落日残阳浇洒在他们身上，隐约还能听见孩子稚嫩的交谈，不过大多数，都是只有一个声音在叽叽喳喳。 　　“零一，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呀？” 　　“你给我带好吃的了吗？” 　　“带了。” 　　“那晚上我们吃什么呀？” 　　“你不是在吃？” 　　“那不一样，这是零食，又不是饭。” 　　“……” 　　“零一，明天开学家长会，你替我参加吧。” 　　闹闹腾腾的，连天空好像都变得欢悦起来。 　　明砚静静看了会儿，起身走向完全相反的方向。 　　他们有着世间最为亲近的血缘，从此之后，也是这世间最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第90章 少年篇 　　“零一，我要是早恋，你会反对吗？” 　　明央和所有正常孩子一样， 循规蹈矩地长大。 　　十六岁，她升上高一，而顾言秋已保送至清大研究生， 并且正式成为研究所的一员，可以说， 他是当今最年轻也是最有名望的科研家。 　　明央不同于顾言秋，她没有太多抱负，不想求名也不想求利， 随心所欲过完这一生就是她最大的心愿， 生活和学业上自然也很散漫许多。 　　一天课程结束， 明央随沈嘉昔还有一名女同学走出班级。 　　两人从小一起玩到大，关系自然亲近。 　　快出校门时，沈嘉昔突然推了推明央的胳膊， “你看，那个是不是言秋哥？” 　　“顾言秋？”身旁的女同学也被吸引了注意。 　　只见少年站于校门前。 　　白衬衫， 黑长裤，身量挺拔， 眉眼间的少年稚气被生来的清冷疏离驱散，遥遥看去， 竟给人一种望尘莫及之姿。 　　“真是顾言秋啊……” 　　“好、好高，有一米八五了吧？” 　　“顾言秋来我们学校做什么？” 　　“估计是接他妹妹。” 　　“谁？” 　　“能有谁， 明央啊。” 　　不单是沈嘉昔，就连其他学生都发现了他的存在。 　　交谈中穿插着明央的名字，同时也将部分人的目光牵引到了明央身上。 　　海诚高中是一所私立贵族学校。 　　男生制服是统一的灰蓝色中山装， 女生则是小西装加及膝的灰蓝色短裙， 款式都是时下最流行的， 穿在她身上更是格外亮眼。 　　明央还没完全张开， 一米六的身高，皮肤在阳光下白的发光，天生自来卷已经没有了小时候的曲度，扎成马尾，自然蜿蜒在脑后。 　　脸也是好看的。 　　细长一双眉，桃花眼媚而不妖，笑起来温暖，冲淡了眼眸带给人的压迫感。 　　沈嘉昔有点酸，“真好，言秋哥每周都来接你。” 　　沈嘉昔还和小时候那样，娃娃脸，大眼睛，抱怨也像是撒娇，可爱如同一只娇娇乖乖的小甜猫。 　　明央不禁掐了掐她软绵的脸蛋，“没办法嘛，嘉烁哥现在在上大学，等放假不又能陪你了？” 　　“也是。”沈嘉昔心里好受不了，想到明天是周六，又抱着明央的胳膊蹭了蹭，“明天我们去冲浪吧，刚好我表哥送了我一些冲浪板。” 　　明央摇头：“不了，明天我要去我哥那边。” 　　沈嘉昔一听，又不开心了，“你心里光是哥哥，根本就没有我。” 　　这是她从小到大惯用的手段，每次猫猫眼一垂，就知道别人拿她没什么办法，明央早就不吃这一套了，笑说：“我要去科技院，你想的话一起跟来。” 　　话音落下，沈嘉昔火速抽手走人。 　　明央扑哧地笑出声，告别另外一个女同学，小跑着奔向顾言秋，“你今天不忙呀？” 　　顾言秋嗯了声，顺手接过她肩膀上沉甸甸的书包。 　　书包在她身上显得又臃肿又沉重，可是在他手上就变成了小孩子的玩意，看不出半点重量。 　　顾言秋又见她跑出一头汗，便从口袋取出手帕，顺手给她擦去汗渍。 　　他的动作随意闲散，却处处透着细致。 　　高中生们只在电视里看到过这幅画面，当下爆发出一阵或羡慕或惊讶的呼声。 　　“好羡慕明央，我也想要这么好的哥哥……” 　　“好羡慕顾言秋，我也想给明央擦汗……” 　　“谁不是呢……” 　　周围的讨论声聒噪，他一皱眉，明央就知道零一八成又是嫌烦了。 　　她勾住他的手臂，“晚上吃火锅吧，好久没吃了！” 　　“嗯。”顾言秋一应，垂眸看到臂弯上细嫩嫩的手指，不满，挣出束缚，反手抱握住她的手指。 　　这辈子明央没受过什么苦。 　　施老和夫人把她当心肝宝贝地疼，从头发丝到手指都是精心养出来的娇贵，手指软，没有曾经常年拿枪磨出来的茧子。 　　想到过往，顾言秋抓她抓得更紧了。 　　“明央——！” 　　耳边忽然刮过一阵风，一辆自行车从两人身边穿梭而过。 　　骑车的少年大剌剌地松开车把，冲她招摇地挥了挥，同时还大声喊道：“下周联谊别忘了啊！” 　　明央没搭理他，顾言秋却是敏感捕捉到内容。 　　“联谊？” 　　明央知道他对这事儿不感兴趣，也没特意说，如今他问了，她也就顺嘴一答：“高三的学长举办的，说是要出国留学，就举办个联谊会。”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邀请你了？” 　　明央点头：“是呀。” 　　“你要去？” 　　他更不满了。 　　明央摇头：“不去。” 　　未等顾言秋眉心疏解，又听她说：“我答应了云安哥哥，去他的度假庄园玩。” 　　许云安…… 　　顾言秋的心情显得比刚才还不开心。 　　“你去吗！”明央眼眸亮晶晶地问他。 　　顾言秋避开视线，“我不喜欢他。” 　　“我知道。”明央说，“你谁也不喜欢。” 　　顾言秋的眼眸从她身上掠过，“也有特例。” 　　明央的视线被两边的小吃摊吸引，根本没听见他具体的内容。 　　最后顾言秋给她买了两根淀粉肠回家。 　　顾言秋从小到大做出的科研贡献不小，虽然才过19岁，个人资产早就超过了七位数。考虑到明央上学的便利性，他早早就在学校周边买了一套一百多平米的三居室。 　　明央被伺候惯了，就算是火锅这种简单的晚餐也懒得弄，和他从超市回来后就把自己丢在沙发上打游戏，完全没有打下手的意思。 　　他也早就习惯。 　　换上深色围裙，熟练地洗菜切菜，顺便还做了道解腻的水果沙拉。 　　明央这时候已经打完了电视，正埋头写作业。 　　玩归玩，学习的时候她也不含糊，腰杆笔直，握笔的姿势让顾言秋较为满意。 　　“吃饭了。”他过去叫人，顺便瞥了眼她的作业。 　　《数学》。 　　“公式用错了。” 　　没等顾言秋教完，明央就丢了笔跑到了热腾腾的火锅前。 　　他无奈捡起地上被她丢下的笔，顺便整理好那些乱放的书本在，倏然间，书包里不起眼的信封吸引了顾言秋的注意。 　　顾言秋深知窥探他人隐私是不好的行为。 　　他动了动指尖，有意无意地将书包一推。 　　啪！ 　　书包掉的同时也让里面的信封跟着掉了出来。 　　123456……约莫九张。 　　粉的蓝的粉蓝的，几乎要凑齐了12色。 　　“零一，来吃饭呀。” 　　“等会儿。”顾言秋帮她收拾，顺便放在她面前，“从你书包里掉出来的。” 　　说完坐在她对面拿起了筷子。 　　明央扫了眼，恍然大悟：“我就说今天怎么那么男的鬼鬼祟祟在我们班门口转悠。” 　　敢情是来给她递情书了。 　　顾言秋额心一跳，瞬间没了胃口。 　　明央莫名其妙来了兴趣，她随手拆开一张信纸，笑眯眯地说，“我们班赵巧巧就谈恋爱了，每天在家长和老师的眼皮子下面偷偷摸摸的，感觉还挺好玩的。” 　　顾言秋不语，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 　　明央看完情书。 　　写信者是国际班的班草，明央曾经见过他两面，个子高高的，笑起来很干净，这份情书是全英文，花体写得漂亮，用词动人婉转，饶是她也动了一点心思。 　　明央心念一转，仰头忽然问道：“零一，我要是早恋，你会反对吗？”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那点不快，伸出手：“我看看。” 　　明央毫不犹豫地把它递过去。 　　顾言秋匆匆一扫，“语法混乱，用词错误，submerged这个单词都能拼错，还有，最后一句话来自《本杰明·巴顿奇事》，连情书都用来拼凑，他并不真诚。” 　　如此一顿批判，让明央瞬间失去了想法。 　　“那我能去……” 　　顾言秋自然知道她要说什么，颔首：“我和你一起去。” 　　明央很是意外，“你不是不喜欢许云安？” 　　顾言秋垂眸吃饭，“不喜欢他和与你一起出行并不冲突。” 　　他也不喜欢实验室的师兄，可是该合作还是要合作；他也不喜欢沈嘉昔，黏人，但是不能阻碍女孩子之间的相处；还有明央强行摆在他房间里的那些娃娃，挂画，包括带蕾丝的床罩和会唱歌的闹钟，统统都不喜欢。 　　但是……不喜欢归不喜欢，总不能全丢了去。 　　和许云安相处也是同样的道理。 　　吃完饭，明央继续做作业，顾言秋热了杯牛奶，等她喝完，便坐在她身边辅导。 　　老实说，压力挺大的。 　　平常写作业，她都是写一会儿，再摸一会儿鱼，如今顾言秋像是雕像似的一言不发坐在身边，光呼吸都让她头皮发麻，更别提回复小姐妹的信息了。 　　明央纠结半天，终于鼓起勇气看向他的眼睛，“零一，你累不累呀？” 　　“还好。” 　　“……” 　　沉默片刻，他品觉出什么，漂亮的琥珀色双眼落在了她脸上，仔细看里面带着微末的笑意，“央央累了？” 　　顾言秋很少叫她名字，大多数时间都是闷声为她做事，央央从他那冷清的嗓音里出来，倒是沾染了几分柔和之味。 　　明央揉蹭着莫名发麻的耳朵，摇头：“不累。” 　　他单手托腮，台灯的光泼洒在他脸上，仿若镀了一层浅淡的金釉，就连睫毛都晕染成薄薄的浅金色。 　　——不似真人，更像是圣经里禁欲无瑕的圣徒。 　　明央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睫毛。 　　似是有所惊吓，指腹下柔软的睫毛迅速颤了颤，随即手腕就被牢牢箍住。 　　少年掌心宽大，五指也格外修长。 　　他用力不重，却紧严密和的贴着她的肌肤。 　　顾言秋心有分寸，握了一瞬就快速分开，趁她愣神之际，温热的手掌在她的头顶来回揉了揉，“央央休息吧。” 　　她愣愣地说，“那作业……” 　　“就剩下两道题了，我帮你做。” 　　两道大题都是顾言秋提前教过她的，他知道她会做，只是解题过程繁杂了些，写完也要小半个钟头。 　　明央欢呼一声，拿着手机跑回了卧室。 　　他就笑着看她回屋，之后坐在她的位置上，换了明央的字迹帮她完成了作业。 　　厨房里的碗还没有洗。 　　顾言秋又把碗筷全丢至洗碗机，最后给她养的那两盆花浇过水，收拾完一切后，才准备回屋休息。 　　正要换衣洗漱，顾言秋注意到放在床中央的小盒子。 　　他上前拆开，里面竟是一盒手工制作的巧克力，下面还压着一张小纸条—— 　　【谢谢哥哥照顾我~PS：我亲自做的！！！】 　　大写加粗的三个感叹号，像是生怕他不知道似的。 　　顾言秋挑眉，骤然觉得一身疲惫随之清空。 　　他拆开巧克力轻轻咬了一口—— 　　德芙味的。 　　这孩子该不会是买了一盒巧克力融了又重塑的吧？ 　　顾言秋面无表情地嚼着巧克力（德芙重制版），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第91章 少年篇 　　“你、你不会是喜欢央央吧？” 　　周六， 兄妹一同前往去许云安的度假山庄。 　　毕竟不是正式的宴会，两人穿得都很随意，顾言秋是一身日常的运动装， 可是他气质出众，就算是随意单调的颜色也能看出几分骨子里的清姿难近。 　　明央怕晒， 短裤搭配了一件肉桂色的防晒服，半长不短的头发整理成圆圆的丸子头，青春靓丽， 笑容里带着女儿家的娇嫩媚态。 　　明央背着顾言秋来过几次， 保安未等她出示通行证就干脆放人， 并且派车送她前往许云安的那处庄子。 　　山庄并不独属于许云安一人。 　　整座山割裂成大大小小几十处，能买下这儿的非富即贵。 　　两人到时，就听里面传来阵阵笑声。 　　一群少爷小姐们穿着清凉的衣服， 围在泳池边前做游戏。 　　许云安兴致淡淡，等人来通报， 才有了几分精神。 　　“云安哥！” 　　明央站在门前朝他招手。 　　刹那间，一屋子人都看了过来。 　　她笑得灿烂， 整个人如同发光般，让整个院子都跟着黯淡下去。这群少爷小姐们也不是没见过漂亮的， 但面对明央时，还是惊艳了瞬间， 再看旁边的顾言秋，便是明显的畏惧了。 　　顾言秋的名字活跃在整个上流圈。 　　不管是从政的还是从商的，都对他赞不绝口， 家里凡是有小孩的都会拿出来与之比对一番， 拉踩之下， 众人也渐渐有了心理阴影。 　　“央央——！” 　　还没等许云安应， 沈嘉烁和柳盈盈先一步抱了过来。 　　柳盈盈就在江城读大学，主修音乐，不过马上要去国外进修，今天的这场party也算是给她的送别仪式。 　　两人抱着明央好一顿亲昵，尤其是柳盈盈，因为课程冲突，他们已经小一月没见了。她从小就喜欢明央喜欢得不得了，现在见面，对着她的脸蛋又揉又捏。 　　明央也不反抗，一副乖乖巧巧任拿捏的样子。 　　“行了。” 　　顾言秋不满，轻轻将人从两个女孩子中间拉了出来。 　　明央揉揉眼，这才好看两人的样子。 　　柳盈盈和小时候没什么差别，长发柔美，身量比其他女生修长许多，往人群之中一站，像是一只优雅的白天鹅。 　　许云安倒是变化很大。 　　他长得和许听景越发相似，也更为清贵。 　　不过谁也心知许家二少爷不似表面这般温和，他从十六岁起就随父兄活跃在商场之上，手段较为狠辣。不久前，江城最大的金茂基金收购，背后主策正是许云安。 　　怪就在怪，他对谁都冷冷淡淡的，唯独幼年时的几个玩伴相处和谐，为了给柳盈盈送尘，还请来了许多不怎么亲近的同学热场子。 　　众人也都是会看眼力见的，当下过来叫人。 　　“央央妹妹好久不见更漂亮了。” 　　“是啊，我弟弟上次还在家里夸你呢。” 　　“央央妹妹来做，我们正巧在BBQ，一起啊。” 　　众人热络得很，一口一个妹妹地叫，丝毫没发现顾言秋，许云安和柳盈盈变了脸色。 　　“谁是你妹妹？”柳盈盈笑得依旧柔美，眼眸斜斜一扫，压迫感无声逼近。 　　人群顿时收声，“那、那叫？” 　　她撩了撩头发，语气温婉却也高傲：“叫同学。” 　　“好好好，明央同学。” 　　明央：“……” 　　几天不见，盈盈变凶了。 　　柳盈盈领着两个小女生去玩儿，许云安直接来到顾言秋跟前，顺便递过来一杯调试好的鸡尾酒。 　　“开车。”他婉拒，“不喝。” 　　许云安浅笑着，“明央说今天晚上住在这儿，你要是不一起，我就找人送你。” 　　他沉默，接过了那杯酒。 　　当即，许云安笑容更大了。 　　“沈嘉烁没来？”顾言秋觉得周围安静，扫了一圈人群，果然没有沈嘉烁的身影。 　　许云安说：“听说被他爸揪去参加宴会了，没个一周是见不到的。” 　　“嗯。” 　　顾言秋抿了一口酒，里面不知混着什么，腥辣之气冲鼻而来。 　　“你呢？零的项目进行得怎么样？” 　　零是顾言秋近三年来所研发的项目。 　　他要将人工智能全面推向大众，如果成功，当代的科技树将上升一大截，包括整个人类社会都将发现翻天覆地的变化，许云安作为投资方之一，自然也很关心。 　　“数字水平有限，正式实施还有些艰难，最快也要五年了。” 　　五年不长，谁都能等起。 　　许云安见他的视线一直落在一处，便也顺着目光看去。 　　明央被环绕中间，柳盈盈和沈嘉昔也不知去了哪里，几个不知死活的小少爷正围在她身边，哄诱她喝酒，而小姑娘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许云安能感觉到，身边青年的气势一下子沉了。 　　“等我会儿。” 　　他把酒杯塞回到许云安手上，大步过去，揪住对方的后领，直接把人丢在了后面的泳池。 　　“我草！” 　　忽如其来的攻击直接让那人惊骂出声。 　　等对上顾言秋阴冷的眼神时，又立马消声。 　　“顾言秋你……什么意思？” 　　“林少爷好像不太懂规矩。”许云安拿着两杯酒晃悠而来，唇边挂着笑，神色不如顾言秋那般寂沉，却也让人胆寒。 　　“明央还是未成年，你在我眼皮子底下骗她喝酒，未免不把我放在眼里。” 　　对方顿时慌了，“我、我就是逗逗她……” 　　明央生得乖，往那一坐小精灵似的，谁也想逗逗，但没想到直接触了两人逆鳞。 　　说话间，柳盈盈带着沈嘉昔从厕所回来，见势不对，眉头跟着一挑：“怎么了？” 　　明央仍坐在位置上，并没有被眼前的景象吓到，桃儿眼弯弯的，软着声告状：“林公子让我陪他喝酒，还说带我出去兜风。” 　　果真，柳盈盈脸色变了。 　　她抄起桌上刚拆开的一瓶红酒，蹲身抓住林小少爷的头发，趁人不备，揪着他的头发就把红酒往他嘴里灌。 　　“不是喜欢喝吗？那让你喝个够。” 　　柳盈盈学过舞蹈，四肢看着柔软，但是一身的力气。 　　林小少爷又是在水里，浑身软趴趴的没有一点反抗的能力，那瓶红酒顺着他的嘴角喷涌而出，又灌入鼻腔。 　　柳盈盈素来有“人间仙女”之称，平日也是不可亵玩的高冷模样，所有人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残暴的。 　　不单单是外人，就连许云安的眼角都跟着抽了抽。 　　明央笑眯眯看着热闹，眼神埋有一丝坏意。 　　旁人没看出来，顾言秋可是看出来了，这小姑娘现在打了一肚子坏水。 　　林小少爷被灌了一肚子的红酒和凉水，最后让许云安找人赶了出去。 　　这段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party的氛围，一群年轻人照样吃吃喝喝。 　　“学坏了。” 　　明央正吃着蛋糕，顾言秋就凑到了身边。 　　她丝毫没有因为被抓包而心虚，歪了歪脑袋，鬓角的小碎发随着动作调皮地晃了晃。 　　“谁让他偷偷摸摸戳小奶昔大腿的。” 　　那孩子天生反应迟钝，又光顾着开心，一时之间没发现，明央护崽子，自然不爽，结果没等自己教训，柳盈盈和顾言秋就过来了，那她自然是懒得自己出手了。 　　她眨眨眼，注意到那边交谈的柳盈盈，压低声音：“你可别拆穿我，盈盈现在可高兴呢……” 　　能给小太阳出气，柳盈盈可不高兴。 　　他有点无奈。 　　见零一不语，明央小脾气上来，“怎么，你觉得我坏？” 　　顾言秋只是扯了扯她的头发，“下次不许。 ” 　　明央下巴抵过去，小脑袋仰着，眼神古灵精怪的，“不许什么？” 　　她的脑袋就靠在他胸口，离得近，顾言秋听到自己的心率从正常的70攀升至130，他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喝酒。” 　　“我没喝。” 　　“调戏男孩子。” 　　“他们先凑过来的。” 　　顾言秋沉默。 　　小孩叛逆期，不好管了。 　　明央不再逗他，转身去找小姐妹们玩闹。 　　她是天生的发光体，而不管是人类还是动物都有趋光性，只要她站在那里，不管是熟悉的还是不熟悉得都想凑过来，无论是说句话还是只讨个笑，都让人甘之如饴。 　　男生喜欢她；女孩子更喜欢她。 　　从幼儿园到高中，在她身上就没发现过所谓的校园欺凌事件，再坏的刺儿头放在她面前乖的都像是小猫崽子。 　　顾言秋就看到她被各种各样的少年少女们拥簇，心里没由来地涌出一丝孤寂。 　　前世的时候，她只有自己。 　　不过现在不是前世。 　　有人喜欢她，和她玩儿，总比孤孤单单待在地下室的好。 　　可是…… 　　顾言秋还是不自在，说不上来，就是不满，憋闷，烦躁，或者说是嫉妒。 　　“伤心了？” 　　许云安又凑了过来。 　　顾言秋不说话。 　　他看着那张臭脸，打趣道：“现在就伤心？那等以后央央嫁人，你还活不活了？” 　　话音落下，许云安看到他那向来面无表情的天才好友……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幽怨。 　　幽、幽怨？ 　　念头一出，许云安头皮发麻，全身的毛孔都跟着炸开。 　　他失去冷静，忍不住低呼出声—— 　　“你、你不会是喜欢央央吧？” 　　不、不行啊！！！ 　　这有违伦理！ 第92章 少年篇 　　你要是对明央有想法，最好放弃，我怕他弄死你。 　　就像是一记重石落在了平寂无波的水面， 忽然让他的心泛起了涟漪。 　　许云安的话瞬间点醒了他。 　　[你不会是喜欢明央吧？] 　　顾言秋不知作何回答。 　　前世他只是无情的“机器”，纵使有过人类的情感，也在漫长的实验中将之取代。这一生， 他成为了“人”，曾被尘封的东西也一点点回到身体里。 　　可是他毕竟是经历过改造的怪物， 共情力近乎没有，唯一的恢复的情感感知也全部给予了明央一个人。 　　因为他答应过，他要创造更多仅属于他们的美好记忆。 　　这十年来， 他没有一天不是为这个承诺而努力着。 　　他将最好的给她。 　　不管是物质还是生活， 他对她有求必应。 　　可， 倘若有一天明央带着一个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男人站在他面前，想要得到他的祝福，他会答应吗？ 　　——不会。 　　以他骨子里的冷漠残暴， 可能会制造一场可悲的“意外”，让他完全消殒于人世。 　　喜欢是什么， 顾言秋并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可以为明央奉献一切， 血肉，灵魂， 生命。 　　好友的沉默对许云安来说无疑是一种变相的接受，他的眼神怪异地闪了闪， 呼吸声也变得不同。 　　“我不同意。” 　　脑子一抽，条件反射地说出了四个字。 　　顾言秋压根不搭理他，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 就转身去觅食了。 　　许云安匆匆追上， 失去了先前的温和冷静， “顾言秋， 你这样是会被人唾弃的，明央还小，你、你不能……” 　　许云安脸颊通红。 　　骨子里的礼仪教养让他无法接受这种事，就连说出来都觉得可耻，然而一想到顾言秋正在打什么主意，又觉得不劝不行。 　　“你、你这样的我就告诉我哥了。” 　　就算许云安现在是外人眼里叱咤风云的大人物了，遇事不决时，还是会习惯性找家长。 　　顾言秋总算肯看他一眼。 　　他眼神凉薄，二人对视须臾，青年嗓音冷清：“我什么也没说。” 　　许云安：“……” 　　许云安：“…………” 　　草。 　　他不依不饶追过去，“那你什么意思啊？” 　　顾言秋：“没什么意思。” 　　许云安急了：“胡扯！我看你就是有意思！！” 　　“你们在说什么有意思的呀？” 　　还没等许云安问出个所以然，明央就颠颠跑了过来。 　　她刚才去水里面游了一圈，鼻尖水润，尚未来得及擦干的头发还在滴答滴答掉着水珠，整个人看起来像是鲜艳欲滴，含苞待放的玫瑰。 　　许云安耳根更红，小心翼翼瞄眼顾言秋，对方神色如常，不为所动，他却变得无所适中起来，“没、没说什么。” 　　明央狐疑得歪了歪头：“云安哥，你紧张什么？” 　　许云安：“没……我没紧张。” 　　明央：“可是你都结巴了。” 　　许云安：“……” 　　啊啊啊啊杀了他吧！！ 　　所以说沈嘉烁那个二愣子为什么不在！ 　　以往几人相聚，不管发生什么事，沈嘉烁都能把场子热回来。 　　许云安快死了。 　　他想逃离地球。 　　“擦擦。” 　　终于，顾言秋打破了这份让人窒息的尴尬。 　　他顺手捞过来一条毛巾，盖在她头顶，像给刚洗完澡的小猫呼噜毛那样，给她轻轻擦拭着那头半长不短的头发。 　　明央很享受，主动贴靠过去。 　　两人亲密无间，让许云安看得头皮发麻。 　　“沈嘉烁刚打电话了，说暑假准备去墨尔本……”她鼓了鼓腮帮，“我也想去，我还没去过墨尔本呢。” 　　他说：“那就去。” 　　明央眨眨眼，“可是你不是说要去C城做研究？” 　　以往暑假都是顾言秋去哪里，她跟着去哪里，或者就留在禹城陪着老人家。 　　她现在还是未成年，需要监护人，所以平常很听顾言秋的话，现在他答应得那么快，倒是让她有点惊讶。 　　青年面无波澜地说：“如果研究院失去我一个人就不能运作，那也没有开展的必要了。” 　　她脸上露出了小酒窝。 　　“何况只是几天，不耽误。” 　　兄妹俩旁若无人，许云安越看越觉得糟糕。 　　当晚。 　　他就忍不住给许听景发了消息。 　　“哥！！大事不好了！！” 　　他的语气十万火急。 　　对方回得也快，结果点开一听，是一道软软糯糯的小奶音。 　　“小……susu~~” 　　许云安：“……” 　　他侄女。 　　许听景七年前与谷梁桐成婚，两人进展神速，不多时就生了一对龙凤胎，然而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乖乖，把手机给你爸爸。” 　　“好~” 　　小姑娘很乖，过一会儿微信那边的人就换成了许听景。 　　[怎么？] 　　许听景八成是在忙，回复得十分简略。 　　他大体把事情说了一遍，为表不认同，每段对话后面都用了三个感叹号作为结尾。 　　[许听景：所以？] 　　？ 　　还所以？ 　　[许云安：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哦。]许听景打来字，[你想和顾言秋竞争。] 　　许云安：“？” 　　[许听景：支持，但不建议。] 　　不是！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许云安承认，他是将明央当做过儿时的救赎，在少年时期情窦初开的年纪也有过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然而很快，幻想打破，他认清了自己的内心。 　　救赎不等同于喜欢，他也不应该去用那段记忆裹挟自己还有明央，从此之后，他就把明央放在了妹妹这个地位，并且谁都不能动摇。 　　自然，顾言秋这份变质的情感让他不耻。 　　可是看许听景的态度，好像……他早就知道？并且还误会了什么。 　　[许听景：没什么不好的，两人没有血缘，青梅竹马彼此熟悉。比起外面不知底细的男人，顾言秋是最合适的人选。] 　　许云安：“……” 　　[许听景：你要是对明央有想法，最好放弃，我怕他弄死你。] 　　许云安：“！！！” 　　不得不说，许听景这段话对他来说还是有效的。 　　明央现在还小，但是继承的庞大的遗产足以让人觊觎。 　　她从小到大都被他们保护得一尘不染，保不准出现个谁，花言巧语就把人骗了。 　　顾言秋的话……冷漠淡薄，对谁都懒得接触懒得搭理，但是唯独明央，温柔，耐心，体贴入微。 　　记得她很小的时候感染了热流感，他不眠不休，生生在旁边守了三个晚上。 　　还有明央刚上小学，被班级里男同学欺负的时候，顾言秋第一次把人拉到小黑巷里打，当时事态严重，就连许家都帮忙出面摆平这件事。 　　可以说，明央操控了他的所有情绪。 　　再有一点。 　　许家也算明央半个娘家人，到时候等两人结婚，顾言秋岂不是要叫他一声……哥？ 　　许云安眼睛一亮—— 　　悟了！！ 第93章 完结（上） 　　完结（上） 　　明央并不是一个可以闲稳住得性子， 让她老老实实度过三年高中根本不可能。她充分发挥了上辈子的优势，用一年时间跳级完成高考后，报了华大的考古系。 　　美名其约， 自由。 　　她的大学生涯是很自由，学分早早修完， 又因过于优秀，直接硕博连读。 　　空余下来的时间也没闲着，又学了摄影， 并且还以极为优异的成绩拿下了飞行员驾驶证。 　　不知不觉间， 她已经成为了极其耀眼独立的女性。 　　明央有自己的爱好；顾言秋也有自己的工作。 　　三年下来两人相聚时间也少， 但是每逢佳节，再忙也会抽出一天时间见面。 　　有时候是明央去他所在的城市；也有时候是顾言秋来她这边。 　　每次相见所谈不多，基本都是分享彼此的日常， 由于顾言秋天生话少，大多数时间都是明央一个人在叽叽喳喳。 　　譬如她挖到了谁谁谁的墓；又譬如她遇到了哪个明星， 或者是谁谁谁和她告白。 　　前者还好，每到后面， 顾言秋心都是一紧。 　　优秀的人有人喜欢很正常，更别提明央。 　　几年来告白的人不少， 但是没听说有哪个入她的眼。 　　只是这次，“何禾”这个名字时不时就被她提及。 　　顾言秋自然记得何禾。 　　那个曾和他出现在一档节目里， 勉强称之为天才的少年，成年后，两人恰巧分配到了一个项目。 　　顾言秋不喜欢他。 　　那人清高又自大， 拥有他所有厌恶的品格。 　　他独占欲强， 但也不会插足明央的生活， 所以对于两个人怎么熟知的， 他并不清楚。 　　“零一，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女孩叫他，他才从恍惚中回神。 　　她站在身侧，夜风温柔，让她的眉眼也多了一丝寂静之美。 　　“嗯。” 　　明央总觉得他没有仔细在听。 　　这顿晚餐吃得也差不多了，她叫来服务生结账，挽着顾言秋离开这家海底餐厅。 　　江城的夜晚一直是繁华热闹的。 　　路过知名的长安大桥，明央兴致骤起，趴在桥边和其余人一样看着湖面上每夜的湖中表演。 　　“对啦，下周我要和何禾去做一个项目，可能要……”明央掰着手指头算时间，“半个月左右回来。” 　　何禾…… 　　又是何禾。 　　他烦躁，却也不会在明央面前表达不喜，眉眼依旧冷冷淡淡，“好。” 　　明央觉得奇怪，“你都不问我做什么？” 　　顾言秋：“随你喜欢。” 　　明央：“……” 　　她不开心了。 　　磐都森位于国界某个交界处，因地理位置特殊，这片小型森林未经开采，可以说是一片天然险峻的危险地带。 　　她和陌生男子一起出行，顾言秋竟然完全不关心！！ 　　明央的眉头皱起松，松开皱，“我记得你不喜欢何禾。” 　　顾言秋挑眉，有点意外，随即说：“我谁也不喜欢。” 　　算了。 　　懒得理他。 　　明央收拾收拾东西，第二天就率领团队前往目的地。 　　他们进展顺利，三天后就进了磐都森中央。 　　何禾发明了当代最为准确的追踪和避险设备，在科技的加持下，他们可以躲避大型生物的伏击，选择更为安全的道路前进。团队探索的过程顺利，到了晚上，他们选择在河边扎营。 　　何禾提前在营地周围布置好隔绝器，这种微型机械可以散发出超声波，以杜绝一切生物的靠近。 　　明央还在翻看地图，瞬间记录地标。 　　“没意外的话明天就可以到格兰都地穴了。” 　　格兰都地穴是一处只存在于传说和绘本中的地下遗迹。 　　它的来历起则于一个传说，说是七百年前，有一个名叫格兰都的异邦小国，小国不与外人相交，也不受当代皇帝的庇佑，在当时的地理位置，这里四面环海，外国难以侵袭，久而久之发展了自己的文化。 　　后来，格兰都女皇因腐败荒淫的治理制度而被反抗者推上断头台，她的死为国民带来狂欢。 　　同时，反抗者在记载中找到了她作的一首诗则，她将自己庞大的遗产全部埋葬在了磐都森的某处地穴，也可以说是陵墓。 　　内容泄露后，国家就此陷入混乱。 　　可是几百年来，无人找到传说中的“地穴”，就连历史上的记载就寥寥无几，像是根本没有存在感，再之后在传阅中，这处不知是真是假的地穴被后人称为“格兰都地穴”。 　　明央独自来过磐都森一次，四处调查中得到了确切的地标，可是光靠她一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刚巧何禾在做一些有关追踪定位的科研项目，两人就此达成合作。 　　明央这边只带来两个人，何禾那边有三个。 　　可能是因为顾言秋的关系，何禾团队对她的态度较为冷淡，一路上也没搭过几次话。 　　突然间，明央持的手顿住，她注意到地面微微晃动的碎石，心头紧绷，顿感不妙。 　　“收拾东西！” 　　何禾怔了下。 　　“怎么？” 　　“地火要来了。”明央迅速将所有资料和物品往包裹里塞，同行的人见了，毫不犹豫地跟着她一起整理行囊。 　　何禾还有点蒙，他不明白什么是地火。 　　一起跟着明央身边的女生解释道：“火山要爆发了，明央把那个叫做地火。” 　　以往的探险当中，她们数次跟着明央死里逃生，从来不会怀疑他说的话。 　　何禾皱眉，未等发话，另一人就不屑地说道：“位于磐都森的火山是一座休眠火山，我们来之前做过检测，它现在处于休眠期，根本不可能爆发。” 　　明央懒得搭理他，对同伴道：“除了资料和必要的资源，其余东西全部不要，我们要在二十分钟赶往44.7893。” 　　那是地标方位，与他们要去的地方背道而驰。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动。 　　下一秒，何禾拿了主意：“跟着明央。” 　　其余人虽有微词，但还是选择听了何禾。 　　一行人把能丢的都丢弃，迅速跟着明央撤离。 　　现在是晚上六点，再有一个小时，天会完全黯下。 　　明央步履飞快，随身携带的尖刀轻易砍破过路的荆棘丛。 　　她下手利落，小小的身躯却爆发出巨大的潜能，让跟在后面的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们自然知道明央。 　　童星，到高中时都是默默无闻的，在天才兄长的衬托下更像是一粒不起眼的砂砾，结果突然间跳级，并且考上了所有人羡慕的大学。 　　至此之后，她就成为了传说。 　　什么独身闯无人区；航行时与海盗产生冲突，一个比一个玄乎。 　　那时候他们也不当回事，可是现在看来…… 　　好、好像是真的？ 　　还没给众人反应过来的机会，天空骤然下压，一片黑云向这方涌来。 　　“云？” 　　有人发出疑问。 　　下一秒，就见黑云逼近，等那片云靠近后，众人倒吸口凉气。 　　哪里是云，分明是密密麻麻的鸟类！！ 　　各种各样的鸟类聚集在一起，它们有序飞行，扑闪着翅膀从头顶飞掠而过，惊鸟发出刺耳的叫声，像是某种不祥的征兆。 　　动物不会无故迁徙，这说明……她的推测是真的。 　　地火要来了！ 　　众人哪里敢耽误，迅速往森林之外走。 　　十分钟后，地面震动，鸟兽作散。 　　立于天穹之下的火山仿若沉睡的巨兽，此刻睁开双眼，爆发而出的岩浆像是炸裂的大型烟火，百里之内的动植物都成为献祭品，刹那间，将暗不暗的天空被泼燃成刺目的猩红。 　　火山喷发开始了。 　　“跑！” 　　一群人在明央的带领下撒丫子跑了起来。 　　火山距离磐都森是有段距离的，明央并不担心岩浆会将这里殃及，最恐怖的是火山灰，火山灰会迅速将整座森林吞噬，届时，森林会引发大火。 　　一行人狼狈地在林中穿梭，最后终于抵达地标。 　　明央跑了一路，在所有人疲惫的喘息声中，只有她的声音最为平静：“我之前在这里埋了定位器，你的设备能追踪到吗？” 　　“等会儿。” 　　何禾的手指快速在那小小的方形机器上移动，屏幕上红色的点位逐渐扩大，他绕行一圈，最后在一块巨大的老树下找到了明央所埋葬的追踪器。 　　除此之外，还有一块坐落在旁边的大型沉积岩。 　　准确来说，是从某一片沉积岩中割裂下来的石头，好巧不巧就挡在树壁处，日积月累下，树石形成一体。 　　没有人能解释这个现象，在大自然中，发生什么都不足为惧。 　　明央突然下令：“推开。” 　　“？” 　　“下面就是地穴。”明央说，“利用基础的物理学知识，就可以把石头挪开。” 　　几人还在犹豫。 　　明央冷着脸说：“要不前往地穴，要不被火烧死，自己选。” 　　其中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孩子都要哭了，“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标位置与前行地标根本不符，就算下面真有地穴，你能保证就是格兰都吗？何况地下本来就不稳定，在没做过一切探测的情况下，不能保证发生意外。到时候我们没等烧死，可能就被有毒物质毒死，或者直接埋在下面了。” 　　他的担忧是不无道理的。 　　以往的地心探险中，测试队每次会做十足的把握，确定安全才会前行。 　　“何况……”男生大着胆子说，“是你背着导师来的，要是出事，也是你的责任。” 　　这话说完，周围人露出认同的眼神。 　　本来他们就是学生，没有导师的同意是不能擅自行动的，说来说去也就是明央一意孤行的结果。 　　一直跟在明央身边的两人听着来气，正要反驳，何禾此时开口：“本来是不想告诉你们的，不过事到如今，也没必要隐瞒了。” 　　他深吸一口气：“我们新研究对应的是军方，所以一切行动都要秘密进行，于是导师将试验地选在了磐都森，明央恰巧也要前往考察，所以我们才达成了合作。没有导师的队伍，自然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研究院每一个动作都被人尽收眼底，更别提是军事追踪类的研究设备了。 　　为此，导演才找来何禾，两人组为一队。 　　话音落下，周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第94章 完结（下） 　　“不，我是在爱你。” 　　明央这次的行动也是高层受益。 　　未发掘的古墓不管是对国家还是国外来说都是巨大的诱惑， 更别提还有暗处的盗墓贼虎视眈眈。 　　一些人要宝藏；一些人要历史。 　　若格兰都的存在是真，此后的史书都要留他们一笔。 　　明央说：“如果我的调查没错，那么磐都森下埋着的就是格兰都遗迹。” 　　时代的变迁让大陆分裂， 昔日的小岛被海水淹没，又因板块的变动而重见光日。最后在洗礼之下发展成为不起眼的森林。 　　城市埋葬在森林之下。 　　这是童话中才会书写的内容。 　　没有人愿意相信， 然而火山灰逐渐逼近，这是他们唯一的退路。 　　个头结实的几个男生找来工具撬开巨石，与之相连的树干微微断裂开来， 露出下面黑黝黝的洞口还有不知名的杂草。 　　同行者倒吸口凉气：“真的……有入口？” 　　“不奇怪。”明央打开背包， 找到一只微型虫放了进去， “我在这座森林找到十个类似的入口，都很深，正常的地理变化不会产生这么多空洞， 所以我才猜测下面本身就是城市。” 　　明央点开主控设备，看到微型虫慢慢悠悠往下移动。 　　这只“小虫子”是顾言秋送给她的礼物， 目前市面上还没有正式的发售。 　　凭借着灵活小巧的身形，它可以在狭窄的穴道来回穿梭， 同时会实时反馈，除此之外， 嫁接在身上的感应系统可以感知空气流通的变化，也就是说， 如果里面不安全，或者有毒，它可以及时发出警告。 　　很幸运， 微型虫一路上都没有发出警报。 　　安全起见， 他们还是换上了防护服， 并且戴上了防毒面具。 　　在火山灰抵达之前， 他们捆上绳索，接二连三地跳了进去。 　　这是一段极为逼仄的路。 　　在氧气快要完全耗尽时，一束亮光从前方透落而下。 　　众人还没来得及欣喜，就重重摔在了下面。 　　他们顾不上疼，已经完全沉浸在了眼前的盛景之下。 　　城楼，道路，壁画，一切都保持着古建筑缘由的相貌。 　　它们栩栩如生，仿若时间定格在了这一瞬。 　　它们看到了破土而出的树根，蜿蜿蜒蜒穿越而上直达顶部，绿植之下所埋葬着的城市面貌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奇景。 　　明央注意到壁画。 　　是历史上没有描述过的内容，繁复的花纹构筑成图腾，可以用瑰丽来形容。 　　“为什么有光？” 　　一句话点醒了众人。 　　地下是全封闭的，按理说光是不能进入的。 　　明央小心翼翼抚摸着壁画，“石头里含有荧光物质。”再与植物中所含的催化物结合，形成了独特的，只属于地下城的“白夜”。 　　很奇妙， 　　哪怕是最伟大的诗人站在这里，也无法描绘出她的美丽。 　　一行人游走在地下城中，越走越是感叹造物者的神奇。 　　书本上所言没错，格兰都有自己的文化和历史。 　　路上随处可见过生活的痕迹，他们会在竹板上刻字，字迹与小楷略微相似，但是更为繁琐。 　　除此之外，随处可见的就是那些图腾。 　　这里的人们应该推崇巫术，祭坛随处可见， 　　“空气流通后，地穴可能会产生塌陷，我们要在三个小时内离开。” 　　并不只是这样。 　　这里起码封尘了百年，充满了未知的病毒还有有害物质，美归美，但是不能逗留。 　　众人也都赞同，默契地跟上明央步伐。 　　“你知道我们从哪里出去？” 　　明央说：“我说过，我一共发现十个入口，其中一个在森林边境。” 　　那里距离火山地最远，暂时不会被波及，他们可以直接从出口离开。 　　一行人重新换好氧气瓶，快步撤离。 　　明央小队失踪的消息很快传回高层。 　　同时而来的也有磐都森火山爆发引起森林大火的新闻。 　　得知消息时，顾言秋正在参听某个讲座。 　　当看到那行字的一瞬间，他的心跳顿时慢了半拍，随之而来的是狂涌而出的担忧，惧怕，不安，这些从未体验过的负面情绪一股脑袭击过来，让他的视线短暂地黑了几秒。 　　“顾同学，请问……” 　　“抱歉，我离开一下。” 　　不顾众人视线，顾言秋握着手机走出办公室。 　　电话进来，他想也没想的接通—— 　　对面传来沈嘉烁心急如焚的声音，隐约还能听见沈嘉昔在背景里抽抽搭搭的哭。 　　她学的是考古，本人又不安分，日常里经常遇到危险，他们已经习以为常，然而这次显然不是以她一个人就能避开的自然灾害，尤其盘都森远离世郊，处于一片极危又狭窄的边缘区。 　　就算救援队拍直升机过去，也需要一段时间。 　　“怎么办怎么办，央央还在那儿呢！” 　　“你怎么都不拦一下啊！她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顾言秋根本没空听他斥责，快速挂断电话回到了自己的研究所。 　　他打开电脑，调出软件，上面清晰飘出一个红点。 　　顾言秋曾送过明央一个定位器。 　　那是独属于她的，他要求过，只要去不安全的地方，她必须带上，那样不管发生什么，他都能找到她。 　　定位器关联的是脉搏，只要脉搏没消息，定位器就会一直活动。 　　他看到红点在地图上缓慢行走，最后停滞不前，就知道她还活着。 　　顾言秋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敢浪费时间，立马联系许云安，派飞机前往磐都森。 　　军方速度也快，迅速调动距离最近的军队前往磐都森救援。 　　从飞机上空来看，火山附近已经化作一片末日才有的悲惨景象，火山灰如同深色的雪花般覆盖上空，火苗随风落入森林，引起一片又一片的大火。 　　所有人都不确定这座火山还有没有再喷发的可能，利用一切手段进行着搜寻。 　　很幸运的，他们在森林尽头发现了这支队伍…… 　　凌晨2点。 　　明央等人被安置在大蒙扎寨附近休息。 　　这是一个小型部落，语言不通，但是人很热情，都十分欢迎这些学生。 　　众人又惊又累，早早就睡了。 　　明央还没有睡意，披着毯子坐在小院里的木凳子上喝水。 　　她的手机和设备都在行动中掉落。 　　坐了半天无所事事，正要起身休息，余光忽然浮进一道残影，让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那道身影渐渐接近，也渐渐变得清晰。 　　他风尘仆仆而来，漂亮的琥珀色眼眸像是存在于人间的月亮，明央还没来得及惊讶，他就冲过来把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他身上冰冷，还拥抱都带着战栗。 　　明央愣了瞬，随之反应了过来。 　　“你来啦。” 　　她嗓音甜甜的，顾言秋没应，上上下下打量着明央。 　　“我没事。”明央有点好笑，“没受外伤，不过要做个病毒检测，等明天回去做，这个地方没有条件。” 　　明央说完，又从口袋里取出一块不起眼的圆形石头。 　　石头含有荧光物质，在她掌心散发出淡而微弱的光泽，这让刻在上面的图腾尤为瑰艳。 　　明央仰头看着他，小桃眼亮晶晶的：“我找到了这个！” 　　她的笑容让他动容，尽管心疼，但顾言秋还是克制着那抹将要破土而出的情愫，哑着嗓音问，“这是什么？” 　　“不夜石。” 　　明央说：“在格兰都的童话里，这是一种天赐神石。若是将它赠给在意之人，不夜石可以将他永恒庇佑。” 　　明央也不确定神石是不是存在，接到任务的时候，想着要是找到这种石头，一定要把它送给顾言秋。没想到真被她找到了传说中的格兰都，只不过……所谓的不夜石是这个世界最常见不过的荧光石。 　　古时的人不懂，便将之封为神迹。 　　如今格兰都重见天日，私心趋势之下，明央偷偷从壁画上扒拉下来一块雕刻好的石头，估计等火扑灭后才能正式研究，所以她这也不算是偷窃国家宝藏。 　　明央抓起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把石头放在了他的手上，声音轻而缓，“生日快乐，零一。”她看向他的眼睛，目光好似星辰，“我应该没有晚吧？” 　　那块石头微凉，紧紧贴着掌心。 　　一天下来的疲惫，不安，惊恐，在这一刹那好似都消磨掉了，只剩下温热的东西充斥整个胸腔。 　　过于温暖，让他想要落泪。 　　她千般好，若世有神明，怕早已将庇佑降于其身。 　　她是天赐的幸运，也是游离在他掌心的太阳。 　　他一直不说话，明央觉得奇怪，不由问：“零一，你是不是在担心我？” 　　顾言秋总算看向了她，夜风把他的话语带到了耳边—— 　　“不，我是在爱你。”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啦！ 　　还有几个小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