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柏淡淡回答:“嗯。”
欧阳意感叹,“那时你也才十五六岁啊。”
即使是武学天才,初出茅庐,对战人到中年武力巅峰的武将,几乎被砍死。
“他是高官,没人找你算账么?还有你父亲……”
十几岁的少年,光天化日杀朝廷命官,还是武将,胆子忒肥了。
欧阳意能想象,为母报仇,是存了有去无回的决心。
难怪初见他时,是那么破碎、凌厉、孤傲、决绝。
如悬崖的松竹、寒冬的腊梅。
是燎燎大火也烧不尽的原野。
“畜生生前得罪过不少人,死后,多得是拍手称快的。蒙面偷袭,只要不深究,没人知道我是谁。至于我那位重情重义的父亲,正好接替了畜生的位置……呵呵,他该感谢我才是,怎舍得罚我……”
“那你父亲后来……”
梁柏无情地哼了声,“酒色伤身,练功走火入魔,没活到我成年。”
难怪他自称无父无母,这种和畜生无异的爹,要来作甚?
难怪“阎罗”格外关注女子被侵害的案子。
每个受害女子都有其母亲的影子。
也难怪相亲见面和日后生活中,他眉目总时不时藏着一股化不开的阴郁。
现在心情怎么说呢,除了感慨,欧阳意愈发愧疚了。
一直当夫君是工具人,也懒去探究他的心境。
工具人的喜怒哀乐,与自己何干?
但现在……
父亲是儿子最好的老师,梁父的“示范”极其糟糕,但他丝毫没有沾染那些恶习,尽力在扮演一个体贴丈夫。
都这样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有没有真爱随便啦。
因为没有衣物遮挡,欧阳意的腹部已经有点凉了,药膏也都揉得差不多。
梁柏的温热的手最后一次抚过她那晶莹如羊脂白玉般的地方,一波白浪再次涌过,犹如实质席卷了他发烫的心口。
轻轻闭了闭眼。
他多想埋首其间,用嘴唇去触碰,但理智却不停告诫自己,现在不是时候……
终于,潮涨、潮退,悄无声息地淹没心底所有欲念。
为她将衣服拉下,梁柏的眸色再次回到无悲无喜的幽深。
想着,又不禁自嘲:“我爹从□□我学武,他说,喜怒哀乐,是专心练武的绊脚石。要练就登峰造极的武艺,须绝情绝爱,无悲无喜,方能没有弱点,出手时也绝不会手软。这一点,我倒要谢谢他。若非如此,我怎能为母报仇。”
欧阳意本能察觉到这话里的危险味道,忙反驳:“话不能这么说,你能小小年纪杀死那畜生,恰恰是因为心中有爱,对你娘的爱。是你们的母子之情超过了你对死亡的恐惧,才能无惧于其淫威,勇敢无畏!”
梁家义子团杀人无数,但那些都是奉“割头魔”梁柏的命令行事。
她的丈夫可绝对不能是无情冷血的人。
欧阳意生怕他没听进去,又认真道:“人非草木,岂能无情。你别总把人往坏处想,有时候,要多往好处看,就像怀仁、予信,他们都是你的好兄弟,这么多年同生共死,互相交托性命,这不也是一种情谊吗?”
“就说你当阎罗时,为那么多女子申冤昭雪,恰恰是你有悲悯之心、不忍之心,不愿意她们白白死去,所以才偏离你的使命出手帮助狄公。这是出于对生命的热爱,也是我们能相知的原因。”
“夫君,你不要这么悲观。”
“你这样,我有点害怕。”
欧阳意喋喋不休,着实担心丈夫变成梁大将军那样的杀人机器。
良久,梁柏两边嘴角向上提起,弧度一直蔓延到眼尾,长睫微瞌,寒气褪去,竟浮上几分……
笑意?
欧阳意歪头,“夫君笑了?”
梁柏视线从她脸上下移,落到他揉过的那一片地带。
寝衣宽松,领口处衣襟松散,他稍微伸伸脖,就能探见深处的白浪,暗香浮动,诱惑着人奋不顾身。
“为我醍醐灌顶,为我三生有幸,为我得如此慧妻。”
欧阳意:?
这人说话咋像发表获奖感言?
还挺押韵。
“意意说的,我明白了。谢谢你。”
梁柏喉结动了动,小心翼翼地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
只有一个呼吸,他的唇离开。
“这样会头疼吗?”
欧阳意更愣了,傻傻地摇头,她都还没反应过来呢。
梁柏:“很好。”头不疼就可以再来一次。
欧阳意:嗯?
又是猝不及防,梁柏再亲过来。
这次直接撬开牙关,舌尖进行深入交流。
好一个缠绵的吻。
欧阳意:?
欧阳意:!
“好了。”梁柏打完收工,“天快亮了,睡吧。”
才刚刚要进入状态的欧阳意:……
躺下后,梁柏为妻子盖好被子才回到自己的床。
桌上的蜡烛被吹灭,屋内外融为一体的黑暗。
欧阳意舔舔嘴唇,回想着刚才的吻,炙热不失绵柔,湿湿濡濡,勾人深陷。
黑暗中,她眼睛一亮,好像发现了新大陆:
所以不头疼的关键在于,自己在当下没想法?!
色即是空,空即是——
色?!
大道至简,她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个道理呢!
我佛慈悲,博大精深啊,吸溜~
“夫人在笑什么?”
暗夜里,梁柏忍不住发问。
“你、你怎地看见我笑?!”欧阳意的傻笑戛然而止。
伸手不见五指啊,他怎么看见她的表情,丫是猫头鹰吗?
“夫人忘了,学武之人,五识高于常人。”
“哦……没、没什么事,很晚了,夫君早些歇息。”
“夫人亦然。”
欧阳意翻了个身过去,背对着梁柏,又暗暗笑了下,很快便睡着。
听见呼吸声渐渐均匀,梁柏也闭上眼。
当黑暗彻底浸透每根神经,心灵深处的愉悦却像一片云朵,飘上天空。
她给他带来人间的清欢,品尝到心头有所珍爱是何滋味,胸中的感动久久不平。
梁柏睡了个前所未有的安稳觉。
但长安城里有一个地方却难以平静。
*
南安王府。
书房外,几个暗卫跪在坚硬的石板上,腰板挺得直直的,额头磕得全是血,血流到眼睛里,扎眼得很。
他们都是李匡心腹,但这时却连袖子也不敢抬起来擦一下。
书房里还在噼噼啪啪响,精贵瓷器文房四宝砸得稀烂,挂在墙上的名家作画全被撕成一文不值的碎片……
无关人等不敢靠近书房半步,在门外伺候的下人们心惊胆战,生怕什么瓷器砚台碎片飞过来,那可太冤了。
今晚已经有人被打残了,不代表不会再见血。
是一个暗卫,只顶嘴了一句“是王爷说那男的不值一提,让我们只盯着久推官”,李匡听罢勃然大怒,直接下令脊杖。
那男的……不值一提……?
奉宸卫大将军,是不值一提的无名小卒吗?!
我让你们盯着久推官,你们就真只盯着她一个人啊?!
可笑!可悲!可恶!
他日日与她同在屋檐,就没有一个暗卫发现他的真实身份?!杖一人,就是杀鸡,要其他人以后招子放亮点!
梁柏伪装得太好。
也是他李匡过分自信。
归根到底的错,是他根本不相信,欧阳意会真的和小狱卒过上幸福生活。是他高高在上的心态,从未想过要和小狱卒一较高低。
一个他根本不放在眼里、正眼都懒得去瞧的“下九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