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侍郎也是伴驾的官员,本来还约好乘他的车驾,他家人来报,我才知晓。”
“前几日我见过范侍郎,气色甚好。”
“是啊,这人说没就没,哎。”
“范家人还说了什么?”
“睡前豪饮。他就是这性子,做学问做官,都是一等一的,偏只好杜康,以前也喝酒误事过。每每与我对饮都要喝个不省人事。昨晚亦然。谁知,睡了一觉,再也没醒过来。”
“每年饮酒暴毙的,不计其数。”
“哎,他昨夜喝的还是我送的荔枝酒。”
狄仁杰颇为自责。
长安荔枝难得,南方商人便以荔枝入酒售卖,奇货可居,狄仁杰得了两大坛,分给好友范履冰一大坛。
梁柏道:“狄公不必如此,你没有送这坛荔枝酒,他也会饮别的酒。”
狄仁杰叹气,“早知如此,我该多劝劝他。”
范履冰是进士及第,历任知县,知州。仪凤年间,奉诏考试择优选禁中,以弘文馆学士身份,作为武后的密使参与处理宰相权事。
范履冰现任吏部侍郎,是武后属意的下一任吏部尚书。
没有宰相之职,却有宰相之权。
弘文馆这批人是武后麾下最早的一批谋士。
论资历,比狄仁杰还老。
不过十几年匆匆过,这批谋士老的老、死的死,大有凋零之象。
梁柏道:“狄公是否去过范家?”
狄仁杰点头,范履冰是喝他送的酒死的,范履冰和狄仁杰又是至交,所以狄家的门半夜响了。
“于情于理,我都该去一趟。”狄仁杰道,“粗略在范家查过,酒中无毒,遗体并无中毒迹象。范侍郎头、颈、手均有汗液,这是心绞痛发作征兆,范家人也说,范侍郎死前喊胸痛,去喊了大夫,大夫到时,人就没了。”
狄仁杰曾任大理寺正,断案无数,验尸对他是基本功。
梁柏点头道:“二圣出行,百官随侍名单是范侍郎拟的,听吏部说,为配合奉宸卫布阵,他连续数日熬夜,想来也是太累所致。”
狄仁杰道:“这点范家人也提及,范侍郎近来多感疲倦,同时伴有焦虑、失眠、惊醒等,心乃人之中枢,心绞痛……哎,回天乏力……”
梁柏左右一看,官员聚集的地方隐约有提及“范侍郎”的声音,看来范履冰之死开始传开。
梁柏道:“狄公查得如此细致,怀疑也是弘文馆的人谋杀?”
一个“也”字,意味深长。
狄仁杰点头,“弘文馆出身的朝臣,算上范侍郎,今年身故三个了!”
元万顷、刘祎之、范履冰、周思茂、郭正一,个个天资过人,进士及第,天后智囊,朝中人称“弘文馆五大学士”。
元万顷、刘祎之、范履冰先后意外身故,剩下周思茂、郭正一。
梁柏凝眉,“文人相轻,不至于如此?”
狄仁杰叹气,“我断案多年,见过因一句口角杀人的、因几纹钱的争执杀人的。我等永远无法设身处地作为凶手考虑。”谁能保证文人不会因一篇文章杀人。
梁柏十分赞同。
人心难测,起于微末的邪念、恨之入骨的歹意,实在不可预料。
尤其同朝为官,大家面上和善,谁也不知道肚子里酝酿什么诡计。
狄仁杰双目一眯,“时逢朝堂大变局,弘文馆学士死了一个又一个,不由得我心生忧虑啊。”
梁怀仁过来提醒,帝后起驾的时辰已到。
弘文馆学士之死,一直是狄仁杰暗中关注,梁柏本想多问几句,被狄仁杰推走,“护驾要紧,到了洛阳,我们再详叙。”
梁柏朝狄仁杰拱拱手,“此次伴驾的弘文馆学士,我会格外注意。”
狄仁杰叉手,“那就有劳将军。”
*
一个时辰前,欧阳意送走梁柏后,正准备美美地睡回笼觉。
关门之际,门缝忽然被伸出的一只手拦住。
月光下,那只手异常光滑洁白,不似人手。
不是老公那双骨节分明、粗糙有力的大手。
“谁啊?”
手的主人不说话。
啪,使劲压门。
外头立刻传来一声痛呼。
李匡惨叫:“啊……是我!”
欧阳意:……阴魂不散。
“对不住,不知是王爷大驾光临。”
“呼……”
李匡甩甩手,那双保养得宜的漂亮玉手被夹出一条红印,看着就挺疼的。
欧阳意连连致歉,心里却道“活该”!
“我来和你道别。”李匡满脸不舍,情真意切。
“那就……各自珍重?”
欧阳意根本不关心他要去哪儿,反正别来骚扰她就行。
李匡兀自伤感:“今天我要伴驾去洛阳了,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一两个月……”
……就离开这么点时间,道个毛线的别啊!
这依依不舍的表情,还以为至少半年起步!
“洛阳好,相信王爷到了洛阳,日子也照样滋润。”
原书中,这位权臣崛起的关键节点是在武曌迁都洛阳,李匡的势力主要安放在洛阳,在迁都工程中立功,被女皇看中,步步高升。
切,就是运气好而已。
欧阳意想起可怜的夫君,论样貌、论身手,他哪里差了?
都是去洛阳,梁柏是风餐露宿地押送囚犯,李匡却可以一路吃喝玩乐。
“我走后,你会想我吗?”
男人身材高挑,倾身过来,把欧阳意挤得往后一仰。
说好的以后只当朋友呢,狗男人说话不算话。
显然,李匡意识到两人此刻的姿势有点旖旎,心中□□又起,忍不住故意往前蹭。
欧阳意一退再退,被门槛绊倒,差点往后栽倒的刹那,男人一把揽住她的细腰。
欧阳意烦死了,“啪”地打掉他的手。
李匡终于规矩一点,“你放心,既然你不喜欢,我不会碰你,但我左思右想,咱们也不适合当朋友。”
欧阳意迅速接话:“王爷说得极是,下官身份卑微,当然不配与王爷平起平坐。”
不做朋友更好,她还巴不得呢,最好是老死不相见。
拜拜吧您内!
“我与贾弥同辈论交。他是你恩师,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李匡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说,“所以我也算你父辈,你若不介意,认我作义父也可……”
义父?约等于现代的“干爹”?
欧阳意大惊。
就……挺秃然的。
我想拿你当朋友,你却想当我爹?
欧阳意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匡,想给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但这疯批霸总显然体会不到正常人的情绪。
“你若不愿意……”
李匡看向欧阳意的眼神又变得复杂起来,仿佛在说“如不愿意让我当你爹,当情人也可”。
父亲之爱还是男女之爱,这是个艰难的选择。
欧阳意舔了下嘴唇。
有位大师说过,对可控的事,要保持谨慎;对不可控的事,要保持乐观。
疯批=不可控=保持乐观。
逻辑学满分的欧阳意立刻推理出她接下来该怎么做。
行叭,她要乐观……
“嗯,这是个值得考虑的提议。”
男人对她的反应挺满意,从怀里取出一块精致的玉牌塞到她手里,“这是义父送给你的见面礼,希望你喜欢。”
“玉牌原本是一对,分南、安二字,雕双鱼戏水,我一个,你一个。”李匡说着便也拿出他的玉牌给欧阳意看,“以后你就是南安王府的人了,有了这块玉牌,你可以随时进出王府。它还有其他功用……”
欧阳意低头,手感冰冰凉凉,玉牌在暗夜里闪着微光,也不知什么材质,像夜明珠似的竟有照明效果,带着它走夜路不错!
古代手电筒?不是的,这是李匡的令牌。
不仅能自由出入南安王府,危机时刻还能调动南安王所有情报网。
还可凭玉牌到南安王名下任一产业取钱,随取随有,见玉牌如见老板。
好一张不限额度的百夫长黑卡。
原书里,李匡邀王自强入伙时,将这块玉牌给了他。
“义父家有薄产,不多,但够普通人享尽十世富贵,等你哪天想通了,愿意用我的东西,我会很欣慰。我相信你会好好保管义父送你的玉牌,对吗?”
疯批喜当爹都这么唠叨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