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起来的这样子眉眼弯弯,让人忍不住要把好吃的都投喂过来。
梁柏几乎不笑,表达最大的欢愉也仅仅是微微勾唇。
不得不说,梁柏平日冷冷的,笑起来却格外好看,另一种感觉的好看。
如同老君山山巅的雪景,冷淡清透,却沁人心脾,硬要找个词形容的话——高岭之花。
“夫君该多笑笑的。你笑起来很好看。”欧阳意说着,自顾哼起曲调。
“你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一样……”
“把所有的烦恼所有的忧愁统统都吹散……”
穿越而来,背井离乡,自己给自己找乐子可太重要了。
梁柏听不懂旋律,怪诞而陌生,却朗朗上口,轻快愉悦。
哼唱的人自得其乐,听曲的人也心情舒畅。
情不自禁,他嘴角的幅度也上扬了。
肚子填得七分饱,她又拉着梁柏来到一家烤摊,摊子边不少客人在饮酒,但欧阳意为了维持在梁柏面前矜持形象,滴酒不沾,只要来一份烤鱼和清茶与梁柏分食。
夜市人头攒动,除了吃喝必须还有玩乐!
不同摊子有不同游戏,二人边走边看热闹,不知不觉又闻到阵阵酒香。
欧阳意是爱酒之人,闻着闻着便不由自主地靠过去,奈何丈夫在身边,她只能吸几口酒气过过瘾。
这个摊子上的人在玩拇战,也就是猜拳,是饮酒时一种助兴取乐的游戏,起源于汉时。
酒令有雅令、四书令,花枝令、诗令、谜语令、改字令、典故令、牙牌令、人名令、对字令等等。
摊子之所以聚满了人,因为玩的都是女子,她们在念雅令。
科举临近,长安城到处是全国来赶考的读书人,都围着这儿一睹长安女子的风采。
长安民风开放,女子路边饮酒比比皆是,有的参赛者就是冲着这坛作为奖品的好酒来的。
欧阳意看得入迷,不知不觉被人潮推到最前面。
可不能为了一壶酒就去“献丑”,在老公面前,她都是乖乖女形象。
谁知后面有个少女嚷嚷:“喂,你玩不玩,不玩让开好吗?”
少女长得清秀,开口却十分彪悍,旁边还有几个家奴,一看就是嚣张的世家女。
世家女见了梁柏就挪不动了,好家伙,平民里还有这样的绝色!
世家女眼睛毫无节制地在他身上转,垂涎欲滴,惹了欧阳意。
欧阳意笑眯眯地回答:“你怎知我不玩?”
“那你倒是上啊!”
欧阳意捋起袖子,冷笑说:“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世家女被噎了下,有家奴立马上前,问要不要赶人,世家女呵呵道:“她们接下来要玩谜语令了,谜语令知道吗,听说刑部的推官们闲下来时就玩此令,是酒令中最难的!”
人群中立马响起附和声。
谜语令之所以难,在于其对智力依赖大。
不像雅令、典故令这种,只要死记硬背就能说出答案,也不像藏钩之类的盲猜游戏,纯粹赌运气。
谜语令除了需要丰厚的文学基础,还需要极高的联想力和推理能力,哪怕是才华横溢的人想把把赢也是不容易。
梁柏轻轻拉了拉欧阳意衣袖:“玩玩就好。”
欧阳意笑笑:“放心吧,夫君。”
二人并肩站着,看上去并不亲密,直到听见这声“夫君”,世家女才知二人关系,冷眼瞥了下。
上一局输的人已经出场,剩下的三位女子都互相认识,她们是同一个私塾同学,师出同门,默契十足,已经连赢两场,只要再赢一次,这坛作为奖品的酒就被她们包圆了。
但欧阳意的出现让她们计划彻底落空。
她回答得实在太快,好像深谙此道,每一次都能准准猜出答案,到后面的几道令甚至是对手们自己的老师编的,欧阳意挨个儿碾压,轮到她出题时,围观的人已经越来越多。
不少书生都参加到猜谜游戏里,欧阳意太强,他们还会忍不住给她的对手助攻,但即便如此,几轮下来,欧阳意都始终保持领先,引得掌声连连。
欧阳意被夸得都有点脸红。
最后三个小姑娘已经出局两人,只剩下一人苟延残喘,世家女和另一位参赛者替补进场。
欧阳意胜率太高,小姑娘们的智力和她对比简直是断层,书生们击节而叹,纷纷道“长安真是卧虎藏龙”,到最后,除了世家女以外的对手们都忍不住恭恭敬敬喊她老师。
谁能拒绝孩子们真诚的马屁呢。
欧阳意乐不思蜀,快问快答带给她酣畅淋漓的痛快感,对最后一个被踢出局的世家女丢下一句“这游戏不太适合傻孩子玩”。
她一向谦逊,不喜欢对他人进行智力打击,今晚实在是被世家女的不礼貌激起好胜心。
直到回头对上梁柏的目光——
夭寿!她真是太得意忘形,竟然在丈夫面前表露得这么聪明?!
欧阳意脑袋嗡嗡响地退出来,酒也不要了,送给最先那三个女孩儿,特地对梁柏解释说:“嗐,我在抄书馆抄过一本酒令书,所以这些都是看过的呢。”
梁柏又不傻,看过不代表过目不忘。
“第一次知道你这么聪慧。”
挤出人群后,梁柏才说话,妻子光彩耀人的形象深深烙印在脑海里。
欧阳意又糊弄道:“爹爹小时候常和我玩拇令啦,娘总是骂我玩这不正经。”
梁柏说过他不识字,欧阳意也尽量不在他面前表现的博学多才,小心翼翼维护自家汉子的自尊心。
这年头没有九年义务教育,不识字不是他的错,不识字更不代表他就比识字的笨。
欧阳意深知自己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过是仗着现代人的视野和一点小聪明,所以格外尊重像梁柏这些靠自己劳动谋生的人。
梁柏认真地看着妻子道:“我觉得意意刚才样子,美极了。”
年轻学子们对她不加掩饰的狂热眼神,小姑娘们拉着她袖子表达崇拜,游戏摊老板连连发出的惊叹……
他不仅没觉得自卑,反而鼓励她去展现自己。
梁柏怎么可能没听懂,正是好几个谜语令他也试图去解但解不出来,才对欧阳意钦佩和欣赏。
他仍未笑,却眼里带笑:“意意在抄书馆,太屈才了。我总觉得,你应该有更好的前程。”
夫君内敛自持,不爱表达,也从不笑,但他的每句话都说到她心坎里。
前程?在这个年代不是男人们才有的东西吗?梁柏却觉得她值得。
早知道玩个猜谜令能让梁柏欣赏成这样,当初她就该说出她的真正职业,装什么大家闺秀人设哦?!
欧阳意被丈夫夸得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不过只得意了一会儿,就被人找茬了。
有个贵公子打扮的少年挡了他们去路:“听说有人欺辱我的娇娇儿。”
蛮横的女声在后面响起:“就是她!”
刚才挑衅不成反受其辱的世家女。
“原来你小名叫娇娇?”欧阳意忍不住嗤笑。
看着一点儿也不娇气,应该叫“蛮蛮”才对,欧阳意忍着后半句没说。
这俩孩子看着像一对,一个豪横一个野蛮,真就绝配!
贵公子手一挥,立马蹿出十几个家奴。
夜市的人们见状不妙,纷纷远离,家奴们个个摩拳擦掌,试图要替主子教训他们。
欧阳意:“怎么办?”
世家女敢这么横,无非是瞧着他们平民装束,没有靠山好欺负。
从疏议司下班后没来得及换衣物,欧阳意身上还带着刑部腰牌,这时亮出来应该足以吓退这些家伙。
至于后面怎么跟梁柏解释,嗐,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可不想让丈夫逞能,先过这关再说吧。
欧阳意正往袖里伸的手,却被梁柏一把抓住,“跟紧我。”
之后二人不再多言。
有几个家奴同时欺上前,梁柏也不知用了什么步法,躲避攻击、放到对方一气呵成。他出手不轻,几乎一呼吸的功夫,家奴们就被撞得鼻血糊了满脸,鼻骨断了,头也磕破了,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趴着一动不动。
欧阳意看得心惊肉跳,第一次知道老公会武功,还能以一敌多?!
“好俊的功夫,我喜欢!”
世家女拍手道,“罢了,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下跪,认个错就行。你是做什么的,要不要来我家,跟着我,做我的护卫,包管你吃香喝辣。”
“娇娇儿,你怎么又见异思迁!你要这男的,我就要这女的!”贵公子气鼓鼓地指着欧阳意,好像现场拍卖人口。
小两口耍花腔呢吗。
世家女发嗲了:“表哥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这辈子只能有我一个女人!”
贵公子阴恻恻一笑,目光变得贪婪起来:“我不要她进家门,小娘子貌美,拿来送人也不错……”
欧阳意:小伙子看你年纪轻轻,心挺黑的嘛。
自贵公子说出要把欧阳意买来送人后,梁柏眸中就透出一股戾气。
眼神几乎下意识落在对方脖颈。
那可是奉宸卫梁大将军杀人的眼神,贵公子哪经受得起这一盯,浑身发毛,慌忙招呼人:“还愣着干嘛,给我上啊!”
“呵。”
梁柏冷哼一声,嘴角勾起的弧度冷叫人心惊。
那不是笑,也是笑,笑人自不量力。
他看欧阳意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只微抬了下手:“别怕。”
不知为何,欧阳意觉得他那一眼压迫感十足,明明出于关心爱护,但就是比先前贵公子打量她的视线还让她头皮发麻。
像变了个人,从神态到气质都变了。
梁柏就像一柄出鞘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