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校长仔细瞧了瞧她的脸,“叫你老邵该亏心了。”
这么些年过去,岁月却没在邵华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四十出头的年纪,看着还不到三十。
蒋校长亲自给邵华倒了茶,“小邵,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邵华接过茶,喝了一口,才道,“蒋校长,我来找你不为别的,我想办理内退。”
“内退?”蒋校长十分惊讶。
邵华道,“不瞒你说,年纪大了,干不动了,这些年忙里忙外的,身上也落了不少病,想好好休养休养。”
蒋校长摇了摇头,“咱们学校食堂可离不得你。”他看向邵华的手臂,“是不是手出问题了,赶紧去大医院看看,学校包你全部的治疗费用。”邵华笑了笑,没接话。
蒋校长是个人精,一看邵华的反应,没在继续刚才那个话题,而是另起了一个话头,逗趣道,“你们家老大老二不是考了双状元吗,咱们学校现在都在传,你做的饭就是状元饭,吃了各个都能考状元。”
邵华闻言,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蒋校长笑笑,“你还年轻,再撑个几年呗,咱们学校食堂现在还没人能像你一样独当一面,总得让他们再锻炼几年。”
邵华摇头,“李铁李刚一直在我手底下做事,我的厨艺他们虽说没学个十成十,但也学了七八分,还有木会计,办事越来越妥帖了,我看她就能独当一面。”
邵华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蒋校长又挽留了几句,见邵华还是不变主意,只能以丰厚的条件给她办理内退了。
邵华回到食堂,把她内退的事说了,木会计当场眼泪就下来了。
邵华赶紧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哭什么,我是内退,又不是不在了,偶尔还会回来看你们的。”
李刚李铁声音哽咽,“师父……”
邵华瞪了他两一眼,“大男人别哭哭啼啼的。”
她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我会的那些菜,菜谱都记里面了,你两好好看好好学,有什么不懂的再来问我。”
李刚抹了抹眼角,接过笔记本,“嗯”了一声。
李铁眼角通红,“师父内退是好事,能早点享清福,咱们应该替她高兴。”
“哎。”邵华道,“这话就对了。”
跟食堂的人又说了一会话,邵华才回家。
回到家,把内退的事跟秦厉和邵美婵说了,两人还一脸不信的样子。
等到第二天,工作日,早上十点钟了,邵华都没出门,秦厉这才真的信了。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秦厉道,“你还真内退了啊。”
邵华斜他一眼,“我这人说话一个唾沫一个钉,再说了,骗你我有啥好处。”
秦厉道,“我是觉得你挺喜欢食堂那份工的,所以你说你辞了我才不相信。”
还有就是,邵华这个年纪内退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但没想到,蒋校长跟她关系好,还真就给办了。
邵华道,“喜欢是喜欢,但干多了也烦,现在孩子们都大了,家里也不缺我赚的这份工资,剩下的时间我想多逛逛祖国的大好河山,干点自己喜欢的事情。”
秦厉撇嘴,“你就吹吧,你又不是没有寒暑假,假期的时候我也没见你出去晃过。”
邵华翻了个白眼,“寒暑假那不是都陪咱家的四个混世魔王了嘛。”
秦厉一想,还真是。
虽然邵华跟学校的师生一样放寒暑假,但是假期她都领着孩子们在岛上玩,还真是没有片刻清闲的时候。
这么一想,他就有些内疚了,歉意地看了邵华一眼,“怪我,没注意到。”
邵华推了他一把,“少跟我玩煽情那套。”
秦厉望向她,“我是说真的,要是可以,我也想退伍,跟你一块游历祖国的大好河山去。”
邵华笑着看了他一眼,“你?我内退容易,你退伍就难了,你且还有得干呢。”
秦厉上头的师长今年年中就退伍了,前不久传出风来,说要从秦厉他们四个团长中选一个升为师长。
秦厉中选的可能性很大,毕竟他有学历,在这边资历也老,而且立功无数。
年前,秦厉升为师长的任命就下来了。
他担任师长是水到渠成的事,除了几个不长眼的在背后酸了两句,倒没引起其他风浪。
邵华不在食堂上班后,空闲的时间多了不少,闲的时候会跟金婶她们去赶海或者去后山摘野菜。
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她内退的事了。
秦厉升为师长跟邵华内退是前后脚的事,传着传着,就变成了邵华当了师长夫人,就不想再做工了。
对于这种流言,两人都是一笑置之。
一月十一号,下午,邵华去菜市场买了点螃蟹,打算做酱蟹,过年的时候,秦磊他们放假,酱蟹刚好可以开盖。
她提着螃蟹从菜市场回家,酱蟹做到一半,金婶就上门了。
“在做啥呢?”金婶看了眼几个深色的坛子。
“做酱蟹,等会我把方子给你,你也做几坛,给赵寅他们寄过去,我记得他挺喜欢吃螃蟹的,北方螃蟹少,现在又是冬天,酱蟹不容易放坏,密封得好,能吃上一个月。”邵华道。
赵寅结婚后就回了他工作的城市,现在在祁市。
金婶道,“成。”
说完,上去帮邵华打下手。
邵华把酱蟹做好,密封起来,放在厨房一角,“可惜一月螃蟹都不肥了,这螃蟹都啥肉。”
金婶道,“九月到十一月的螃蟹最好,肉多膏也多。”
两人做完酱蟹,身上带点味,索性到路口的榕树底下散散风。
邵华跟金婶到了没一会,人就多了起来。
人一多,就三五扎堆聊起天来,其中邵华跟金婶这边围着的人最多。
高考的事才过去多久,邵华现在是岛上的大红人,平时她都是食堂和家两点一线,都逮不着她说话,现在好不容易碰到她出来散风,皆把她围了一圈。
“小邵,你是咋教孩子的,咋你们家秦磊跟邵美琳就能考双状元,我家那两个瓜娃子,连个大学都考不上。”
说话的是一个军嫂,邵华路上见过她几次,算是眼熟。
这军嫂问出了大家都想问的,一时间,七八道目光都直勾勾
地望向邵华,弄得邵华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邵华眨了眨眼睛,随口把锅往秦厉身上一扣,“我在家都不管孩子的,都是我们家秦厉在管,这个你们得问他。”
刚才问话的那军嫂不信,斜了邵华一眼,“咋可能嘞,小邵,你可得跟我们说句实话,别藏私。”
邵华道,“我说的是真的,你们也知道,我文化水平不高,我就负责做饭,在家都是秦厉辅导两孩子做作业。”
邵华谎话信口拈来,一脸信誓旦旦的模样,这下其他人不信也得信了。
刚才那军嫂没得到满意的答复,很是不满意,又另起了一个话头,“小邵,你们家老四今年多大了?”
金婶替邵华答道,“美婵上学早,今年才十六岁。”
另一个军嫂道,“她家老四也不得了,我儿子跟她家老四同年级,回来跟我说,她们家老四次次考试都考年级第一,保不齐以后又是个状元苗子嘞。”
这话一出,邵华都快被艳羡的目光戳死了。
家里就四个孩子,老大跟老二高考分别是文理科状元,老三又是国家训练基地的运动员,未来可期的短跑小将,老四成绩也好,真是个顶个的让人省心。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人群中,一个叫钟燕的军嫂心中一动,试探性地问了邵华一句,“小邵,你说咱两能不能做亲家呢,未来状元的婆婆,啧啧啧,听着都让人心动。”
邵华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啊?”
她这副反应,倒让钟燕误以为有戏,更是卖力地介绍她儿子。
钟燕的丈夫是二团的李营长。
李营长今年年纪跟秦厉差不多,他这人沉默寡言,不太会来事,平时在岛上也没什么存在感,他媳妇钟燕跟他截然相反,性子很是泼辣。
两人有三个儿子,大儿子跟二儿子都出岛结婚生子了,剩下的就是说亲的小儿子李竟,性格跟李营长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相却是随了他妈,皮肤很白,身材瘦弱,一阵风就能吹倒了,今年刚好十九岁,去年高考没考上,现在在家待业。
钟燕越说眼睛越亮,“小邵,你考虑考虑呗,我们家三儿不错的,虽然比你们家老四大上几岁,但大了好啊,俗话说得好,老男人,会疼人。”
钟燕这一开头,把其余几人的心思都盘活了,谁家没几个适龄的儿子侄子,纷纷七嘴八舌地给邵华介绍起自家儿子侄子。
“小邵,我家侄子一表人才,是药厂的工人,你考虑考虑呗。”
“小邵,我儿子跟你们家美婵岁数差不多,两人还念一个年级,上一个班呢。”
秦家条件好,秦厉是师长,秦家的孩子又个顶个的出息,前面三个都去了京市,大城市好大学出众的人才多,几位军嫂心知自家儿子侄子女儿侄女是够不上的,索性把劲都使在了邵美婵身上。
邵美婵长得漂亮,人又聪明,在她们眼里简直就是金饽饽。
眼见几位军嫂越说越离谱,邵华赶紧打断了她们,“几位嫂子,哪怕你们家侄子儿子千好万好,我也不能答应。”
“为啥啊?”钟燕很不能理解,她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家三儿没工作,你放心,年后我跟他爸就给他安排工作。”
“不是。”邵华道,“现在跟我们那个年代不一样了,现在都讲究自由恋爱。”
“自由恋爱?”
几人都懵了,从没听过这个词。
“嗯。”邵华道,“就是我们做家长的不干涉子女的感情生活,她喜欢谁都好,只要她真心喜欢,那人对她好,我就不会反对。”
钟燕想也不想地就反驳道,“这哪行啊,他是我生的,我能不管吗?”
邵华瞥她一眼,“你能管他一辈子吗?”
钟燕顿时不说话了。
一个军嫂上来打圆场,“反正都是自己生的,管不管都行。”
另一个军嫂明显站在钟燕那边,“他们小孩子家家的,哪会看人啊,必须得让我们家长把关,我们吃的盐比他们吃的饭都多,有经验,是过来人。”
邵华道,“你也说了是把关,他们可能会识人不清,我们做父母的可以在一旁提点,但不代表我们要强硬地把他们小两口拆散,硬要自己的儿子女儿跟我们觉得好的人结婚。”
每个人的观念都不同,邵华只是把自己的态度表明,但没有要别人接受。
把别人的钱放到自己口袋,绝对比把自己的思想放进别人脑袋要轻松得多。
邵华道,“你们儿子侄子要是真喜欢我们家老四,那就让他们自己去追求,如果我们家老四也喜欢,我绝对不会说一个不字,而不是咱们三言两语就把他们的事定下来。”
几个军嫂都不吭声了,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反正邵华说完就跟金婶走人了。
邵华回到家是五点了,做完晚饭六点了,六点半,秦厉跟邵美婵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