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珠嗨呀一声,“咱阿玛跟大伯都是大将军,领兵的,安全得很。谁也不敢叫国舅爷出事对不对?”
这一场姐妹之间的闲谈谁都没有放在心上。
七月底,康熙帝因疾回銮,此时,清军与噶尔丹在战场上打得如火如荼。
前线的捷报一个接一个的传来,噶尔丹兵败似乎是可以看到的事情。
压抑了许多日子的佟府众人脸上也敢有笑容了,佟国纲、佟国维兄弟俩这战功看来已是囊中之物。
就连乐盈也高兴,父亲有功,惠及女儿,说不得能混个贵妃当当——升职谁不想呢,待遇都跟着提升一个档次。
八月,准格尔军溃败,噶尔丹逃窜,清军获胜,班师回朝。
天大的好消息,可是却与佟家两府无关。
乐盈的大伯佟国纲英勇牺牲,为国捐躯,至于父亲佟国维则“溃遁”,打不过敌人,溜了溜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赫舍里夫人带着内宅一众女眷正在小佛堂拜佛。
赫舍里夫人听到长子叶克书的禀告,呆愣了几秒钟,身形晃了晃,叶克书的妻子连忙扶住婆母。
叶克书急道:“这次出征准格尔,几个堂哥也跟着去了,眼下大伯府上没有男人做主,我得去帮忙,额娘多保重。”
赫舍里夫人定神问道:“你父亲可还好?”
叶克书不着痕迹地皱眉,“阿玛没受伤,还好。但眼下他是戴罪之身……”
唉,说不下去了。
两人同时率兵进攻,大伯没逃,在战场上跟准格尔军死拼,战殁,是英勇的巴图鲁;而自家父亲,打不过人家,跑了???,跑了……
叶克书不是盼着亲爹死在战场上,就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赫舍里夫人没他这么多心思,在知道佟国维无事后,立刻面朝菩萨,双手合十,念了三声“阿弥陀佛”。
家里的其他女眷们也悄不可闻的松了口气。
佟家两府的第二代还没到能独当一面的地步,此刻佟国维仍是佟家的顶梁柱,只要他还在,佟家就倒不了。
至于佟国维的戴罪之身,大家都没太放在心上。佟家已经捐了一个佟国纲,还要怎么样啊,难道康熙帝真要自己的两个亲舅舅都死绝?
必须不可能。
不管怎样,同样是随军出征,别人回京是论功行赏,佟国维则是论过处罚,再加上佟国纲的逝世,佟家闹了一个灰头土脸。
乐盈再不想什么封贵妃的美事了。
康熙是个重感情的人,依旧给佟家留了面子。
他极大的表彰了佟国纲,并打算亲自去迎接他的灵枢,当然没成行,最后命众位皇子及文武百官出迎,同时为大舅佟国纲举行了盛大的国葬,将他的一等公的爵位给其长子鄂伦岱袭了,擢升鄂伦岱镶黄旗汉军都统。
佟国纲这一系依旧风光,至于佟国维嘛,罢议政大臣之位,镌四级留任。
乐珠把从自家四哥处听来的最新消息告诉乐盈,“我听他这么对我姨娘说的,姐姐,这个镌四级留任是什么?”
乐盈解释道:“就是咱阿玛的官阶连降四级,但他的职位还是保留着。”
这就有点现代“革职留任”那意思了。
看来康熙帝给二舅放水了,只要一段时间内,佟国维没什么过失,再略微有点好表现,官复原职指日可待。
是以,佟家风平浪静,佟国维依旧是忙,不,是更忙了,大哥过世,如今他就是佟佳氏的领头羊,忙上加忙。
这一切折腾下来日子就进了十一月。
京城的天可真冷啊,寒风呼啸,连着下了两天的雪,撕棉扯絮一般。
乐盈没穿越前是南方人,没见识,一下雪兴奋的恨不得在厚厚的雪毯上打滚,她兴致勃勃带着紫檀她们去堆雪人,雪人还没堆完,一个大喷嚏打出来,又被紫檀给拉回温暖的室内,按着喝了一大碗姜汤才作罢。
紫檀道:“这伤风可是能要人命的,姑娘在窗前坐着看,我带着黄梨她们几个堆,猫儿狗儿花儿草儿我们都堆得出来。”
马姑姑被请来陪坐,乐盈心里是拿马姑姑当半个师傅看的,很尊敬她,于是也不再坚持出去玩雪。
乐盈裹着皮裘,手里捧着热乎乎的牛乳红茶,跟马姑姑聊天。
“姑姑,你说我今年能不能留在家里过个大年?”
第7章
乐盈肯定是想留在家里过大年,宫里规矩多,人生地不熟,哪有家里舒服。
马姑姑曾在宫里服役多年,颇为了解主子们的性子,她沉吟道:“皇上素来体恤臣下,说不得会让姑娘过完年再进宫。”
毕竟一入宫门深似海,佟三姑娘这进宫后就再也无法承欢父母膝下了。
再说佟国维虽然重权势胜于女儿,然而撇开权势,也不是不疼爱女儿。
他跟赫舍里夫人商议,“我打算奏请皇上,让乐盈开年后再进宫,留她在家里过完年再说。”
赫舍里夫人无可无不可,乐盈又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她并不太关心,只是提醒佟国维,“下个月太皇太后薨逝三周年,孝期届满,皇上忙着祭礼,我看也没时间管三丫头的事。”
“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佟国维抚掌,“那这折子不写也罢,太皇太后祭礼过后就是新年了,我看三丫头进宫至少是明年三四月的事情了。”
一切都设想的很好,谁知到了十一月下旬的一个傍晚,宫里突然派人传旨,宣佟国维三女进宫。
来传旨的太监看着眼生,拿宁寿宫的令牌,佟国维不在家,叶克书、隆科多兄弟俩接待了他,赏了银子后,那太监才说了实话,他乃是奉宁寿宫皇太后的懿旨,接佟三姑娘进宫,连轿子都准备好了。
赫舍里夫人把乐盈召来正屋,给她说了此事。
此刻乐盈是懵的,冬天日头短,她早早洗漱后躺在温暖的被窝,突然被拉出来,然后被告知要即刻进宫。
那太监很急,“奴才还要回宫复命,佟三姑娘现在就随奴才去吧。”
赫舍里夫人佛系极了,大手一挥,“三丫头,你就跟着这位公公进宫吧。”
眼看不能指望嫡母,乐盈想了下,为难道:“公公,我阿玛不在家,我想拜别阿玛后再进宫。”
太监不肯通融,“奴才是奉命行事,请三姑娘别让奴才为难。”
奉命行事,奉谁的命令,宁寿宫皇太后?
这位皇太后一向不过问宫廷之事,怎么会这个时候想起让乐盈进宫,这可真够蹊跷的。
偏偏佟国维近日奉皇帝的命令出京办事,乐盈现在都找不到人帮忙。
她把目光移向隆科多,这位三哥素来聪敏,深得父亲的看重,如今的身份是皇帝跟前的一等侍卫。
隆科多此时也正看向她,四目相对,他先开口了,“妹妹尽管跟着这位公公进宫,我会派人将此事尽快告知阿玛。”
以佟佳氏的门庭,即便乐盈进宫只是当一个庶妃,也绝不会这么莫名其妙的草率进宫。康熙帝尊重佟国维这个舅舅,一定会事先跟他通过气,才会通知内务府派人接乐盈进宫。
隆科多是个聪明人,他此刻的帮忙,乐盈绝不会忘记这个情分。
乐盈放心了,对太监道:“公公,请容我回房更衣后再随你进宫。”。
她回房更衣,紫檀、黄梨几个大丫头不知所措看着自家姑娘,马姑姑更镇定些,道:“但凡嫔妃入宫,总是避不开内务府,眼下接三姑娘进宫的并不是内务府的人,而是宁寿宫的太监,那么三姑娘此刻是以什么样的身份进宫?”
经她这么一点拨,乐盈瞬间明白,若是以皇帝嫔妃的身份进宫,那没什么好说的,除了光秃秃的一个人穿着一身衣服进去,其他的啥都带不进宫里;但若是以客人的身份进宫,就像孝懿皇后在时召母亲妹妹进宫那样,那就好操作多了。
既然没通过内务府走正规途径入宫,那么有些规矩就不必遵循,乐盈换上一身轻软保暖的裘衣,金钗银饰戴头,璎珞项圈挂脖,两只胳膊光镯子就套了三对,又塞了几张银票在袖袋里。
这一进宫不知是好是歹,多带点钱总是没错。
紫檀咬咬唇,突然道:“我随姑娘一道进宫吧。”
马姑姑颔首,赞许道:“好丫头!”
乐盈想了想,同意了,大晚上的两人做个伴也好,要是真不能留下紫檀,再送她回家。
她从梳妆匣子中捡出三对金丝镯子给紫檀带上,笑道:“开路钱。”
两人打扮得金光灿灿,富贵逼人。
宁寿宫太监见乐盈带着侍女上轿,连忙道:“佟三姑娘,这侍女可不能带进宫。”
乐盈微微抬下巴,道:“我奉皇太后懿旨进宫探望她老人家,有何不可?”
隆科多见机给太监塞银子,太监收够了好处,再想想这里毕竟是国舅爷府上,能松手就松手吧,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乐盈二人上了轿子。
隆科多干脆把人情做到底,带着几名家丁,跟随者轿子,一路护送乐盈进了紫禁城神武门后回府。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直到进了贞顺门下轿,才算是进入真正的禁宫。
乐盈看了一眼怀表,此刻是晚上八点多钟,寒风呼啸,裹紧裘衣也嫌冷。紫檀扶着她,主仆两人相拥跟在太监身后向宁寿宫行去。
走了不知道多久,乐盈的脸、手都冻僵了,终于到了宁寿宫。
那太监将她们安置在宁寿宫一处偏僻的屋子,便说去禀告皇太后,离开了。
屋子里没有生炉子,依然很冷,紫檀替乐盈搓手,乐盈忍不住跺脚,“真冷!”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太监都不见过来,两人实在冻得受不了了。
好在有金镯子开路,有小太监给两人端了热茶来,再要火炉子,那人只说没有,也不肯去向皇太后通传,说是这个时辰皇太后已经歇下了,不敢打扰。
乐盈现在是真确定了这是有人在故意整自己。
说好的进宫过吃喝玩乐躺平的好日子呢,怎么才进宫就已经感受了后宫诸人的险恶用心。
紫檀表情凝重,“姑娘,咱们得想想办法,在这里待一夜,只怕姑娘会冻坏了身子。”
为今之计,得找人帮忙,找谁呢?
乐盈有且只有一个选择——德妃。
这满宫里,她所认识的能说上话,在后宫有一定的权力的人也只有德妃了。
乐盈坐在温暖明亮的屋子里,手里捧着铜制暖手炉时,才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可是这一冷一热,激得她嗓子发痒,一连打了三个喷嚏。
德妃亲手捧着一大碗姜汤走进来,关切道:“快喝了驱寒,若???是染上风寒可不得了!”
乐盈根本不敢嫌辣,直接一口气喝完,她让紫檀也跟着德妃的宫女去茶水房喝姜汤暖身。
德妃摸摸乐盈的额头,担忧道:“有些烫啊,三姑娘,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乐盈摇头,“就是冷,先前在外面快冻僵了,这会儿还没有完全回暖。”
德妃让乐盈躺在床上,又替她掖好被子,“那你今晚就在我这永和宫好好睡一觉吧。”
她没问乐盈为什么大晚上的出现在宁寿宫,又为什么突然地派人来寻自己。
乐盈很感激她,却也担心连累她。
毕竟这后宫名义上的老大其实是宁寿宫皇太后。若是皇太后真看自己不顺眼,今日之事确实是皇太后所为,那么德妃会不会受牵连?
“麻烦你派个人将我在此的事情告知皇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