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了……”
“你确实应该谢谢我。”安临没等赵东来说完,再次抢先开口,“你是不是想说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
当然,是奉献己身给她当臣子打工的那种“以身相许”。
赵东来噎了一下,看安临的目光有些微妙奇异起来,“……荀兄弟你现在倒开起玩笑来了。”
他没有被安临的抢白给绕进去,起身走到安临旁边,一起看向浓烟滚滚的对岸,心里似乎已经做下了什么决定,一点认真地看向安临,“荀兄弟于我有救命之恩,此恩东来没齿难忘,我也就斗胆与荀兄弟说一句实话了。”
这马上就要推心置腹的态度让安临意味不明地眨了眨眼睛,洗耳恭听,“你说吧。”
“宣朝气数恐尽,如今不过强弩之末回光返照,内忧众多,外有群狼环伺,我记得荀兄弟说过是买官入朝,若是肯信我一句,还请尽快离开朝廷。”赵东来压低声音说道,仔细注意着“荀富贵”的反应。
他会根据“荀富贵”的反应来选择说服对方的方法,如果对方是朝廷的忠实簇拥,听到他说朝廷气数已尽的话后大怒,赵东来就不会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而是徐徐图之,如果对方对朝廷没有多少拥护,那他就可以。
“……回光返照?”安临纳闷,也不知道知道这赵东来是知不知道她发布的那些政策以及采取的利民手段,如果他知道还是这样说,那难道说还有其他她没注意到的变数以及强大敌人?
这样一来问题就又绕回到究竟是谁亡了小皇帝的国上了。
赵东来这个重生者也不知道重生前是什么情况,说不准,他会知道点什么?
——安临没想到这其实也有她给了赵东来错误信息的原因,本来赵东来在打听到朝廷情况的时候以及这几年动作的时候已经有些迟疑了,但是知道“苟富贵”这钦差大臣是买来的官,赵东来就琢磨着朝廷这些政策看着不错,但是内部竟然都已经沦落到卖官的地步了,怕是已经是强弩之末。
赵东来从“荀富贵”只是疑惑的态度中看出有戏,心中甚喜,情真意切地抓住荀兄弟的手,“东来不才,亦有一争之心,如今北方混乱,士族党争不断,引得百姓怨声载道,还请富贵助我平定北方,你我生死之交,我赵东来有的,也必定会有富贵兄弟的一份!”
说话间,称呼很自然地就从荀兄弟变成了富贵。
安临被那一声情真意切的“富贵”叫得差点没憋住。
赵东来这话,直观一点可以看作是等他称王称霸,就让“荀富贵”当一字并肩王的意思,只不过没有直接说出来罢了,因为这是有典故可循的,懂点的人都能听懂赵东来的意思。
先不说画饼不画饼的问题吧。
安临,当今皇帝。
赵东来在她面前说你我生死之交,你投靠我吧,以后让你当一字并肩王。
这啊……
安临没忍住脸上泄露出了一点笑意,王修文更是表情奇怪极了,在赵东来诚恳的注视下,安临就这样带着一点感到稀奇的笑意,也没有揭露自己的身份,点头意味深长道,“我考虑一下。”
肯考虑就是有机会,赵东来眼睛更加明亮了。
还别说,赵东来态度诚恳又不失锐气,话语极具说服力,几句话就表明自己的眼光以及雄才大志,如果在这的不是安临而是其他什么人,比如说赵东来前世救过的莫飞,再配合上赵东来虎躯一震来个王霸之气,可能就跟着他干了。
这边交谈了一番十分神奇的话题后,莫飞那边也已经出了结果,那个二当家并不是什么宁死不招的人,很快就在暴打下招了自己是被禹城士族买通,痛哭流涕恳求莫飞原谅。
向来对寨民宽容照顾的莫飞没有对二当家的恳求心软,铁青着脸一只手攥着二当家的领口把二当家举到悬空处,冷声说,“你该去求被你害死的人原谅你。”
这事情随着二当家的惨叫声下坠,也算是了了。
莫飞与寨民们也对力挽狂澜救了他们这么多人的安临更加感激信服。
在危险下现身的谛听们又重新隐入了暗中,赵东来注意到这些人,却也没有往谛听暗卫的方向上想,只猜测是“荀富贵”家里给安排的保护的人。
毕竟安临微服出行,跟随的谛听也不会穿谛听制服,还是黑衣方便。
这边暂时逃过山火的人在商量往哪个方向走,另一边战场上战局也在不断变化。
陈群青的计划可以说成功了一部分,把祁冬寒率领的军队逼出金匾城,但是祁冬寒撤离地十分果决,在撤离前能搬的粮草搬走,连同俘虏百姓也都一并带走了,不能带走的粮草也没有留给禹城军队,而是一把火付之一炬。
这么一来,禹城用火攻抢回来的金匾城相当于抢了个寂寞,只有一座空壳。
火攻堵了祁冬寒撤入山林打游击的后路,他没有往山林方向撤,而是往柴桑城撤,禹城军队无法追击太远。
这么着一来,禹城里的世家也有些怪陈群青的这一火攻之计。
“现在金匾城里的粮草都烧了,抢救收拢下来的不足百石,如果不是逼得太紧也不至于让他们狗急跳墙把粮草都烧了,现在好了!”
陈群青不紧不慢,“此言差矣,虽然金匾城粮草没了,但是逼得他们从金匾城撤离也并不是没有好处,没他们堵在这里,只需要多一些时间各位不就可以跑路从其他地方调度粮草了么,柴桑城的位置可没有金匾城这么刁钻。”
陈群青是跟胡家站在一边的,胡家虽然心疼偌大一个金匾城里的粮草,但也帮着陈群青说话,承认他说的有理。
不过没了祁冬寒军队堵着围城,禹城里这些士族的联盟自然也会松动,他们各自收回了大部分军队,急急忙忙地派出部队去调度粮草来缓解粮草压力,陈群青深藏功与名隐到幕后。
但是禹城士族联合到一起都拿祁冬寒没办法,分开各自为政又怎么能阻挡他?祁冬寒率军队从金匾城退走后,那派兵出去调度粮草地几家也都有试探着攻打柴桑,想趁之前金匾城那一波失利追击剩下的军队,却被祁冬寒反手连退几波,还丢掉了调度运输的粮草。
与此同时,胡家家主房外,有一个年轻的女郎面带忧愁地接过侍女手上的药,端进房里。
胡家家主自从那天听到胡守真的死讯后就大病了一场,这銥嬅悲痛下的大病并不是主观能够控制的,胡守真虽然不争气,还总坏事,但到底也是胡家家主的独子,还是老来子,胡家家主这番心火入脾,短短几日就已经头发全白,生生老了好几岁。
“喜姝……”躺在榻上的胡家家主咳了几声,虚弱地开口,“给我说说战况如何。”
胡喜姝有些犹豫,想起表哥叮嘱的最好不要让父亲知道战况,否则若是听到战况生气病可能还会更严重,鲜少说谎的她支支吾吾,“战况很好,军队有三伯管着呢,您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养病,就别总想着这些了。”
——胡喜姝确实是很不会说谎。
她这话非但没有安抚胡家家主,反而让胡家家主一下子撑着坐了起来,“你三伯管着军队?你二伯呢?是你二伯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安临[点头]:是太有野心了,想给朕封一字并肩王呢
笑不活了
第159章
胡喜姝哪里瞒得过胡家家主这样的人, 很快就被逼问出了真实情况。胡家家主得知他二弟被坑杀在山阳道,军队以及后方辎重被也是偷袭损失重大,硬是被气的呕出了一口血出来。
胡喜姝见此慌得连忙让等候在外面的侍女们去把大夫请来。
这一口血呕出来之后, 胡家家主胸口堵塞着的气闷倒是压下去了一点,他人也被气的好像有些力气了,用力坐了起来, “现在军队是谁在率领?”
“是二堂哥和三伯一起在管,表哥先前出了一个火攻的计策已经扭转局势把朝廷军队逼出金匾城,爹您就放下心别想了,小心点身子啊!”
胡家家主冷冷地说,“我怕我再躺下去,下一次听到就是禹城被攻破的消息了。”
现在他是半点也不敢再躺下去了。
胡家家主怎么也不明白, 禹城的四十万军队对朝廷的十万军队,到底是怎么打成这样的?还有他三弟, 朝廷一方在山阳道的军力是一万到二万, 三弟他带的也是胡家的主力军队,就算栓一只猪在那也不至于那么就没打下,还被反杀吧?
“喜姝,你去把族老和你二堂哥三伯四伯他们叫来这里, 我有话跟他们说。”胡家家主当即决定拖着病体开个会议。
胡喜姝有些犹豫地应下, “那我要把表哥叫来吗?表哥献上的计策也立了大功……”
胡家家主沉思的片刻摇摇头,“不用。”
在胡家家主看来, 火攻这个计策虽然扭转了一些劣势, 但是在取得优势之后,各家又各自为政, 把这个优势浪费了个一干二净。以他对各家那些老对手老朋友们的了解, 他们应该不至于如此短视才对, 这其中必然是出了什么问题,只不过当时他人不在场,也无法分辨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
而祁冬寒那边退到柴桑城后,依旧是按照原来的战略与各士族军队打游击偷袭战,虽然每一次他采用的都是损伤最小的战略,但是这么长时间的战役打下来,他手下的军队也难免会有伤亡。只不过因为敌方的兵力损失更大,看起来损失没有那么大罢了。
在胡家家主对火攻之后的形势疑惑的同时,祁冬寒其实也在暗自琢磨。
火攻这个计策,看起来只是随意放一把火,但实际上在战场上并没有这么简单。想要成功用出火攻,实施计策的人一要对风向这等天时把握准确,二要对地利有所把握,如果禹城中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可以准确把握好这个天时地利,那就不应当会出现现在这样分散开来被他逐一击破的情况。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
可是祁冬寒反复琢磨了每一个细节都没有发现这妖出在哪里,禹城将士的伤亡都是实打实的,到底是什么布局,会让他们甘愿填进去这么多的命?
“祁将军,南北方有两支分散的辎重队伍,比上一次那队人要多,大概有小一万,还有轻骑。”祁冬寒的副将急匆匆进来汇报,“这支队伍很肥,将军您说会是诱饵吗?”
“有可能。”祁冬寒依旧在沉思着。
副官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候军令。
“先由轻骑去试探一番,不要跟进山地,注意一下这是哪家的军队……”祁冬寒思考无果后熟练地安排下去,在脑中勾画出战略地图,说着说着脑子里突然有一道亮光闪过。
他找到那不对劲的原因了。
或者说这其实是一个太过明显,以至于他熟视无睹了的原因。禹城的军队是由各个士族组成的,而这些士族们也并不是一条心,这段时间以来,朝廷的军队与士族的军队互相消耗着,从人数比例上来看可以说是势均力敌,但是换一个说法也可以说是两败俱伤。
原本祁冬寒占据了优势,火攻之后这个优势消弥,可禹城军队也没有顺势占据优势,这让祁冬寒隐约间感觉有什么人似乎想控制这一场战役的消耗,不想让朝廷军队压过禹城军队,也不想让禹城军队压过朝廷军队,最好是恰恰好地互相消耗完精锐,好让人……可以轻轻松松收拾残局,渔翁得利。
“不。”祁冬寒面色冷肃,“我们按兵不动,让那对辎重回去,这一队人运回去的粮草可不够一城的军队马匹嚼用,把其他人少的部队拦下来。”
副官得令下去。
……
“被察觉到了吗?”禹城中,陈群青收到最新传回来的军情,有些可惜地摇摇头。
“那一点粮草于事无补。”范元正说,目光落到陈群青从容冷静的面孔,本该是胜券在握的事,他却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云州府的那一天,心头有一种微妙的不安,让他忍不住说,“主公万万不可大意,朝廷那一方派来的两个将领,一个足智多谋,一个勇武无双,对上这些人物若是不事事小心,难免会生出一些意外。”
“青省得(知道)的。”陈群青笑了笑,目光落到战报上,感叹道,“此次朝廷派来的将领确实难缠,青都有些见猎心喜了,若是能收入麾下那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等到结束,未尝不可一试。”范元正不置可否。
就在这笑谈间,陈群青与范元正的谋划被施行下去,具体所提现的就是,池子昂那一波在战争开始时被从城外的庄子转移到禹城附郭里的流民,在某一天所有的青壮年男子都被他们的管事叫了过去,带到一个没什么人的地方。
池子昂与他这身体的爹面面相觑,接过管事发给他们的军甲,慌得一批。
“这……这是要我们上战场了吗?!”他接过战甲的手发着抖,其它那些被带来的青壮年也是议论纷纷神情不安。
他们这些流民满打满算来到这里也没两个月,而且本来也是因为活命逃荒来的,结果现在就要上战场卖命,有几个是乐意的?就算主家好心收留了他们,但是这么点时间也不会有什么归属感啊。
“诸位且放心,不是诸位想的那样。”管事在青壮年们议论不安的时候抬手做了一个往下压的手势,示意大家安静一下,然后解释道:“主家发这些兵甲的意思并不是让诸位上战场,只是在城中跟着我们巡逻罢了,现在城中守备不足,为了防止宵小趁机作乱,主家让我们出些人巡逻,也是为了保护大家家小的安全。”
流民们听到这话,这才稍微安了安心。
唯有池子昂依旧有些狐疑的捧着发给他的军甲左右打量。
这副军甲上面有不少刀劈□□的痕迹,还有一些黑黑的,可能是火烧到的吧,总之就是一副历经千帆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扒出来的,池子昂翻到背面看到一个精巧的链接锁甲,手顿了一顿,再看那管事的目光顿时变得怪异起来。
池子昂虽然对历史了解得不多,仅限于自己感兴趣的人,但是巧得是他以前曾经看过官方出品的一部细节都很讲究的历史剧,这部历史剧有多细呢?它甚至根据历史完美还原了当时各方势力的军甲细节。
赵东来家草根起家,军甲就很朴实实用,有限的铁都用在保护关键部位了,陈群青是用的现成的北方士族造的军甲。而朝廷的军甲……嗯……则是被评为款式最好看的一款,代表了什么从繁荣走向没落之类的,其他的点评池子昂也没记得多少,就是记住了战甲的样子。
雀食帅。
有这么一个前提在这,池子昂能够认出此时他手上的这幅战损战甲是朝廷那方的,也很正常吧?
所以陈群青这是让他们这些被收拢的流民穿着朝廷的军甲出现在禹城里……巡逻?
骗鬼呢。
陈群青这个老苟逼肯定憋着大招!
作者有话说:
第160章
这一场南北战役分出结果的最后一场战役, 如果抛开小的各方各面,而直接从俯视视角来看的的话,会发现很多地方看似是巧合, 其实具有相当一部分的造化,诸如陈群青的计划如何被破坏,倪惊澜如何如此巧合地率领军队攻入禹城之中, 与祁冬寒完成真正的前后夹击。
后世的学者们为这一场战役复盘争论了无数次,最后还是无法得出一个统一的说法,最后只能将疑似巧合的地方归功于明帝的全知全能,归功于谛听的传信手段优越。
而实际上,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场战役里面其实是有一个重生者,还有一个开挂的屑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