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英明,多谢母后对孩儿的支持与维护。”
这番略显浮夸的表演,让正宁帝与皇后都失笑不已。
“你这又是从哪学来的怪动作?看着怪模怪样,还挺有意思。”
从前世的戏台上学的,只是这个大实话然不能说。
毕竟据何殊所知,大安境内虽然也有歌舞、说唱、皮影戏、滑稽戏之类的娱乐项目,但是在戏曲方面,还没发展出特别完整的舞台戏曲艺术。
“有人曾用类似的动作向我施礼,我看着挺有意思,就将这套动作给演绎得更加夸张一些。”
正宁帝笑着点头道,“所以说,还是殊儿的脾气更好,要是那人敢在朕面前这么施礼,肯定会被治个御前失仪之罪。”
站起身的何殊不以为意的回道。
“不过是些哗众取宠的小手段而已,人之常情,对于真正有能力的人,我当然会多些包容,若是没有能力的草包,任他们蹦跶得再怎么有引人瞩目,我也不会搭理。”
说完,何殊再次坐到一旁,提出自己心里盘恒已久的一个打算。
“父皇、母后,我打算趁着新税制还没正式实施,出宫转转,亲耳听听老百姓的反馈。”
深居宫中,虽能通过不同途径获取外界信息,但是在改税制这件事情上,再怎么慎重都不为过。
虽然这些年来,她的确做成了不少事,但是何殊从没因此就掉以轻心。
因为她深知自己所做的每一个决策,乃至是一言一行,往大了说,会对大安的未来与发展造成影响,往小了说,就是直接关系相关人等的性命前程。
正因这般始终心存敬畏,何殊才没有迷失在大权在握的富贵之乡,仗着无人能及的权势与地位为所欲为,而是在做任何决定前,都要思前想后。
听到何殊打算出宫一段时间,正宁帝比皇后还着急。
“殊儿,你怎么会有这么冒险的想法?何况你不在,那些政务怎么办?”
第八章
虽说九年来,在他们父女二人的通力合作下,大安基本可以称得上是国泰民安。
可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野心勃勃之辈,宫外多得是虎视耽耽的盯着他们父女,时刻准备着想要将他们拉下台的人。
在这种形势下,正宁帝实在不敢让何殊外出,更何况他在处理政务时,也离不开何殊的辅助。
“父皇,目前除了改税制这件事,短时间内不会出现什么大事,那些个天灾人祸,或是什么大案,基本都有旧例可循,您应该都能决断,实在不行,您就逼迫那些负责相关事务的官员,限期拿出让您满意的处置方案。”
虽然正宁帝的性格缺点,让他注定无法独立成为一位合格的帝王,但是好在他的优点也很给力。
他愿意虚心学习,而且听得进去劝,自己虽然没什么能力和主见,但是三观在线,愿意担当,知道是非对错,且具为国为民谋福之心。
对于一位皇帝而言,能够拥有这些品质,已属难得。
这也正是何殊愿意为他悉心谋划,全心辅助他坐稳皇位的关键。
换个自己没本事还没自知之明,还有一身恶习,贪图权利与享受的皇帝,哪怕是她亲爹,她也没耐心周旋。
经过九年的学习与锻炼,在处理政务方面,正宁帝已经积累下丰富的经验。
何况他身边还有一批经过何殊的亲自认证,算是可信的重臣与近臣,都分别各有所长,能从旁为他把关。
这让何殊相信,自己纵然离开一段时间,对朝堂也没什么大的影响。
只是正宁帝与皇后显然不是这么想,对这两人而言,何殊就是这皇宫与朝堂上的定海神针,有她在,他们的心就踏实。
“殊儿,外面实在太危险了,谁不知道你是朕唯一的儿子,我们可承受不起这个风险。”
对此早有对策的何殊道,“不让外人知道我出宫的事,不就行了?”
皇后皱眉,“这皇宫内外盯着你的人,比盯着你父皇的人都多,你出宫的事,怎么可能瞒得住?”
皇后的话不算夸张,虽然那些盯着她的人目的不同,但是盯着她的人确实比盯她爹的人多。
毕竟她爹是皇帝,敢窥视皇帝,是可能会掉脑袋的大罪,而她则是皇帝仅有的‘皇子’。
干掉唯一一位皇子的风险肯定更小,却能一样达成他们想要的目的。
何殊笑着低声道,“让人假扮成我,以我摔折了腿,需要躺床修养为名,伤筋动骨一百天,足够我出去考察一圈了。”
正宁帝还没说什么,皇后就已经不悦的抬手戳了下她的额头。
“哪有像你这样诅自己的?”
虽曾经历过带着前世记忆转世重生的奇事,何殊奉行的依旧是唯物主义思想观。
“母后不必较真,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肯定会保重好自己。”
正宁帝仍然试图劝说何殊打消出宫的想法。
“殊儿,你想要知道什么,我们完全可以派人将民间议论一字一句的全都记录下来,甚至还可将那场景描摹下来,你又何必非要自己冒险出宫呢?”
在她的前世,通过现场直播展现出来的画面与言语都不保真,更别说在这个时代,靠着记录与画像,更加不靠谱。
想要发现问题,切实为老百姓解决问题,还是通过实地考察,亲眼看、亲耳听,才能做到耳不聋、眼不瞎,不被别人为自己展现的表象给蒙蔽。
说完自己的这番想法后,何殊忍不住感慨道。
“父皇,这次我先出去,等我再长大些,可以名正言顺的帮您监国后,您也可以出宫转转,不必兴师动众,私下去看看最真实的底层百姓生活环境,听听他们的诉求。”
正宁帝生来就在富贵乡,就算是当皇子、郡王时,也不曾亲眼见过贫苦百姓的生活日常。
反倒是在当上皇帝后,在暗卫传递回的一些信息中,看到许多用文字描述的那种衣不蔽体、食不裹腹、居无片瓦的贫民生活。
只是仅通过文字描述知道的那些,当然远不及亲眼目睹真实场景,来得让人震撼,让人印象深刻。
何殊的这个建议让正宁帝心中的责任感油然而生,神情凝重的点头,“好,父皇听你的……”
余光扫到因他们父女二人达成默契,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的皇后,正宁帝立刻义正言辞的描补道。
“到时候,朕还要带上你母后,她可是一国之母,肯定也很关心这天下百姓是否安居乐业。”
热爱自由乃是天性,之前没往自己也能出宫看看的方面想过,也就罢了,既然说起这件事,正宁帝与皇后还是相当期待的。
虽然成功说服正宁帝与皇后答应她出宫一事,何殊也不可能马上出行。
而是要尽量周全,让人相信太子是真的因为腿被摔折了,有变成残疾的风险,才会心情抑郁的在东宫悉心修养,深居简出不愿见外人。
随着这个消息传出,那些盼着皇帝的独苗出问题,好给自家子孙腾位置的势力,当然是都将目光放在她的‘伤情’上。
但在短时间内的风口浪尖上,肯定不敢轻举妄动。
为了能取信于人,何殊不仅要当众上演自己是如何‘摔折腿’的过程,还要让可信的太医给出相应诊断。
为方便隐瞒何殊本为女儿身的真相,同时也为保护她的日常安全,不仅何殊身边时常跟着医术精湛的近卫与女官,太医院中也有负责为她打掩护的太医。
实际负责她的健康状况的近卫和女官都知道她本是公主,那些没机会为她本人诊脉,只知在东宫有需要时,按吩咐写脉案下诊断的太医并不知道。
以徐从义为首的一干东宫属官,都被何殊给另外派的有活,平日里除了来向何殊汇报工作,根本不用来东宫上值。
能日常留在东宫打理杂务的,只有正宁帝在何殊出生后,就亲自安排的一个管事姑姑和一个管事太监,以及他们所带领的十数个自暗卫营退役的人手。
负责贴身保护与照顾何殊的近卫、内侍与女官,则是曾受过特殊训练的暗卫,总数不少,但都很低调,善潜藏。
即便是在轮值时,也很少在人前正式出现,尤其是出现在何殊身边,而且他们表面上的身份职务,大多都与东宫无关。
这些安排将何殊的周围保护得滴水不漏,可以确保所有参与这场计划的人,都很可信。
所以何殊的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她先亲自演了几天‘备受打击的太子’,接见了一些前来探伤的重要人物,得到想要的外界反馈后,才将这活交给一位身形长相都与她有几分相似,甚至还能模仿她的声音的暗卫。
这个名叫郭五的暗卫是个男儿身,与何殊同龄,长到三岁因被家人发现是个天阉,被抛弃在荒野。
好在他命不该绝,遇上暗卫营的人,被带回去接受训练,即便暗卫营里的生活辛苦,却也好歹活了下来。
从正宁帝登基起,何殊就劝他下令,以宫中内侍满员,需要尽量节省不必要的开支为由,不再增加内侍。
至于那些已经因为走投无路而选择自投,或被家人卖给内务府的男童,大多都被安排到暗卫营,正宁帝与何殊都会从私库拨款改善暗卫营的待遇。
除此之外,还要求内务府在内侍方面,只能采买十五岁以下,生来就是天阉,或是因意外而导致身体出现相关缺陷的男童。
这般下来,暗卫营与皇宫倒成了这些人最好的归宿。
有同类身体缺陷,甚至还有类似悲惨经历的人生活在一起,谁也不用看不起谁,纵然他们彼此间有难免会有纷争,但是他们对正宁帝与何殊也更加忠心。
郭五就是其中之一,他被早早当作何殊的替身之一培养,论忠心与能力表现,都很优秀。
所以对于何殊在进行乔装打扮后,悄无声息的出宫一事,除了整个事件的参与者,只有正为太子‘受伤’一事感到忧心忡忡的正宁帝和皇后知道,连他们身边的亲信都不知道。
毕竟事关何殊的安全,知道的人越少越能降低消息走漏的风险。
对于何殊而言,哪怕只是暂时离开那座已住九年的深宫大院,她也感到身心轻松不少。
若是从未享受过自由的滋味,她对宫外的世界可能也没这么大的兴趣。
或能像她前世所生活的世界般,科技发达,可以通过网络见识大千世界的热闹繁华,坐在家中就能知道天下事,她也能在宫里呆得住。
但是在当前这么个封建王朝中,哪怕她能像前世看过的小说主角般,随身带着一座前世的图书馆,也没本事在生前弄出电子卫星网络。
能利用自己在前世掌握的一些知识,搞出一摊产业,给朝廷和自己多赚些钱,就是她最大的本事。
当然,何殊并没有因此就自满,所以她才想要亲自出宫去地方考察一趟。
除了确实想要亲耳倾听民声外,还有出去找找灵感,看看自己还能为这个时代的百姓做些什么实事的想法。
改征税制,只能为贫苦百姓减负,无法改变他们依然生活贫苦的命运,下一步还要设法帮助他们增收。
只有当减负与增收两个目标都能实现后,才能让底层百姓真正实现安居乐业。
何殊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也没什么野心,只因现在注定要身在其位,为了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才不得不竭尽全力,尽量为这大安百姓多做些。
第九章
何殊与几个明面上的同行人员一起,穿过京中热闹繁华的街道出城后,才在城外换乘一辆骡车离开。
虽然不仅在面容方面做了一些伪装,还在脚上穿了一双增高鞋,就算是认识她的人当面见到,也不一定能认得出来。
但是为了保险起见,何殊还是不打算在京城里露面。
若非她本为女儿身的真相太过敏感,她甚至还想穿上女装,从而起到更加不容易让人怀疑的遮掩效果。
与此同时,随着时间过去,派发下去的新税制改革方案已被陆续送往各府后,距离京城相对较近的区域,已由各州府进一步下发到辖区内的各县。
在这交通运输效率低下,信息传播速度也很慢的年代,想要将税改方案与户部的道歉公示,在大安境内所有府县都进行公示,还需要较长时间。
朝廷想要得到民间反馈,更需要时间,这么一来,至少也要等到三个月后,才能再对改税一事做具体磋商与决议。
所以何殊才会给自己定下出宫三个月的计划。
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出于多方面顾虑,她都不宜离京太远,只能根据已知信息,就近选几个比较具有代表或是较有特点的地方走走。
与此同时,距离京城近三百公里三河县中,有许多恰逢其会的城中居民,正在为官府刚张贴出去的两份公告议论纷纷,还有些人正忙着奔走相告。
朝廷的征税政策与所有大安人的生活息息相关,县衙突然大张旗鼓的张贴朝廷下发的税改方案,还特意安排认字的官吏向围观居民朗读公告中的内容,说是要征集百姓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