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将太子桌上的酒水给撤换下去,太子受伤的大事,竟然无人通知朕,真是不像话。”
崔景怀等将领迅速起身请罪,何殊摆摆手道。
“大家都不必紧张,父皇也不必担忧,儿臣自幼习武,身体强健,这点小伤,已在回京途中痊愈,是儿臣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特意要求他们不得外传。”
正宁帝迅速领会到她的意思,随即收拾好心情,脸色也缓了下来。
“痊愈了就好,不过下不为例,再有类似的事,可不许瞒朕。”
何殊笑着应下,然后看向意识到自己失言的淮山伯举杯道。
“儿臣遵旨!既然如此,孤就以茶代酒,回敬淮山伯,看到你们楚家子弟在战场上的英勇表现,孤很欣慰!”
本因自己失言而感到紧张的淮山伯闻言,瞬间放下心来,难掩欣喜与激动的拱手施礼道。
“能有机会效忠于陛下与殿下,乃是臣楚氏一族的荣幸,为守护我们大安江山的统一,领土的完整,巨等万死不悔!”
这番话让在场众将领听得热血沸腾,纷纷跟着附和。
这次追随太子出征的经历,给这些将领们留下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他们此刻正处于对太子无比推崇的状态,将这些表忠心的话说得特别诚恳。
而这些武将们毫不掩饰的态度,也让殿内众大臣们认清一个事实,就是太子大势已成。
不仅仅是彻底坐稳了太子之位,而是彻底坐稳了无冕之王的位置,现在就看太子自己打算在何时继位了。
毕竟在过去近半年的时间里,正宁帝所表现出的一些与从前有些类似,但又明显存在许多不同的处事风格,已经让许多大臣心中都忍不住生出怀疑。
准确地说,是他们早已生出怀疑,只是他们实在不敢相信那个太过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的真相,却在近半年的时间里,基本得到确认而已。
只是大家心里都明白,某个真相实在太过惊人,他们能做的只有揣着明白装糊涂,然后重新审核与确定太子的地位而已。
这也是他们在听说太子率大军在牺牲不值一提的情况下,在最短时间内,就顺利攻入理山王都,将理山国重新变成大安的山阳省后,争相在朝堂上不吝溢美之词地夸赞太子,努力向太子表忠心的原因所在。
毕竟他们在发现那个真相的同时,也从中发现了另一个真相,就是当今皇上是真的不恋皇权帝位,一心想要早日禅位给太子。
要不然,谁能‘丧心病狂’到让一个稚子小儿帮他治国理政?
正在暗自感慨,在场众大臣们突然收到由内侍或宫女分发给他们的一张纸,让这些大臣们都颇为疑惑。
当他们看清纸上写的那些让他们感到眼熟的内容时,心中有都有些蒙,同时还难免感到有些脸红。
因为他们已经发现,纸上写的那些,正是他们此前在朝堂上亲口说的那番夸赞太子的话。
说得时候不觉得,被人这般记下来,还特意送给他们看,这种心情就难以形容了。
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后,这些大臣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问题所在。
皇上让人记下他们当初在朝堂上夸赞太子的话,此刻又将这些内容发给他们,此举分明是在提醒他们,让他们不要忘记自己对太子的赞扬。
可是皇上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有些大臣不动声色地看向同僚,发现大家正面面相觑,都是既觉疑惑,又努力故作坦然的模样。
作为随军出征的有功之臣,沈卓的席位不在文臣之列,而是在专为有功将士与功臣们所在的区域。
注意到那些留在朝堂上的文武大臣们,基本是人手都领到了一张纸,看完纸上的内容,所有人的神情都有些的微妙时,沈卓心中瞬间想到的,就是那位不知又在算计什么了。
这个疑问浮现在脑海中的同时,沈卓脸上温和的笑容突然一滞。
因为他随即就已想到,那位可能在算计什么,什么样的事,才值得她算计殿内所有人。
随后宣读的一份禅位诏书,则证明了他的判断。
“……皇太女何殊扶危拯溺,亲率大军收复失地,决百胜于千里,庇天下黎民能安居乐业,功在社稷,利在千秋……现授帝位于皇太女何殊,望尔敬遵典训……”
皇太女?
殿内这些文武大臣们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可是那退位诏书像是担心他们没听清楚般,一再提起‘皇太女’,让他们想要忽略都不行。
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寂静无声的殿内众人,除有数的几个知情人外,其他人此刻都有些蒙,好好的太子,怎么就成了太女?
怎么可能是皇太女呢?
第二百一十四章
手上的纸顺利发挥作用, 时刻提醒着钱阁老不要忘记他此前如何夸赞过太子,所以他硬着头皮,尽量措辞委婉地开口道。
“启奏陛下,老臣听着这份诏书中的用语, 可能存在重大失误, 您欲传位于皇太子, 却被写成了皇太女,或者是……老臣听错了?”
隐瞒多年的真相,如今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昭告世人, 正宁帝的心情十分好,笑容欣慰地回道。
“钱爱卿没有听错, 也诏书上的措辞, 也并不存在失误,太子本就是女儿身,只是她出生后,有大师为她批命, 说她命格贵重, 不宜当女儿养,朕才将她当儿子养, 如今朕已到了需要安心颐养天年的岁数,也是时候该让太女正式继位了。”
又是让人无言以对的‘批命’之说,让在场群臣都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可是仔细想想, 这个‘批命’之说仿佛又不无道理。
当今皇上若非膝下有这么一个当儿子养的女儿,这皇位怎么也轮不到当时已过而立之年, 却没有儿子得正宁帝头上。
这位皇太女的命格, 也确实够贵重, 贵到不仅旺自身,还能旺她爹。
崔景怀也同样为这个消息感到震惊,虽然他可以说是看着何殊长大的人,时常与对方打交道,只知道对方聪明厉害得足得让人忽略她的年龄。
但他此前也从没想到,这么一位做事精明果断,身具雄才大略的太子,其实是女儿身。
不过现在知道真相后,他也只是震惊了一下,随即就表态道。
“无论殿下是太子还是太女,都不影响殿下文韬武略、英明睿智的事实,陛下圣明!”
已被何殊任命为阁老的秦侍中也随即表态道,“陛下圣明,太女殿下不惧危险,亲率大军收复大安失地,为当年战亡的将士们报仇雪恨的不世之功,震古烁今,臣等钦佩不已,恭请殿下早日承继大统,不负陛下的厚望!”
有了这么两位带头,殿内众文武大臣纷纷表态,表示自己对于太子变太女,太女将要正式承继大统一事,心无芥蒂。
毕竟何殊在此次征点理山的过程中,所展现出的能力,已经获得他们发自内心的认可。
战后赏罚分明,对他们这些将领没有半分忌惮,公开他们的战绩,让他们获得百姓们的拥护与赞扬的态度,也让他们感到十分心安。
所以他们虽然也为太子本为太女的真相大吃一惊,却在反应过来后,迅速接受并认可了这一事实。
场上有不少大臣很想跳出来,抨击皇上打算让女儿继位,‘牝鸡司晨’的这个决定。
可是手上的纸,无时无刻地不在提醒着他们,但凡他们此刻敢跳出去,他们只会落得个自打嘴巴这一惨淡结局,即便将自己的里子与面子都丢尽,也改变不了任何局势。
唯今之计,他们只能选择无视性别问题,继续坚持之前的态度,支持太子,也就是现在的太女,正式登基继位当女帝。
毕竟在场那些手握兵权的武将们,都已旗帜鲜明的表现出他们对太女的拥护与支持态度,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这些文臣在这件事情上,根本没有可质疑的余地。
所以那些文臣,尤其是那些已经猜到某些真相的大臣,随后也都干脆利索地放弃挣扎,强笑着表示支持。
在场心情最为复杂者,莫过于那些宗室出身的王公,尤其是与正宁帝血缘关系较近的一些人。
他们是真的很想站出来说些什么,当今没有儿子,就是他们这些宗室的机会,完全可以要求正宁帝从他们的儿孙中过继皇位继承人。
可是殿内这些大臣纷纷表态,愿意支持和拥护太女继位,没有一个人提出太女身为女儿身,无权继位的现实,让他们深刻地意识到,自家是一点可争取的余地都没有。
再想想这些年来,相继消失在大安的那些同族,还有因参与到谋反,或是大案中,相继被夺爵抄家的那些宗室人家,剩下这些,谁也不敢以宗室的身份站出来指责什么。
毕竟他们此刻都已无比清楚地认识到一个事实,就是当今与太女的大势已成,他们步步为营,从头到尾都没打算给别人留下机会。
所以才有了当前的这种局面,在这个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真相公开后,本该引起群臣反对与抨击的大事,众大臣竟然一面倒地表示支持与拥护。
能有机会留到现在的这些宗室王公,基本都是相对较为本分,没有那么多野心的人家,认清事实后,也都紧随何广成与新任宗正之后,纷纷表态。
这个结果让正宁帝更觉欣慰,虽然早知道经过何殊多年来的谋划,大势已成,就算有人反对与质疑,也改变不了既定的结果。
但是能够如此风平浪静地顺利落实此事,肯定更好。
“看到诸位爱卿都能如此支持朕与太女,朕心甚慰,太女宅心仁厚、聪敏多智,这些年来,助朕良多,为我大安江山的安稳屡建奇功,绝对担得起这江山重担,望诸卿以后还能一如既往的支持太女,共铸大安盛世基业!”
殿内随之传来整齐划一的应和声。
这场极具历史意义的庆功宴结束后,众将兴高仍在采烈地议论着,关系交好者,还三五成群的相互邀对方换个场子继续喝酒聚会。
许多文臣的心情却都相当复杂,他们簇拥着资历最深的钱阁老,却都纷纷欲言又止。
虽然知道大势已定,可是这心中实在有太多的质疑,想要开口,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钱阁老冷着脸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希望自己能说点什么的大臣,没好气地开口道。
“大安既然能出女官,就能出女帝,太女殿下功在社稷、德行天下,是我等之幸!”
说完,钱阁老便径直离去,他心中憋屈不已,本来是一句话都不想说。
可是这么多没眼力见的大臣都盯着他,他也不得不忍着想要吐血的冲动,当众抛出这么一句话,申明自己的立场,以免被某些不知轻重的人给连累。
事到如今,谁要是还没看来,如今的局面,压根就是那对天家父女给他们布下的一个局,他们所有人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根本不得脱身,那就是蠢。
早在多年前就开始出现的女官,以不同手段将那些有野心的宗室都给打发掉,在取得夷北军与卫西军的支持与拥护后,又不惜亲自以身涉险,率兵征战理收,收复失地。
从而彻底将大安各军都握在手心里,如今的朝野上下经过这些年的多次整顿,换上来一大批都以皇上,准确地说,应该是以太女唯首是瞻的大臣。
在这种大形势下,他们这些还抱着老思想、旧观念的老臣,根本没有机会去撼动如今的大局,也就别无选择。
与此同时,正宁帝也正满面欣喜地看着何殊道。
“皇儿,我们成功了,我们这些年的谋划,成功了,朕还以为他们中的有些人,多少还会抗议几句,都已经准备好了应对,结果他们竟然异口同声地表示支持。”
虽然语气中透露出几分遗憾,但是脸上灿烂笑容出卖了他,显然他对这个结果十分欣慰。
何殊的心情也很好,总算可以摆脱这种男扮女装的状态,她绝对是最大的受益者。
“这就是儿臣提出要在庆功宴上公开这个真相的原因,能有机会参加这场庆功宴者,都是朝堂上数得着的人物,能坐上现在的位置,他们都聪明得很,也知道轻重,轻易不敢冒头。”
若是在朝会上公开这个消息,反应可能就不一样了,总有些不知轻重的人,自以为是的热血上头,为反对她这个女子继位,当朝撞死都有可能。
正宁帝深以为然地点头,“是啊,这要是在朝堂上公开,肯定要吵上好几天,现在好了,这些能当家作主的都已当众表示支持,大势已定,任由某些人再怎么反对,不想自取其辱的话,都只能忍了!”
在隔壁宫殿内招待那些大臣家眷的皇后过来时,也是满脸笑容。
“恭喜陛下与皇儿,这些年的谋划,总算没有白费,我听说,不仅那些文臣武将,连宗室都没有异议?”
何殊笑着抬手揽住对方的肩膀,“是的,母后,我们成功了,就算以后可能还要面对一些小麻烦,但是那些注定翻不起什么风浪,您与父皇都能放心了。”
皇后喜不自胜得笑着点头,“嗯,放心了,这回确实放心……对了,本宫还听说,你受伤了的事,你身边的人都是怎么回事?没有保护好你不说,竟然还瞒着本宫与父皇?”
听到皇后提起,正宁帝也迅速想起这件事,目光锐利的看向何殊。
何殊顿觉有些头大,赶紧解释道。
“你们放心,就是一点皮肉伤,不严重,儿臣怕你们担心,才不许他们上报,更何况儿臣此次亲征,就是为了能在将士与百姓们的心中立威,实在不宜将这件事宣扬出去。”
皇后闻言,忍不住再次流下充满心酸的眼泪。
“皇儿真是太苦了,幸好如今取得的结果还算不错,希望我儿能够从此苦尽甘来,再不用受那些委屈与痛苦。”
正宁帝在一旁点头,“还是要让太医令过来,为皇儿仔细检查一下,确定一下伤势恢复的情况,朕与你母后才能放心,而且在淮山伯说出皇儿受伤的事情前,你竟然还喝了酒,真是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父皇放心,儿臣没有喝酒,儿臣的席上用的是鸳鸯壶,为别人倒出的是酒,为儿臣倒出的是沾点酒气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