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的众大臣们这才知道,原来太子明面上只派出夷北军襄助草原蛮族,实际上还在暗地里派出了卫西军。
也是直到这时,有些大臣才隐约明白, 为何大安要将原来的西月彻底弄到大安的版图中, 原来从那里的边境出发,可以与草原方向守望相助, 打击想要从两处方向过来的任何侵袭。
在此之前,夷北军与卫西军分别两道相隔遥远,完全不在一个方向的边境线,谁也没想过他们可以有打配合的可能。
随着原来的西月王国成为现在的新三省, 再看大安舆图,就能看得出来, 大安的边境防御形势已然大变。
安和省边境外的那片不毛之地, 也就是戈壁滩, 既是可守卫新三省的天堑,戈壁滩的另一端,则是一条非常关键的战略通道。
收到两军俘虏十余万赤罗大军,已经按照她的指示,令俘虏分别在草原边境与戈壁滩修筑大安烈士纪念墓,战壕、长城等工事的消息,何殊的心情却十分沉重。
因为这一战,大安战亡近千,受伤的将士人数更是多达上万。
这样的伤亡对从前的大安而言,乃是常事,可是对于何殊而言,这个伤亡数字实在太过庞大,让她感到心痛不已。
可她心里清楚,这就是战争的残酷之处,避无可避,而她能做的除了在战前战中尽力为将士们提供充足的物资保障外,就是在做好战后抚恤与安置工作。
于是最新一期的邸报上,不仅刊登出朝廷在太庙附近修建烈士纪念碑阁,皇上与太子亲率文武百官祭奠战亡将士,发表哀悼致辞的内容,还公布出朝廷对战亡将士的抚恤标准,以及朝廷为在此战中受伤及退役将士们,提供的各种医疗及生活保障方面的安排。
这不仅是战亡将士们古往今来都不曾受到过的至高礼遇,同时也是还活着的受伤及退役将士们,从不曾有过的优待。
受益者将会涵盖大安近几十年来,所有可以找得到名单,有记载或确实证据的将士。
朝廷对这些为保家卫国做出牺牲与贡献的将士们,所给予的高度认可与肯定的态度,不仅让大安各地的驻军将士们感动不已,也让老百姓也对这些将士们悄然改变态度。
曾让人避之而唯恐不及的兵役,如今却成了许多年轻人积向往的事。
毕竟邸报上说了,若非有大安将士们在前线为大安浴血奋战,成功将这那几十万赤罗大军歼灭及俘虏,大安势必会在日后多个难以对付的大敌,面对更多的侵袭,让大安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受到更多威胁。
“殿下,这般郑重其事地公开表彰将士们的功绩,会不会有些太过?”
听到钱阁老的话,何殊淡笑着回道。
“这些可曾言过其实?几十万赤罗大军不仅兵强马壮,还都手持精良武器,若非我军在此战中表现出色、悍不畏死,如何能够打赢他们?这些都是我大安将士的真实功绩,孤所做的不过是将之公开,并表示赞许与嘉奖而已。”
面对何殊的坦然大方,钱阁老的心情有些复杂,但他还是说出自己想法。
“殿下仁义,臣等有目共睹,可是这样一来,实在很容易让那些将士滋生出居功自傲的心态,易生祸患,那理山国王氏就是前车之鉴啊。”
何殊十分确定位自诩是寒门出身,其实准确地说,应该是地主出身的钱阁老,肯定是在她将与理山国有关的那段历史拨乱反正前,就已知道那些差点被埋没的真相。
只是这位心机城府够深,特别擅长左右逢源,也特别能忍,直到如今连他也感受到文臣地位受威胁,认为她将武将的地方提得太高,才会忍不住跳出来。
而且还是一上来就拿理山国王氏做类比,好提醒她武将坐大的威胁与教训。
“孤早说过,叛国之贼人人得而诛之,只要我大安的将士,没有做出背叛国家与百姓的举动,孤都愿意相信他们、不会亏待他们,这是所有愿意为保家卫国,不惜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都值得的待遇。”
听到何殊的回复如此掷地有声,态度光明磊落,钱阁老不禁有些语塞,但他还是忍不住道。
“殿下,这些将士们不过是在尽分内之责而已,朝廷不仅不惜代价地为他们提供充足的物资保障,还给他们提供如此优厚的伤亡抚恤与退役安置,已经非常对得起他们的付出,实在没必要如此抬举他们在百姓心中的声誉和地位。”
何殊很想问问对方,同样的条件,让对方上战场,他敢不敢去与那些人高马大的赤罗大军拼杀,但她照顾到对方的面子,忍了。
“钱阁老,孤想做的,只是不隐瞒所有人为大安做出过的各种努力与贡献,就算这些会提升他们在百姓心中的声誉与地位,也是因为他们值得,这些人,不只是包括这些在前线奋战的将士,也包括朝野上下的文臣,甚至还包括那些教席与大夫,孤认为,你只拿将士们说事,未免失之偏颇啊。”
听到这话,钱阁老的脸色瞬间涨红,因为经太子这么一说,他才突然想到,在此之前,确实还有带领百姓抗洪的官员,研究出种植新方法的司农官员,或是研究出某种新药配方的大夫等人的事迹,都曾相继被登上公开邸报。
那些也曾让他感到不满,认为那些人德不配位,朝廷完全没必要因那种微不足道的功绩嘉奖抬举他们。
只是相较而言,那些好歹都算是文官阵营,他才没太在意,只是这次如此郑重其事,不吝夸赞地嘉奖那些将士,让他敏锐地感觉到威胁,他才忍不住。
文武官员争夺在朝堂上的地位与权力,在百姓心中的声誉和影响力,乃是从古至今,一直不存消停过的保留节目。
即便被何殊不动声色地戳破他的隐晦心理,钱阁老仍然坚持道。
“殿下,是老臣糊涂,只考虑到这件事将会产生的隐患,无意间忽略了其他人与事,只是殿下大度,待臣等一片赤诚,就怕有些人会有负殿下厚望啊。”
对方的这番话说是言辞恳切,一派深深为她、为朝廷考虑的姿态,看着、听着都特别具有说服力。
何殊算是明白了,这位是不出头则已,既然站出来了,就抱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心态,脸皮什么,完全弃之于不顾,打定主意非要说服她,让她接受抬举武将,肯定会留下隐患,让王氏叛国一事重演的说法。
这是非要给她洗脑的节奏啊,换个对象,不说本就多疑的先帝,若是换她爹坐在这,肯定会被说动,她给做再多的思想工作,恐怕都难以让其彻底打消疑虑。
还好她自打发现这些阁老与大臣们在说不服她后,喜欢去找正宁帝说道,试图通过正宁帝来达到目的后,直接釜底抽薪,断掉他们可以求见正宁帝的途径。
“钱阁老的这番忧国忧民之心,让孤很受触动,你的建议,孤也会认真考虑,并禀报给父皇知晓。”
既然正面应付,对方可以反复拿隐患说事,何殊干脆不再与对方掰扯,直接用这种万金油式的回复应付,才算将对方给打发。
正宁帝正坐在校场边上看球赛,虽为场上其中一支队伍的教练,虽然他不用亲自下场,心中的参与感也十足。
看到何殊突然过来,心中十分意外。
“皇儿这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
何殊一脸头大的模样坐到一边,摆摆手道。
“不提那些烦心事,儿臣就是想要过来陪父皇散散心。”
“看来这是真遇上烦心事了,你这次又干成这么一桩大事,有人敢给你找不痛快,真不像话!”
接过正宁帝亲手为她倒的茶,一口喝完后,何殊才开口道。
“没什么,有不少大臣都对这期的公开邸抱有异议,刚刚听人一再给儿臣强调理山王氏叛国一事,提醒儿臣不要重蹈覆辙,任凭儿臣再三表态,都无济于事,实在被闹得心烦,就想过来陪陪父皇。”
早在看到这期邸报的初稿时,正宁帝也曾表达过类似的担忧,不过听到何殊解释,正宁帝觉得有道理,就将这件事抛到脑后。
“皇儿辛苦了,我们不必与那些人一般见识,只要我们确定,自己是在做正确的事情就行,父皇支持你!”
何殊笑着点头,“嗯,正因有父皇的支持,儿臣才可以不惧一切挫折与麻烦,坚持做正确的事。”
正宁帝满意地笑着点头,“如此就好,我们可不能做出让将士们寒心的事,如理山王氏那等不忠不义之辈,毕竟只是极个别现象,万不可让那等贼子连累了我们大安其他胸怀忠肝义胆的好儿郎!”
何殊郑重其事地应下道,“儿臣自当牢记父皇的教诲,继承父皇一直以来的想法与做法,善待每一位忠诚为国的将士,绝对不会无端猜忌他们。”
二人说这番时,近前没有人,但是那些距离不算太远的禁卫军将士们耳聪目明,都能隐约听到一些。
随着相关对话传出,皇上与太子不顾某些朝堂重臣的劝阻,坚持要给各军将士们提供优厚的嘉奖和待遇,拒绝将大安其他将士与叛国的理山王氏相提并论的态度,让许多将士都大受感动。
第二百零三章
纵横海外多国的赤罗大军东上时, 竟然全军覆没,遭遇前所未有的大惨败的消息,随即在遥远的异域多国传开。
黑头发黑眼睛的神秘东方人,迅速与神秘的东方大国一样, 都变成那些异域人口中的传说, 传说他们不仅拥有威力十分先进强大的武器, 还拥有神出鬼没的本事,让人防不胜防。
传到后来,连水师与船队都在海外有所听说, 而且他们还能切身感受到大安以超强的武力扬名异域后,为他们这些大安人带来的一些隐性好处。
那种近乎本能地尊敬与忌惮, 为他们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这些经历让舰队与水师, 以及已经初成规模的安宁岛人,都能更加深刻地认识到自身与大安之间,所存在的那种荣辱与共的紧密联系。
为大安的强盛感到与有荣焉,为自己身为大安人感到骄傲的同时, 也都期待大安能够更加繁荣昌盛与强大。
占下东南群岛的庆王等人也有些受影响, 他们可以明显感觉到手下那些异族人的态度变化,变得对他们更为尊崇。
这让他们的心情有些复杂, 大安水师的强大与厉害,他们都曾亲眼见识过,要不然,他们也不会选择付出大代价与大安结盟, 请大安派水师舰队过来帮他们的护岛。
这样做,相当于他们在摆脱大安的统治与管辖后, 又主动将头伸向大安朝廷手中的绳套中, 上赶着要与大安保持联系。
可他们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外海的环境实在太过恶劣,不向大安请求庇护,他们根本无法安稳统治自己的辛苦打下的地盘。
大安与他们之间毕竟存有香火情,庇护是真的只是庇护,不会想着要侵占他们的地盘,外海那些来自异国的异族蛮人,不仅图财还谋命,凶残至极。
该怎么选,根本不用考虑。
但庆王等人此前也就是对大安水师在海上强得过分的实力,感到震撼而已,对于大安的陆军,他们还真没怎么放在心上。
毕竟大安的几支边境军若厉害,也不至于让理山王氏有反叛成功的机会。
如今突然听说大安的军队击败数十万的赤罗大军,俘虏赤罗大军的十余万人,他们都有些不敢相信。
毕竟赤罗大军的厉害,他们来到海外后,已经听人提起过无数遍,饶是那些凶残的海盗们提起特别骁勇善战,正四处征战,侵占殖民无数国家的赤罗大军,也都忌惮不已。
距离他们离开大安,也就不过三年而已,大安军队的实力,就已发生这么大的提升?
不过任由他们心中再怎么疑惑,也没人为他们解惑,而他们想要坐稳自己好不容易才取得的位置,必须要仰仗大安。
年龄相差无几的六公主与七公的大婚吉日,都定在正宁十七年秋,正宁帝一早就开始为这件事操心上了。
虽然他为女儿操持大婚事宜的经验,远不及皇后丰富,但是对他而言,这还是他第一次有时间与精力全心关注女儿的婚事,让他对相关流程都极其上心。
他一上心,就容易让人感到有机可乘,得寸进尺地向他提出更多要求,气得他又忍不住找何殊吐槽。
“按照朕之前的想法,还打算在接下来恩准这些有女儿的妃嫔出宫,住到公主府上,与她们的亲生女儿一起,好安度晚年,现在看来,朕还是不给那些公主,还有自己找麻烦的好,她们就不配。”
何殊笑着安抚道,“父皇在为她们议亲的时候,就该有所察觉并看开才对,怎么这次又忍不住为她们动怒?气大伤身,实在不值得。”
正宁帝有些心塞地回道,“也怪朕一时心软,听老六一哭,想到她马上就要出嫁,生母还被禁足,确实有些不像话,就给秀嫔解禁了,这一解禁,麻烦就来了。”
去年给六公主与七公主选驸马时,秀嫔想方设法地要将六公主嫁给娘家侄子,哪怕正宁帝已经明确表示不同意,她还试图找机会让娘家侄子与女儿先接触,打着将生米煮成熟饭的主意。
好在被人在及时发现,并报到何殊面前,才没让她的谋划得以实现,也将正宁帝气得直接将其禁足,将被她选中的那个侄子发配到农场服劳役。
何殊知道,对正宁帝而言,这些妃嫔,尤其是潜邸旧人,感情上难免会多重视几分,也会多几分宽容,就算恨其不争气,也不忍重罚。
“父皇考虑得确实有道理,六皇妹出嫁在即,一直禁着她的生母,她的脸上无光不说,还容易招来外人的非议和揣测。”
听到何殊的话,正宁帝心中的懊恼情绪才稍退去一些。
“可她也不能过分,求朕抬举老六,还要怎么抬举?老三出生后就被养在你母后膝下,只是没有改玉碟而已,再加上她自己争气,为国立下大功,甚至还为此耽误自己的青春,朕才答应你母后的建议,在她成亲时,为她抬了下身份,老六凭什么?朕可不能开这个坏头。”
皇后自己又不缺亲女儿,为一个个的庶女抬身份,让她们都以嫡公主的身份了嫁,说是乱了嫡庶都不为过,他再怎么疼爱女儿,也不可能做出这种有伤皇后颜面的糊涂事。
何殊心中欣慰,口中却劝道。
“父皇圣明,秀嫔虽是一片慈母之心,但她如此不知轻重,确实太过了些,儿臣回头派人了解一下,看看她是不是受了什么人的挑唆。”
正宁帝赞成道,“是要好好查查,朕都没有想到这些,她此前虽然也有一些小心思,但是那些都无伤大雅,这两年真是越发过了。”
后宫的这些妃嫔不是生的公主,就是无儿无女,受她们早年所接受的思想观念影响,没有儿子做依仗,她们谁的底气都不足。
正宁帝表现出对所有女儿都很关爱的态度,不仅不曾偏宠过哪个妃嫔,也不曾特别偏爱过哪个女儿,她们也就没有恃宠生娇的机会。
所以后宫一直以来还算消停,妃嫔之间没什么大矛盾,深受正宁帝敬重的皇后地位超然,在后宫占据着绝对的统治地位。
而皇后因为需要将绝大多数的时间与精力,都放在打理东宫产业上,能花在打理后宫事务上的时间与精力少,便给那些妃嫔都安排了活。
权力从来都是人的胆,秀嫔会被逐渐养大了心思,想要利用皇上对女儿的关爱,多谋取些利益,倒也是人之常情。
但是以秀嫔自己的身份地位,六公主性格温婉,于国于家不曾有过半点贡献的资历,敢生出让六公主以嫡公主的身份下嫁的念头,还是太过了些。
所以何殊说到做到,随后就让人去后宫打听消息,她向来不怎么干涉后宫事务,却不代表着她在后宫没有做布置,要不然,秀嫔去年想在私下里将侄子带入宫中时,她也不会及时发现。
不过调查结果让何殊有些意外,原以为是秀嫔身边的人在怂恿她,结果却发现,怂恿她的竟然另有其人,而是一位没有子女的妃嫔。
在前年的那场宫变中,这位妃嫔的母家牵涉其中,涉事者皆被判斩首,余下众人被送往农场服役。
这位进宫时,因娘家势力不小,直接被封为安嫔,这些年在宫中还算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