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进来说话。”
随风便拎着一个小丫头走过来,揉着眼皮嘀咕道:“抓到一个小奸细,沈公子院儿的侍女,叫怜儿。”
“门口探头探脑好几天了,跑得还快,今儿让咱们换班的时候给抓了个现行。”
他笔一顿道:“你们抓她做什么?”
他早就瞧见这小丫头了,没事儿就过来转转,想来就是沈鸢派来刺探敌情的。
随风理直气壮:“主子,眼看着也要季考了,咱们不能泄露军机啊。”
他心道狗屁的军机。
见那叫怜儿的小姑娘不过十二三岁,还是一片混沌的孩子气,便招了招手,把人叫到近前来。
颇有些好笑地问:“怎么,你家公子怕我偷偷读书习武?让你来打探?”
怜儿不说话。
随风便训她:“你晓不晓得自己是谁家的人,平日里都是吃得谁的饭?怎的胳膊肘朝外拐呢?”
怜儿犹豫了一下,乖乖点了点头。
却又摇了摇头。
却说:“今儿是让我来瞧瞧您……是不是不舒服的。”
“所以才走得近了点。”
往常怜儿都是在门口远远望一眼灯火就跑的,才不敢跑到这前院来。
他怔了一怔。
哪还不知道那小病秧子是疑心他,又忍不住关心他。
倒不自觉有些耳热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自觉又想起轻轻按在他头上那只手。
想了一会儿,倒起了些兴致来,便示意随风抓些银钱过来。
那怜儿不知所措地瞧着他,也不敢接。
随风便将那银钱放桌上。
他懒洋洋说:“回去就告诉你家公子,我已睡下了,这边儿一点动静都没有。”
“也劝他早点儿睡,知道吗?”
怜儿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他又用笔杆子敲了敲桌,半是玩笑说:“收着拿去买些点心吃,每晚照常到院子口,自有人领你过来。”
“每日记着点儿你家公子几时入睡就医,说了些什么跟我有关的话,也好好记着。”
怜儿不敢收,也听不懂。
随风便道:“就是反间计,要你两面做奸细,好好瞧着点儿沈公子。”
又道:“怜儿,你这已是侯府的叛徒了,可得晓得戴罪立功的道理。”
这小姑娘父母皆是侯府人,也不晓得自己怎的就做了侯府叛徒,迷迷糊糊让随风吓唬着应了,又受了桌上的贼脏,小声说:“那这事儿……也不能同公子说?”
随风恨不得戳她脑袋:“都说了奸细奸细的,你若说了,哪还叫什么奸细。”
怜儿诺诺应了。
他瞧了随风一眼,心道别管随风理解成什么样,反正人已教明白、事儿办成了就是了。
他忽得又想起一事,令随风退下。
自压低了声音跟那小姑娘说:“你家沈公子素日熏过香的物件儿,挑个不打眼不值钱的送来。”
小姑娘懵懵懂懂瞧着他。
他寻思着沈鸢房里头好些香囊香球的,都是让那侍女混着药熏的,虽与沈鸢身上的气息不大一样,却总是能睡得香甜些。
先头沈鸢送回来那件斗篷让他污了,总得用些别的物件儿顶上。
小孩子也知道银钱好,怜儿偷偷摸了摸怀里的银子,高高兴兴点了点头,跑了。
待随风也拿着信出去了,他便懒得读书了,倒是随手抽出一张纸来胡乱勾勒。
竟勾出一副衣衫半解的美人图来。
国子学里教画,他还得过博士的夸奖,说他颇有灵气,只是在这上头不甚用心。
谁知此刻却不知不觉画了一个多时辰,画中人伏身在锦缎绫罗之间,衣裳堆叠在手肘处,却只画出了小半个精致的脊背,连一分颜色也无有,只线条变幻便见艳色。
他依稀知晓自己画的是谁。
也分明晓得自己不该画出这样的东西来。
他素来恣意任性,在京中走鸡斗狗、无法无天之事不知做了多少,也从未觉得有什么。
这一刻却是心虚之至。
却不敢细去想什么,只一笔一笔勾上去,便连指尖都热了起来。
最后笔尖沾了一点练字批红的朱砂。
犹豫了再三,只轻轻点了一点。
落在右肩上的一点红痣。
便像是点在了他自己的心尖儿上,将处处都晕染得红了,连嘴唇都透出了血色,垂下头来,一寸一寸接近着自己陌生的欲念。
幽闭的车。
紧攥着柔软车帘的手。
胭脂色的耳垂。
因为车外一两声言语而慌乱的不能自持。
他越发想吻上他肩后的一点红色。
却忽得听外头随风轻轻敲窗:“那小丫头说,沈公子已睡下了。”
他这方才如梦初醒,“嗯”了一声,说,知道了。
又听窗外随风几分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道:“那小丫头有东西要给您。”
便从窗口递了个篮子进来。
他心道是什么东西。
却瞧见叠的整整齐齐雪白一叠衣裳。
他指尖一捻,跟他身上的里衫一个料子,侯夫人专门挑来给他们做贴身衣裳的。
好家伙,这小丫头,把他家公子熏笼上熏着的贴身里衣给弄来了。
要说不打眼吧,沈鸢肯定不止这一身。
在侯府也的确不值什么。
就是……
他看了看画,看了看手里的衣裳。
又看了看窗外随风一言难尽的神情。
他:……
要说他其实不是这个意思。
有人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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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春卷的深夜:读书,上进,刺探敌情
小侯爷的深夜:吓唬小丫头,画老婆,就算睡不着也绝不学习
第21章
就着卫瓒查案的几天功夫,季考日子一天天近了,昭明堂里头肉眼可见,一个赛一个的紧张。
国子学一春一秋两次季考最是重要。
自打前些年,嘉佑帝着意设昭明堂养将、改国子学学风之后,这群公子哥的前程便跟学业挂了勾。
除去卫瓒侯府独子、还早早得了嘉佑帝青眼,注定锦绣前程的。
如唐南星一干并非嫡长子的,到了年纪就须得拿着几年的成绩再去考核,通过了才授官给职。
昭明堂这一干人是最头疼的,尽是些武将勋贵出身。每每经史课都睡倒一大片,打鼾让博士罚出去提水的都不知道多少,一到了考前,便各拿着干干净净的书抓瞎。
倒也有来找卫瓒的,只是唐南星早早就晓得他的作风,哀声道:“你问他没用,卫二哥脑子跟咱们不一样,他是考前抽一宿,把一本书都背下来。”
周围人闻言,顿时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卫瓒正在窗边儿跟人玩双陆,闻言低着头说:“倒也不是。”
众人便竖起耳朵听。
他老神在在,一本正经道:“只背半本就够了,有些博士还没讲过的,倒不用背。”
得到嘘声一片。
卫瓒头一偏,正躲过义愤填膺扔过来的一个纸球。
一伙儿人抱着书唉声叹气的,却有一两个那么机灵的,把眼神往沈鸢那头使。
努一努嘴,示意如今国子学经史策论的头名就在那儿坐着。
另一个就“啧”一声,示意不行,凑上去也是自讨没趣。
独独有一个立起来了。
便是昭明堂里头惯常抹粉簪花、意图混进文人堆儿里的那个。
叫晋桉。
他老子生得张飞样,偏偏娶了个文文秀秀的漂亮姑娘。天长日久,展颜虽学问不精,却学了一身文官子弟涂脂抹粉的习气,在一众武官子弟里,活似个锦鸡掉进了狼狗堆儿,花哨得实在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