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死士往前查,是自下而上地追,就算查到了什么,对方也只会一死了之。
但若是顺着这兵书查下去,却是冲着布阵之人,从上往下去查。
——他叫沈鸢来,是真的叫对了。
众人心服口服。
“此番多亏了沈公子。”那梁侍卫垂眸时,似乎有一丝惭意。
这作揖的动作便格外诚恳。
卫瓒却在盯着沈鸢看。
大抵只有他瞧得见,小病秧子眼底若有似无的自得。
偏偏面儿上谦逊平淡:“梁侍卫不必多礼。”
连下巴都比来时高了几分。
卫瓒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
沈鸢瞧了他一眼道:“若没旁的事,我便回去了。”
他便三步并两步跟上去,道:“我同你一起。”
沈鸢道:“我能瞧出来的,已都说了,你还同我一起做什么。”
他笑道:“送你回去,省得我娘回去训我,说不知道体恤兄弟。”
沈鸢道:“谁是你兄弟。”
他道:“你管我娘叫姨母,那你管我叫什么?”
沈鸢还欲还嘴,却瞧见一群金雀卫都在,不欲与他多争,只爬上车去。
卫瓒便跟着上车。
见沈鸢又老老实实把自己裹成球,暖暖和和笼上手炉,禁不住想笑。
卫瓒忽得又想起来一事,便问:“你方才撞伤了?”
沈鸢垂着眸回:“没有。”
他便道:“胡说八道。”
分明刚才在外头揉了好一会儿,有什么可装的。
他依稀想起一件事来,沈鸢似乎很长一段时间,都以自己身体孱弱为耻。
怪不得不让他看。
但沈鸢这身体,若真带着伤回去……
他想了一会儿,忽得抓住沈鸢的手腕。
沈鸢一怔:“你要做什么?”
他笑道:“你就让我瞧一眼,省得我总惦记着。”
沈鸢耳根便骤然红了,说:“你惦记什么?卫瓒,我不记得我们有多要好。”
他也不同他辩,反正这小病秧子也没什么力气。
沈鸢挣了一下手腕,没挣开。
又挣了一下。
气得已开始咬牙了。
他忍不住笑着凑到他耳畔去。
喊了一声:“你让我瞧一眼,沈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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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侍卫眼看着马车夫正欲扬鞭启程,却忽得想起一事,在马车帘外喊了一声:“沈公子。”
那马车里寂静一片,却无人掀起帘子,只半晌传出一声来:“何事。”
这行径有些轻慢。
梁侍卫却并没有露出不满的神色。
反倒定定抱了一拳,问:“若日后再有阵法相关,卑职可否上门请教?”
隔了许久,那马车里才轻轻传出一声:“可以。”
梁侍卫道:“多谢公子。”
这才离开了。
帘内,沈鸢一手死死攥着车帘,生怕让风掀起一星半点的缝隙来,另一只手捉着自己散落的衣襟。
玉似的脊背伏在柔软的绸缎之间,在昏暗的车内格外漂亮,也透出了肩胛骨处一片乌紫的淤青。
车外梁侍卫的人声,惊得那脊背一颤一颤,越发晕染开了胭脂似的红色。
待到人走了,沈鸢攥着窗帘的指尖不住紧绷用力,道:“看够了?”
却冷不防被微凉的药膏激得一颤。
便微微睁圆了眼睛,既惊且怒:“卫瓒!你做什么?”
他匆忙就要伸手要将衣裳拉上去。
却又被卫瓒一手捉住了手腕。
这次轻轻按在了背后。
仿佛有轻缓呼吸落在他的肩颈,激起了一片又一片的细细的颤栗。
便不见那位小侯爷低低垂着眉眼,耳根也泛起了红。
声音几分喑哑,几分温柔:
“上了药再回去吧,否则我没法儿跟你那两个侍女交代。”
“下次还怎么带你出来。”
沈鸢被制着手腕,皱眉挣了两下,道:“用不着……”
那药膏被匀开时。
终究话又卡在了喉咙。
连眼尾都因羞恼赤红。
心想,出来个屁,下次谁跟他出来。
第19章
沈鸢体弱,是早已被当做病人伺候照料惯了的。
每每病时虚弱无力、喂药针灸,连进浴桶药浴都须得有人在身侧扶着,只怕一时不察便淹死在浴桶里,这般身不由己的滋味儿早已尝的惯了。
只是如今为他上药的人是卫瓒,便格外的怪异难堪一些。
粘稠的药膏被缓缓的匀开,沈鸢低着头,不晓得是让手炉烤得有些热了,还是他自己窘迫得热了。
只捉紧了锦帘的一角,闭紧了眼睛,权做眼不见为净。
沈鸢肩后有一颗淡淡的红痣,生在右侧的肩胛骨上方,不过小米粒大小。
在上药时不自觉被衣袖蹭过,沈鸢便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半晌骂了一句:“你上药就上药,你乱碰什么?”
卫瓒道:“肩后怕痒?”
沈鸢胡乱“嗯”了一声。
常人都是后颈一带怕痒,他却是肩颈一代都触觉格外敏锐,尤其是生了那一颗红痣的地方。
只是平日里也没人从背后碰他。
倒是知雪针灸时,还拿这笑话过他,说天生是少爷的肩,挑不得东西的。
卫瓒调侃他说:“越是不让人碰,越是生一颗红痣,你这是生了个靶心儿在这儿呢。”
他说:“卫瓒,你会不会说话。”
便听得卫瓒笑了一会儿,却说:“也怕疼么?”
他不说话。
其实是怕疼的,方才撞那一下便是,若是手臂腿脚,都未必会起那么大一片淤青。
只是承认了未免有些丢人,尤其是在卫瓒面前。
那小侯爷见他不答,便也不说话,将药匀开了,便道:“上好了,先晾一晾,省得蹭到衣服上。”
他“哦”了一声,伏在那儿一动不动。
也不知道卫瓒瞧了他还是没有,只一阵烦闷一阵尴尬的,却是寸阴若岁。
几次想开口,都做了罢。
过了一会儿,却见那卫瓒恶作剧似的,又戳了他肩后头一下。
就像少年爱总爱戳同伴的痒处,带着几分恶劣戏弄。
他却是条件反射似的一颤,连衣襟也来不及拢起,只恼羞成怒瞪他:“卫瓒!”
卫瓒闷着偷笑一声,说:“药已干了。”
卫瓒丝毫不提自己幼稚的举动,却帮他提起衣裳道:“衣服披上,别让狗咬了。”
哪来的狗!就他最像狗!
沈鸢心道他胡说八道,可忿忿对上卫瓒的眸子,却总觉得像是罩进了西洋磨砂玻璃的火光,不大透亮。
卫瓒笑着替他整理衣襟口,系上衣带,又披上外衫、裹上厚厚的白裘。
睫毛下的眸子分外专注,指尖动作还有些笨拙生涩,一看小侯爷就没这般伺候过人。
只是那珍而重之的态度总让人恍恍惚惚凭生错觉。
待整理整齐停当了,又捡起兔子软枕塞到他怀里,又自己盯着窗外去发呆了。
沈鸢饶是有一箩筐骂他的话,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来了,只嘀咕说:“今儿小侯爷倒是不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