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门圣地,不是给你们用来施暴的。”
太子语气平静,杨泽浩等人却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们都是一群未入仕的世家子弟,哪直面过心中压着怒气的上位者气势。
“草民知罪。”杨二公子脑子一片空白,来时路上想好的说词忘了个干净,他跪在地上,明明是温暖四月,却感觉如坠冰窖。
太子不说话,下面的人也不敢开口,护国寺住持得到消息带人赶来,额上冒出了一层冷汗。
江苓见跪在一旁的青年浑身湿漉漉的,扯了扯萧晟昀袖子:“殿下,先让他下去换身干衣服吧。”
全身湿着多不舒服,人类身体脆弱,弄不好会染上风寒,江苓记忆里,原主就因为一次落水病了好几个月。
而且,江苓从杨栩身上感受了一股不同于太子身上龙气的气,随着神魂修复,他感知一个人身上的气不再需要近距离接触。
如果没有龙气,江苓说不定会想办法接触一下看能不能吸收了来修炼,有了龙气,就像餐餐面对顶级佳肴,他的胃口已经被养刁了。
自古携带气运者,要么是有大才带来不菲成就,要么会给世间带来大灾难,江苓有些好奇,杨栩会是哪一类。
萧晟昀目光逡巡到杨大公子身上,颔首:“带他下去。”
杨栩觉得今天跟做梦一样,本来,被杨泽浩带人堵在偏僻荷花池边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这次会被折磨一场的准备,没想到刚被推下水,这场暴行就被太子的人制止。
他大着胆子抬头,正好对上江苓奇打量自己的目光。
不等他多看,另一道带着凉意的视线落在身上,杨栩忙移开视线,低下头。
“学生多谢太子殿下,太子妃。”恭恭敬敬行完礼,杨栩跟着僧人退下。
杨二公子等人还跪在地上,萧晟昀淡淡扫了几人一眼:“把他们送去大理寺,依律处置。”
“是。”
几人吓得白了脸色,不断磕头:“殿下饶命,我们知道错了……”
今天发生的事可大可小,如果太子不发话,凭他们的家族势力,完全可以以大化小,如今太子发了话,他们家族再怎么使力也无济于事。
不多久,杨家等几个家族得到了大理寺传来的消息,杨夫人哭着请求:“老爷可一定要救救浩儿。”
“他自己撞到太子面前,你让我怎么救?”平时二儿子欺负大儿子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杨帆头疼扶额,“我之前就说过,让他好好读书,别成日和那帮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他不听,这下可好。”
“杨栩呢?老爷,能不能让杨栩和太子说说,说他们兄弟只是闹着玩,浩儿没有要害他的意思……”
“等他回来,我会找他谈谈,家丑不可外扬,栩儿一向懂事,他能明白的。”
杨夫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期盼杨栩能早点回来,以免杨泽浩在大理寺吃太多苦头。
“我真觉得一开始就不该心软让那个女人的儿子活下来,若没有杨栩,我的浩儿将是杨家唯一的嫡子,也不会经历今天这一劫。”杨夫人坐在房里,恨恨道。
“夫人……”
“过去我能把那个女人拉下来,今后我也不会让她儿子挡我儿子的道!”说完,杨夫人端起桌上的茶,“你回一趟郑家,让母亲和丽妃娘娘通一口气。”
她绝不会让杨栩毁了她的儿子!
洗漱完,换了身干净衣裳,杨栩前来求见。
江苓和萧晟昀正说着话,守在外面的近卫走进来:“殿下,杨栩公子求见。”
萧晟昀挥挥手,近卫躬身退出去。
“你不见见他?”江苓还想趁太子见人探探杨栩身上的气是怎么回事呢。
“没必要见,今日的事孤只是顺手而为。”对无关紧要的人和事,萧晟昀一向采取漠视态度,若不是今日有江苓在,他说不定都不会管今天的事。
“见一见嘛,”江苓抓住萧晟昀手臂摇了摇,“我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被推到水里。”
萧晟昀定定看了他一会,看到江苓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找的借口被看穿了,才缓缓开口:“让他进来。”
江苓坐在萧晟昀身边,打量走进来的青年。
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杨栩,即便穿着朴素,依然显得气质不凡。青年身姿挺拔,容貌俊秀,举止大方得体,极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杨栩向两人行礼,感受到有一道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是纯粹的好奇,不带任何轻蔑、憎恶等负面情绪,他知道,这道目光的主人是当时被太子护在怀里的少年。
“孤本来不打算见你,是苓儿好奇刚才发生的事,你与他说说。”萧晟昀敲了敲桌子,淡声道。
“是,”杨栩不疾不徐道,“学生今日来护国寺为亡母上香,二弟的人将学生骗到这边,说要给学生一个教训。”
江苓不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觉得学生抢了他的风头,”杨栩语气颇有些无奈,“五天前,学生做的一篇文章得到了张学士的夸奖,二弟的名次仅次于学生,便觉得如果没有学生,得到夸赞的会是他。”
“啊?那你二弟的心眼也太小了吧。”只是一篇文章而已,有必要将人推到水里不让起来吗?
萧晟昀单手支颐,听两人一问一答,突然道:“孤记得张学士夸过你好几次,两年前还说过你会高中的话,但当年你并没有参加春闱,为什么?”
“学生……”杨栩脸色有了细微变化,“当时学生有事耽搁了,便没有参加。”
“这不像你的作风,据孤所知,你当时备考很积极,就算有急事,也不至于放弃春闱。”
两年前,萧晟昀在边关作战,谢司尧写信跟他说了这件事,信里语气颇为惋惜。杨栩学识、才华、心智一样不差,曾因一篇关于民生的赋名动京城。谢司尧看好他的理念,有心与之结交,不知怎么对方忽然沉寂下去了,连春闱都没参加,谢司尧找不到机会,只能不了了之。
到底过去了太久,那些蒙上阴翳的过往回想起来不再痛彻心扉,杨栩很快调整好表情:“学生当年确实有要事……”
“也罢,孤不是好奇心旺盛之人,只是明年春闱,孤希望你的名字能出现在最终名单上。”谢司尧不止一次与他提起杨栩的事,对有能力的人,萧晟昀从不吝啬给他们机会,至于能不能抓住,就看他们自己了。
“学生定不负殿下所望!”
趁两人对话,江苓感受了一番杨栩身上的气。与龙气不同,这种气对修炼的效果不如灵气,对修复神魂的作用也远不如龙气,江苓顿时失了兴趣。
“殿下也不知道杨栩身上发生的事吗?”
直到回了东宫,江苓顺口问了一句杨栩的事。
“孤不是神仙,哪可能事事都知道?倒是你,怎么突然对杨栩这么感兴趣?”
“我就是好奇嘛,感觉他身上有好多故事的样子。”
江苓注意力一向转得快,想到什么,拉着萧晟昀往寝殿走:“殿下,给你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殿下看到就知道了!”
萧晟昀被少年脸上不加遮掩的喜悦感染,心中不禁有些期待。
等到了寝殿,萧晟昀第一眼便注意到了摆在正中央的大缸,缸里,几尾红色锦鲤悠闲地游来游去。
“这是……”
“鱼啊,”江苓松开太子,跑过去,“我特意让人抓的最好看最活泼的几只。”
喂鱼中途被打断,江苓没过足瘾,用完膳后便让护卫给他捉了几只,打算放宫里养。
“等这些鱼长大了,就能捞出来吃,清蒸,红烧……”江苓边说边吸溜了一下口水,“鱼好好吃,就是刺有点多,殿下,我们明天吃鱼吧,就是这些鱼个头有些小,可能不够吃。”
白日里喂鱼的时候,江苓观察过,荷花池里的鱼个头大,颜色好看,活力足,一看就很健康,很好吃。
“不然还是得等这些鱼再长大一点……”江苓蹲在大鱼缸边,目不转睛盯着里面游动的鱼,只差没把“想吃”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池子里的是观赏鱼,用来观赏的,不能吃。”萧晟昀几步走过去,看着少年嘴馋的样子,哭笑不得。
“怎么馋成这样?”萧晟昀自诩没饿过少年,思索一下觉得多半是江苓在江家的时候吃不好,柔声道,“实在想吃的话,等会让小厨房给你做别的鱼。”
“它们不能吃……啊?”江苓愣愣回头,表情如遭雷击。
第14章
他特意让护卫去抓的鱼,每一条都精挑细选,为的就是享受完投喂的乐趣,然后吃掉,现在太子告诉他,鱼是观赏鱼,不能吃。
见少年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萧晟昀将人从鱼缸边拉起来:“像这种观赏鱼只是外表好看,肉质很柴,你要是想养了吃,孤让人送一些肉质好的过来。”
“不用了。”江苓恹恹趴在男人肩膀上,他受了打击,只有龙气能让他恢复好心情。
萧晟昀安抚拍了拍少年后背,语气里带有笑意:“这些鱼还养吗?”
这么大个缸,也不知道少年从哪弄来的,若是旁人做了这么无厘头的事,萧晟昀只会觉得厌烦,可这件事是少年做的,他不觉得厌烦,只觉得有趣。
“不养了,”拿头撞了撞男人肩膀,一脸生无可恋,“我不想看到它们。”
“这些鱼是谁帮你抓的?”
“是齐护卫,”江苓想起什么,揪住太子衣服,“要不殿下把这些鱼给齐护卫送去吧,当时我请齐护卫帮忙抓鱼,答应了他,等鱼长大,分他两条。”
齐护卫是太子上次带江苓出宫时带的近卫,这一次也在两人身边保护,江苓不认识其他人,他自己是一株植物,这具身体又抗拒下水,只好拜托齐护卫帮忙抓鱼。
“本来我想给他银子,他不要。”
“他有俸禄,给主子做事是分内之事,你不用额外给什么,”萧晟昀待手下一向宽厚,齐护卫是跟他从战场上回来的,忠心耿耿,颇得他器重,“下次想做什么可以先与孤说一声,嗯?”
“哦,”江苓闷闷应了一声,指着大缸,“那这些还送给齐护卫吗?”
“既然你答应了给他两条,就送两条过去,其他先养起来,你要是想喂,可以继续喂。”
忙碌一天下值后,齐护卫迎来了太子身边的得力太监,范德范公公。
“范公公过来,可是殿下有何吩咐?”
“殿下没有吩咐,”范公公笑眯眯往后招了招手,“咱家是奉殿下和太子妃之命,给你送鱼来的。”
跟在范公公身后的宫人捧着鱼缸进来。
齐护卫接过鱼缸,一脸不解:“这是?”
“护国寺的锦鲤沾了灵性,太子妃不忍杀生,决定将这些鱼养起来,这两条,是你应得的。”范公公道。
齐护卫想起白日里太子妃满脸期待找自己抓鱼的事,抱着鱼缸的手紧了紧:“还请范公公替属下与太子妃说一声,多谢太子妃挂念。”
范公公拍拍齐护卫肩膀,意有所指:“殿下如此重视你,齐护卫可不要让殿下失望。”
“属下不会。”
回去后,范公公向江苓转达了齐护卫的话,答应齐护卫的事完成,江苓很快将这件事抛到了一边。
最后那些鱼被养在了东宫,萧晟昀指了两名有经验的宫人专门照料,江苓兴致来了便会去喂一喂。
千芜大师进宫一趟,不知与皇帝谈了些什么,皇帝松口放他离京。
离开前,千芜大师特意来东宫见了江苓一面,递给江苓一块小玉牌:“拿着这块玉牌,太子妃可随意进出贫僧的那座小院,贫僧不在,劳烦太子妃时常去看看,照料一二。”
“你那院子不是有专人照料么?”江苓摩挲着手中玉牌,不解。
千芜大师双手合十,身上与尘世间的疏离感愈重:“佛讲究缘法,太子妃是有缘之人。”
“行吧,看在你……的份上,我会经常去看看的。”收起玉牌,江苓轻哼一声。
知道他说的是他没在太子面前拆穿真相,千芜大师念了声“阿弥陀佛”。
千芜大师的离开没激起任何风浪,京中大部分人甚至不知道他已经离开,只以为他和以前一样,在护国寺清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