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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意风流_分节阅读_第83节
小说作者:月神的野鬼   内容大小:709 KB  下载:天意风流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2-09-22 17:4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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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崇立刻回礼,他回头看一眼夜色中皇城的方向,感慨道:“上一次来到这儿,还是为了保卫它。”

  谢玦道:“今日将军来到这儿,是为了保护万民苍生。”

  司马崇却摇摇头,轻声道:“士为知己者死,我做这一切只是想要报答谢中书的恩情。”司马崇说完看向谢玦,谢玦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第131章 谢珩弑君(四)

  在地理上,京畿地区位于十三州中央,一众大小州郡环绕四周,形成众星拱月之势,自从西北告急,三省就下令从各州再抽调一批军马赶赴豫州,而其中宁、扬、衮、黄四州军马的行军路线正好擦过京畿线,在京兆处官员的眼中,本该短暂停驻在望江城外的兵马今夜忽然入京,且比朝廷约定之日提早了十日,令他们负责接待的官员很是措手不及。

  消息很快层层上报,递到谢照手中,此刻谢照尚未入宫赴宴,他心中颇为意外,问道:“都到了?”

  “是,都到了!”谢晔也有些不解,“派人去问过,说是各州长官自收到命令后,心中担忧国事,派将军们日夜兼程终于提前抵达京畿,按照规矩,司马崇要即刻进京面圣,但宫中正在举办千秋宴,尚书省便安排他明日入宫,今夜则暂住城北武安府。”

  “安排妥当便好。”谢照说话间咳嗽了声,谢晔见他的脸色惨白,忙先扶着他坐下,谢照这几个月都没怎么休息,此刻精神格外萎靡,他抬眸望了眼外面的天色,“什么时辰了?”

  “亥时刚过一半。”

  “亥时。对了,道吟人呢?”

  “派去给他递请柬的侍者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听说人不在中书省,我待会儿亲自去问问。”

  “罢了,他若是真不愿去,也不必问了。”谢照没说两句话,忍不住又咳嗽起来,谢晔忙给他递上备好的汤药,见他低头慢慢啜饮着,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心中生出几分不忍。

  这汤药中多添了一味提神的钟离子,谢照喝完后,胸闷之感散了些,思绪也逐渐清晰起来,忽然他舀着汤药的手一停,想起了什么似的,低声念道:“中书省……你刚说谢珩他此刻不在中书省,也不在谢府中。”

  “是,堂兄自早晨出门后,便一直没再回府,听说最后去了一趟城东。”

  “裴鹤呢?”

  “裴鹤跟着堂兄一同出门,此刻也不在府中。”

  谢照慢慢想了想,蹙了下眉,原本浑浊昏暗的眼中倏然划过一道精光,“你即刻去一趟武安府,问司马崇何在。”

  谢晔没反应过来,但下意识应下来,“是。”

  “等等!你安排马车,我亲自去。”

  谢晔一听便惊了,刚想要劝谢照,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门外长廊上突然有急切的脚步声响起来,惊慌失措的侍卫冲了进来,未等谢晔呵斥,他立刻面朝着谢照跪下,“老大人,清凉台被禁卫军团团围住了!”

  谢照与谢晔同时看向那名侍卫,谢晔尚处在一种不明所以的状态,反问道:“被围住了?”谢照却是眼神骤变,糟了!那一刻谢照并没有准确地猜出今夜将会发生的大事,但四十余年的政治生涯淬炼出一种旁人没有的敏锐,他的心骤然沉了下去,这阵子谢珩的沉默寡言,今夜城外不告而至的军队,皇宫中鲜花着锦的千秋盛宴,千头万绪在脑海中炸开,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笼罩在他的心头。

  他望向门外,风雪愈发大了。

  城外,谢玦与司马崇各率一千骑兵策马飞驰,自东西两道城门分别长驱直入,暴雪打在冰冷的铁铠上,发出砰砰的声响,他们的目标正是举办千秋宴的皇宫。

  收到讯息的韩国公卞蔺出门看了一眼,脸色大变,随即浑身颤抖起来,扭头直奔清凉台谢府,一路上没乘车撵也没有坐马车,来到谢府门口便冲上去拍门,“开门啊!”

  围在谢府门口的禁卫军见他那副浑身湿透的狼狈模样,却意外地冷淡,也没有拦他,不一会儿谢府的大门便打开了。

  卞蔺跌了进去,未等谢府的侍从扶起他,他已经迅速爬起来,朝着庭院冲去,他在大厅中见到了满脸凝重的谢照,“老丞相!”

  谢照正心绪不宁地坐着,一听见那声音即刻抬头,他起身快走几步来到台阶前,一把捞住了快摔在雪地中的卞蔺,“韩国公?!”

  卞蔺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胳膊,像是拽住一根救命稻草般喊道:“谢珩……谢珩反了!四州兵马入了京,快救救皇宫,快救救梁朝啊!老丞相!”

  谢照直直地盯着他,仿佛不敢置信自己听见了什么般,整个人都定住了。

  卞蔺催喊道:“老丞相!您快拿个主意啊!”

  谢照被他拽得往前倾,本就瘦如枯骨的身形摇晃了两下,像是一股精神气骤然幻灭,整个人也跟着散了架,肩膀与手臂不住颤抖,他重新跌坐回去,不顾卞蔺的叫喊,抬头看向高堂之上那块今夜刚换上的“千古公忠”的明亮牌匾。

  建章谢氏,汉室忠良,匡扶社稷,功在千秋,日月之光耀其门楣,史家所谓:千古人臣之典范。

  猛的一下子太多激荡情绪冲上心头,谢照没能忍住,喉头一腥,喷出一大口鲜血,正拼命拽着他的卞蔺一呆,厉声喊道:“老丞相!老丞相!”

  谢照用力捂着自己的口鼻,却仍是有鲜血不断喷涌出来,他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一般剧烈咳嗽起来,“谢珩!谢珩!”他在心中不断念着这个名字,脑海中浮现的画面却是许多年前的湖心亭家宴,喝的微醺的谢晁坐在金色烛光中,手指着年仅七岁的谢珩道:“我乃生照,照那得生珩?有其子必当光耀谢氏门楣。”

  谢照低声道:“即刻派人去皇宫护驾,命盛阳调动禁卫军马,无论如何都要拦住他……”

  他的话尚未说完,派去打探消息的谢晔刚好回来复命,难掩慌乱的声音传来,“父亲,谢府外全被禁卫军封住了!”他一进门就看见谢照浑身是血的样子,惊呼一声冲上去,“父亲!”

  谢照抬起一双凄厉的眼,看向庭院中的无尽风雪,“阻止他!”

第132章 谢珩弑君(五)

  解决掉皇城外围的守卫,谢珩骑马停在建武门外,他穿着身不常见的玄色骑装,一双眼望向那座堆金砌玉的皇城,原本正在举办千秋宴的皇宫此刻却是一片死寂,十六扇宫门紧闭,平时巡逻的宫卫也不见踪影,只有前两日挂在檐下的灯笼闪烁着淡薄的微光,谢珩的脸庞在那光焰中显得有几分幽暗。

  由于提前布置得当,司马崇一入京就已全面接手京防,谢玦率甲兵迅速赶来与谢珩汇合,一群将士好似是凭空出现在午门外,正当谢玦下令攻入皇宫时,精铁所铸的城门却发出一道出人意料的声响。

  铁锁哐当一声坠地,号称是最难攻破的城门自行打开了。

  白水晶似的亮光泼在宫道上,年迈的老太监身穿黄色道服,提着盏灯慢腾腾走出来,他放下了手中的竹伞,对着众人露出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一旁的谢玦立刻认出了他,“董桢!”

  来人正是皇帝赵徽最信任的老侍中董桢,此时皇宫内早已乱作一团,千秋宴被打断,尚未出宫的王公贵族与皇帝赵徽得知京中叛乱的消息,皆惊得六神无主。赵徽命宫卫紧闭城门,绝不可让乱臣贼子冲入皇宫,就在这最混乱的时刻,侍中董桢却无声无息地退出来,他带了两个亲近的小太监,假传旨意调走守卫宫门的侍卫,亲手为叛军打开了城门。

  他隔着茫茫风雪与马上的谢珩对视,这无疑是这个从来卑躬屈膝的老太监一生中最大胆的举动,没人知道深受皇帝信任的他为何要这样做,只见他一言不发地放下手中的提灯,将双手叠在额前,对着谢珩跪下,头抵在地上,雪花飘落在他的后背上,他看上去无比的苍老孱弱,却又有种小人物的忠骨。

  他说:“大梁侍中董桢,恭迎大人入宫。”

  骑兵得了命令,从洞开的城门飞速驰入皇宫,路过他时皆自觉避开了那一小块灰扑扑的身影,董桢伏在乱流中一动不动,像是一块亘古不移的谯石。

  谢珩骑在马上看着他,“侍中为何如此?”

  董桢回答道:“有位大人曾吩咐我,无论谢中书想要做什么,我都要竭尽全力帮大人做到。”

  谢珩的眼神分明动了下,却没有继续追问,与他擦身而过,骑马进入皇宫。

  董桢仍是静静跪在原地,任由暴风雪用力拍在他的身上,教人不知道他正在想什么。

  深宫之中,皇帝赵徽在得知领军叛乱的人竟然是谢珩后,脸上的暴怒霎时间冻结,前一刻还下令封死城门的他此刻像是没了魂魄,满脸惊悚地跌坐回了皇位上,喃喃道:“谢珩,是他,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是他?!”他像是被判了死刑般呓语着,四肢颤抖到坐不住皇位,几次跌滑下去,“为什么,他为何反我?他也要反我吗?”

  狼狈的宫卫冲入崇极殿,连行礼都来不及,直接吼道:“陛下!叛军入宫了!”

  赵徽像是被雷劈了似的惊颤了一下,“完了,都完了……”脑子完全无法转动,他下意识寻找最信任的董桢,“侍中?侍中!”但一直陪伴着他的老侍中此刻却不见了踪迹,几个平日对他阿谀奉承至极的道士震惊地看着他那副癫痫的模样,忽然迅速爬起身起来,丢下他往殿外跑了。

  同来宫中赴千秋宴的长公主赵颂一听闻叛军入宫的消息同样大惊失色,她即刻安排王公贵族与女眷们退至更安全的内宫,一转头却发现皇帝赵徽不见了,内侍告诉她皇帝一听闻叛乱消息便往崇极殿跑了,她立刻一路寻过来,一推开大殿的门便瞧见皇帝冷汗淋漓地坐在皇位下,“陛下!”她喊了一声,冲上去按住赵徽的肩,“陛下!您怎么了?”

  “谢珩,谢珩为何要反我?我待谢家不薄!”

  “陛下!此事已无关紧要,即刻传令组织宫卫抵挡叛军!”

  赵徽惊叫起来,“是了!他也想做皇帝,全了,全都完了!”

  “陛下!”赵颂大声喊他,但赵徽却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反复地说着疯言疯语,赵颂满眼震惊地看着他,忽然颤抖着手用尽全力甩了一个耳光过去,拔高声音道:“陛下!您振作些!您是梁朝的皇帝,是万民之主!应当即刻下令诛杀乱臣贼子!”

  赵徽被突如其来的一耳光当场甩懵了,他猩红着眼盯着面前的女人,好像这时才认出对方是谁,忽的一把紧紧抓住赵颂的胳膊,“长姊!长姊救我!快去喊老丞相!”

  赵颂受到那叫声的感染,心中也跟着惊颤起来,“来不及了!陛下!”

  赵徽的声音凝滞住,忽的一把扯住赵颂道:“他若是想做皇帝,让给他!长姊去告诉他!我可以将皇位给他!只要他肯放过我!”

  赵颂听见这一句登时懵了,“你给我住口!大梁赵氏的江山,你当日是如何从赵崇光手中夺过来的,今日却要拱手让给他谢氏区区一个逆臣?他也配?”

  赵徽告饶道:“阿姊,这一生我活得好累,我不想再争了。”

  赵颂不可思议道:“你不想争?你杀了赵崇光,杀了赵慎,你如今来说你不争不抢,也不要皇位了?”她极力平复自己的心境,知道这绝不是该翻旧账的时刻,忍着情绪道:“赵徽,你抬起头来,你看看我,你也不要阿姊了吗?”

  赵徽不住摇头,一把用力地推开了赵颂,“谢珩他发了疯,连谢照的命令都不顾了,梁朝要完了,你一个女人能怎么样呢?我又能怎么样呢?!”

  赵颂被推得撞在皇位上,慢慢松开了抓着赵徽的手,她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弟弟般盯着他看,“我当初怎么会让你……”她没说完的话停在了那儿,像是戛然而止一般,再没了以后,她重新从地上站起身,不再管赵徽,转身往殿外走去,皇宫早已被叛军团团包围,到处皆是尖叫声,宫侍与道士正在四处奔逃,她深吸一口气站在丹壁前,望着这座古老的皇城,从其中蜿蜒的阴影能够看出来,叛军正逐步逼近内宫。

  赵颂身为女眷虽然不能直接干涉朝政,但这些年她与谢府打了不少交道,对谢珩的手段也算有所领教,“君子如珩,国士无双”,这八个字是她当年亲自赠给谢珩的,这人与赵慎性格截然不同,若说赵慎是孤注一掷的赌徒,那谢珩则是城府如海的棋士,他这一生剑出必有所指,从不做无把握之事。

  若是换一个人,或许还有翻盘的机会,怎么偏偏是他呢?

  “父皇,您留给我们的江山,我们守不住了。”她在心中想,“守不住了。”

  “来人!”赵颂忽然怒吼一声,喝住溃逃的卫兵,“召集所有卫队,随我共同前往建武门伏击叛军,诛杀乱臣贼子!”她的声音难掩悲愤,却又有种坚不可摧的高傲,惊的群龙无首的卫军全都看向她。

  或许每个朝代的末世都会出现一些不合时宜的遗老遗少,在所有人醉生梦死时,他们呼号奔走,而在所有人都倒戈投降时,他们却选择负隅顽抗,一个朝代的灭亡总会伴有飞蛾扑火似的牺牲。

  聪慧如赵颂很早就知道,大梁的气数尽了,她只是舍不得。

  寻常人提到南梁一朝,皆是黑暗混乱、民不聊生的景象,但在赵颂的记忆中,在她还是个少女时,梁朝也曾是一个山青花欲燃的美丽王朝,有过短暂却令人难忘的盛世气象,那时谢晁还在做太平宰相,海内风调雨顺,庙堂政治清明,谢晁撑着一己病弱之躯为梁朝多续了二十年的命,令一切都回光返照般焕发出新的生机,史书称那段岁月为:永熙盛世。

  赵颂出生在永熙年间,她无疑是梁朝有史以来最特立独行、最骄傲浪漫的公主,与谢氏一族情谊深厚,她对士族的好感正是源自于当年谢晁一派的士族政治家,那才是真正的名士清流、国之栋梁。几十年来,梁朝的气数江河日下,她作为女子,心有余但无奈力不足,她主动找到新一代的谢珩,愿与其一同匡扶社稷,氐人入侵,西北大乱,满朝文武缄默不言,唯有她力主出兵驰援青州,但不被朝廷采纳。

  她早已知道这个王朝病入膏肓,但她仍是不舍得,总想竭尽全力再救一救它,曾经的她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谢珩身上,而如今谢珩却背弃当年的誓约,亲手来摧毁这份凝聚无数代人心血的基业,她绝望地意识到,今时今日真的不会再有救了。

  梁朝或许烂到了骨子里,但也实有悲情之处,这个王朝从一开始就诞生于乱世中,汉室倾覆,百姓流离失所,逃亡的人重新在南方建立庇护所,残缺、忧郁、缠绵、短暂,宛如浮萍,这是它始终挥之不去的底色,它所收容的也尽是无家可归之人,若是比作人的话,它没有汉室雍容大方,也缺少纵横捭阖的魄力,但它确实独有自己的温柔。

  她是一盏美人灯。

  三百年了,强盛如汉室也已化作烟尘,这盏灯也到了熄灭之时,作为梁朝长公主、景帝第一个女儿,赵颂曾被谢晁评价为上天赠与梁朝最珍贵的礼物,多年以来,父亲与谢晁接连离世,唯有她还始终守护着这个风雨飘摇的王朝,那个被景帝称为“小女孩”的公主,终于伴随梁朝走到了最后一刻,此时她站在皇宫丹壁上,望着风雪中那不断闪烁的皇城灯火,心中无限悲戚。

  或许你已不再是当年的美丽模样,如今的你看起来残缺、破碎、满目疮痍,但这实非你的过错,非要说,这只能是我的错,所有人都抛弃了你,但我不会这样做,只因我这一生是如此满怀热忱地、始终如一地爱着你,比之当初的谢晁,比之当年的采薇,我心扉石,不可改也。

  禁卫早就被提前调离宫门,皇宫中仅剩有一百不到的卫队,面对全副武装且训练有素的三州骑兵毫无抵抗之力,顷刻就被碾压屠戮,赵颂虽勉力支撑,但历史的车轮滚滚而来,非螳臂可当。

  赵颂并没有见到谢珩,冲锋之中,她被两支流矢射中胸口,当场身亡。刚从建武门进入皇宫的谢珩无处得知,这场宫变中唯一像样的抵抗是出自赵颂之手,在宝华殿门口的空旷处,他见到了那具覆盖着明黄色道布的尸体,早到的谢玦正低身半蹲在雪地中,伸手轻轻将那方道布掖好,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裴鹤对谢珩汇报道:“是元晖长公主。”

  谢珩注视着那方道布上沁出的鲜艳血色,眼神隐隐锐起来,他看了很久,转身继续步上汉白玉长阶,朝着前不久刚重建好的崇极大殿而去。

  崇极殿中,皇帝赵徽刚气喘吁吁地跑回来,颤抖着手迅速将所有殿门锁死,出宫的道路已经被封,四面八方皆是冲杀的士兵,他只看了一眼便立刻逃回到崇极殿中。此时此刻,他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墙壁上高挂着的神仙道像早已坠地,真丝软软地堆积着,也没有人打理收拾,远远望去像是一堆锦绣烧做的灰,他不知所措地呆坐在皇位上,仰头四处张望却找不到任何救星,“救救我,救救我!”外面的冲喊声越来越近,他的眼神也愈发惊恐,“真神啊!菩萨啊!救救我!我不想死!”

  金檀木的殿门从外部砰一声打开,一道身影凭空出现在大殿前,走投无路正想藏身炼丹炉的赵徽惊得回头望去,他的双手还紧紧扒着丹炉壁,四肢则是登时僵住,他的瞳仁中倒映出那前所未有的一幕。

  风雨如晦,天地间却好似忽然间荧荧地亮起来,星星点点的光芒吹落,那个人就站在辉光中,右手中虚握着一柄利剑,从这角度看不清他的脸庞,只看见不断翻飞的墨色衣领,如云亦如雾,周围安静下来,随军将士们有序地退守在殿外,阻止任何人靠近此处,离得最近的裴鹤似乎想要上前阻拦谢珩,但思及谢珩最后的那道眼神,最终仍是止步于此。

  这是皇帝与谢家人之间的恩怨,也应该由谢家人来亲手了结。

  赵徽看着来人,身体慢慢瘫软下去,像是有只手凭空拎走了他的魂魄,他不断摇头道:“不!不可以!你不能杀我!你这是……这是弑君!史书将来要记下这一幕,你一旦弑君,谢氏一族从此就是乱臣贼子,后世要留你千秋骂名!你不能杀我!不能杀!”

  谢珩一身玄甲骑装,手握着黑色长剑,注视着冷汗淋漓、神魂颠倒的大梁皇帝,他的眼神并非充满仇恨或是快意,反倒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凝视,他这一生掌握梁朝最高权柄,从未亲自动手杀人,今日是个例外,他的眼前不断闪过那张沁着鲜血的道布、哀嚎着葬身火焰的大臣、熊熊燃烧的炼丹炉,最终定格在眼前崩溃痛哭的皇帝身上。

  赵徽本无治世之才,野心也不足以倾覆社稷,若是没有士族在其中推波助澜,他或许能够闲云野鹤渡过一生,士族为了达成政治目的,亲手将赵徽推到九五至尊之位上,也令他变成今日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这长达二十年的元德之治本就是桩悲剧,由士族一手酿就,而如今终将在他的手中了结。

  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梁朝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发人深省。

  赵徽还在止不住地摇头,他满手都是炼丹炉里抓到的灰,一按在地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手印,他不再追问为什么,只对着面前的谢珩哀求道:“我可以不做皇帝!我不做皇帝了!放过我!让我回去重新做个亲王,”他又急忙改口道:“不做亲王!只让我做一个庶民,我发誓再也不会回到盛京,别杀我,你不能够杀我啊!这是弑君!”

  剑光一闪而过,鲜血溅上昏黄色的纱笼,所有声音顷刻消失,只剩下那永不止息的风雪,仍是吹打着皇宫瓦檐。赵徽瞪着眼望着对面的人,似乎满是不可置信,尸体软绵绵地倾倒在冰冷的炼丹炉上,又跌落在地,前尘往事呼啸而过,古今多少事,从来一梦中。

  谢珩转身走出崇极大殿,步入风雪之中,在那一刻他回想起自己那年刚到盛京的场景,也是个像这样雪雾茫茫的清晨,他立在迷津渡口往皇城的方向望去,盛京城的一切都笼罩在漫天光雨中,像是个意味深长的梦,他静静地看它很久,步入了那一场幻梦中,二十年弹指一挥间,他从未有过任何后悔,直到这一刻也丝毫没有,只是他也清楚,确实到了该醒来的时刻。

  南梁元德二十一年,行中书令谢珩弑君,梁哀帝赵徽死于崇极大殿,三百年南梁史戛然而止。

第133章 谢珩弑君(终)

  朝华宫深处,一众来参加千秋宴的王公贵族正狼狈地躲在此处,宫侍颤抖着跑进来,砰一声跪倒在地,向众人传达了元晖长公主与皇帝已双双身亡的消息,众人闻声皆恸哭不止,也不知是为了皇帝,还是为了自己。

  宫殿外,大股叛军正朝着此处不断逼近,贵族们养尊处优多年,早已手无缚鸡之力,江阳王提出了褪衣投降,众人含泪点头。

  所有人纷纷脱下衣冠,摘掉首饰,只有一个人动也不动,小郡主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发着呆,在听闻元晖长公主身亡后,她便是一直是这个表情,她并不能准确地描绘出自己此刻的心情,但她能明白一件事:梁朝不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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