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面是在一星期后。
雪郁出了校门,被穿着黑衣的沈京饮拦住,沈京饮个高,低头时黑发散在眉峰之上,眉目被勾得更醒眼,他低声道:“我们聊聊,可以吗?”
聊的地点是一家较安静的咖啡馆。
雪郁把书包放到另一个凳子上,靠着玻璃窗坐下,开门见山地问:“你想聊什么?”
这些天雪郁总觉得有很多话想当面和沈京饮说,比如谢谢他救自己一命之类的,但真正到了这个时候,他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有些局促地并着腿。
沈京饮呼了口气,将点的饮料推到雪郁面前,悠悠的热雾飘上来,遮住他的眉眼,他滚了滚喉头,沉默了几秒,终于说:“我原本没有打算让你恢复记忆的……”
原本想着,他走一条路,雪郁走另一条路,以后能不见就不见。
但是有些事,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做到。
所以沈京饮所幸想开,只有一百年寿命也好,只关注现阶段,未来怎么样未来考虑,不贷款以后的情绪。
他垂眼,紧绷的下颌和绷白的手指,都泄露出几分紧张,沙哑道:“但我想追你。”
不能接受别人靠近雪郁,连同小世界里的“自己”,如果真让他看见雪郁和别人这样,那意识分裂大概不会只有一次了。
沈京饮说得缓慢:“可能我的身份会给你一些压力,你不太容易消化,但是……”
沈京饮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么不善于表达,五分钟过去,只说了干巴巴的两句话。
现在是午后,咖啡馆人迹寥寥,几缕日光从玻璃窗照射进来,在地面留下不规则光影,夏日的热度在馆内氤氲,烘托出祥和安静的氛围。
靠窗这一桌坐着的两人,一个又白又漂亮,一个又高又俊。
时不时有目光投过来,肆意饱了眼福又移开。
雪郁忽然开口打断道:“沈京饮。”
“我想,我还是有勇气开始一段恋爱的。”
“……什么?”
“我说我还是可以开始一段恋爱的。”
叮铃,有人推开门进了咖啡厅,窸窸窣窣的脚步像蚂蚁一样撩过耳廓,午后的太阳光似乎愈发热烈,那份热度和这句话的重量一起砸到沈京饮身上。
隔着具躯壳,心脏跳得飞快,声音近到仿佛触手可及。
沈京饮滑了滑喉咙,又滑了滑,还是很干涩,因为没想到会得到这种结果,产生了种难以忽视的畏怯,微愣地抬起眼看向雪郁。
他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如果是。
那么这个他向来觉得无聊乏味的世界,在这一刻,也变成了乌托邦和永无乡。
——恋爱日常番外——
雪郁有些后悔,不该那么冲动答应在一起的。
沈京饮倒没有变坏,就是更黏人了,总是要给他打电话和发视频,他严肃说有别人在的时候不能打,沈京饮就会闷不吭声地垂眼让他心软。
在沈京饮暗戳戳的使力下,雪郁谈恋爱了的风声神不知鬼不觉放了出去,许多想表白的都望而却步。
上了贼船的雪郁还没听说这些事,他每天抽空就想怎么样才能让沈京饮不要那么霸道。
而沈京饮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某天忽然说他最近会很忙,紧接着就半个月没有联系。
雪郁还以为沈京饮是难过了,颇有些苦恼地想该怎么哄人。
还没想出办法,半个月后,沈京饮又像没事人一样出现在他面前。
……
那天阴雨绵绵,扰人的梅雨时节惹得雪郁昏昏欲睡,他坐在沙发上撑着脸颊,看裴父去开门,接着就听到一声:“小郁,过来叫人。”
他抬高眼皮望向门外。
先是看到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裴父前一天跟他打过招呼,说这个人叫沈江唐,是律所的一个委托人,因陷入一场股东纠纷不得不请求辩护,裴父当时是他的代理律师,以过硬经验打赢了官司。
后来两人发现是门对门,理所当然就加入了彼此的交友网。
雪郁客客气气叫了声沈叔叔,接着,他看向沈江唐身边的一个高个子男生。
这一看,雪郁眼睛都睁大了。
什么瞌睡,什么困倦,通通跑没了影。
男生比他高整整一个头,个高模样冷,黑色冲锋衣裹着板正挺拔的身体,他一站在那,比屋内哪一个人都要高。
过了两秒,他散漫垂眼,雪郁在观察他的同时,他也无声看过来。
接着,在两个大人看不到的地方,男生对他勾唇一笑。
雪郁:“……!”
沈京饮?
这人在干什么啊?
怎么成了他爸朋友的儿子?!
是又附身到普通人身上了?不对,这个人长得就是沈京饮的样子,确确实实是沈京饮的本体,但为什么他爸会说他是……
在雪郁一脑袋疑问的时候,裴父带着人朝他走过来了。
雪郁心感不妙。
让同龄孩子交朋友,是已婚成年人万能不变的、拉近关系的一种手段。
果然,父亲笑容满面。
他揽着沈京饮的肩膀,当做宝似的介绍:“沈哥哥在你旁边那所附中上学,成绩很好,每次考试都能拿年级前三,是高材生的料,你有空就多多向他学习,听到没?”
雪郁:“?”
雪郁:“??”
听到了,但没懂。
沈京饮究竟在搞什么鬼?
雪郁一眨不眨地盯着沈京饮,脸颊红了一些,纯是因为情绪起伏太大激出来的,沈京饮也有些无奈,没想到把人吓成这样,但唇边的笑却是更深了。
雪郁干瞪着人,沈京饮照单全收,温和地回笑。
两人久久对视,眼神里似乎有诸多含义,落在裴父眼里,就是两孩子一见如故。
这时,沈江唐哈哈笑道:“说这些干嘛,让孩子们放松放松,京饮,我和叔叔谈点事儿,你和小郁进房间聊聊天。”
长辈的话不好不听,沈京饮嗯了声却没动,转头去看雪郁,意思是问雪郁怎么想,方便他就进,不方便他就留在外面。
雪郁:“……”
……装模作样的!
雪郁看了看沈江唐,不想拂父亲朋友的面子,就说:“进来吧。”
于是沈京饮跟着他进了房间。
沈京饮进来后没乱看,眼瞧着雪郁冷着小脸把门一关,扭过头来要质问他,他眉心一跳。
但刚想说什么,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震动个不停,无法装作视而不见,只好接通,他看了雪郁一眼,低声对电话那头说:“周泽?”
雪郁顿时皱起眉。
沈京饮的“凡心”并不那么强烈,连手机都是雪郁强迫他用的,平时不是睡觉就是用手机骚扰雪郁,认识几个人,雪郁一清二楚。
凭空冒出来一个同学,雪郁无法忽视,仰着小脸,边揪沈京饮的衣角引起注意,边用口型问:“是谁?”
沈京饮薄唇微张,学他做口型:“同学。”
同学?
什么同学?哪来的同学?
沈京饮的岁数是现在高中生的岁数乘一百倍都画不上等号的,谁能做他同学?
雪郁一个字都听不懂了,震撼不已。
在他傻住时,电话那头的人出声道:“饮啊,你在哪儿呢?”
“在外面。”沈京饮说话声音很低,在雪郁扫了他一下后,更是低到几不可闻。
周泽哦了声:“还有一周开学,到时就能见面了。”
沈京饮言简意赅道:“嗯。”
周泽这人没心眼,贴惯了冷屁股,早就学会了自说自话。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继续道:“你看到新评出的校草校花了没?又是你和张诗诗,真没意思,我现在只能期待新生长啥样了。”
三中传统,每次新学期都要在年级群里投选一次校花校草,每人一张票,非常民主。
不过沈京饮屏蔽了年级群,平时也不会点进去看,自然不熟悉这些活动,他有两秒的停顿:“是吗?”
现在的人类还喜欢搞这些东西……
周泽砸吧着嘴:“对!每次都是你俩,一点悬念没有,不过我饮帅是帅,兄弟我是真看腻了,就想看点新鲜血液,希望这次开学能来点水嫩新生。”
他在心里双手合十祷告完,又想起什么:“哎,不过,隔壁五中有个男生特别好看,我那天去篮球场还看到他了,说实话,他要是来我们五中,校草不一定是谁的。”
沈京饮目光微动:“哪个男生?”
周泽惊讶道:“你不知道吗?那个雪郁啊,白白的,忒好看。”
周泽声音咋咋呼呼的,即使沈京饮把手机音量调小,也难免泄露出了一点,雪郁正凝神听着,听见自己的名字从不认识的人口中说出来,顿时竖起耳朵。
那边无所察觉,还在絮絮叨叨:“我仔细想了想,你不知道也正常,你这人一放学就第一个走,两个学校的联谊活动一个没参加,自己班的人都说不定有没有认全,怎么敢奢求你认识其他学校的人,饮啊,不是我说,你这样不行,学习固然重要,娱乐也是人生中的一部分啊……”
沈京饮突然道:“先不说了。”
正说得起劲,一句话把周泽堵得瞳孔震动:“嗯……嗯?为啥?”
沈京饮笑了笑,后仰靠住墙壁:“有个人在旁边偷听。”
挂了电话,他朝前方一瞥。
雪郁看着他,本来还气势汹汹的,但因为头一次被说得那么不光明磊落,也不知道怎么办,就一副慌张样,干瘪瘪跟他说:“……我没有偷听。”
沈京饮把手机放回兜里:“没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