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遥直从耳尖红到面颊,默了好一会子,方小声道:“我没闹。”
傅陵不置可否,只笑着哄道:“睡吧。”
苏遥浑身发烫,略动两下,却如何也挣不开。
他只好老实窝在大鸽子怀中,静静趴上片刻,听着傅陵均匀缓慢的呼吸声,居然生出莫名的安心。
外面雨疏风骤,但眼前的怀抱,却甚为温和坚实。
仿佛仓惶风雨中,一个能安稳到天长地久的小窝。
苏遥心内微动,一腔心绪霎时浮浮沉沉。
他忽然就很想伸手,以同样的姿势抱住傅陵。
苏遥这个念头,于心尖很是蹦哒了一下。
他尝试着伸出手。
但稍一动,便察觉傅陵抱紧他两分。
苏遥一个赌气,又抬下手。
傅陵一个用力,抱他更紧了。
还补一句:“别闹了,苏老板。”
苏遥动弹不得,一时又羞又恼,忿忿地把头埋在被中:“我没闹。”
傅陵哄他一句:“我闹的成了吧?”
苏遥更气了,顿时把想要回抱的念头扔到九霄云外,阖眼睡了。
无知的傅鸽子紧紧搂住美人,心满意足地酣睡一晚上。
翌日晨起,天色仍旧未放晴。
苍翠的竹叶尖滴着晶莹的水珠子,傅陵睁开眼,见精致的美人窝在怀中,呼吸均匀,鬓发微乱,眼角面颊还染着久睡的红晕。
傅陵盯一会子。
勉强压住偷偷亲一口的。
话本子中,一般都会有那种,偷偷亲一口,人就醒了的桥段。
昨晚强抱,今儿再强吻,别真把人惹恼了。
傅陵虽这般想,却不舍得松手。
正想着就再抱一会儿,苏遥微微一动。
傅陵慌忙阖眼,等上半日,却只听见轻声一句:“傅先生,不要装睡。”
傅陵一噎,只好睁开眼笑笑:“苏老板早。”
白日不比晚上,苏遥对上他乌黑深沉的眼眸,一时心内又紧张起来,记起昨晚想要回应的念头,便更害羞。
傅陵含笑与他对视一眼,苏遥只拉起被子蒙住头。
拉不动,便缩上一缩,缩进去:“……傅先生早。”
又躲成一团。
苏遥心内扑通扑通,等上许久,身侧还不动弹,只好开口:“傅先生,该起了。”
傅陵恋恋不舍地撒手,苏遥周身一松快,面上便微红:“昨晚……多谢傅先生。”
傅陵只道苏遥又与他客气,昨晚又白费一番功夫,坐在床沿叹口气,把衣裳穿起来。
挂起帘帐,方看见,苏遥正露出一双明净眼眸瞧他。
傅鸽子生得好看,不梳洗也不显得邋遢,反而自有一种文人的随性洒脱。
傅陵自然明了,只倚着镂花隔断,挑眉一笑:“苏老板瞧得开心吗?”
苏遥耳尖微红,又缩了回去。
半日听不见房中动静,又只好催一句:“傅先生收拾好了吗?”
昨夜被话本吓得心慌意乱,还好说些,今日这光天化日,苏遥恐怕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穿衣洗漱。
傅陵知道,却偏要打趣人一句:“苏老板是赶我走的意思吗?”
苏遥一顿,忍不住露出脸,便听傅陵继续道:“原来方才说谢我,都是假的。”
这略微委屈的语气。
苏遥不由坐起身,还没开口拦,却瞧见傅陵兀自向门边走去:“苏老板,我也太可怜了。你昨晚刚使唤完人,今早就翻脸不认账,我昨夜,好歹也算对你尽心尽力……”
他这一边这般念叨,一边拉开门。
转个头,却猛然怔住。
成安正要叩门的手一僵,门外余下的三个人,神态各异。
吴叔惊讶地双眼微睁;
孟管事则是一脸欢天喜地;
而阿言立在所有人面前,深深地蹙起眉头。
傅鸽子:……我现在去跳个黄河还洗得清吗?
第67章 阿言(一)有实无名
傅陵还没想好如何解释,又觉得,可能怎么解释,都说不清了。
他一时卡壳,阿言便皱起眉:“傅先生为什么会在我家公子的房间中?”
这兴师问罪的架势。
我如果说,是你家公子昨晚要我留下的,你信吗?
阿言恐怕不信。
阿言不仅不信,瞧着现在还很想打爆他的鸽头。
傅大鸽子突然很委屈。
他若真的睡得美人归,被暴打鸽头也就罢了。
打几顿都很值。
关键是,他没睡到。
亲都没敢亲一口!
天地良心。
傅相咳一下,只好与成安道:“你家公子还没起,去给打点温水。”
成安呆呆地应一声,傅陵踏出一步,阿言只拦住他:“傅先生要跑吗?”
……我跑哪去?
傅陵只好站住,顿一下,如实道:“昨晚我是和你家公子一起看书,太晚了,又刮风下雨,你家公子害怕,我就留下陪他了。我没……”
傅陵不知道该如何与半大的小毛孩解释“睡没睡”这种事,措一会子词,只得无奈道:“你别误会。”
阿言默了默,只“哦”一声,抬起眼皮:“我误会什么?”
傅陵一噎,不由于心内感叹:这小孩还真有点先帝的模子。
问话问得我都心虚了。
可我分明连美人都没吃到一口,我为什么要心虚?
傅陵顿了顿,只好又哄他一句:“我什么都没做,我也不打算跑,我真没对不起你家公子。”
阿言目光肃然,把他从头至脚打量个遍。
傅陵看懂了。
意思是,你这副衣衫不整的样子,骗鬼呢?
……真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傅陵正望天长叹,便瞧见苏遥披件外衫,挑开帘子,微有踌躇:“……我听见了。那个什么,你们…千万别误会。”
傅陵瞧上苏遥一眼,立时便觉得——
完了,这更说不清了。
昨夜想是睡得极踏实,苏遥面上薄红未褪,他眼角一滴泪痣本就甚为风流,此刻微微染上宿夜的红晕,并晨起稍显迷离的目光,只一幅勾魂夺魄的情态。
因晨起尚未梳洗过,苏遥乌发垂下,衣衫也披得极为随意。
许是阿言在场,他解释这种事,还微含局促。
这副模样,若是平常,傅鸽子非要凑上去调戏两句;
但此时此刻,傅鸽子只觉得,浑身上下被鲨人的目光刮了个遍。
阿言手里若有把刀,立时便能当场宰了他。
好在还有三个活人,孟管事忙一把搂住阿言:“苏小公子快回去歇歇,你家公子还没醒,等他待会儿收拾好,你再来哈。”
阿言只不走:“你放开。”
这孩子大约是天生的君王苗子,认真沉下面孔,着实现出六七分威严模样。
只是再怎么威严,也是个小孩。
孟管事怔了下,松开手,脑子转上一转,附在他耳边轻声说句话。
阿言依然不快,却松动些许:“真的?”
孟管事又给他比划两句,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只露出“不舒坦”“乏累”些许的词。
苏遥自然听不清,正打算与阿言解释两句,便瞧见阿言忿忿瞪了傅陵一眼。
傅鸽子:……我这一大早上当真承受了太多。
但孟管事还当真把阿言哄走了,抬脚前只留下一句:“公子先休息,我待会儿再来看你。”
又望向傅陵。
傅相郑重保证:“我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