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肆讥讽带笑的声音钻进耳朵里,陆璟深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让开。”
不带任何情绪的两个字。
封肆盯着他冷漠平淡的眼睛,僵持了片刻,收回手。
陆璟深大步而去。
刘捷还在飞机下面等,看到陆璟深下来告诉他分公司接机的车子刚到了:“他们问老大你是先回酒店还是去吃饭,另外崇盛那边的人已经敲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他们老总请老大你明天中午去远山山庄吃饭。”
陆璟深心不在焉地点头:“回酒店吧,你们想去吃饭就去。”
出机场上车,陆璟深全程冷着脸,来接机的分公司总经理悄悄问刘捷原因,刘捷自己也莫名其妙,摸不准他老板的心情,不敢胡说八道。
陆璟深沉默不言地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路景,封肆含了讥讽的那双眼睛在他脑中挥之不去,叫他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他没想过会再遇到那个男人,七年前的那段风月往事是他人生当中的一个意外,手腕上的皮绳戴了七年也代表不了什么,本来就没有任何意义。
到酒店后陆璟深直接回房间,下午三点他要去分公司听工作汇报,现在还早。
在房间里看了一会儿文件,刘捷帮他叫客房服务送来的饭菜早就冷了,一点钟时他独自下楼,去酒店餐厅点了份炒饭。
吃完饭去餐厅洗手间出来,却又撞上了靠在门外走廊墙边抽烟的封肆。
陆璟深每次出行,都会包自己私人飞机的机组人员食宿,封肆出现在这里不奇怪,虽然陆璟深并不想看到他。
封肆吞云吐雾之后的那双眼睛有些幽深,和之前在飞机上一样,直勾勾地盯着他打量。
错身过时,对方叫了他一句。
“Alex.”
陆璟深身形一顿,封肆叫的是他的英文名,自从他大学毕业回国进公司工作后,再没人这么叫过他。
当年他们陌路结识,陆璟深只告诉了封肆这一个名字,他甚至装作自己听不懂中文,让封肆误以为他不是中国人,那三个月从头至尾他们都在用英语交流。
他是谁、来自哪里,封肆一概不知。
陆璟深迟疑的瞬间,被封肆用力攥过去,推到墙上。
面前的男人嘴里叼着烟欺近,呛人烟雾全喷在陆璟深脸上,陆璟深蹙眉,封肆放肆露骨的目光让他分外不适,甚至有种汗毛倒竖的错觉,但他没有表露出来,冷目回视向对方。
“真打算装作不认识我?”封肆压着声音问。
陆璟深看着他没出声,封肆讥诮道:“陆总是怕自己跟男人搞过的事情被别人知道?”
见陆璟深脸色更难看,封肆知道自己说中了。
手搭上了陆璟深后腰,在他腰臀处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分明是挑逗的行为,紧盯着陆璟深的双眼中却只有嘲弄。
陆璟深咬紧牙根,这个人知道他身上最敏感的部位,七年后和七年前一样,轻易就能挑动他身体里压抑的蠢动。
这种感觉让陆璟深十分不悦,身体反应越强烈,眼神越冰冷。
“放开。”
陆璟深的喉咙里滚出这两个字,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封肆手夹着烟,深吸了一口,再次喷到陆璟深脸上:“你怕了。”
他的语气中满是奚落:“Alex,只是这种程度而已,你就怕了?当年的你,没这么不中用吧?”
陆璟深还是那句:“放开。”
欣赏够了陆璟深强装镇定其实难堪的表情,封肆后退一步,烟头在一旁的烟灰桶上随手捻灭,他盯着陆璟深的眼睛:“封肆,我的名字。”
陆璟深在那双纯黑眼瞳注视下,下意识想避开,封肆接着说:“陆璟深,这个名字我记住了。”
陆璟深转身便走。
他脚步飞快,直到出了餐厅有人激动叫他:“陆总!”
陆璟深停步回头,是个微胖、架着副眼镜的中年男人,对方大步上前来,掏出名片自我介绍是信丰科技的CEO,名叫赵远平,今天特地过来这里,想跟他谈几句。
“不会耽误陆总太久的时间,请陆总赏个面子。”
赵远平搓着手,似乎有些尴尬,硬着头皮恳求陆璟深。
陆璟深恢复了在人前的不动声色,两根手指夹着那张名片,淡淡扫了一眼,拒绝了:“抱歉,有事等改天再约时间吧。”
对方却不肯作罢,拦住他焦急道:“我知道陆总这次特地来这里,是要跟崇盛资本谈收购信丰的事情,信丰是我一手创立的,你们要买要卖不能把我给撇开……”
赵远平的声音有些高,情绪激动,情急之下甚至想扑到陆璟深面前来抓他的手,陆璟深不禁皱眉,神情中已隐有不耐烦。
赵远平的手就要碰到陆璟深袖子时,旁边伸过来的另一只手用力扣住了他手腕,往后一推。
赵远平惊讶抬头,封肆嘴角衔着笑,眼中却都是警告之意:“我说,公共场合,这样拉拉扯扯不好吧?”
赵远平面露尴尬,悻悻收回手,不敢再往陆璟深面前凑,但坚持要跟他谈一谈。
两分钟后,他们一起走进了旁边的咖啡厅。
陆璟深在沙发里坐下,封肆往旁边扶手上一坐,长腿随意搭着,俨然一副陆璟深保镖的架势,不过真要是陆璟深保镖,在他面前绝不敢这么随意放肆。
陆璟深瞥了他一眼,到底没说什么。
对面沙发里,赵远平抓了抓头发,咬咬牙说道:“信丰科技是我创立起来的,我也是信丰的股东,崇盛要把他们手里的信丰股权卖给你们,我可以反对,我有优先购买权。”
陆璟深:“所以?”
赵远平一哽,似没料到陆璟深是这副云淡风轻的态度,陆璟深的脸上分明没有露出傲慢之色,但就是给人一种高高在上之感,仿佛在嘲讽此刻急得丑态百出的他。
赵远平强压下心头不平,斩钉截铁道:“所以我肯定会从崇盛手里把信丰的股权买回来,不会把自己的心血拱手让人,你们还是不要打信丰的主意,趁早放弃吧!”
陆璟深看着对面垂死挣扎的人,一贯的高素质让他没有露出任何的鄙夷不屑,他只是语气平静的陈述事实:“尚昕出得起的价格你出不起,你当然也可以再去融资,但如果有结果,今天你也不会来找我。”
被陆璟深戳穿,赵远平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比起陆家的尚昕科技这样的庞然大物,他的公司连只蚂蚁都算不上,之前是他走运,拉到了国内数一数二的金融大鳄崇盛资本的投资,他的公司因此迅速崛起,推出的一款通讯软件甚至能在市场占有率上跟尚昕的同类产品一较高下,就在他野心勃勃准备大展拳脚时,崇盛资本却觉得到了该收割投资回报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地决定把手里的信丰股权抛出,而有意接手的,偏偏就是尚昕科技。
一旦崇盛的股份卖给尚昕,赵远平十分清楚,以尚昕一贯的作风,他将彻底失去对公司的控制权,留下来也只能看人脸色替人卖命。他也确实想过再去融资拉别的股东,但一听说有意收购的是尚昕科技,根本没人愿意再蹚这趟浑水跟尚昕对着干,他确实是走投无路,才跑来找陆璟深的麻烦,天真地期望这位尚昕科技的CEO能改变心意。
陆璟深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继续说:“你要是不打算卖了手里股份,那就留在信丰,你是搞技术出身的,以后技术这一块还得仰仗你,要么你就跟着崇盛一起把股份都卖给我们,你当初花费不到一百万拉起的公司,几年时间转手就能卖几个亿,这笔买卖怎么都不亏。”
要么留下任人鱼肉,要么拿钱走人,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赵远平听懂了陆璟深的意思,恨得牙根都在打颤:“你也知道这是我一手拉起的公司,我的全副心血都投在了信丰,我把信丰当我自己的孩子,把信丰亲手做大才是我的梦想!”
陆璟深不为所动:“你没的选择。”
陆璟深就是这样,并不盛气凌人,但十分强硬。
没有谁能从他手里讨得便宜,七年前的那个人,是唯一一个。
封肆的目光始终在陆璟深脸上逡巡,听着他跟人周旋,兴味盎然。
不过陆璟深这样的态度,显然刺激狠了赵远平,他咬牙切齿:“你们别想拿钱打发我,信丰是我的,我不会如你们所愿!”
赵远平猛站起身,抄起面前那杯热咖啡朝着陆璟深用力砸了过去。
封肆反应极快地伸手挡开,咖啡杯砸到他肩膀再摔落地上,四分五裂。
陆璟深眼前全是溅开的咖啡,和封肆瞬间挡过来的身体。
他的眼睫缓慢动了动,视线重新聚焦时,气急败坏的赵远平已被封肆按进了沙发里。
封肆一手压着赵远平的脑袋,表情格外凶狠,白色机师衬衣上一片污糟。
陆璟深阴着脸站起身,在酒店保安冲过来时冷声示意:“报警。”
第3章 看哪里
坐电梯上楼时,封肆解开扣子扯松了机师衬衣,露出他精壮结实的上半身。
陆璟深蹙眉,封肆挑唇指了指自己右肩处:“红了。”
那杯咖啡温度不低,赵远平一口没喝,全浇在了封肆身上,他右肩被咖啡杯砸中的地方红了一大块。
陆璟深目光落过去,停了两秒,很快移开。
封肆一声笑。
这个人刚才还一脸恶相,现在又嬉皮笑脸,没个正形。
静谧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陆璟深安静注视着电梯门,脸上是惯常的冷淡。
封肆背倚着一旁的电梯壁,随意敞着满是污渍的衬衣,看不出半分狼狈之态,他不错眼地盯着陆璟深打量,嘴角还有笑,像盯上了什么十分好玩的猎物。
电梯先到了封肆房间所在楼层,出去之前封肆忽然戏谑道:“陆总,我刚帮了你,你连一声谢都没有吗?”
不等陆璟深开口,外边传来低呼声,是那两位等着上电梯的空姐。
她们打算出去逛街,没想到电梯门开后,会看到里面衣衫不整的封肆,和他在一起的人还是陆璟深,一时惊讶喊了出来。
察觉到了电梯里的俩人之间古怪的气氛,空姐们回神立刻道歉,犹豫着不敢进去。
封肆扯了一下嘴角,先走出去,与那两位空姐错身过时,笑着冲她们眨了眨眼,提醒道:“这是上去的电梯。”
空姐们微微红了脸,电梯门已在她们面前阖上,挡去了里面陆璟深更显冷漠的脸。
半小时后,刘捷上来,把事情处理结果告知陆璟深,赵远平已经被扭送去派出所,拘留了。
陆璟深眉头未松,吩咐他去买烫伤药膏,送去封肆那边。
刘捷顺嘴感叹:“那位封机长身手倒是不错,不愧是军人出身的,要是他愿意,以后进进出出跟着老大你做保镖还挺好,也省得我们再多请个人。”
陆璟深之前也有个保镖,他爸住院后去跟着他爸了,原本是要再请个人,经过刚才的事情,刘捷突然觉得这个封肆就可以,干脆跟他签全约,从公务机公司那边彻底把人要过来,就是不知道他乐不乐意,会不会干个一段时间又跑了。
陆璟深正在换衣服,听着刘捷异想天开的主意,不置可否。
刘捷轻咳一声:“我就是随便说说,老大你要是同意我再去跟他提。”
陆璟深看着镜子里自己闪烁不定的目光,厌恶地皱了皱眉。
片刻,他闭上眼睛,听到自己的声音说:“你去跟他提吧。”
楼下房间,封肆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刘捷递过来的烫伤膏,听他说起来的目的。
“底薪是两百万,还有各种节假日红包,年终奖十五薪,二十天带薪年假……,如果你愿意,合同至少要先签一年。”
刘捷列出他们开出的高工资和种种福利,封肆听罢却没表态,只问他:“这支烫伤膏,是你买的,还是他让你买的?”
刘捷一愣,解释道:“是陆总知道你烫伤了,让我买的。”
封肆笑了笑:“是么?”
刘捷:“我刚才说的……”
“做保镖,是要二十四小时跟着陆总?”封肆笑得意味不明,“这又是你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