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蛊雕的脑袋上,钉着数根银针,蛊雕双眼紧闭,已经完全昏迷。
可是它却活着,身体里的气机符也并未剥离,正随着心脏的跳动而微微起伏,看上去,甚至比木嘉荣那边更加健康有力。
“啊!这是怎么做到的?怎么这心跳这么强劲?”
“那个气机符……是不是有几根符线好像错了位?”
下面议论纷纷,观礼台上,几位药宗的大师更是神色震动。
其中一人赞道:“斩断四肢,减少流血,脑府也被银针镇住了,不再耗费脑力。因此心腑的血流只供给躯干,所耗机能甚少,自然可以活得更久。”
木安阳的目光,从刚才开始,不知怎么就一直频频看向这个黎红,他沉吟道:“有几根符线也被改了位置,连到了其他脏器中,整个躯干能维持很久不死不灭。”
百草峰峰主却神色有异,摇头道:“这也叫活着么?手段残忍,邪气十足。”
下面那个沙哑女声又响了起来,满是讥讽:“考题即是如此,说什么残忍不残忍,好像木公子手下那只蛊雕能活多久似的。”
木安阳冷冷看了她一眼,神色厌恶,却依旧不愿和她争辩,低头端起酒杯,面无表情饮了一口。
木青辉赶紧打了个哈哈,笑道:“七毒门这位小弟子倒也另辟蹊径。好了,时辰也快到了,不如再再看看别人。”
众人的目光落到最后那位黎青身上,看着看着,神色却都有点诧异。
半晌,终于有人低声道:“……这手脚可真有点儿慢。”
因为前两场表现优秀,这个考生也足够引人关注,可是现在看去,这人正低着头,无比专注地在剥离那个小气机符,手法和木嘉荣类似,可进展却极缓慢。
“过于小心了点。不过也是对的,只要熬到时辰到了,就是稳赢。”下首的一位药师点评道。
“没错,没必要争这个快慢,虽然不够惊艳,却是致胜之道。”
只是易白衣和木安阳两个人的神色却有点古怪,木青辉的表情也有点疑惑似的。
易白衣喃喃道:“他这只蛊雕的气机符为什么这么靠下?我种入时,明明都是放在同一个位置的。”
木安阳沉默半晌,忽然道:“假如下面有什么更加需要气血,就会吸引它往下面生长。”
木青晖忽然一怔,瞬间也醒悟了过来。
几个人都是举世闻名的大医修,见识远超旁人,互相对视一眼,心中都隐约有了猜测,易白衣更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他忽然站起了身,匆匆伸手召来了自己的本命剑,凌空御剑,竟然径直向着下面的考场飞去!
第21章 是你
木安阳怔了怔,也赶紧御剑而追。
这一下,举座皆惊,七毒门的女掌门长身而起,宁程和十几位宗师不明所以,也都纷纷跟随了过去。
空中瞬间划过无数光芒,从观礼台上,竟是先后飞过来无数长辈宾客。
下面的年轻弟子炸了锅,一个劲地往前面挤:“怎么回事?”
梧桐树下,眼见着自家师尊都御剑飞入了考场内,宁夺和商朗互相看了一眼,也赶紧都站起身来。
……
一个时辰已到,钟声长鸣。
面前蛊雕还活着的考生,全都喜不自胜,飞快地停下了手,而更多的蛊雕却都已经死亡,有的是死于考生刀下,有的死于生机符不慎被引爆,有的则没撑过流血不止。
整个场上,只有一个人没有闻钟而停,依旧在专心致志地进行着手中的动作。
商朗站在远处,不敢挤到长辈们身边,踮着脚尖往那边看:“宁师弟,你看好的那个黎青,在做什么啊?不是已经通过考核了吗?”
宁夺静静地望着众人中心的那个背影,眼中似有星光浮动,半晌缓缓道:“或许他在意的,并不是比赛输赢。”
商朗困惑地“啊”了一声:“那、那到底在意什么?”
旁边,一个尖锐的声音忽然大声叫道:“考校有考校的规矩,时辰已经到了,就该停手,在这里故作什么玄虚?”
正是木嘉荣身后的那个瘦高师兄,见所有人目光都被元清杭吸引,心里早已妒恨不已。
他随手抽出手中剑,一步冲上,凌空斩了过去:“看我替师长们教训教训你!”
他自然不敢真的斩杀别家弟子,剑招是冲着元清杭面前的蛊雕刺去,可身子刚刚一动,一道剑意却宛如天外飞虹,带着隐约炙热,却又杀意冰冷,忽然裹住了他的全身。
“扰乱考场秩序者,死。”一道肃穆清越的声音在他身后冷冷响起,虽然并不大,却能叫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刺杀考生者,更杀无赦。”
众人都在聚精会神看元清杭,扭头一看,全都吓了一跳。
站在那人身后一剑制敌,俊美肃穆、白衣胜雪的,不是苍穹派杰出弟子宁夺是谁?
离得稍近一点的人更是慌忙往后散去,只是站在附近,就能感到遍体生寒,汗毛倒立。
那浩大剑意,仿佛在细细切着人的肌肤一般!
神农谷那人浑身打颤,急叫:“宁小仙君,你干什么?”
宁夺声音清朗悦耳,却也冰冷无情:“苍穹派主持大比,秩序维护由本派负责。职责所在,不敢有负。”
“我我……我错了!”那人慌忙抛下手里的剑,可是身后的剑意却并没退去,他只好颤声向木安阳叫:“师父……”
木安阳扭过头,不快地冷哼了一声:“自己不懂规矩,被主人家教训,还有脸叫?”
宁程转过了头,向宁夺微微蹙眉:“放下。”
宁夺这才缓缓收剑,俊目低垂,退了一步。
散布在周围的剑气骤然撤去,不少剑宗前辈全都暗暗心惊。
不是金丹初期的年轻弟子吗,怎么这剑锋剑气、这威压灵力,竟似接近了即将突破的临界?
苍穹派当年出了一个十几岁结丹的宁晚枫已经震惊天下,这一代,竟然又出了一个逆天的剑修奇才吗?
宁程歉然向木安阳摇了摇头:“我命他负责考场安全和秩序,他便太过紧张了些,木谷主莫怪。”
木安阳淡淡道:“无妨。苍穹派有这么能干的弟子,真是叫人羡慕得很。”
这边闹得剑意肆虐,而不远处的元清杭,却像是丝毫未被影响。
他的手,正小心翼翼地捏着一柄银刀,挑开了最后几根气机牵丝,一根根切断,接着小心催动着微弱灵气,封住了流血的线端。
到了现在,就算不懂医术的也都发现了不对。
这只蛊雕,身体里的气机符,不知为什么比旁人的小了许多,堪堪只有绿豆大小。
更小的体积、更加萎缩的牵机线,使得他的操作比别人困难了许多,可是更多眼尖的人又发现了另一件诡异的事。
这个气机符,连着的不仅仅是心脏,有一半的牵机丝密密麻麻的,伸向了下腹!
精细操作太久,元清杭的脸色已经微红,额头也有了点细密的汗珠,只有一双眸子,却更亮更专注,手也依旧沉稳。
他的身后早已经聚集了一群人,有来自观礼台上的宗师们,有不明所以的年轻后辈,还有更多同场的考生们。
木嘉荣跟在木安阳身边,脸色有点发白,低低开口:“父亲,为什么会这样?他……他的蛊雕有别的病变么?”
木安阳扭头看了看他,沉声道:“你好好观看,再想一想。”
木嘉荣脸涨红了,紧紧抿住了一口白牙,眼中隐约羞愤。
一抬头,却正好对上旁边厉轻鸿的目光。
厉轻鸿盯着他,忽然用嘴型无声吐出两个字:“蠢货。”
众人都在凝神观看元清杭的动作,没人注意到他的细微口型,只有木嘉荣一个人看个正着。
他素来备受娇宠,说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也不为过,哪里受过这种毫无由来的恶意,可毕竟家教良好,又惊又气之下,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反击。
偏偏场上一片安静,又不好发作。仓促之间,气得眼睛都红了。
众人的注视中,无人打扰叫停,终于,在漫长的等待后,元清杭手中的小镊子伸进血泊,轻轻捏住了那个小东西。
“叮咚”一下金玉之声,一颗和绿豆差不多大小的暗金色气机符落在了一边的白瓷托盘上,带着斑斑血迹。
可他并没和别的考生一样停下。
他拿起了一根银针,在尾部穿上了一根极细的羊肠线,严密地缝上了那只蛊雕的胸腔,再掏出一粒小药丸,喂在它嘴里。
旁边懂行的药宗弟子们都是一惊:这药丸异香扑鼻,华光暗动,价值绝对不菲,只怕还远远超过了木嘉荣给蛊雕用的止血粉。
只是早已通过了比赛,又何必给一个将死的畜生用这么好的药物呢?
药到神提,昏迷中的蛊雕抽动了一下,乌黑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目光掠过眼前围观的人,它眼中忽然异光大盛,带了无穷愤怒和惊恐,四蹄微颤,像是想要尽一切力量逃走。
元清杭手疾眼快,伸手轻轻覆上了它的身体,温和的灵力春风细雨般注入伤口:“别怕,不会伤害你的。”
顿了顿,他指尖轻轻点向那蛊雕的小腹,声音低沉且温柔:“我保证,它也会平平安安。”
那只蛊雕在他的安抚下,终于平静了点,目光里的愤怒慢慢散去,变成了哀伤和痛苦。
众目睽睽之下,它眼中竟然慢慢渗出了两滴晶莹的泪水,落了下来,滴落在丑陋的身体上。
元清杭伸手将它四肢的锁链除去,掌心不断输出灵力,轻轻梳理着它的伤口,那只蛊雕越来越放松,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只是两只后蹄爪却死死护在了自己腹部。
易白衣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喃喃低语:“造孽啊……是我造孽。”
旁边的木嘉荣忽然震惊得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原来如此!”
商朗站在他身后,听着他打哑谜,只急得心痒难耐:“木小公子,到底什么事呀!你见识渊博,快点说说。”
众人也都早已好奇满满,又不敢询问师长们,这都竖起了耳朵,紧紧盯着木嘉荣。
木嘉荣脸色奇差,半晌才喃喃道:“是了……所以这只蛊雕的气机符被吸引去了下面,因为下面有东西更加需要气血供养。”
商朗抓耳挠腮:“下面到底有什么!”
宁夺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简短道:“胎儿。”
商朗蓦然张大了嘴:“哇!……哦!”
就算是不懂医的,此刻也都终于明白了过来。
这只蛊雕,怀了身孕!
一旦体内孕育了生命,自然只恨不得将所有精血都供给胎儿,所以这个气机符才会萎缩得这么小,而且牵机丝更是扎根到下腹,深深长到了子宫里!
别人只需要将气机符剥离心脏,而这位七毒门的小弟子,则需要同时剥离开心脏和子宫,牵机丝也更细更脆弱,难度何啻于别人的几倍。
旁边的厉轻鸿快步踏上,奉上了一条丝帕,柔声道:“师兄辛苦。”
元清杭伸手接过,擦了擦额上的汗,这才终于发现了身后的异样。
呦呵,这是什么大型手术观摩现场?
人群拥挤,他目光略略一扫,便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宁夺,忽然展颜一笑,神采飞扬地向他扬了扬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