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山四周,八处阵眼在夜色中隐隐散着灵力波动,四周枯死的树木成片,唯独那几处阵眼旁边,灵气充沛,只是隐约带着种不祥的黑气。
忽然间,枯萎的密林中,一大群原本熟睡的鸟雀冲天而起。
无数影影憧憧的黑影从远处的山峦雅舍中疾冲而出,无声无息地奔向了出山的必经之道。
漆黑夜色中,头顶一轮冷月孤零零照着下面的山岚和树林,八角形的大阵边缘,忽然有一处阵眼亮起了微弱的荧光。
正是封山大阵的“生”门!
虽然不甚明亮,可在这凌晨时分的山野中,却成了唯一的光源,耀眼无比。
急奔的众人心中正在焦虑,乍一见这光亮,全是又惊又喜,似乎有无穷的希望涌上了心。
不多时,已经有数家宗主率人赶到,一个个神色凝重,聚在那生门附近,气氛紧张。
常媛儿跟着父亲奔到近前,四下环顾,微微一惊:“……他呢?”
众人之中,却不见元清杭的身影。
木家众人最先赶到,木安阳和木青晖双双并肩而立,身后是木嘉荣和厉轻鸿,听着这话,木嘉荣也焦急道:“他来和我们交代了计划后,说只有宇文家无人通知,所以独自赶去,找宇文老爷子去了!”
另一边,一位剑宗宗主面色冰冷,执剑而立,道:“宇文家已经甘愿做了商老贼的走狗,还去叫他们?”
旁边,李济苦笑道:“宇文离为了自保投靠苍穹派固然可恨,可宇文瀚老爷子却是力战商渊,宁死不屈的。”
那剑宗宗主脸色难看:“糊涂!事态紧急,哪能这样一个个去找,耽误了时间,可怎么办?”
对面,厉轻鸿站在木安阳身后的阴影里,讥讽道:“所以他就该什么人都不叫,自己悄悄脱身才最好。”
空中灵力乍现,一道身影骤然闪现,陈封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常小仙君大仁大义,和他师尊易白衣前辈一样心怀慈悲。没有这样的糊涂人,在座的人怕是一个个都要死得难看无比。”
厉轻鸿眸光一闪,死死盯着忽然赶到的陈封,悄悄后退了几步。木安阳更是脸色大变,猛然按住了手边剑柄。
陈封的声音,中气宏亮,竟似完全没有了中毒重伤的迹象!
陈封的视线如影随形,在木安阳和厉轻鸿父子身上转了转,冷笑一声:“放心,常小仙君费尽苦心,想要救大家出去,若是我再内讧,坏了他苦心,我自己也觉得没脸见人。”
旁边有人赶紧打圆场:“对对,强敌当前,大家千万要同心协力。有什么误会,出去慢慢解开就是。”
不停有仙门众人赶到,不多时,略加清点,该到的门派基本都已到齐,众人翘首以盼,始终见不到元清杭到来,终于,有人开始焦躁起来。
“常掌门,那常小仙君是你徒弟,他到底有什么法子,能带大家闯出这封山大阵?这可是商渊一手布下的!”
常掌门苦笑着摆摆手:“不是不是,陈掌门都说了,他是易白衣的徒弟,为了方便行事,才冒充我门下,我什么都不知道!”
“想要破阵也不是不行,但是动静一定巨大,商渊不可能不被惊动。只要他赶到,就算我们这么多人联手,真有把握能击溃他?”
“常小仙君年纪轻轻,只是个药修,万一根本就是自大狂妄呢?……”
眼看着天边晨曦渐露,众人更加焦虑万分。
要破生门,凌晨日夜交替时是最好的机会,再晚的话,就怕错过了良机。
这常小仙君非要去找什么宇文瀚,万一被宇文离正好发现,可怎么办?
就在群情越来越激动时,远处天空中,终于出现了一只疾飞而来的巨鸟。
傀儡鸟,正是宇文家最擅长制作的机关鸟兽。
漆黑天色中,那巨鸟的黑色羽翼无声滑行,上面载着几个人,瞬间飞到近前。
一个少年率先从鸟背上跳下来来,随手从鸟背上拖下来一个人,迎面向李济推去:“帮我照顾老爷子!”
天边星光点点,就快要隐入云层中,只见他眸光亮过星辰,眉宇间神采奕奕。
不是元清杭是谁?
第142章 再断
李济连忙跃上前,伸手扶住宇文瀚,定睛一看,吓了一跳:“哎呀老前辈这是怎么了?”
宇文瀚身不能动,眼睛却大睁着,似乎还喷着火焰。
元清杭道:“老爷子不愿意走,说是没办法丢下门中晚辈和族人独自逃生,我只好用了点小手段。”
他伸手在宇文瀚胸前一戳,解开了灵穴,趁着老人还没发火,笑嘻嘻作了一揖:“老爷子,留在这千重山里,只怕商渊找不到合适的金丹,第一个就得找您下手。”
宇文瀚胸口气息一通,终于行动自如,怒道:“那就血战到底,不过是命一条,又有什么好怕!”
他身后,那独眼老仆低声劝道:“宗主何必执拗呢,倒不是怕死,而是怕死得憋屈冤枉。”
陈封长剑一横,冷冷道:“宇文前辈,您若是真的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不如一起齐心协力,也胜过一腔孤勇,白白送死。”
元清杭摆摆手,正色看着身边乌压压众人:“大家伙儿活得好好的,干什么要死?把该死的人送上西天,才是正道。”
宇文瀚终于闭上了嘴巴,脸色愤懑,可看着四周完全没有自家的人,又是羞惭。
木安阳看了看天色,急切地看向元清杭:“那接下来怎么办?”
常掌门也跟着附和:“小仙君通知我们准时到来,可是有什么良策?”
旁边聚集了足足数百名仙宗中人,看着这么多身份尊贵的宗主竟一个个都围在这么一个少年身边,言语客气,情形诡异,一个个神情都有点古怪。
不管这个少年是海青门的弟子,还是易白衣的徒弟,就算聪明机灵,恰好带着众人撞破了商渊的阴谋,可是哪里值得这么多大人物对他客气有加?
偏偏这少年好像一点也不诚惶诚恐,站在那里气定神闲,语声清晰道:“宇文老前辈,这里就数您术法修为高绝,不妨和我参详参详。”
他一指近处那个隐约散着灵光的“生”门阵眼:“别的不多说,现在找些术宗高手一起动手,攻破这处,进而毁了大阵,您看胜算大不大?”
宇文瀚眼睛一扫,已经做出了判断:“可行,但是就怕惊动商渊赶来。”
众人心里又惊又急。商渊这样的绝顶修为,别说瞬间将至,就算是隔空出手,怕也能立刻击杀敌人,阻止破阵。
木安阳毕竟不擅长术法,在边上犹豫道:“就算破了阵,商渊赶到后,怕随随便便就能血流成河。”
陈封冷笑一声:“破阵后,大家分头逃散,商渊就算手再快,也杀不了所有人。到时候自安天命吧!”
元清杭摇摇头:“不,逃是逃不掉的。分开逃走,就算有人能幸免于难,但更多的人只能被他各个击破。”
旁边,有人忍不住战战兢兢插嘴:“联手起来,好像也打不过这老妖怪吧?”
就连战力最强的陈封、术法修为高超的宇文瀚,也都瞬间败落,元婴境和金丹大圆满之间的差距,简直叫人绝望!
元清杭一字字道:“我有一个方法,试试看的话,总好过现在丢盔弃甲,狼狈逃窜。”
陈封猛地将剑在地上一划,犁开了一道巨大沟堑:“说吧,怎么做?凌霄殿就算死光,也不会避战。”
宇文瀚也一咬牙:“老夫也已经在多天前死过一回了,再来一次,也没有大不了。”
元清杭点点头:“好,假如各位宗主信得过我,就暂且听我布置应对一回。”
……
赤霞殿中,灯火通明,守夜的弟子都围在外间,大殿之内,寂静地像是坟墓一样。
商渊独自坐在高台上,浑身青气氤氲,头顶上方,那个黑色的婴孩随着他气息吞吐,渐渐变成了浅灰色。
再过一会,渐渐变成了半透明,半盏茶时间,终于恢复了淡淡的浅金色。
他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眼神中透着一丝锐光,扫向殿门前那个默默站立的影子:“无迹?”
商无迹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撑着,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父亲。”
商渊神色淡淡的:“腿最近能行走了?”
商无迹的眼中,出现了一丝痛苦之色。
他低低道:“父亲大人,您现在到底要做什么?囚禁诸家、重伤各家宗主,逼着百家仙门修炼您创的苍龙诀……这一切,到底是要通向何方?”
商渊漠然道:“广传心法、人人提升修为,难道不是造福仙家的大造化?”
商无迹嘶声道:“可您杀人了!有什么造福大众的好事,要用鲜血来逼迫?真要是好事,您为什么至今不准朗儿修炼它?”
商渊看着他,光滑的脸上隐隐透着红光:“你身体不好,才会导致思虑太多。以后还是安心养病,学学你师弟宁程,你看他就从来不问这些。”
商无迹像是忽然被人抽了一鞭子,身体痛苦地几乎要蜷缩起来,他艰难道:“身体不好?……父亲大人,您可曾记得,孩儿曾经也身轻体健,意气风发过?我现在这样,全是因为服从了您的意思啊!”
商渊微微一皱眉:“事已至此,再抱怨也于事无补了。”
商无迹惨笑一声:“抱怨?我何曾抱怨过啊……我以前总以为,我的腿是为了天下苍生、人间正义而毁的。宁师弟能牺牲他的一身清名、能舍弃自己的一条命,那么我的一双腿,又算什么?”
他眼睛渐渐变红:“可最近,我越来越不明白,我和宁师弟的付出,到底是为什么?”
商渊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当然是为了值得的事。”
商无迹激烈道:“可是我看不出哪里值得!当年……”
忽然,商渊眼睛一抬,厉声喝道:“谁在外面!”
殿门口,宁程清瘦的身影现了出来。
他低眉垂目,脸上平静无比:“师尊,外面有大事发生。”
商渊皱眉:“什么?”
宁程道:“千重山后山闭关室关着的人,全都哗变逃跑了。”
他口气平静,像是说着意料中的事一样,商无迹猛地瞪大了眼睛,又惊又急:“父亲你看,所行不义,迟早会引发激烈反弹的!”
商渊长身而起,脸色微沉:“发现了,还不带人去缉拿?哪家敢包庇窝藏,你回来汇报,我去处理。”
宁程目光闪烁,道:“徒儿刚刚去了,十室九空,诸家已经集体逃走,现在应该已经逃向了封山大阵边缘。哦,对了,澹台宗主首先发现的,已经赶去了。”
随着他的话音,远方漆黑的长夜夜空中,忽然闪过了一道巨大的光亮。
声响巨大,仿佛惊雷炸响,又像是山体崩塌、海啸狂涌。
封山大阵的一角,生字门所在的阵眼!
商渊高大身影赫然站起,长袖无风自动,身子像一柄利箭,穿过殿门,留下了一阵残风。
他暴怒的声音响彻空中:“你带齐苍穹派门中所有弟子,给我赶来!”
………
重重夜色中,松涛隐约鸣响,生门附近的无数灵木已经被劈成了焦枯一片。
宇文瀚和身边老仆站在最前方,旁边站着灵武堂的李掌门,所有术宗弟子们站在后排,正在疯狂地输出。
爆破符、攻击符、破阵的阵旗,此刻哪还有人藏私,全都玩命地将身上的手段用了出来。
生门上,原先微弱的灵力现在已经灼亮了半边天,防御功能遇强则强,已经按照布阵者留下的意志全部开启。
元清杭站在人群中,瞧准了防御阵呼吸的瞬间,一张明黄符篆激飞而出,砸在了大阵一角,成功地将此起彼伏的灵力波动砸熄了片刻。
“抓紧抓紧,快快快!”他大叫。
“已经尽全力了啊!”李济哭丧着脸,灰头土脸地继续攻击阵眼,“商渊这老贼,又不是术宗大师,布下的阵法为什么会这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