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然慢条斯理地喝着豆浆,神情却冷静得甚至有些冷酷。
旁边却有人想了起来:“前段时间有很多人转学了,他们也是提前知道了吧?”
黄飞键也沉默了一会儿:“有能力提前知道消息的人,肯定就有能力安排转学,可是我们这些人呢?我们家里没权没势,学校这样对我们,我们就什么都不能做吗?”
徐菁也坐在这附近,她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是看了顾放为一眼之后,又闭嘴了。
一个坐在桌角的男生阴阳怪气地说:“顾放为家有钱,他肯定觉得没什么,但是我们在青墨上学的,谁有他这样的条件,一点后顾之忧都没有,想学就学,想玩就玩。人家是阔少,肯定顾不上我们这些人的死活,有什么消息在他眼里,能算个事吗?”
“是啊,考试也就是玩一玩,开心了上上课,不开心了就不上,我们可没他那样不食人间烟火,有钱真好。”还有一个男生附和道。
周围气氛一下子跌到冰点。
顾放为动作停滞了,他刚刚本来在喝豆浆,旁边一碗刀削面还没有开始吃,正拿起雪白的一次性木筷准备掰开。
“咔哒”一声响,引得人神经一跳。筷子掰开了,顾放为顺手就把它往盘里“哐当”一扔,站起身来。
他的眼神冷冷的:“我吃好了,小计算器,你吃完一会儿跟我回来。”
说着就端起餐盘往外走了。
鹿行吟和徐菁同时站起身来,徐菁却走得更快,她也端着餐盘往外快步走,留桌边一阵尴尬。
易清扬拽了拽鹿行吟。
黄飞键也不耐烦地说:“你们说这些有意思吗?他和鹿行吟关系好,你们至于弄成这样,不就是因为徐菁喜欢他呗,你们一个两个的私怨还搞得这么小家子气,我服了你们了。鹿行吟对不起啊,跟帮我们跟他说一声。”
鹿行吟望过去。
徐菁已经追上了顾放为,顾放为放了餐盘往门口走去,徐菁就跟在他身边,偏头跟他说着话。
顾放为修养很好,哪怕现在已经生气了,但是对徐菁态度依然很好,他永远不会对女生疾言厉色。
鹿行吟收回视线,看着那两个男生,认真说:“他不是这样的人。”
“我是从Q省的冬桐市转学过来的,你们可能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不过这不重要。我刚转过来的时候,他还不认识我,他在校长办公室看见我第一面,就叫我不要来这个学校,因为青墨要改制了。”鹿行吟很认真,语气也加重了,有些严肃的样子,“你们这样带着恶意评判他人,才让人看不过眼。”
他也端起餐盘准备走,回头认出那两个男生都是提高班的人,又补了一句:“当初提高班的试卷压轴答案,都是他写出来的。”
鹿行吟也走了。
易清扬和黄飞键面面相觑:“你看见了吗?刚刚鹿行吟是生气了吗?”
“卧槽,他这么软的人也会生气啊!”
“你们什么时候和27班学生关系这么好了?”那两个男生不服气,“胳膊肘向外拐啊?”
“都什么时候了还分1班27班?”黄飞键也怒了,“眼皮子这么窄?顾放为也在青墨,他至少有点消息和门路,总比我们在这里当无头苍蝇的强,怎么你说人家几句你就能舒服了?现在那么多老师辞职,影响的是我们全年级,整个学校,我也是服了你们。”
易清扬也觉得莫名其妙:“27班怎么了啊,这段时间你们又不是没接触过,鹿行吟数学好人也好,顾放为,还有他们班班长和那个戴眼镜的女生都挺好的,有什么可吵架的。”
鹿行吟回了班上,顾放为却没有在。
老师集体辞职的消息愈演愈烈,27班学生渐渐也被这种氛围感染了,早上第一节 课是化学课,侯毫照例没有来上课。
“老猴子也辞职了?”陈圆圆问道。
“报——侯老师还在办公室!”有人激动地跑回来,“说还是跟上周一样,有问题的去办公室找他!”
27班学生都激动了起来,集体受到了鼓舞,全班当即踊跃地拿了课本奔去化学组办公室。
“小鹿!我被感动了!老猴子虽然平常令人窒息,但是这次真够义气!”陈圆圆也拽着曲娇准备去,问他,“一起吗?虽然我们觉得你大概不用去。”
鹿行吟视线看向顾放为空荡荡的座位,抿了抿嘴:“我不去,你们去吧。”
顾放为最近几天因为一直在黏着他讨论小僵尸的事情,几天下来一节课都没缺,班上人都几乎以为他已经转性。
轰轰烈烈的讨论和八卦中,还有一条小道消息:“报——刚从文教楼过来,看见校花和徐菁在小卖部那边散步说话,两个人又一起去食堂了!”
“没人感兴趣吗?”见没人回应,传信人有点疑惑。
他被吼了回去:“学都要没得上了还管这些!笔和本子带着,你出息点,去老猴子那听课好了。”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鹿行吟一个人。
他在座位上静了片刻,随后动起来,翻开前年的一张S省第二次质量检测试卷。
这个试卷他昨天窝在顾放为怀里做了几个选择题,从选择题看,这次试卷的“奇”已经能见端倪。从题目风格上,它不走寻常路,但是绝对不“偏”,重点考察学生思维的灵活性和方法论,有点像B市高考卷的升级版。
理科生物、化学,以要求学生设计实验办法为准,完全开放性,这种开放也意味着拿分的艰难。而数学、物理,绝对不会出常规题型,保证每次试题都是学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训练都没碰过的类型。
鹿行吟写了半个遗传实验设计题,觉得脑子有点混乱,停了一会儿,再继续写。
教室里静悄悄的,走廊外边却传来声音。
“那我先回班上了,你不要生气了。”女生清甜柔美的声音。
随后是顾放为的声音:“没有没有,你快回去,我耽误你上课了,这个时间已经快迟到了。”
“没关系的,我们语文老师离职了,今天第一节 课是语文,管得不宽。”女生的声音顿了一下,脚步声也跟着停顿了,像是看见了什么东西,“上次送你的书,你不喜欢啊……”
那本封面是古典美人的书被顾放为随随便便地丢在墙角。
顾放为看了一眼:“我顺手放的,没有不喜欢。”随后又补了一句,带着笑:“我忘了跟你说,这个译本翻译得不好,回头给你推荐我喜欢的。你回去吧。”
鹿行吟静静地听着,随着声音越来越近,他回过神了似的,收拾了一下笔和本子,起身向前门走去。
顾放为快走到教室了,一眼看见鹿行吟从前门出来,叫住他:“小计算器?”
鹿行吟回过头,视线落到他们两人身上。
徐菁站在顾放为身边,靠得很近,两人的气氛明显比之前热络了很多。
这时候看见还有别人,徐菁有些脸红地往后退了一步,又对他友好地笑了笑:“他就是你上次在讲话时说的那个‘女朋友’?”
顾放为散漫地笑道:“是啊,这家伙还害我被教导主任抓,小没良心。”
“小没良心你去哪?”见鹿行吟没有说话,顾放为又问了一声。
“去化学组办公室。”鹿行吟顿了顿,“找侯老师上课。”
“你还用上课?”顾放为奇道。
鹿行吟笑了笑,轻轻说:“嗯,有问题要问。不当你们的电灯泡,我先走了。”
第51章
鹿行吟走进办公室, 里边学生整整齐齐地抬头看他, 前座男生小声问:“咦, 你怎么来上化学课了?”
化学课代表正在派发章节练习题,侯毫也看到他了,却一反常态,笑眯眯地招呼他:“地方小,你就跟着现在走廊听课吧, 到底还是有一点危机意识哈。”
27班三十来个学生挤化学组, 肯定挤不下,尽管化学组办公室很空,但还有不少学生就在走廊上写题。
侯毫坐在办公桌边, 就地给他们梳理知识点, 听起来和普通上课内容也没什么不同, 不知道为何如此大费周章。
曲娇和陈圆圆坐在靠门边的办公桌前,看他来了, 挤一挤往旁边给他挪出一个位置过来:“小鹿崽过来!和我们一起坐嘛——你刚刚不是说不来吗?”
他们一边问, 一边给他偷偷塞吃剩下的半包干脆面零食,也没有要刨根究底的意思。鹿行吟走过去和他们挤在一张椅子上, 看见干净的教室用桌上放着已经批号的一批试卷, 看姓名班级, 是一班的。
上边贴着一张淡黄色便利贴, 红笔的字迹:“试卷由课代表派发, 满分的两个同学轮流讲解, 其余时间自习。如有问题, 收集起来统一交给我。别班老师辞职,我代班,先委屈大家。”
看日期,是一天前的了,一班课代表也没来这边领取试卷,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没看见。
侯毫这节小课,讲了二十分钟知识点,剩下二十分钟给他们写单元检测。
鹿行吟安静地写。
笔尖沙沙作响,提醒着他正在做什么事情:学习。
只有学习是完完全全属于他、被他掌控的事情,也是他迄今为止经历的一切中,唯一的正轨。
躁动慢慢平息,鹿行吟开始逼迫自己用最快的速度写面前的这张单元试卷,这样才能什么都不用想。
那是他刚认识“加里敦大学校董”之后经常玩的小比赛之一。那个初二的暑假,两个连建模工具都不会用的少年惜败数学比赛赛场,却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知己。
“加里敦大学校董”名字叫周加,比他大一岁,浓眉大眼的一个小伙子。他和他比赛写试卷,一个计时器放在身边,同一张试卷,两个人都不动笔,不用草稿纸,全凭心算,一个一个地看题,随后记在心里。
看完前半张,再翻页来看后半张。等到看完后,每个人有两分钟的落笔时间,写下他们的答案。
对得多的自然获胜。
那是那个年龄的少年最无聊、最盲目的智力游戏,但是却给予了鹿行吟一种不可思议的成长方式:他在这种恶作剧般的比拼中锻炼出了极其强大的心算能力与记忆力,周加计算不如他,但是记忆力比他更强,周加教会他怎么使用“记忆宫殿”,怎么将知识于生活中的一切一一对应,如何将知识点进行统筹划分。
陈圆圆戳鹿行吟:“小学霸,这个题你会做吗,今天笔记我一字不落地写了,但是刚刚找了半天感觉都没找到这个知识点,是我没看出来,还是我抄漏了?”
曲娇跟着看过来:“你是说倒数第三大题第二小问吗?”
鹿行吟还在看题,陈圆圆就在另一边说:“对对。”
曲娇:“他好像就是没讲,先看小学霸的吧。”
鹿行吟拿来他们的笔记,对照这个题目看了一下。
他们最近依然在有机部分,侯毫这节课讲了一部分有机化学计算的内容,鹿行吟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一个稍微复杂一点的有机规律计算题。
但是这道题所需要用的套路解法,侯毫半个字都没提。一般来说,这部分内容属于课本不归纳,但需要老师总结、教给学生的部分,工具书里也不一定能够归纳完全。比如从耗氧量着手计算,比如C(X)H(Y)中,XY不同的比例质量、公示归纳等等。
这个东西一时半会儿还讲不完。
鹿行吟圈出这个题目,小声说:“先跳吧,回去我给你们讲。”
陈圆圆说:“好,唉,可是老猴子他要收上去改,让我们做完了就交。”
“没关系,我先做,你们按我的抄上去就好。”鹿行吟继续小声,“这里不方便说。”
周围很安静。
学生们陆陆续续都做到了这个题目,不约而同地被难倒了。
陆陆续续开始有人过去问侯毫这个题目,侯毫伸出手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一个一个来。”
给第一个人讲完时,第一节 课已经下了。
“同一道题为什么不分开讲?”陈圆圆有点疑惑,“这挨个挨个讲,十天半个月都讲不完吧?”
鹿行吟花了十分钟写完整个单元测验,把自己的留给陈圆圆和曲娇,说了一声:“下节课我不继续了,你们帮我交一下,记得我们三个人的错开。”
曲娇小声说:“我也不想上了,下节课也是做这个,他不会再讲新的了,我们和你一起上去,干脆你跟我们讲吧。”
陈圆圆说:“有道理。”
三个人于是先去交了试卷。全班目前为止只有他们三个交了,也不存在是否错开的关系。
“等一等。”侯毫侧过身,伸手把他们的单元小测卷拿过来看了看,“都是自己做的?”
第一张是鹿行吟的,他没说什么,他的视线看向陈圆圆和曲娇。
鹿行吟直接说:“后面两道题是我们讨论做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