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了下来,在脑海里一点一点的回忆着这些天和陆云泽在一起的生活,心口泛起了一股连他都觉得陌生的涩意。脑海里不断的冒出陆云泽笑出两个小酒窝的模样,他忍不住侧过头去看身边的人,而陆云泽刚好往他这边一滚,又抱住了一只胳膊,打起了一阵一阵的小呼噜。
么儿连呼噜……都很像母亲养的那一只猫。
贺邵承在心里默默的画了个等号,终于也闭上眼睛睡觉了。
随着日子一天一天延长,钱罐子就这样鼓了起来。
因为每天赚的都是硬币,拿回来的能有一百多,陆云泽的小钱盒子很快就装不下了,只能抱着去了农村信用合作社,换了一沓十块的纸币。曾姥爷的辣椒更是用的飞快,第三天就得不得抱了一罐新的去,可还是撑不了多久。大夏天,为了供应外孙的生意,曾老头脱光了上衣,又在院子里架起了大锅开始炒油泼辣子。农村买点干辣椒、辣椒面都便宜,但最重要的还是里面的各种香料和牛油。
他炒得热火朝天,把曾家村里的人都吸引过来看热闹,直说曾老头有意思,居然夏天炒辣椒,也不怕把自己呛死。曾姥爷也就只说是外孙上县城乱倒腾要用,并不说陆云泽每天都能赚一百块钱的事情。这会儿农村虽然做生意的少,但攒点鸡蛋鸭蛋去县城卖的也多,卖不出几个钱,只能去换点醋、酱油补贴补贴,因此也就没多想,又都散了。
曾姥爷又做了十罐子辣椒出来,每个上面都飘满了芝麻,光看着就香。盖子盖上了,他也担心外孙路上给翻了,特地又去拿了蜡烛,一点一点的把边缘都密封好了。陆云泽和贺邵承这天又带了一百块钱回来,算上一算都得有六百了!曾姥爷也不要外孙和小贺的钱,光看着就够高兴的,连买烟草都舍得买贵一些的了。
他也好奇自己外孙怎么跌了河里起来后就这样聪明了起来,不过想到之前陆云泽在学校里读书一直是头一名,曾老头又觉得理所当然了起来——他外孙就该是这样聪明的!不和村子里那群娃儿玩刚好,和小贺凑在一起多棒,比大人还要能干。
他美滋滋的抽着烟筒,不穿上衣坐在院子里吹风,舒服的很呢。
虾饺卖到第十二天时,陆云泽的小金库第一回 有了一千。
他们的生意好的不行,已经不止是政府大院这一块儿的人来买了,不少听说了的也都会早上过来看看,摊子每天都热闹极了。虽然其他卖早餐的一般生意也都不错,但他们都是一毛,两毛这样攒的,那里有陆云泽和贺邵承一份一块钱来的快呢?不到七点半,所有的虾饺又卖完了,陆云泽只能带着笑和那些没赶上的人解释道歉。人流这才逐渐少了,他们把盆子收好,一路推着去了轻机厂小区,把推车又还给了老头。
租的久了,老头都已经不收他们押金了,只是每天早上五点开个门,拿那四块钱。
“我们今天去小饭馆里吃个饭吧?”钱罐子里满满当当的,突破了一千这个关口,陆云泽脸上的笑都散不下去。十来天前,他还在发愁贺邵承的学杂费呢,现在却已经完全没了这份担忧,只想着该怎么多赚一点,带着姥爷住到城里去,好好的检查一次身体,再去上海买那一本能值一万块钱的认购证。
“好。”贺邵承抬手擦了擦么儿额角的汗,“不过现在是不是早了一点?先去买点水歇一歇。”
陆云泽点了点头,又和他去买牛奶的铺子里喝奶去了。
他们坐在椅子上,一边咬着吸管喝,一边吹着风扇,彼此都惬意极了。因为买了不止两瓶,还添了两个冰激凌,店老板也就让他们在这儿歇着,并不把人往外赶。陆云泽的腿忍不住轻轻的晃着,不小心踢到了贺邵承,低头去看的时候才发现贺邵承的腿已经比他的还要长了。他眨了眨眼睛,一愣,咬着吸管小声的问:“你是不是长高了好多?”
“嗯?”
贺邵承喝完了自己那一瓶,陆云泽顺势把第三瓶推过去,都是买的高钙奶,“我觉得,你好像要比我高了……”
这才半个月而已啊。
贺邵承垂了垂眸,听出了陆云泽那淡淡忧伤的语气,抬起头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有吗?”
陆云泽咬着吸管又嘬了一口,稍微比划了一下,觉得好像还是自己高一点,脸上的酒窝就冒出来了。
虽然他知道贺邵承肯定会高过自己,但至少这会儿,还是他更高的。
第19章 喊哥哥
他们这会儿还去不起平县的和平饭店,也不可能把辛辛苦苦赚来的钱那样随意的花了,因此只是找了个供销社边上的小饭馆进去吃饭。菜的价格也都不贵,一份宫保鸡丁一块钱,素菜都几毛,只有牛肉要五块一叠。
这会儿牛还更多的承担着耕田的责任,也没从美国大规模进口,因此市面上的肉牛并不多。陆云泽还记得自己上辈子是考上了大学才吃到的牛肉——在学校食堂小炒的地方,和同学一起点了一份干切,花了六块钱。他看了看贺邵承,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尝过,因此就在酱牛肉边上打了个勾,接着他才把菜单给贺邵承,让他再添一点别的。
贺邵承拿着那一张纸垂眸看着,丝毫没有露出那种第一次进饭馆的紧张亦或是兴奋。
他扫了一眼价格,都不贵,对于现在的他们都可以接受。他和陆云泽在一起也住了半个月,关于么儿吃饭的口味,他心里也是有数的,因此就在糖醋小排边上打了个勾,又挑了一个时令的清炒芹菜。
小饭馆里也有风扇在呼呼的吹,但陆云泽瞧见冰柜里有汽水,还是去拿了两瓶北冰洋,桔汁口味,又气又沙。他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就不太见得到这个牌子了,此时瞧见还挺怀念的,就戳了个软软的吸管进去吸了一口。汽水儿味道冲了上来,舌头上都能尝到二氧化碳的冲劲,他眨了眨眼睛,看着贺邵承也喝了一口,又忍不住的笑了。
“好甜呀,这里头肯定加了好多糖。”
贺邵承又喝了一口,看着陆云泽的笑脸,在心里低喃:确实甜。
三个菜上的也很快,糖醋小排刚出锅,整个都裹着一层诱人的酱。而牛肉一份还真不少,都卤得颜色深深的,又切了薄片,堆了一碟子。他们要了米饭,直接就开吃了,并没有学其他人先聊着天吃菜。陆云泽咬着糖醋小排,炖软了的肉直接就从骨头上落下,也不塞牙缝。
贺邵承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非等着他动筷子再吃了,已经尝了一片牛肉,配了一大口饭下去。他饭量大,一碗米饭片刻就干净了,又让店老板去盛了一碗过来,继续搭着三个菜吃。老板见他吃得多,也不用那小碗了,索性用盛汤的大盆给他上了一份米饭。陆云泽这才把自己第一碗吃完,也又添了一份,继续低头乖乖的吃。
他吃相特别文静,也没什么声响,仿佛一只兔子在吃草似的。觉得有些热了,他就又去喝一口汽水,唇瓣都吃的红红的。贺邵承看着他,目光顿了顿,接着才又低下头去吃饭。
芹菜和牛肉全吃完了,糖醋小排还剩一点。陆云泽觉得这家小店的酱牛肉特别香,就又要了一份,和小排一起打包了。一顿饭一共吃了十三块五,两份牛肉就占了十块。换做刚重生回来时,陆云泽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这样吃饭的;但现在他手里已经有小一千了,当然就不会节约这点钞票。
他们打包好了菜,一起坐电三轮回了家。
曾姥爷听说外孙给自己带了牛肉,晚上忍不住的去拿了一瓶藏了好久的二锅头出来,搭着牛肉吃得都醉了。他晕乎乎的在那儿摇头晃脑,说的话也越来越多,在饭桌上把陆云泽小时候尿裤裆的事情都说了。陆云泽羞的不行,贺邵承倒是听得忍不住笑了。而曾姥爷也乐呵呵的,又抿了一口小酒。
不过接着,他却忽然仰起头叹了口气。
那会儿的陆云泽还父母双全呢,他自己的爱人也没有去世……虽然穷,但却是最幸福的时候。
明明刚才还在说开心的事儿呢,曾老头的眼泪就忽然掉下来了。
他捏着酒杯在厨房里头不停的哭,哭的像个孩子一样,根本没有平常作为一个老头的模样了。贺邵承略微惊讶了一瞬,看了一眼身旁的陆云泽。陆云泽则是抿了抿唇,起身去拍了拍姥爷的背。对方也知道自己哭不太体面,只是忍不住而已。
因为……后来的事,实在是太苦了。
“姥爷……我们扶你回房里头休息。”陆云泽摸着姥爷的背,和贺邵承一起把喝醉了的姥爷扶了起来。曾老头摇了摇头,要自己走,出了厨房还去院子里拿毛巾洗了把脸,擦擦泪往昔日他和爱人的房里头去了。
陆云泽又看了一会儿,这才拉住了贺邵承的手。
“吓着你了?”他已经多活了一辈子,那些事情对他来说已经很久远了,所以虽然也会有些难过,但不至于像姥爷一样哭出来,“我姥爷……就是想姥姥和我妈了。”
他带着贺邵承进了厨房,开始收拾桌子上的盘子和碗筷,一边平静的和对方说着自己家里的事情:“我爸五年前被拖拉机撞死的,他死了以后我妈就离家出走了,只留了一封信,也不说去了哪。姥姥和姥爷天天去找,把平县所有地方都去了,都没找到……姥姥太伤心了,也就去了。”
贺邵承微微皱起了眉,顿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了。
他自己的人生很糟糕,出生后只享受了母亲几年的陪伴,接着就是母亲去世,后母进门,被刻意拐卖,虐待。这么些年,也是跟着陆云泽回了家,这才过上了几天好日子,不用担心挨打挨饿。如果把这些事情说出来能够安慰到对方,他肯定是愿意说的;然而他却又本能的感觉到陆云泽不需要这些。
“你别纠结了,我自己都不在意。”拿着碗放到水池里的陆云泽顿时就笑了,两个小酒窝甜甜的,“你看你,脸都板起来了……”
“我觉得我现在和姥爷在一起可幸福了,咱们家又新来了你,不是挺好的么。”他上辈子还期盼过母亲,期盼着对方回来看一下他和他姥爷,但一直到身死都没有见过对方任何一面,因此这一辈子,陆云泽完全不去想这些事情了,只想好好的守护住曾姥爷和贺邵承,好好的陪伴在真正爱他的两个人身边。
贺邵承听到自己,忍不住的张了张唇,却还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你先用这些水把碗冲一冲,”陆云泽指了指地上那一盆子水,自己往屋子外头走了,“我再去打一点井水上来,哎,家里洗洁精都要用完了……只能灌点水进去再撑一下了。”
贺邵承看着他的背影,手上已经拿了一个碗舀水冲洗了起来。
他们明天还要去卖虾饺,所以依旧得早些睡。睡前一起坐在炕上,陆云泽还是一样,拿着小记账本写下了他们收入和支出,接着则把新的一笔零钱收到钱盒里头去。十五号他赶集去卖了一次布鞋,今天是二十九号,再过三天就是下一个赶集的日子。他还记着要帮李婶子家卖鞋子呢。不过如今手里也赚了这么多,他已经不大想要李婶子的那一份钱了,毕竟后来都忙着做虾饺,根本没去帮忙。
陆云泽捏着钢笔,终于把盖子盖上了。
他和贺邵承这么多天下来,作息都定了,每天都是九点不到睡觉,三点半起来,立刻收拾好东西去街上搭车。今天白天也没睡觉,他也有些困了,收好账本后就去拿了蛤蜊油,过来给贺邵承涂手指。除了头两天他有剥虾,之后的虾子一直都是贺邵承和曾姥爷剥的。就算他们的手是要粗糙一点,皮厚一点,但一直这样忙着……怎么可能不毛糙呢?
原本给他用的蛤蜊油如今每天都涂在了贺邵承的手上。
贺邵承乖乖的把手伸着,稍微黑一些的掌背骨节分明。
他手掌大,手指长,并不像陆云泽那样软软的,白白的,但看还会以为是个成年人的手。陆云泽帮他仔细的搓了每一个手指,接着才拉着他的掌心,上去比了比大小。手掌根部贴着,再往上一起张开五个手指头,他的指尖只到了贺邵承第一个指节的位置。陆云泽反复的瞧了瞧,又校正了一下掌根的位置,终究是认输的叹了口气,有些气鼓鼓的关灯躺下了。
“你长得又快……手还比我大……”他嘟囔着,“明明你还比我小一岁呢,我牵着你倒像你是我哥哥了。”
贺邵承看了看自己的手,也不知道该怎么把手变小一些。他跟着母亲有四分之一的日耳曼血统,小的时候就明显比别的孩子骨架要大一些。此时也长得特别快,每天醒来似乎都比昨天又高了几分。
“……对不起?”他试探性的道了歉,想要哄不开心了的陆云泽。
陆云泽转过了头,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勾着唇角露出了一个带着些得意的笑,“你道歉做什么,来,喊我一声哥哥,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他还从没听贺邵承这样喊过呢!只可惜手边还没有手机,否则他肯定要打开录音功能好好的把这句话录下来了。
贺邵承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么儿。”
陆云泽的笑瞬间僵住了,腮帮子又气的鼓了起来,重新翻身背对着贺邵承,不理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北冰洋汽水在中国销声匿迹过一段时间,因为当时引进了外资,被外资拿走了话语权,直接禁止生产汽水。于是,各种我们现在常见的可乐、芬达等饮料才占据了中国市场。后来为了买回国牌,我们还不得不承诺五年不生产汽水,真的很屈辱。
不过现在已经又恢复生产了,只是销量肯定不如当初,路边饭店一般见不到北冰洋。
第20章 不做了
他们还是像之前一样早早地进了县城,在那个熟悉的政府大院门口摆摊。
隔壁卖武大郎烧饼的也和他们熟了,虽然有点眼红这两个小孩儿卖的那么好,但到底他们两家生意不冲突,陆云泽这儿一份虾饺是吃不饱肚子的,还会有不少顾客过来带一个烧饼一起回去。他们相互打了个招呼,接着就各自忙碌了起来。贺邵承去杂货店借水,老板也认识他了,挥挥手让这小男生自己去拿,接着又点了一根香烟,不断瞧着在那里忙碌的陆云泽。
过了一会儿,老板却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因为天天都借水给他们,陆云泽现在每天都要送一份虾饺给对方,如何也不肯收钱。等到第一批蒸好了,店老板也就自己走过去了,乐呵呵的接过了那小餐盒,挑着辣子和醋到里头,热腾腾的咬上一口。他尝了尝,比较了一下,觉得还是这两个小孩儿做的味道好,真材实料,虾仁满满当当。他咽下了第一个虾饺,这才站在摊子前开了口:“小陆啊,叔叔和你说件事。”
“嗯?”陆云泽眨了眨眼睛,手上还在那包呢,不过因为这些天干活都干熟了,一心二用也不成问题,“怎么了?今天的虾饺儿味道不好吗?”
“不是,你们家的,就是味道好!”店老板比了个大拇指,但却又摇了摇头,“但是生意太火了,不少人都眼睛盯着呢……就隔着两条街,昨天已经有个一模一样的虾饺摊子了,馅料、形状都和你们学的……还卖的便宜,只要七毛一份!我去尝了,味道不行,虾仁也没你们放的多……但是,哎,你知道的……总有人舍不得那三毛钱,就去买他们家的了。”
贺邵承抬起了头,眉头死死的皱了起来。
他的面色几乎是瞬间就难看了下去,唇瓣也抿得紧紧的,一双眼眸又露出了锐利,手上擀着的面皮则是一下子被擀断了,必须要重新揉起来擀了。心口的愤怒几乎是一瞬间就起来了——他每天和陆云泽在一起,再明白不过么儿为了这个虾饺摊子的辛苦忙碌,结果就这样被别人抄了去,还就在隔着两条街的地方!
陆云泽却只是惊讶的眨了眨眼睛,接着又“哦”了一声。
之前生意好,他早知道会有模仿者出现的。
本身虾饺就是个广东传统美食,他不是独创者,也就没资格去阻止别人做同样的东西了。而且考虑到最近很稳定的客流,他也并不担心今天的销量,又露出了个笑,和店老板说了谢谢。老板吃着虾饺走了,尽到了好心提醒的义务。陆云泽就继续低下头去包,来了客户,就又露出笑,让贺邵承去帮忙夹蒸好的虾饺出来。
他们这个摊子上也有不少忠实的老客户,每天早上都来吃,也聚在一起把那隔着两条街的摊子和陆云泽说了,替他表示出了无限的担忧。
陆云泽似乎一点都不介意。
他和往常一样的包虾饺,忙完了之后再一起去打包,额头上又出了不少汗,连鼻尖都缀着些细密的汗滴。但贺邵承却始终无法放松下来,额角的青筋都绷紧了,不得不低着头遮掩住自己板着的面孔。他知道自己在愤怒,胸膛在蓄积着戾气,浑身的血液似乎都滚烫滚烫的,让他忍不住的冒出了去把那个小摊砸了的念头。反正他还是个孩子,在这里连户口都没有,谁能管得了他?
今天的虾饺一样卖光了,还是差不多的老时间。
陆云泽舒了一口气,摆了摆自己酸楚的肩膀,脸上带着两个酒窝去看身边的贺邵承。他早就注意到贺邵承在生气了,只是之前顾着客户,不好说,就只能一直搁置到现在:“喂,你还在生气呢?别板着脸了,都不帅了。”
贺邵承转过头来看他,拳头还捏的死死的,“你……不生气吗?”
“这个虾饺……是你想出来的,为了这个摊子……你每天都那么累……”他的头慢慢的低了下去,嗓音也沙哑至极,“么儿……我咽不下这口气。”
他才十二岁,就算经历了人生的艰苦,已经早熟许多,但到底只有十二岁,接着就猛的抬起了头,赤红着眼眸看着陆云泽:“我去把他们摊子砸了!”
陆云泽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惊愕,赶忙拉住了贺邵承的手。
他没想到贺邵承居然会这样生气,而年幼的对方居然还会这样冲动,和之前表现出来的沉稳完全不同。心口泛起了一股酸楚,他当然体会得到对方言辞之中对自己的维护,而且很明显……贺邵承已经把他当做自己人了。但是与此同时,他又忍不住的有些惊叹,好像又发现了一些不同的贺邵承似的。
“你别生气了。”他把那硬邦邦的拳头握进了手里,因为手没对方的大,只得自己两个手包着他一个手,一点一点的把那紧绷在一起的手指头掰开,接着再一下子钻进掌心里,让贺邵承不能握成拳头,只能变成牵着他的手的样子,“你还真觉得我能自创东西啦?虾饺本来就是港式早茶的一种……广东香港那儿早就有了。”
他一边解释着,一边又去看贺邵承的脸。大约是刚才说的话有了用,贺邵承已经不那样绷着自己的面孔了,只是还抿着唇,低声道:“可在这里……毕竟是你第一个做的。”
“你觉得我们还能做一辈子虾饺啊?”陆云泽揉了揉他的手,两个手掌合在一起捏,觉得里面骨节分明,还挺好捏的,“每天早上三点起来……回去就要剥虾剁肉,你看你的手,都毛成什么样了……你不嫌心疼我还心疼呢。”
他眨了眨眼睛,小酒窝随着唇角的上下动作不断出现又消失,“我本来也觉得差不多了……这个钱每天虽然看着很多,但其实还赚的太辛苦了一点。贺邵承,咱们明天不做了。”
贺邵承惊愕的看着他,“可是……生意这么好……”
“让别人去赚这个辛苦钱好了。”陆云泽看了看太阳,又开始晒起来了,让他忍不住的眯了眯眼睛,“走,我们把推车收拾一下……今天再去赚虾饺的最后一笔钱。”
他其实刚才就想好了,所以藏了一份虾饺在底下,此时拿了出来,放在塑料袋里,干干净净的单独放在一旁。贺邵承原本的怒气也已经散了大半,就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小狼崽子被主人薅顺了毛一样。他还抿着唇,心里不大舒服,但至少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怒火满满了。陆云泽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像是哄孩子一样哄着这个还年幼的贺邵承。
“乖啦,等会儿我们一起去买冷饮吃。”
贺邵承低着头,发丝上似乎还残留着陆云泽掌心的温度,沙哑的“嗯”了一声。
收拾好东西,陆云泽和杂货店老板打了个招呼,说从明天开始就不做了,在对方无限惋惜的目光中推着推车走了。老头那边听说他们明天就不租了,也稍微难受了一会儿,毕竟就这十来天,他靠租金都拿了五十多呢!把东西都物归原主,陆云泽才牵起了贺邵承的手,用自己软软的掌心贴着那硬邦邦的骨头。贺邵承一路都不吭声,但好歹是乖乖的跟着他走了,没跑去两条街开外把别人摊子给砸了。
陆云泽一手拎着塑料袋,一手牵着贺邵承,走到了一个本地酒店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