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熬夜咖啡喝多了。这片老城区什么设施都没跟上……借你家上个厕所可以吗?”
五分钟后,祁臧来到了朱秀的家中。
现在朱秀与袁小兵无疑有很大的嫌疑。
他很有必要来朱秀家里看一看。
搜查令他已经申请,马上就能批下来。他不露声色,主要是不想引起朱秀的怀疑。
再者,如果能找机会拿到袁小兵的DNA,一定是一件有备无患的事。这种情况下取得的“证物”不能上法庭,但对破案无疑是很有帮助的。
进入朱秀的家,祁臧扫了一下客厅的情况,就直接去了卫生间。
取出随身带着的手套和取证的小工具,祁臧先在洗手台上找了找,牙刷倒是只有一支粉色的,估计是朱秀的。不过幸好柜子里还有一把刮胡刀。
女人不会用这种东西,刮胡刀多半是袁小兵的。
男人刮胡子,刮胡刀上面很容易会留下一些胡子、一部分汗液,还可能因刮伤面部留下血液。
这无疑是采集袁小兵DNA的好工具。
只不过祁臧眼尖地发现,这刮胡刀非常干净,就像是才被擦拭过,仔细看,上面还有细小的水珠。
怎么?朱秀非常爱干净,天天冲洗这些东西?
祁臧目光一转,很快落在了一把梳子上。
梳子应该是朱秀用的,上面卷着不少长发。这又证明朱秀打扫这些小东西似乎并没有那么频繁。
这个事实明显与刮胡刀体现出来的相悖。
这什么情况?
祁臧立刻皱了眉,紧接着心思一转,干脆把刮胡刀整个装进了证物袋,打算带回去让步青云他们仔细化验一下,还能不能找出花花来。
搜刮了一圈洗手台,祁臧戴着手套掀开了马桶圈,又拿出几根棉签挨着马桶扫了一圈。
他这么做是怕刮胡刀不保险,想看看能不能采集到袁小兵的尿液。
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这些地方全都异常整洁,就像是才被人清理过。
皱着眉尝试采集完所有可能有的□□后,祁臧没多耽误,很快离开了朱秀家中。
几乎是凭着本能觉得不妥,他一进汽车,就给值班的技术队同事打了电话。“我给你一个地址,帮我留存一下这附近今天零点到现在的所有监控。”
祁臧这会儿当然不会想到是许辞来了一趟、做了和他相同的事。
他只是怀疑袁小兵刚来过,把家里跟自己有关的痕迹做了一些处理。
此时此刻,朱秀家对面单元楼楼道口的窗边,夜色勾勒出许辞清俊利落的侧影,他压低头上的鸭舌帽,静静注视着祁臧离开。
大概十分钟前,他收到平安的消息——“祁臧送朱秀回来了。”
许辞迅速离开朱秀的房间,一直等在这个地方,直到确认祁臧离开。
眼见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许辞推开窗,拆掉了那个正对着朱秀家门的摄像头,再走下楼梯。
许辞自认很小心,在朱秀家搜查的时候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但祁臧这人在侦查方面特别细致,直觉也准,搞不好会发现什么。万一他排查起今晚的录像、乃至检查这里的各个摄像头就不妙了。
所以许辞把监视朱秀的小玩意儿先拆了。
许辞万万没想到,当他趁着未退的夜色里走到巷口,迎面撞上外面大街路灯上透过来的光,正要左拐往自己停车的地方去,一辆熟悉的越野车就那么猝不及防停在了他的眼前。
车窗摇下来,露出祁臧尽管熬了个大夜也依然丰神俊朗的脸。
“谢先生——?”祁臧没有掩饰脸上的诧异,随后笑着问,“你怎么在这里?”
沉默了一会儿,许辞:“……晨跑,恰好路过。”
祁臧挑眉,抬起手表看了一眼。“早上6点还不到,生活这么健康?
“诶我记得你住在沂水区,离这里好几十公里吧?你凌晨起来跑马拉松啊?”
闻言,许辞很平静地看向他。“这么巧,大早上就遇见了。请你吃早餐?”
第14章
一听许辞的话,祁臧就笑了。
——被人当面拆穿谎言,还这么面不改色泰然自若……他是仗着什么有恃无恐、还是干脆破罐子破摔?
“也挺好。我很久没吃过一顿像样的早餐了。”下巴朝副驾驶座上一扬,盯许辞一眼,祁臧下巴朝副驾驶座上一扬,“上车?”
20分钟后,祁臧还真和许辞一起吃起了早餐。
地方是许辞挑的,去的某港式茶餐厅,他还特意要了个包厢。菜品样样精致小资,很符合“谢桥”身上的商业精英范儿。
当然,今天的他看上去并不商业。
平时都是高级订制的衬衫和西裤,今天他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头上戴了个鸭舌帽,还背了个背包,显得年轻了很多,总算和许辞应该有的年纪重叠在了一个时光。
尽管……祁臧不久前才被告知,他们的DNA并不相同。
可那又怎么样呢?
祁臧眼神极好,认犯罪分子向来是一把好手,曾有一回在面对密密麻麻的监控录像的时候,愣是从人山人海里通过一个背影锁定了逃犯。
旁人或许认不出许辞,可他自信不会看错。
他跟许辞朝夕相处四年,更有过那样的一夜。
样貌能换,DNA能做文章,习惯能改,声音能变……可一个人的身高、体型、肩宽都是很难变化的。
与“谢桥”相遇后,好几回盯着他的喉结,祁臧都在想——这个地方他八年前的那天晚上他亲过咬过,分明也没有丝毫改变。
进餐厅后许辞背着背包先去了趟洗手间,去的还不是包厢里的那个,而是大堂的。
他包里一定放着从朱秀家里取得的证物,来这家服务员与他相熟的饭店,就是为了让他们帮忙自己把背包带走。
祁臧对他的打算心知肚明,但看破不说破,也没有阻止。坐在柔软的椅子上,他越想此事,倒是越觉得有些好笑。
在警局,他祁臧运气不好的特质无人不晓,但今天他觉得他的运气还算不错。
他原本猜测袁小兵回来过。
可袁小兵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完全不知道,也根本不能确定他会在附近逗留。
此外,这片被城市发展抛弃的老旧单元楼占地非常大,众多小巷纵横交错,路口繁多,就算袁小兵真的会出现,祁臧也根本不知道他会走那条巷子。
更何况朱秀卫生间里那些微小线索其实根本说明不了什么。很可能这一切只是他神经敏感。
只是在某种几乎是直觉的驱使下,祁臧没有立刻离开,还是围着这片区域绕圈开起了车。
刚开了个半圈,他就从某个不期然的路口遇到了“谢桥”。
他都快觉得这是天意了。
菜品渐次端上来,许辞也回到包厢,坐到了祁臧面前。
静静看了许辞好一会儿,祁臧这会儿不调侃,也不刻意试探,而是直接开口问:“去朱秀家的人,是你?”
许辞推给他一道蟹黄肠粉。“这家的特色菜,很不错。尝尝。”
“我合理怀疑你非法监视朱秀,并且非法入侵了她的家里。别顾左右而言他——”
祁臧把手铐拿出来一把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啪”!
语气显得严厉凶狠了一些,祁臧盯住他的眼睛。“给我老实点!”
许辞低头自己夹了一块水晶虾饺,许久后只是很平静地、隐隐听上去略带了些挑衅般地回应一句:“你有证据吗?”
语气一顿,许辞撩起眼皮看向祁臧。“有的话,没问题,现在铐我走。没有的话,就好好吃早饭吧。这算是我犒劳人民警察的。”
“证据?”祁臧不免气笑了。“我假装对你去卫生间处理背包的小动作视而不见,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
顿了一下,祁臧终究还是用了那个字眼。“你这简直是在耍赖了。”
缓缓吞下一个虾饺,许辞看着祁臧,淡淡笑了一下。“那你呢?如果你能察觉到我做了什么,只能说明你做了和我一样的事情——
“所以,我们祁队长的行为,就符合程序正义了?”
祁臧抱胸看着他:“啧,我跟你可不一样。搜查令我已经申请了。再者,基于种种原因,取证过程有瑕疵的,可以事后补全手续,我这合规合法。”
许辞又把那道蟹黄肠粉往祁臧面前推了推,转了话题。“要不要听听我对这案子的推理?”
祁臧做了个但说无妨的手势,许辞便道:“你们先去北水店采集所有人的DNA,不久后带走了姜雪……你们还特意去了紫水瀑布那里采样。那么据此可以推测,你们认为别墅浴室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可刘娜为什么会大半夜跑出别墅、死在外面呢?是不是姜雪还真和刘力行不是单纯的师徒关系?刘娜发现了,与姜雪争执,半夜离开别墅……”
做了些许停顿,许辞道,“这案子有矛盾的地方。刘娜的意外离开别墅,指向临时起意,激情杀人。不过浴室里的布置,指向早有预谋。”
许辞把一切都说对了。
很快他就提到了祁臧先前做过的推理。
凶手处理尸块、被刘娜撞见、继而杀她灭口。可他怎么做到把刘娜运回别墅的?他就算能从死者身上拿到别墅大门的房卡,又怎么知道其他人都在睡觉而不是在一楼活动呢?他怎么知道别墅的监控恰好坏了?
只能是由于别墅里有人告诉了他这些信息、帮了他的忙。
这样的组合目前看来只能是袁小兵和朱秀。
许辞又道:“既然是临时起意,又在深山老林里,袁小兵去哪里找来那些血字贴、假血布置现场呢?
“目前为止,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朱秀和袁小兵早就考虑过在要到钱后杀刘娜灭口的可能。蜂蜜味的假血、‘杀了你吃了你’的血字,就是他们为真正的杀人案所准备的。
“只不过因为周五晚上袁小兵意外提前杀了她,他们的计划被打乱了。
“仔细想想,那幅署名带‘Xie’的画,画的是一个小孩站在肚皮敞开的人的面前,刘娜看上去却像是在假血里淹死。这二者的内容其实完全不同。是那些血字强行让二者关联起来的。
“这其实就是‘激情杀人’,打破原有计划所导致的结果。原本朱秀可能会对假血、血字帖有额外的布置,让一切看上去更像一场真正的自杀。可这场意外,让她只能来得及匆匆在事后将现场布置成我们现在看到的那样。”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会感到违和——凶手看上去做了充分的准备,可为什么现场又会显得有些儿戏。比如,死者胃里没有人肉,浴缸里是假血,这些明明就很容易被警察发现。
“我想,在朱秀最初的计划里,含有甜香蜂蜜气味的假血,一定还有更深刻的用意。”
许辞一口气说了很多。
这期间祁臧筷子都没动一下,看样子是在很认真地听他表述。
上下打量祁臧一眼,许辞又道:“其实我说的一切,你恐怕也想到了,所以今天才会来朱秀家里。你应该直接逮捕令了。如果顺藤摸瓜捉到了袁小兵,分尸案也迎刃而解。”
到这一步,祁臧总算出手叩了叩面前的桌子。“你说的一切全都没有证据。我不能单凭脑洞来抓捕朱秀。何况你的推理还有疑点。”
“什么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