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我得回去了……”
“傩戏还没看呢!”
我已经跑远,对他挥手喊道,“下次!”
回到宗门,我径直去了冰湖。
一踏进结界,漫天的雪蝶就像我飞来,刚还跑得一声热汗气喘吁吁的我,转眼就冻得牙齿打颤,口齿不清地喊道:“荆年!”
没有回应。
湖心好像有个卧着的人影。
睡着了么?
我算了算时间,好像是比约定的要迟了一个时辰。
居然等得睡着了,我一时有些惭愧,为了不吵醒荆年,便放慢了脚步走到岸边,不过还是吸引了湖里听觉灵敏的小东西们,纷纷向我游来。
荆年自从半年前就一直待在这里,洊震长老刀子嘴豆腐心,虽然罚荆年在冰湖反省思过,却没有定下时间期限,反而等于变相替宗门重新接纳了荆年。
荆年倒是真的认真在此处闭关反省,经书都誊抄了一洞窟。
他知道我时常过来,又记得我说过想养一池子鱼,便用法术让湖面不结冰,好供这些琴鱼游动。
我褪去鞋袜,下湖逗了一会鱼,小腿就冻红了。
人类的身体是真的麻烦。
我有些扫兴,又觉得无聊,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荆年叫醒。
然而走至湖心,却发现那里根本不是什么握着的“人影”,而是一团被衣服包着的东西,还在动。
我戳了戳它,然后那东西叫了一声:“汪。”
原来是一窝刚断奶的小狗,活泼得很,扑到我怀里舔了我一脸口水。
荆年不知何时出现在我的身后,把外套披在我身上,淡淡解释道:“山里捡到的,想着你什么都想养,就收留了下来。”
“捡的?”我半信半疑,“咱们宗门这么容易捡到宠物吗?”
“不想要就算了。”
见他伸手来薅狗脑袋,我连忙把狗抱紧。
“谁说我不要了?”
不过——总觉得这狗有些眼熟,灰不溜秋的毛色,毛茸茸的尾巴,还有看起来不太聪明的眼睛。
“这狗好像我啊……不,我是说,它长得好像我变成狗时的模样。”
“既然这么像——”荆年已经往歇息的石窟走去,声音漫不经心地飘了过来。“就认个儿子吧。”
“你又变着法子骂我是狗!”
我不满地嚷嚷,几秒后又突然明白了他话里的深意,脸涨得通红,在原地踟蹰了一会儿,便朝着他的背影追了过去。
他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等我。
月光在雪地上勾勒出我们的影子,从此再也不会分开。
第108章 支线2(开放结局)
(接106章)
看上去盈盈一握的心脏,在触及掌心的一瞬,我感受到了它沉甸甸的重量,毕竟,躺在我手中的,是无数条性命,是最后的希望。
我来到了瀑布之上,对着仍然被血水仙簇拥着的荆年,无声道别。
他仿佛在睡梦中察觉到什么,紧闭的双眼上,睫毛微微颤动,还带着几滴未干的露珠,泪痕一般划过那张魂牵梦萦的面容。
我慌忙别下头,不敢再看,生怕视线再在他身上多停留一秒,我就会被无尽的眷恋拉扯住,再迈不动步伐。
【已选定自爆程序。】
【因自爆程序涉及机体的最高权限,因此需要联络最高权限拥有者。】
【您的最高权限者无法联络,请稍后重试。】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忽略了系统的提示,径直从凤冠上摘下一根珠钗,用锋利的尾端对准了信号接收器的裂痕,重重刺下。
电子编码“SWP-79”再次剧烈闪烁,耳鸣疼痛一阵盖过一阵,仿佛珠钗刺向的不是信号接收器,而是我的耳膜。
世界线心脏仿佛共鸣到了我的情绪,在掌心跳动起来,引得狂风大作,我的身形摇摇欲坠。
不行,还不够,自爆程序还是没有启动。
毕竟信号接收器用的是特殊合金材质,哪怕仿生人的机体被外力销毁,信号接收器也能保存下来。
我脱去累赘的喜服,只剩中衣,在狂风里一手紧紧抓住水仙的枝条,一手将珠钗卧得更紧,向信号接收器连连刺去。
眼看着上面的裂痕越来越多,我感觉胜利在即,卯足了劲,使出最后一击。
手腕却在空中被人握住了。
看着对方的脸,我喃喃道:“荆——”
不对,荆年分明在我的另一侧,这是3号。
他不是被我种了瘟疫吗?还是五瘟里最无可解的中瘟,怎么——
“系统出了故障,我暂时无法退出游戏。”他嘴唇已是骇人的青乌色,说话间,黑色的血不断从嘴角溢出。
“所以我的精神体漂浮在半空种,听到了你们的计划。”3号抹了一把嘴边的血,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我,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我不能眼看着小酒去送死,便强行催动着精神体回到身体,来阻止你。”
“要不是没有其他办法,我也不想送死。”我别过头,有些不敢与他对视。“你别劝我了。”
太讽刺了,我亲手杀死的人,为了阻止我去死,从鬼门关跑了回来。
他沉默许久,松开了紧蹙的眉头,道:“既然如此,我来代你重启吧。”
“什么?”我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炸毁心脏只需要自爆装置就够了,谁来戴信号接收器没有区别。”他深深看着我,“所以,就让我来重启吧。”
我下意识看向薛臻,对方迟疑了一会儿,答道,“不管是谁来重启,玩家也好,NPC也好,魂魄(精神体)都会受到巨大损伤,也许……”
他本来想说“会死”,但斟酌了一下,换成了更直白的说法。
“会彻底消失,哪怕重启之后,也不会再存在。”
“既然如此,那更应该由我来了。”3号却轻声笑了,“你知道的,小酒,我的精神体既能经历78次轮回,又能一分为二,换做别人早就陨灭了,我才是重启的最适合人选。”
说着,不顾我的反对,把信号接收器强行从我身上摘下,戴在了自己脖颈上。
然后在我与他之间召出一道水结界,一步一步向瀑布口迈去,风吹起他鲜红的喜服,脆弱而艳丽。
这场被中断的婚礼,新郎与新娘之间隔着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远到要穿越两个世界、跋涉万重山水、历经78次轮回,也无法靠近半分。
我眼睛酸涩得厉害,仿佛有什么东西喷涌而出。
他有所感应地回头看了我一眼,说道:“已经哭得够多了,整整78次,这一回,就不要再为我哭了。”
“我……”
“大喜的日子,应该笑才是。”
我说不话来,便听话地扯出了一个勉强的笑,他静静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启动了自爆倒计时,往后一仰跳下瀑布悬崖。
我再维持不住笑容,哽咽着喊道:“真的还会再见吗?”
他已经直直坠落下去,爆炸的辉光像一轮璀璨的太阳,吞没一切,世界线存留的最后一秒,耳边回响着他最后的回答。
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更像是回答自己那句话:“我不想再被小酒忘记了。”
他说:“所以,小酒要记得我。”
我在一阵刺骨的寒意中醒来,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四周是寂静又辽阔的雪原,偶尔有几粒雪落在我头上,野兔没人追杀,自在地在雪地里漫步。
这是……重启成功了吗?
3号的话语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我意识到自己竟保留了记忆。
但看这情形,第80次轮回,似乎还是和每一次的开头一样。
直到预料之外的人闯进了我的视野。
竟然是属玉师兄,确切地说,是少年时期的属玉师兄,身形还没有那么魁梧,甚至远看还有些像女子。
但不管怎么说见到死去的属玉师兄再次活着站在我面前,总归是喜悦和欣慰的。
不枉重启。
他被我盯得有些不自在,抓着手里的夜啼剑,带着属玉鸟往后退了两步。
“你、你是什么人?”
我顾不上回答他的话,心里正飞快理清头绪。
看样子,虽然开头的地点一样,时间却不同,提前了至少十年。
没得到回应的秦属玉更加紧张了,他本就刚拜入仙门,一直勤学库里,几乎没怎么下山和人打过交道。
尽管如此,他仍然鼓足了勇气,强作淡定地对着身后的人说。“薛师叔,此人一定有问题,大雪天的把自己一个人埋在山上,也不怕被狼群袭击,说不定是魔修。”
“能有什么问题?师侄啊,不是我说你,今早遇到一只掉进陷阱的山鸡,你非说是妖邪要带走,把人家猎户都得罪了,犯得着吗你……”薛臻嘟囔着走了出来,还保持着薛佳佳那一贯的埋汰样。
但在看到我以后,他的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随即笑了笑,对秦属玉说道:“不是魔修,就是一个普通人,莫要浪费时间了,我们走吧。”
秦属玉倒不怀疑他说的话,挠了挠脑袋,语气还带着少年人的天真。“师叔,我们一整天都没有遇到一个邪祟,我要怎么才能得到历练呢?”
“你太心急了,属玉。”薛臻脚步一顿,背对着我,意味深长道,“时候还早呢。”
我眼中一亮,被他的话点醒。
对,时候还早,许多后来的遗憾到现在都还来得及补救。
比如这个时候的荆年,应该正在柏少寒手下备受凌虐。
我迅速从雪地里爬起,跑到山下,却发现自己不识路,毕竟十年前和十年后的街道与建筑都有明显差别。
便拦住一位看起来像是五蕴宗弟子的路人,问道:“请问,渡业宫要怎么走?”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渡业宫早就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