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你们真的改变了过去,如果季环生是因为一千年后的你们插手了那段过往才出生的,那他体内就会有错乱时空留下来的力量,他就像是出生在两代缝隙中的异类,因此不符合天道出生规矩的他,才有可能阻止钻了天道空子的饲梦。他时大时小的身体可能就是受到了这件事的影响,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若清。”她愧疚地走向若清,一只手伸向若清,小心翼翼地说,“你恨我也好,厌恶也好,我都受着,可现在最重要的事不是这个,而是即便澶容是邺蛟的转世,他也不可能有修改过去的力量,这事很奇怪你懂吗?你必须去摸清他的情况,不管是为了天下,还是为了澶容,你都不能放任他不管他,如果你真的不管他,他若是犯了什么错被世人围剿,他未必会赢,就像他千年前就没赢一样,你懂吗?”
她情真意切地说:“趁现在还没有出现什么乱局,你一定要把这件事查清楚,现在能救你们的只有你们自己,不管你是谁,澶容是谁,现在都不能含糊不清的带过。”
若清自然知道她说得有道理,所以他没有开声反驳单灵。
片刻后,若清睁开已经变得平静的眼眸,对着单灵不悲不喜地说:“你要我要怎么做?”
“进他的神海!只有你进他的神海才能看到他藏着的秘密。”单灵说到这里,弯下腰从肚子那里取出了一块白白的石头递给若清。
“低阶修士进高阶修士的神海有危险,这块石头是我师父留给我的,你带着它进去,它能保你在危险的神海中来去自由,不会被澶容的神识攻击。”
若是以前若清听她这么说一定会收下,可现在的他不是过去的他,经历了太多的人已经开始很难相信别人,加上他担心单灵会因澶容可能是邺蛟而算计澶容,说什么也不肯用单灵的东西。
而他不用,说的也直白:“我不要,我不信你,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因为澶容可能是邺蛟便要借着我的手害他,我怎能肯定你的这块石头对他没有坏处。”
单灵急了:“我行得正坐得直,我真不是那种玩弄手段的奸佞小人!还有,如果澶容的神海……”
“那就让他吞,那就让他杀!”若清直接站了起来,打断了单灵的话,咬着牙说,“我宁可死在他的神海里,也不会允许任何人借着我的手去害小师叔!谁也不行!”
话音落下,单灵知道多说无益,愁得不知怎么做比较好。
能说的话似乎已经说完了。
若清不愿意继续对着她,转过身离开了这几乎要把自己逼疯的房间,来到了门前坐在了门槛上。
他老实地坐在这里等澶容回来,脑袋里装满了这些杂乱的事,重的几乎要坠下去。
他就这样坐了许久,终于等到澶容回来了。
澶容对那金龙门很有兴趣。
若清打起精神,抬起头看向头顶的金龙门,“你为什么想去看这金龙门?”
“有种感觉。”
“什么?”
澶容说:“这东西很重要。虽然不知道重要在哪里,但就是觉得很重要。”
他这番话说得很无厘头。
若清无意细究,他筋疲力尽地拉着澶容的手,将脸贴向澶容微冷的手背。
“师叔。”若清用疲惫的沙哑声音说,“我想去你的神海看看,你会让我看吗?”
澶容顿了顿,问:“你想看什么?”
“单灵说想知道你是不是邺蛟,需要进你的神海看看。我想确认一下。”若清说到这里仰起头,观察着澶容的每一个表情。
澶容也在看着若清。
他比若清看的还要认真。
就在若清以为澶容会拒绝他的时候,澶容终于收回了凝视他的目光,低声说:“好。”
看到澶容答应,若清的心情却越来越糟。
澶容这样百依百顺的态度让他觉得他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很残忍的事情……
可为了弄清真相,他别无选择。
他压住沉重的心,拉着澶容,两个人一同躺在一张床上。
澶容一直乖乖地跟着他,从不说自己在想什么。等着若清躺下,澶容望着旁边的床幔,忽地叫他:“若清。”
“嗯?”
“这个东西给你。”他一边说一边掏了一下衣袖,却是拿出了一块云纹玉。
他把玉佩郑重地交在了若清的手里,对着若清说:“你收好,不要让任何人看到这东西在你的手里。”
若清拿着那块玉,脑袋像是被人打了一拳。
如果他没记错,清原的玉已经被素音偷走。
为何澶容手中会有一块云纹玉?
若清张开嘴有意问个明白,澶容无意多说,就道:“你自己看吧,我今日起得早有些乏了,先睡一会儿。”
若清点了点头。
心事重重的两人一同合上了眼睛。
……
一股暖流贴着脚底,一路拖着若清来到了十分贫瘠的土地。
若清知道每个人的神海都是不同的,每个人的神海都会根据每个人的内心变成不同的景象,可若清从不知道澶容的内心会是一片荒地……
这里的天是闷青色的,没有一根草,没有一片云,只有干枯的河床以及土地。
如果说每个人的神海都是根据自己的内心塑造的,那澶容的内心为何如此贫瘠荒凉,他为什么这么不开心?
若清心情复杂,注视着脚下干得仿佛轻轻一捻就会变成细粉的土地,慢慢地往前走去。
若清在这片神海里找寻着澶容藏起来的秘密,以及在澶容的视角能看得到的事情,可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不知道走了多久,若清终于看到了不一样的画面。他来到了一处深坑前,那深坑像是干枯的海面,一望无际,又充满了海水退尽的荒芜。
而他站在这里面对着面前巨大的深坑,无奈地发现他没有办法继续往下走。
前面没有路了。
他没有办法,便不安地喊了一声:“小师叔?”
他本意是试试可不可行,没想到当他喊出澶容的名字后,他的面前会多出许多台阶。
这些台阶从他面前的深坑中出现,快速地叠加上升,交错在一起,组成了一座迷宫。
迷宫之中有的台阶悬浮往上,有的台阶连接着不同的地方,有的台阶是死路。
而神海就是修士的脑内世界,里面会出现什么谁也说不准。
若清看到眼前有路了,就抬起脚迈上了临近的台阶。而在脚底轻触土阶的那一刻,他听到耳边响起的一句——
“他只有心情好、用得到我的时候才会叫我小师叔。”
“他若是心情不好就会叫我师叔。”
“他心情好的时候会看着我的眼睛。”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说话是连我的脸都不愿意看的。”
“但他对傅燕沉不是这样,不管心情好不好,他都不会疏离地驱赶傅燕沉。”
“他永远都在看傅燕沉在做什么。”
“傅燕沉做什么都是对的。”
“跟我不一样。”
这是几句很明显的哀怨酸话。
若清的脚步因为这些话暂时停下。
此刻明明无风,可他落在泥土台阶上的衣摆却动了几下。
忘掉这个插曲,若清硬着头皮继续往上走去,他走到了一个拐角的地方,没过多久在眼前看到了一扇突然出现的门,而推开这扇门,他看到了他自己。
门后的他坐在窗前,拿着一支笔在发呆,笔尖上的墨已经干了,他却不知在想什么,迟迟没有动作。
若清看了片刻,没看出什么问题,就顺着这条路继续往上走,接着又看到了澶容在他睡着之后来到了他的床边,小心地碰了碰他放在被褥上的手指,然后像是做贼一样地收回了手,抿了抿唇。
而神海里的事物很好分辨。
如果神海里出现的人影是正常的颜色,说明这段记忆是神海主人真实经历过的。如果神海里的人影是半透明的,说明这段记忆是神海主人自己的幻想。
而这段记忆不是半透明的。
这说明澶容曾在他睡着的时候偷偷来到他的房间看他……
心情有些古怪,若清别开眼继续往上走去。
接下来的门后藏着他和傅燕沉坐在小溪边吃西瓜的一幕。
画面里的他与傅燕沉靠在一起,澶容就在后面看着他们,他拿着傅燕沉递来的西瓜,说了一句:“好吃。”然后他又说了一句,“霓姮师姐穿绿色的好看。”
傅燕沉问他:“我呢?”
“你穿黑的好看,师父穿灰色好看,我穿什么都好看。”
傅燕沉嗤笑一声,伸出手扯着他的左脸,说:“你有够不要脸。”
之后他们说了什么澶容就没有听了,他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坐在椅子上思考了许久,转身拿来了几件衣服,那衣服里有绿有黑还有灰。
面对着这些与自己的气质不太相符的衣服,澶容似乎有些紧张,手抵着嘴边思考了片刻,像是在想自己应该穿什么若清会喜欢,可最后他的动作停下了。
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若清并没有提起他。这些衣物虽好,却没有适合他的。”
“若清从来都不在意他穿了什么,用了什么,而这也很正常,因为若清不喜欢他,所以若清没有必要看向他。不用沮丧,慢慢靠近就行了。”
“不用沮丧,慢慢来。”
“不用沮丧。”
“沮丧。”
“为何总不看着我?”
“为何总是避着我?”
“为什么谁都能站在你身边就我不行?”
“如果傅燕沉和素音都不在了,我在你眼中会变得不一样吗?”
神海之中,澶容的声音从沮丧失落变成了偏执阴暗。
若清看到这里并没有觉得澶容思想阴暗,反而很能理解澶容话里的低落。
说句心里话,若清确实不觉得过往的自己不喜欢澶容是错的。
就如澶容所说的一样,他没有义务在澶容喜欢他的时候也去喜欢澶容,但他同样也了解到了澶容的苦闷。
如果若清不喜欢澶容,此刻他会认为澶容苦闷与他无关,这充其量只能算澶容的一厢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