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意白“哦”了一声,见谢长明站在那儿不动,嘀咕了一句,告辞离开了。
方才为了制住盛流玉,不让他跌下台阶,谢长明将他抱得很紧。
或许是害怕,盛流玉被困在陌生的怀抱里,并没有挣扎。
谢长明能感受到搂住自己脊背的手、贴着胸膛的脸颊都是很柔软的。
因为盛流玉是娇气的小长明鸟,他从未受过伤,一直被很好地保护着,所以需要被小心地、慎重地对待。
谢长明轻声道:“刚刚有人,我用了障眼法,他不会看到的。”
他没有低头,也没有用灵石,可盛流玉的耳朵贴着他的胸膛,能听到震动时发出的声音。
盛流玉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微微挣扎了一下,睫毛却在剧烈地抖动,低着头,小声地应了。
谢长明不动声色地换了个位置,自己踩在台阶的边缘,才松开了盛流玉。
他拿出灵石,递了过去。
盛流玉接过灵石,重新贴到耳边。
谢长明解释道:“是和我同住一间屋子的舍友,他问我要做什么。”
“对不起。”
盛流玉今日被吓了好几次,又吹了冷风,看起来蔫头耷脑的,好不容易听到谢长明的道歉服软,也只是没什么精神地点了下头。
谢长明弯腰捡起烟云霞,准备系到小长明鸟的手腕上,却被拒绝了。
盛流玉拽住谢长明的袖子,扯了一下:“烟云霞脏了,就这样走吧。”
谢长明没有说,他的袖子在地上蹭过,落过树叶,沾过鸟毛,也不大干净。
因为他很清楚,盛流玉也知道。
他不必戳破一只幼崽因为害怕、想要依靠别人而说出的谎言。
也许是因为刚才的惊吓,这一次盛流玉没再将那块灵石还给谢长明。
他们继续往峰顶走去,这一次,谢长明有意逗盛流玉说话。
他问:“你不想知道,我和那个舍友说了什么吗?”
盛流玉哼了一声,很不屑似的,却并未移开灵石,大约是想听的。
谢长明忍笑将陈意白的话复述了一遍,最后道:“拔毛扒皮,炖着吃了才算解恨。”
盛流玉大发脾气,差点没把谢长明的袖子扯坏了:“他叫什么名字?我明日就要把他皮剥了!”
方才怏怏的模样全然消失。
逗鸟的是谢长明,哄鸟的也是他。
谢长明道:“那人毕竟不怎么聪明,瞎说的,我们不和他计较。”
他将自己与小长明鸟划到一个阵营,一致对外,这向来是哄鸟的好法子。
盛流玉:“哼。”
谢长明又问:“你的翎羽不是深翠色的吗?怎么今天变成蓝的了?”
盛流玉理所当然道:“去,去买果子怎么能用原形?太有失体面。当然是换个模样。”
唔,还是个幼崽,成日里惦记着体面。
谢长明道:“那现在就很有体面吗?”
如果没被抓住,按照盛流玉一天变一个模样去偷果子的法子,其他人一辈子也不会怀疑到长明鸟的头上。
可盛流玉倒霉,偷的正好是谢长明的果子树,还是鸟赃并获。
盛流玉不说话了,刻意走快了一步,踩住了谢长明的脚后跟。
可惜灵力尽失,力气又不大,连鞋后跟都踩不下来。
谢长明好笑道:“踩人脚后跟这样的事就有体面了吗?”
盛流玉今日经历太多,此时已经成长许多,不会再为了这点小事炸毛,从容道:“已经没有了的东西,要起来也没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鸟:自暴自弃
第22章 金色眼瞳
谢长明:“……”
是的,谢长明用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让小长明鸟知道了什么是虚伪、欺骗、趁人之危以及出尔反尔。
盛流玉虽然没有学会,但已经不再是从前那只单纯的鸟了。
谢长明觉得这样不好。
他的本意并不是如此。
幼崽就要有幼崽的样子,可以是天真的、高傲的、不知世事的,不愿意努力,不愿意搭理人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过错。
不要轻易地被带入险恶的人世。
因为对于长明鸟漫长的一生来说,幼年只是很短暂的一段时间。
骗鸟的时候,谢长明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倒是慢慢察觉到自己犯下了什么罪过。
于是,谢长明道:“不是你自己说我是个讨厌鬼?那就不要和我学。”
盛流玉哼了哼。
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到了青临峰顶,疏风院前的蔷薇即使在深夜也依旧是盛开的。
是盛流玉要这么做的,他想让别人知道,这个院子不欢迎客人。
他们穿过蔷薇丛,谢长明推开了门。
门是虚掩着的,后面站了个人。
他长得和盛流玉一模一样,却很乖顺,仰着脸,歪着脑袋,皱了皱鼻子,仅能靠嗅觉辨别眼前的人。
是阿九。
盛流玉感觉到停了好一会儿,拽了拽谢长明的袖子:“到了吗?”
谢长明“嗯”了一声,又道:“你的幻象在门口等你。”
盛流玉急忙松开袖子,伸出手,可能是想要把阿九往里面推,却因为是个小瞎子,根本找不着。
阿九磕磕巴巴道:“松,松子。果子。”
这一次,谢长明听明白了。
难怪上次那么听话,是嗅到了松子的味道。
谢长明忍不住发笑,阿九不会是把不动木当成松子才接下来的吧?如果真是如此,自己没有收到一串沾满口水的不动木真是万幸。
盛流玉听到轻微的笑声,警惕地问:“阿九怎么了?”
又亡羊补牢似的添了句:“他是个小傻子,你不要听他瞎说。”
谢长明道:“他朝我要松子。”
阿九听不到谢长明的污蔑,也不记得盛流玉上次的告诫,依旧怔怔地看着谢长明,有点可怜巴巴的。
在闲暇无聊的时候,谢长明剥了许多松子,却没有鸟可喂,装在袋子里,也没什么用处。
小秃毛是只很护食的鸟,本不应该将给它剥的松子送给别的鸟。可谢长明上次骗了鸟,作为道歉,还是拿出一袋松子,递给了阿九。
盛流玉闻到了松子的味道,约莫是猜到了什么,却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他连忙挤到谢长明身前,连手上拿着的灵石都顾不上,抓住谢长明的手腕:“不许给他。”
盛流玉就那样朝谢长明的方向偏过头,眼睛是闭着的,却像是有一道实际存在的谴责的目光,仿佛他把松子给阿九是一件罪大恶极的事,是必须要挽回的错误。
谢长明看着小长明鸟正抓着自己的手,很白,很瘦,很用力地推拒着自己,却因为太过弱小而没什么用处。
费力做不可能的事,只能依靠另一个人的怜悯。
就像是撒娇。
谢长明皱了皱眉,不自觉地讲出十分危险的发言:“不要撒娇。”
他们离得不算远,却也不是嘴巴正对着耳朵,盛流玉只能听到微弱的气音,问道:“你说了什么?”
幸好没有被听到。
否则以盛流玉的性子,很可能会就地反悔在半个时辰前进行的约定。
谢长明不动声色地拾起灵石,递给盛流玉,平静道:“没什么。只是说,吃松子是鸟的正当需求。”
这句话说的是阿九,也是盛流玉。
他们本来就是一只鸟。
盛流玉急得跳脚。
而阿九已经依照本能,接过了松子,甚至立刻吃了一个。
盛流玉无力回天,放弃了。
谢长明笑了笑:“回去休息吧。你也尝尝松子的味道。”
盛流玉严词拒绝:“我才不吃嗟来之食。”
谢长明:“不至于。”
他看着盛流玉转身,踏下台阶,最后问:“对了,为什么叫他阿九?”
盛流玉感受到灵石的震动,拿起来,贴到耳朵边,听到谢长明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或许是从来没被问过这个问题,他沉默了片刻,就在谢长明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终于道:“因为他是我的第九根尾羽化成的。”
盛流玉牵住阿九的手,走进前厅。
他没有系上烟云霞,依照记忆,走到墙角,点亮了蜡烛。
灯火微微摇曳,盛流玉想要拿起烛台,放到桌上,却不小心碰到了燃烧的烛火。
有点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