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女人的重量，扁舟开始畅通无阻。林括深吸几口又往水边投了注视，浮在水面上的他的脸没见了。周围陷入了死寂，只有水流声哗哗响动。

　　周遭一切太过古怪，这让林括不得不去细想‘海座头’到底是什么意思。没等他想明白，扁舟又停了，这回林括不打算去捞东西了，但是水底的等待林括打捞的东西却不想错失生机。

　　“哥……”林枝的声音。

　　林括有点服了，但是没办法，他还是撑着舟往水面上看。这次不用林括伸手去捞，水底的‘林枝’冒了头：“哥，快拉我上去啊，水底下有东西！他会吃掉我！”

　　七个婴孩暂时证明了水底下打捞的东西不会害人，林括想着既然都是水底下的东西，那他选择把‘林枝’捞起来。

　　但是林枝的重量会让扁舟沉没，想了想，林括试着扔了一个婴孩下去。少了一个婴孩，扁舟动了起来，林括松了口气把‘林枝’捞起来。

　　上了扁舟后，‘林枝’便没再说话，林括也不吭声。

　　扁舟继续行驶，没一会儿又到了林括熟悉的停舟捞人环节，林括去看水底的人，这次是‘盛闻’，还是被视觉屏蔽后的‘盛闻’。

　　林括扔下一个婴孩，把‘盛闻’打捞了起来。和‘林枝’一样，‘盛闻’上了舟之后就没有在说话了，根本不在乎林括会不会觉得自己古怪。

　　扁舟又动又停，这次的人让林括二话没说就扔了一个婴孩，水里的是他妈。

　　扁舟再动再停，林括继续扔婴孩，这次水里的是他爸。

　　扁舟继续行驶，林括扁舟上已经有‘林爸’‘林妈’‘林枝’‘盛闻’‘江升’五个人了，而之前打捞上来的婴孩还剩2个。

　　他抿着唇琢磨‘海座头’的意思，‘海座头’是善鬼，因为它会帮助迷失的渔夫回家，所以被人类定性为‘善良’，那么‘海座头’又是怎么区分渔夫的好坏？林括认真地想了想，忽而脑中闪过一道灵光，他知道了。

　　捞人则善，把人丢水里则——恶！

　　林括心说万事如意，他已经丢了5个孩子下去了。扁舟彻底停在了水中央，周遭是一望无垠的黑暗。

　　林括猛地回头去看舟上的人，被他捞起来的五个人面无表情地看着林括，脸上没有一丝被救后的欣喜表情。

　　他们沉默着，林括也沉默着。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他们机械般看着林括，异口同声地质问林括：“所以，要把，我们，丢下，水里？为了，自己，苟活，就像，对待，周木，那样？”

第65章 百鬼图

　　朦朦胧胧的黑雾，浓烟似得时而浮来飘去，在黑水几丈外渐渐露出白色的两道人影，这两道人影一高一矮，其中矮的那道身影开口：“如果舟上只剩他一人，那么他就是坏人。”

　　高个子颔首不语，黑雾裹着他削瘦的身影，澄澈的眼始终凝视着黑色水流上的扁舟。

　　扁舟之上，林括没再说话，而是继续等待扁舟顺水流动。和之前一样，扁舟没多久又停了下来，这次出现在水底的是‘张梦楠’，林括按照之前的做法一样，舍弃了婴孩将‘张梦楠’拉了上来。

　　舟上的婴孩只剩下一个了，在黑雾里窥视的视线越来越犀利。

　　林括暂时没有发现黑雾深处的动静，扁舟继续流动，没一会儿就停了下来，林括朝水底望去，是‘关邈’。

　　林括做了最后一次的置换，用婴孩换了‘关邈’。

　　就当最后一个婴孩沉入水底时，与黑雾混为一体的乌鸦开始叫喊，枯树枝丫垂着水面上，随着阴风阵阵间隔着抽打着水面。水流越来越急，扁舟不再和之前那样稳妥，摇摇晃晃地在水上行走。

　　因为舟上已经挤满了‘人’，纵然水流湍急但形式的速度非常慢，慢到林括一回头就能看见在后面追的属于自己的大脸，因为大脸的出现，舟上本沉默的‘人’终于露出了害怕的表情，他们声线颤抖地向林括提议：“……林括，我们会被追上的，必须扔下去一个人！”

　　见林括不吭声。

　　他们吵闹地说：“快扔啊！扔啊！别犹豫了，再不扔下去就来不及了！我们所有人都会被吃掉！”

　　“闭嘴！”林括呵斥众‘人’闭嘴，他蹲身下来折断了枯枝，然后把枯枝合作一捆当做桨，奋力地拨弄着水。

　　扁舟本就顺水而流，加上林括的动作，竟然真的把大脸扔在了身后。林括累地瘫坐在舟上，然而还没来得及休息，水底又冒了一个人出来。

　　周木。

　　舟上的人说：“舟满了，坐不下了，除非你把我们扔下去。”

　　林括喘息几口，二话不说地伸手去捞‘周木’，其他人大惊：“舟会沉没！你让他上来，我们所有人都会死的！”

　　林括并没有管他们，他一手握住‘周木’的手腕，一手去扯‘周木’的衣服，舟已经有了明显倾翻的迹象，但林括就像没看见或者不在乎一样，就当他把‘周木’拖上舟的那一刻，伸手抱了抱‘周木’，随后整个人跌入了水里。

　　耳侧是‘咕噜噜’，好在水底并没有泥沙，林括在水底睁眼也可以朦胧视物，他游到岸边，‘刷’地从水底站起，然后有目的地往黑雾深处走。走了大概七八分钟的样子，林括就找到了他想找到的——‘海座头’。

　　以及‘海座头’旁边的自己。

　　隐藏在黑雾身处的两道身影正是‘海座头’以及林括，在舟上的林括是被‘海座头’从林括身体抽离的放大人性丑恶的黑暗。

　　‘海座头’把后背上的琵琶取下来，手指在琴弦上波动，琴音慢慢驱散黑雾，他问林括：“是怎么发现的？”

　　浑身呈黑色的林括说：“因为我知道我是好人。”

　　‘海座头’有些意外：“你怎么好意思说你是好人？你可是亲手把无辜的生命推向了水里。足足七条人命！”

　　黑色林括睨他一眼：“就是这一点。当我毫不犹豫把婴孩抛进水里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因为我知道……”林括咬重后面的字：“遇到无辜的人和在乎的人二选一时，我首先考虑的是怎样让他们都能活下去。实在退无可退，我才会选择我所在乎的人，这是正常的人性，连自私都谈不上。”

　　“你的测验非常无聊。”黑色林括点评道：“你想试验什么？试验当危险来临时，我会不会放弃我所在乎的人？我不会，就算我是被你剥离出来的人性丑恶，我也会选择保护他们。包括最后的‘周木’……”顿了顿，黑色林括说：“他不是我害死的，是环境害死了他。我确实对‘周木’心存愧疚，不过不是因为他间接因为我死，而是愧疚自己变得小心多疑，没有在‘周木’赴死前抱他一下，不过感谢你，弥补了我的遗憾。”

　　‘海座头’笑了笑：“哪怕是‘丑恶的人性’，也会选择保护在乎的人。”他拍了拍身旁高个子的肩膀，慢慢的黑雾彻底消散，高个子终于回过神来。

　　眼前的黑色褪去，他低着头，打开紧握的拳头，手心里有一双眼睛。身后的空气逐渐扭曲，林括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林括估计自己在‘海座头’这里待了五、六个小时，从四合院外墙出来的时候，正值副本的午后时光，太阳斜斜落在山头，整个副本世界洋溢着暖洋洋的日光色。

　　林括回头看了眼外墙，‘海座头’的眼睛已经闭了起来。他把眼珠放好，这才去‘滑头鬼’，‘滑头鬼’的眼睛闭上了，证明盛闻已经出来了，然而此时盛闻并没有在附近。

　　林括绕着外墙走了一圈，张翼进去的‘大天狗’也闭上了眼。不过关邈和江升进去的‘雨女’还睁着眼，林枝和张梦楠进去的‘紫藤精’也还睁着眼。

　　知道了队友情况，林括没有在外墙逗留，而是进入了四合院准备去找盛闻。

　　刚从门口进去，就听到四合院院落里的喧闹。林括几步走过去，在喧闹中心见到了他对象。

　　他对象又和人打架呢。

　　林括：“……”

　　准确地来说是盛闻单方面在揍张翼，张翼应该是刚从‘大天狗’绘卷里出来就被盛闻逮了正着。张翼在‘大天狗’绘卷里受了伤，盛闻可不会考虑这些，唯一考虑到的就是不知道林括什么时候从绘卷里出来，所以保险起见，他把张翼一路拎回四合院内。

　　刚进四合院，盛闻一脚揣上了张翼心窝，张翼本就受了伤再加上盛闻这一脚，直接被踹飞两三米狠狠地撞在栏杆之上尔后又重重地倒在地上。不等张翼爬起来，盛闻脚踩在张翼胸口：“翼哥，放狠话的时候考虑过对象吗？”

　　张翼被盛闻踩得吐血。

　　机械音在空中盘旋：“警告！参与者盛闻致参与者张翼一级伤残，扣除积分3万点……”

　　有人打起来，围观的人自然少不了。这些围观的人一见打人的是盛闻都不敢去拉架了，他们都还记得盛闻的‘表现’。

　　张翼知道自己和盛闻实力悬殊，干脆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哦，所以呢，你有本事打死我啊？”

　　盛闻：“那倒没有这个本事。”盛闻蹲身下来，冷眼瞧了瞧张翼，尔后抬起张翼的右手，张翼立即慌了：“你……你他妈……”

　　盛闻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张翼握成拳的右手，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抢走了张翼手中的‘大天狗’眼睛：“辛苦翼哥了。”

　　张翼目眦欲裂，冲盛闻咆哮：“还给我！”

　　盛闻皮笑肉不笑：“我不。”

　　说罢转身就要走，他收获颇丰，拿下了‘滑头鬼’的眼睛，现在又抢了张翼的‘大天狗’眼睛，剩下的就是去外墙等林括从‘海座头’绘卷出来。

　　一开始还平静挨揍的张翼终于忍无可忍，他猛地扑向盛闻。他跟盛闻身高外形都差不多，用全身力气扑向盛闻的时候，还是把盛闻带倒，张翼咬着牙按住盛闻，一拳头就要朝盛闻俊颜打上去。

　　然而拳风都吹到了盛闻脸庞，张翼却骤然收住了。他不能打盛闻，会扣分……

　　盛闻倒是毫无顾忌地把拳头挥向张翼，张翼一个不备被盛闻一拳打翻在地，盛闻想想有点后怕，如果他挨了张翼这一拳，林括就又知道他打架了。想到这里，盛闻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了，他掐着张翼脖子，眼底盛满了阴鸷：“滚远点，听得懂吗？”

　　而林括进入四合院，看到的场景就是盛闻这么掐着张翼，一个成年男人在盛闻钳制下毫无反抗之力，林括心说，之前怎么没看出来盛闻力气这么大。

　　他自己还想象了一下，如果他和盛闻打架的话，应该会被盛闻打死吧。

　　等张翼彻底没力气反抗，连多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时，盛闻才放过他。一转身看见人群中的林括，这一刻，盛闻不得不承认他男朋友真好看，处众人之中犹如珠玉在瓦砾之间。

　　盛闻：“……多久出来的？”

　　林括有点尴尬地说：“唔，十分钟前。”

　　盛闻：“那……看了多久？”

　　林括：“从你占了上风开始。”

　　盛闻：“……”

　　林括想了一个缓解盛闻尴尬的理由：“吃饭了吗？”

　　盛闻：“还没。”

　　林括：“吃饭。”

　　盛闻：“好。”

　　林括看着盛闻朝自己走来，目光又落在地上残喘的张翼身上，只见张翼撑着起身，怕张翼偷袭盛闻，林括伸手把盛闻往前拽了拽，自己挡在了盛闻身前。

　　也就在他拽盛闻的时候，张翼艰难地站直身子朝盛闻说，一张嘴血腥就充满了喉哝，导致张翼说话瓮声瓮气的：“……你想怎么打我都行，只要把‘大天狗’的眼睛还给我。”

　　盛闻“啧”了声，他后悔了，该废了张翼，也不至于现在让张翼找到机会告状。

　　林括看着张翼，语气冷淡地问：“所以，周木知道你为了积分这么孬吗？你踩他日记本的时候不是挺神气？”

　　张翼愣了下呢喃着：“周木……”

　　他猛地看向林括：“那是，木木的日记本？”

第66章 百鬼图

　　‘木木的日记本’。

　　张翼对周木亲昵的称呼，让林括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个人连周木的字迹都认不出来，看起来感情也没有那么笃厚。考虑到把日记本交给张翼是周木的临终之托，林括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便把日记本拿了出来。

　　他亲手交给了张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等张翼颤着手去捧日记本的时候，林括像是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顿时开朗了不少。

　　不再管张翼，林括拉着盛闻去正厅吃饭。

　　两人坐在桌上，林括把‘海座头’的眼睛拿了出来，盛闻说：“我男朋友真强。”

　　林括说：“我对象最厉害，不仅拿到了‘滑头鬼’的眼睛，还拿到了‘大天狗’的眼睛。”

　　盛闻：“……”

　　盛闻赶紧转移了话题：“其他人还没有出来？”

　　林括说：“我出来的时候看了下，‘雨女’和‘紫藤精’的眼睛都是睁开的。”顿了顿，林括说：“珠子没有碎，所以不用担心。”

　　盛闻正要说什么，正厅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盛闻把林括往身边拉了拉，这才抬眸看向为首的人。

　　是王清他们。

　　在林括进‘海座头’绘卷时，王清发了狠话让他们等着，看样子现在是来寻仇滋事的。

　　林括也抬头冷冷地看着他们。

　　哪知道王清露出一副谄媚的笑容，他们刚从绘卷里出来，听说了盛闻抢走张翼‘大天狗’眼睛的事，张翼是王清团队里的武力担当，盛闻能抢了张翼说明盛闻不是善茬。

　　想到盛闻挑事多半是为了报复张翼，王清先礼后兵给盛闻和林括道了歉，然后笑着说：“确实是我们做的不对，我向你们道歉。听说你也找翼哥还了回去？既然出了气，就把‘大天狗’的眼睛还给我们吧，毕竟翼哥从‘大天狗’绘卷得到眼睛也不容易，你们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