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手速飞快地打字上去:新歌吗?什么类型?
AK发来语音:“我靠少爷?稀罕啊!你平时不都不理我们的吗?”
谭思回道:也没理你啊,理的是傅错。
AK的语音消息一直不停地跳出来:
“秒回啊少爷!你是用触手在打字吗?”
“少爷你看看这个视频,笑不死你哈哈哈哈!”
傅错还没回复,隋轻驰就怀着姑且一试的态度点开了视频,然后差点没笑到从床上滚下来。
“好笑吗好笑吗?”AK催他。
他蹲在床边,一边笑得发抖一边打字:不好笑。
“我靠你们有病吧,明明很好笑!是不是傅错?!”
“抒情的,”傅错回了信息,“曲子都弄好了,现在在写歌词。”
AK见缝插针地嚎:“傅错傅错小错错你快看视频!”
隋轻驰问傅错:“曲子有小样了吗,我能听听吗?”
傅错拿起手机看到隋轻驰发的信息,其实曲子就是随便做了几轨他自己听听效果,没啥完成度,但他突然也有点好奇隋轻驰对这首半成品的看法。
音频文件发过去,三个人都点开听了。
“好听!和Beautiful可以并列西风抒情双主打!”AK第一个回复,“傅错你记得看视频哈!”
“听完了,其实比起Beautiful我好像更喜欢这首。”谭思回道。
傅错一点都不惊讶,他们太熟悉彼此的口味了。等了半天就剩隋轻驰没回复了,也不知道在卖什么关子,搞得他都有点忐忑起来,又不太好意思去催,心想那家伙这么中二,会不会觉得这首歌太甜了没啥个性……
结果是谭思帮他问了:“主唱呢?”
隋轻驰的头像终于冒出来:歌词写好了吗?
傅错没想到他一上来是问这个,回道:就写了个开头。
其实是写了好几版都不太满意,曲子老早就写好了,歌词一直在死磕。
在AK锲而不舍的“我靠我又看了一遍那个视频,还是好好笑啊,傅错你看了吗”之后,隋轻驰问道:歌词我能试试吗?
傅错有点意外。
谭思立刻回:可以啊!
AK:“少爷你行吗,你错哥以前作文拿过A的!”
隋轻驰:我作文都是拿A的。
然后群里就安静如鸡了。
傅错在电脑前尴尬得要命,扶着额头心说AK我真是谢谢你了,这打脸比视频还好笑吧……
过了一会儿,隋轻驰发了个一秒的语音:“哈啰?”
傅错回道:“好啊,你想写就试试吧。”又觉得自己一个只拿过一次A的人哪儿来的脸跟作文从来拿A等级的人这么说话,又补了一条,“其实我写歌词也就那样了,还蛮期待你来写的!”
隋轻驰发了个OK的手势。
谭思发了个打哈欠的表情:我要睡了,晚安了各位哥哥弟弟。
AK:“谭哥晚安,傅错你看视频了没啊?”
傅错洗漱完出来,都床上躺平了才想起来没看AK的视频,确实是提不起兴趣,毕竟谭思和隋轻驰都觉得不好笑,可闭上眼就想起AK那期待的大脑袋,又揉揉头发认命地坐起来点开看了,结果笑到肚子疼,刚想回“这么好笑,你们怎么会觉得不好笑”,打开微信就看到最末AK可怜巴巴的一句:那我也睡了……
天蒙蒙亮,隋轻驰躺在床上,竖起耳朵,听到了门外母亲和人通电话的声音,高跟鞋忙碌地噔噔来噔噔去,接着是一阵拉杆箱的滑动声,然后大门“砰”地关上。
他从床上麻利地翻身坐起,打开淘宝开始在上面搜索猫粮和猫窝。闹出作弊的事后他也不再心存幻想,所以计划就是等母亲离开后,再先斩后奏。保姆阿姨人还行,应该不会去告状,如果他妈以后回来,再临时送去傅错那里养几天,就几天的话应该没问题。
猫粮很快就选好了,猫窝挑挑拣拣了半天,最后选了一个缝着ROCK'N ROLL字样的咖啡色猫窝,又挑了个粉红色的猫爬架。
拉开卧室门,他举着手机,琢磨着要把猫爬架和猫窝放哪儿,在房子里逛了一圈,最后决定就搁在靠近阳台的客厅角,这样深渊大王还可以在那儿晒太阳。
想着太阳,太阳就出来了。他举着手机蹲在阳光照射在地上那一方金色里,想象着黑色的深渊大王趴在它酷毙的摇滚小窝里,阳光照得它黑夜一般的长毛反射出亮晶晶的光,脑子里竟然替它冒出了“太幸福了”四个字。
从此以后它就是有铲屎官的猫了,从此以后他就是有主子的两脚兽了。
不对,是他和傅错,他们就是有主子的两脚兽了。
少年起身拿上钥匙,笑着出门了。
傍晚,傅错带着水和猫粮去深渊大王的小区,半路经过那家手机维修店时,又迎面遇上三张熟悉的面孔。
他没打算理,装没看见地走过去,对方却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叫住了他。
他看着挡在前面的三人,无奈地沉了口气,把背包换了个肩膀,问:“又来倒卖手机?”
带头的男生上下打量着他,一脸惊喜的笑:“本来我们还打算去找你的,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傅错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猜测和隋轻驰有关,既然隋轻驰的母亲已经把事情解决了,隋轻驰又不希望他知道这其中的原委,他也不想再从这人嘴里听到些什么龌龊东西了,于是肩膀从三人中间挤过去就走了。
“帅哥!和你说件事儿!”
他头也懒得回。
“这么冷酷啊,”男生在后面吹了声口哨,在来来往往的路人前大声道,“你们乐队主唱是个同性恋,你知道吗?”
傅错猛地站定了脚步。
第二十四章
傅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路走到那个十字路口的,明明告诉自己那几个人和隋轻驰有仇,什么诋毁的话都说得出来,但还是无法解释在听到那句话时骤然加快的心跳。
就像喜欢着一只猫,突然发现那只猫通人性得可怕,也许已经对他产生了一种荒谬错误的喜欢,他想说自己对这只猫真的只有正常程度的喜欢,觉得猫一定是搞错了,却也为这个错误心乱如麻。可能那些家伙对他说这些只是想离间他和隋轻驰的关系,可是他听了以后并没有被激起任何负面的情绪,有的只是心疼。
这样的把柄,被那些不怀好意的家伙抓在手里,所以隋轻驰才会帮他们作弊,这么骄傲的人,却被拿住了软肋,而自己就是那个让他不得不妥协的软肋……
心事重重地走到小区门口,站在那儿麻木地喊了好几声深渊大王,以往喊个几声一定会露面的黑猫却迟迟没有现身。
他稍微从莫名其妙的情绪中恢复过来,沿着小区外找了一圈,深渊大王似乎又一次不知所踪了。
是跑去小区里面了吗?他进不去小区,只好询问了小区外带着一只小狗坐在大树下歇凉的老妇人,有没有见到一只脖子上套着红色项圈的黑猫。
老妇人看到他手里提着的猫粮和水,抬起头来,语气有些惋惜地问:“你也在喂那只猫吗?”
傅错被老人家惋惜的眼神看得有点错愕。
老人扭头往路边环卫工人的手推垃圾车看去:“上午我出来遛狗的时候经过那个垃圾车,就看见那只猫血淋淋地躺在里面,已经死了……”
傅错如遭雷劈,不等老人说完就奔到了那辆垃圾车旁,然而里面并没有猫的尸体。
老人家牵着狗走过来,摆摆手说:“不在里面了,后来来个男孩子,把它从垃圾堆里抱走了。”
傅错给隋轻驰发信息,问他在哪里,隋轻驰没有回。入夜又开始下雨,他淋着雨奔走在大街小巷,他还提着猫粮和水,舍不得放下,总觉得可能只是个误会,总觉得还会看到深渊大王从哪里钻出来……
他没有找到深渊大王,却找到了隋轻驰,在排练仓库外的那个车站,前方一辆大巴的车灯亮起,白光穿越蒙蒙雨幕,他看到了一个人坐在车站的隋轻驰。
他还穿着那件黑色连帽卫衣,怀里抱着什么。傅错知道不再有侥幸了,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提着已经再也没有用处的水和猫粮,朝安静地垂着头的隋轻驰走去。
走到他面前时,隋轻驰也没有抬头,傅错看到了隋轻驰放在腿上,双手环住的黑猫,它身上是被小刀划开的伤口,他难以想象它生前受过怎样的折磨。
在暴雨中他浑身发抖,平复了一遍又一遍,才慢慢蹲下来,抬头看着隋轻驰,说:“我们找个地方把它埋了吧。”
隋轻驰并没有哭,却在见到他的那一刻眼神开始动摇,傅错松开嘴唇深吸了一口气,他想要关起来的悲伤都在看到隋轻驰表情的那一刻又打开了,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哭出来,他们两个之间总要有一个人在这种时候成为另一个人的支撑,于是低着头掩饰住表情站起来,只悄然上前一步,按住了隋轻驰的肩膀。
被按住的肩膀顿时颤抖起来,也可能是因为他的手也在颤抖,两个颤抖的身体靠近后,那种悲伤就增幅了。
隋轻驰猛地抓住了他的衣袖,把头重重抵在他胸口,发出了傅错这辈子不想再听一遍的哭嚎。
是真的哭嚎。
一直压抑的痛苦在那一瞬彻底发泄了出来,那一刻他毫不吝惜自己的嗓子,只想放声让所有人都听到,那份没有用韵律和歌词修饰过的,赤裸裸的悲伤。
虽然一直是两个人一起喂养深渊大王,但傅错知道隋轻驰对深渊大王的感情一定比他更深,那只黑猫是被隋轻驰第一个找到的,是被他标记的,他们彼此认领了彼此。每次来喂猫的时候,自己总是要喊个几声深渊大王才会姗姗而来,可是隋轻驰到的时候,在树丛那儿探头一找,就能看到黑猫蹲在树丛里仰着头,反光的眼睛看着他,像等着被他找到那么调皮又默契。
他还记得有一次他来小区外喂深渊大王,隋轻驰比他早到一点,他站在马路这头等红灯的时候,看见隋轻驰喂完了猫,蹲在那儿挠了很久猫下巴,才起身离去,然后又在路边一块广告牌后停下,躲在那儿偷看他的黑猫,深渊大王优雅地摇晃着尾巴钻进了它的城堡,隋轻驰才真的离开,但那之后其实还有一个小秘密,七点半时小区大门的彩灯亮起,傅错看到从树丛中又钻出头来的深渊大王,它就那么把自己卡在树丛里,一直看着隋轻驰走远。
他那么喜欢深渊大王,却也不得不承认,隋轻驰和它才是天生一对。
“我不会放过他们的……”隋轻驰一边哽咽一边发抖,“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怀里人身体的颤抖渐渐变了调,不再是悲伤痛苦,它在咬牙切齿间变成了愤怒,狂怒,傅错感到衣服都被隋轻驰的拳头拽紧了。隋轻驰的痛苦他感同身受,但依然不想见到他这样,他喜欢在舞台上那个桀骜又自信的隋轻驰,喜欢偷偷跟踪深渊大王,送给它红色项圈作为表白的隋轻驰,他知道隋轻驰体内有极其矛盾冲突的两面,其中一面有多美好,另一面就有多疯狂。
也许只是出于一种安慰,也许只是想让他安静下来,不要变成野兽,当街道两头的车辆都远去,周围除了大雨和路灯不再有其他,在昏暗的雨幕中,他情不自禁低下头,亲吻了隋轻驰被雨水淋湿的头发。
等意识到隋轻驰真的安静了,才倏然回过神,他刚刚做了什么……
隋轻驰从他胸口抬起头来,脸上泪水混着雨水,刘海狼狈地纠结在额头,只有那一双眼睛,在打得遍湿的睫毛下,带着诡异的亮光看着他。
后来他想明白了,那样的眼神不叫诡异,觉得诡异的是他自己,因为心虚慌乱,所以无法直视那样直白地询问他的隋轻驰。明明那也可以只是出于哥哥对弟弟的关心,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慌乱失措,大脑空白。
身后的大巴涉水而来,傅错扭头逃上了车,甚至不敢去看站台的隋轻驰,他像僵硬的钉子站在车厢最末,窗外的景物被大雨扭曲着,就像他此刻混乱的内心。
隋轻驰在小区附近的公园埋葬了深渊大王。
把土一层层掩盖回去,他站起来,丢了用来挖土的树枝,因为树枝又刺又硬,必须用衣袖裹着,这会儿衣袖已经被磨破了,手心也被小木刺磨了道口子,他低头看了看发红的掌心,这个位置隐隐作痛,心好像就没那么痛了。
雨已经停了,他拉下衣服的帽子,抬头打量着这棵樱花树:“……你睡在下面,不久就会变成这棵树的养分,这样我以后还能来看你。”
末了退后两步,举起手机拍下了这棵树,给傅错发了过去,写道:我已经把它埋了。
然后揣好手机,转身离去。
傅错站在车窗边,不记得已经盯着湿透的窗玻璃坐过了多少站点,玻璃上的雨水从一条条瀑布变成一粒粒水珠,手机突然在兜里响了一声,他有些麻木地拿出来,看到了隋轻驰发来的照片。
大巴车正靠站下客,他终于找回出走的神智,在最后一刻奔下了车。
说好要两个人一起埋葬深渊大王的,说好要做那个可以支撑的人,结果他这个当队长和哥哥的,把这件事丢给了那么悲伤的隋轻驰。
来到那座公园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了,他没怎么比对照片就走到了那棵樱花树下,停下来才打开手机,竟然真的是这一棵。
一定是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我会觉得它亲切吧。傅错心想。他还有好多的话,想对深渊大王说。
抱歉没能早点带你回家,抱歉没能早点变成能保护你的大人,抱歉直到最后我都没能为你做点什么……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草地上落着一根满是泥的树枝,他走过去,蹲下捡起,树根下还能看见刚刚动过土的痕迹,他都不知道隋轻驰一个人是怎样完成这么艰难的事的:
“他们都觉得我很好,觉得他孤僻又中二,但我总是只能从别人身上找到勇气,他的勇气却都是来源于他自己。你和我一样,我们是这世界上为数不多的知道他的好的人……发生这样的事,他一定无法原谅自己,如果你在天上看着他,请你一定要守着他。”
第二天,雨过天晴,好几个快递都到了,隋轻驰取回了快递,坐在沙发上一件件拆开,粉红色的猫爬架露出来,他盯着它看了很久,放下了手里的小刀,埋头慢慢蹲坐在地上。
如果能重头再来,我们从来没有遇见彼此就好了,那样我也不会成为你的灾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