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界级别的影帝暂时还给不了, 那就先给一个国内级别的影帝。
谢执希望,他要快写, 在严肆更年轻,更年轻的时候,去他同年龄的人从未去过的高度。
谢执低头给自己倒酒, 倒了满满一杯——大器晚成没什么不好,可那并不是谢执想写给严肆的剧本。
严肆听完那句话,看到谢执倒酒,自斟自酌,笑着伸手过去,将他的手腕握住。
严肆拽着谢执的手腕把他的酒杯翻转,冒泡的酒水倾斜而下,倒进严肆早就放到谢执酒杯下面的杯子中。
严肆把谢执的酒倒了半杯给自己,这才和谢执的杯子一撞,将酒水抵住嘴唇,笑道:“我参加——夫唱夫随,我没有不参加的余地。”
“这么强悍的吗!!!”潘言不由自主感慨,然后直接举起酒瓶,过来和两个人的杯子一撞,“不过,我就喜欢这种有压力的事情——我入股,这波不亏,干杯干杯!”
潘言为了证明自己入股的决心,直接吹了一瓶,最后醉得歪七扭八,在大街上面给谢执与严肆来了一段霹雳舞。
第二天狗仔拍到的霹雳舞片段就上了热搜,潘大导演作品未红人先红,实在是令人哭笑不得。
周一,谢执照惯例去资料室借书,借书之前,先去王教授的办公室拿他的卡。
王教授办公室坐了几个学生,看到谢执路过往里面看,笑着冲他挥挥手,示意他先去隔壁看书。
谢执点头,去隔壁看了一会儿书,王教授跨进资料室内,轻敲谢执桌板,谢执抬起头,连忙把自己看的剧本贴了个书签后关上,和王教授走出去。
王教授先帮他办了借阅,然后才带着他去自己的办公室——办公室会客区刚才坐学生的地方现在放着三杯未收的茶盏,显然是刚才王教授给他们泡的。
王教授治学严格,但对学生却是非常好,此刻让谢执坐在他办公桌面前,也为他泡了一杯碧螺春。
“巴斯特·斯克鲁格斯的歌谣?”王教授看了一眼谢执抱着剧本的封面,“好电影啊,我很喜欢——威尼斯最佳编剧的都读完了?”
“读完了。”谢执乖巧地说,“下一步准备刷柏林。”
王教授满意地点点头,很欣赏谢执这种踏实的学习风格,然后又问:“那上次那个比赛,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谢执神色微微一动。
“没关系,无论你想去师兄还是师姐的队伍,另一方都不会有想法。”王教授以为他是怕这个,连忙安慰他,“这两个孩子都是我看着成长的,我很放心。”
“是。”谢执说,把书包拿过来,拉开拉链,“王教授,谢谢您。”
王教授面色微微闪过一丝不明意义的情绪,然后安静地看着谢执,等待他下一句话。
谢执从书包中拿出一个透明的文件袋,取出里面的一张纸,站起来,双手递给办公桌后面的王教授。
王教授看见最上面的抬头——“北京电影学院第三届全国大学生电影节·报名表”。
王教授接过报名表,楞了一下,似乎有一闪而过的笑意。
真的是一闪而过,马上王教授笑意便没了,只是安静而沉默地看着报名表。
“真的谢谢您为我穿针引线。”谢执真诚道,“但我已经想好了——这个比赛,我想自己去参加。”
谢执看着王教授像读一份什么重要文件那样郑重其事地阅读他手写的报名表,忍不住双腿有点打颤。
谢执内心其实很忐忑。
当初王教授之所以让他和师姐师兄组队先见习一年,或许就是希望他先学后做,厚积薄发,而自己却不知天高地厚地选择了自己去试试,或许王教授会觉得他不知好歹。
或许王教授会认为,他是急功近利,德不配位。
但这些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这就是谢执想做的事情。
谢执小心翼翼地看着王教授的表情,但除了那一闪而过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笑意之外,根本看不出王教授真实的情绪。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王教授抬起头,看了一眼谢执——他抬头时抬头纹很深刻,加重了他的智慧感。
“这其实,就是老师想要的答案。”王教授对谢执说。
下一刻,王教授便又低下头,从笔筒中抽出一支钢笔,拔开笔盖,将笔尖悬空到谢执报名表上导师姓名那一栏。
“你才大一,没有正经分配导师。”王教授说完,笑着落笔,“那么——我就捷足先登,把你导师这位置占了。”
有了王教授的肯定,加上心中想把严肆推向影帝位置的渴望,谢执除了上课之外,几乎投入了百分之百的精力去写这个剧本。
大学生电影节的电影不同于真正的电影,只需要三十到四十分钟的电影时长就行,但这并不代表谢执压力就轻。
从一开始的选题,到后期成稿,再到反复地研读和修改,秋日的雨落尽换来冷空气,然后全北京城的暖气一夜供应上,临近期末时,北京开始进入下雪的季节,日日飘雪。
谢执没课就窝在家里写剧本,除了去婆家吃饭之外一律没有任何外交,哪怕偶尔陪严肆天南地北地赶活动,也都手捧本子不停修改。
严肆有点担心他憋出病来,想办法引诱他出去玩,谢执理都不理——所以两个人基本上还是在家玩,浴缸或者床或者落地窗,舒缓解压,放松身心。
一月初,期末考试在即,北京入夜后又是一场大雪。
严肆刚刚把给谢执做好的蛋酒放到桌上,准备去打印机面前抓人,就收到了潘言的微信。
我爱亚亚:【兄弟萌,天大的好事要告诉你们!赶紧滴,速度滴,表演系楼402,不见不散!】
严肆过去给谢执说了声,但后者根本没有理会这条信息;严肆只能抱着谢执把蛋酒给他喂了,然后看见激光打印机吞吐打印纸,一份文稿刷刷印出。
最后一张打印纸被打印机吐出来,谢执刚准备装订,一地的文件就被严肆抓过去。
“我来。”
严肆轻车熟路拿大订书机给谢执装订好,把背后订书钉敲两下,确认不会划伤手,这才递到谢执手中。
谢执随便靠了个什么东西,直接阅读起剧本,房间里面安静得要命,只能听见纸页翻动的响声。
半个多小时后,谢执关上最后一页,紧闭眼睛,然后猛地睁开:“好了!”
谢执睁开眼睛,忽然感觉有点不太对,稍微拍了一下自己身后的坐垫,这才反应过来——
谢执猛地转头,终于看见刚才一直僵坐着,给他当人肉沙发的严肆。
“我刚刚——”谢执问。
“不重要。”严肆伸手抱住他,从他手中取出剧本,轻抚封面,低声问,“好了?”
“好了!”谢执的注意力被严肆成功转移,拿过那个剧本,从地上站起来,“走,我们拿去给潘言看。”
谢执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赶紧让潘言看到剧本上面,说完将剧本一裹,衣服也不穿,围巾也不围,在门口换了鞋脚步匆匆地准备往外面冲。
还好严肆反应迅速地把扔在玄关衣架上的大衣摘下来,紧跟谢执后面追出去,赶在他出温暖的楼道之前将他裹进大衣里面在,这才避免了谢大编剧在天寒地冻的北京被冻成一根棍。
两个人脚步匆匆往学校走去,到导演系楼下时,距离潘言发信息,已经过去了五十几分钟。
天空下着大雪,潘言站在导演系楼门前打转,大楼边上的雪地里堆了个雪人,哭丧一张脸,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看来潘言真的等挺久了,还等得有点无聊。
“两位哥!!”潘言转了两圈,忽然看见路灯下的严肆和谢执,热泪盈眶,直扑而去,“你们总算是到了!!!说好的赶紧呢??说好的速度呢???”
说话之间,三个人到了导演系大门内,严肆从书包中翻出一张毛巾递给谢执擦衣服,谢执刚擦两下,就看见了潘言肩膀上落着的雪花。
潘言左右肩上都有大片的雪花,显然是不断在风雪里探头才能堆起来的,谢执赶紧把自己的毛巾提供潘言用。
“什么情况。”谢执问,“在里面等我们不就行了?”
“绝对不行!”潘言接过毛巾,胡乱擦了两下,把毛巾扔给严肆,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发生了一件天大的好事!怎么可能憋得住在室内等你们??”
“好事?”严肆问,“是什么?”
听到严肆这么问,潘言只是神秘一笑,高深莫测地笑而不语,转头就走。
严肆和谢执知道潘言的意思大概是要他们跟上,就把毛巾收了,跟在潘言后面。
潘言走在前面几步,甩着一串钥匙,在深夜寂静的楼道内发出一阵非常讨打的喧哗;然而更讨打的是潘言用一种阴阳怪气的歌声吟唱:“昨天的我,你爱理不理,今天的我,你高攀不起。”
严肆:“……”
谢执:“……”
严肆抬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走廊,咯嘣掰指关节,准备找个合适的地儿把自己的导演胖揍一顿再说。
不过,潘言上了两步阶梯后,忽然把钥匙一收,也不再阴阳怪气地唱歌了。
潘言领着谢执和严肆拐进四楼长廊,走到一个靠窗户边的门时,冲两个人说:“把眼睛闭上。”
“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谢执问。
“不管,快把眼睛闭上。”潘言重复了一遍。
谢执和严肆对视一眼,决定还是听潘言的;两个人闭上眼睛,在黑暗中,谢执听到一阵钥匙响动,然后是门打开,灯打开的声音。
眼前一片略微刺眼的白光亮起,隔着眼皮也能感受到光线。
谢执感觉潘言拉了他一下,把他带到离光源更近的地方,然后闪到他的背后。
“好了。”潘言在两个人背后说,“睁开眼睛吧。”
谢执从善如流地睁开眼睛,马上就看到了潘言领着他们来的地方——是一个大约五六平方米的小房间,墙壁泛黄,窗帘颜色很久,看上去有些年头了;门对着窗,右边墙靠墙立着一个小沙发,左边墙立着一个书桌,书桌下面是一张塑料椅,上面是一台台式mac,加一个大容量的硬盘。
“怎么样?”潘言洋洋得意的声音响起,“这儿以后就是专属咱们的秘密基地了。”
“这里就是你们导演系专门的剪辑室?”谢执想起来了一些讯息,“不是说研究生才有单独的剪辑室吗?”
“就是啊!”潘言拍着两个人的肩膀,把他们推进门,让他们坐沙发,自己坐塑料凳,又提出一袋烧烤,放在中间让两个人随便吃,“本来本科生是申请不下来,不过嘛,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古人诚不欺我。”
潘言说着开了罐酒,分给严肆,又扔了罐没开的也给严肆,让他决定给不给谢执喝。
“你们是不知道,我为了这个小小的剪辑室,参加了多少比赛,熬了多少通宵——才终于苦尽甘来,取得这把钥匙。”潘言边喝酒边说,对着严肆和谢执感慨,“都是为了给你们一个惊喜啊!”
谢执才喝了口严肆的酒,听到潘言这感慨犹如国旗下讲话的澎湃声,差点一口酒喷出来。
赶紧把酒咽下去,谢执举起啤酒罐和潘言干了一杯。
“不错。”谢执说,“我喜欢这个惊喜。”
潘言嘿嘿笑,没说话。
“所以,我也要给你一个惊喜。”谢执说着,放下啤酒罐,手心向上摊开,递到严肆面前。
严肆看着谢执这大少爷作风,忍不住笑起,却还是任劳任怨地从书包中拿出了他的剧本,放在他掌心。
潘言看到剧本,瞬间正坐起来,把那一罐啤酒放下,又拿餐巾纸擦了擦手,这才去接谢执的剧本。
桌上的烧烤瞬间不香了,酒也不值得喝了,潘言捧着剧本开始读,谢执和严肆也没吃东西等他,窗外雪声很大,传入室内,和剧本翻页的书响交织。
一个多小时后,潘言把剧本一合,从塑料凳上一跃而起就准备往外冲。
潘言才冲了两步,就被严肆拉回来。
“你干嘛?”严肆开玩笑去扯剧本,“准备现在趁别人还没看过,把剧本拿去卖了吗?”
“不是!!”潘言一脸着急,像抢宝贝一样一把将严肆手中的剧本抢过来,抱在怀里,“我着急回去画分镜!这本子太好了,我有好多分镜想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