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室有三大排书架,全部放的都是黄皮胶封的剧本,按类型排得整整齐齐,不过本科生不能借阅,只能在这里阅读。
谢执拿了本英文原版的《失落的边界》,到资料室的阅读区坐下;周一早晨的资料室非常安静,唯有少数硕士生坐在里面,抱着电脑,身边放着一些厚厚的资料。
空气中起伏着书堆放久了的灰尘味道,不仔细闻,倒像是书香;温和的风吹起资料室的纱帘,吹进一些鸟叫声及汽车停靠站台的声音,也显得格外遥远。
在这种环境下,谢执很快就读进去了,神情专注地一页页翻动剧本,直到放在裤子口袋中的手机震动,谢执才如梦初醒——抬起头,刚才敲键盘的研究生已经走了,资料室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谢执把手机摸出来,按掉了提醒自己上课的闹钟,抱着剧本出去,看了看正在给一个人办理借阅的图书管理员,有点犹豫,最终还是向她走过去。
谢执才走了两步,正在借书的男人抬起头,转身看了谢执一眼:“哦,是你——谢执。”
谢执也认出了男人——他三试时坐中间那位主考,他们的系主任。
“王教授。”谢执抱着剧本走过去,压低声音,“您还记得我啊?”
“怎么不记得。”王教授笑呵呵的,看上去脾气比较圆润——就是肚子也有点圆润,“咱们系两次考试卷面第一,肯定印象深刻啊。”
“哟,这么厉害?”图书管理员也从眼镜上面抬起眼睛,打量了一下谢执,“第一天上学就知道来看书,难怪呢。”
谢执从小成绩也好,但也没有被老师这么当面围着夸奖过,耳朵有点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教授看得出他的窘迫,又看了看谢执怀里抱着的剧本,问:“借书吗?”
“是还,本科生不能借阅。”谢执说完之后,又有点期盼地看向图书管理员,“不知道……”
“不能破例借给你啊。”图书管理员笑着说,“不管你第几名,我都会一视同仁的。”
“不好意思。”谢执道完歉,又忍不住非常轻地叹了口气;学院资料室开放时间只有上午和下午,今天接下来的时间谢执有课,明天又是满课,再来看,那就是星期三了。
星期三也只有两节课的空闲。
不过图书管理员也确实不好为了他破坏规矩,谢执刚准备还剧本,手中的影印版剧本就被一只手抽走了。
王教授笑眯眯地拿过谢执的剧本,看了一眼封皮上《失落的边界》五个字,笑道:“第几届戛纳最佳编剧奖作品?”
“是第三届。”谢执马上回答。
王教授点了点头,把那册剧本放到图书管理员面前,示意她扫上面的条形码。
图书管理员笑了笑,知道王教授是给谢执借的,没说什么,直接把条形码扫好,放到王教授借出去的那一堆书上面,叠在一起,递给王教授。
谢执准备帮老师抱书,被王教授挥了挥手拒绝了,自己抱上一摞书,和谢执走到外面后,将最上面的剧本抽出来,递给他。
“拿去看吧。”王教授说,“什么时候看完了,拿到我办公室来就行。”
王教授的办公室就在资料室的旁边,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算是带着谢执认了个门。
“谢谢王教授。”谢执捧着剧本说。
“不用谢。”王教授和蔼一笑,“多来和老师交流,有什么想看的本子,也可以找我借卡自己去资料室借阅就行。”
“是!”
“好了,我要去工作了。”说话之间,王教授已经打开了他办公室的防盗门,跨步进步,临别前对谢执说,“你很有灵气,我们都很看好你的未来。”
虽然被系里面最大的大牛夸了,但谢执宠辱不惊,非常镇定,他还记得下楼到小卖部买一张a4的书皮,把剧本保护起来,然后才放到书包里。
包好了书皮,再买杯五谷杂粮粥端手里喝,谢执进班级的时候正凹着腮帮子吸杂粮粥,就看到一个穿着短裙,漂亮明艳的女生冲他挥挥手。
“班长!”漂亮女孩是萧曼春,就是军训那天第一个起哄叫谢执班长的人,“班长来啦,班长早上好!”
萧曼春这么一喊,大家也都转过身和谢执打招呼——军训期间谢执这个班长当得很称职,大家都很喜欢他。
谢执还在打招呼,一个年龄有点大的女人和谢执他们班的辅导员一起从门口走了进来,辅导员拿个小电水壶,估计以前也是他们上课教授的学生,前来旁听什么的。
辅导员把自己的杂物放到第一排,看了看被众人簇拥的谢执,笑起来:“咱们班班长就定了吗?”
“不重新选一下吗?”齐昊跟着辅导员的话往下聊,娃娃脸笑起来很甜,把一切小心思都藏在这张哄人的脸后面,看上去,他就像是随口问了问而已。
“就定了吧。”萧曼春根本不接齐昊的茬儿,大大咧咧道,“我觉得谢执真的很好啊,整个军训期间我们的后勤,还有简报工作都是谢执带着班委弄好的呢。”
“同意谢执啊。”漂亮女生的闺蜜也接茬,笑嘻嘻,“我上次姨妈痛得不行,大半夜还是班长陪我去找医生的呢。”
齐昊低下头,假装翻书,眸子里面的光闪了闪,看不清楚神色。
谢执五谷杂粮还捏手里面没喝完,被大家这么夸,有点不好意思。
“都是应该做的……”谢执低声分辨。
“那大家都同意不?”辅导员听了一圈叽叽喳喳,看了看手表,决定速战速决,“同意的举一下手呢?”
刷——
全班几乎所有的人都把手举起来了,包括齐昊——除了谢执。
“那就敲定是谢执了。”辅导员对这种高效的班委决定非常满意,“我交一个任务给班长哈,今晚组织一个班会,选一下其他的班委。”
辅导员把谢执喊过去,给他讲了一些晚上组织的要点,也算是对谢执的第一次考察。
两个人说完,刚好上课铃响了,辅导员回归她当学生的状态,坐在下面开始听课。
这一节课的老师喜欢互动式的教学,刚开头的一节课也并没有打算讲些什么,组织孩子们玩了几个破冰游戏,然后又分成了几个小组。
刚刚分好组,第一节课就下了,谢执他们组正好抓紧下课机会,叽叽喳喳互相聊天。
那天被谢执第一个帮着拿行李的女孩也分到了谢执的小组,女孩叫蒋凡之,大家都在聊天,唯有她捧着教材,从书后面露出两只眼睛,不说话地看着与同组男生讨论的谢执。
“行,我认同你的说法了。”张裕和谢执就一个意象争论了五分钟,最后张裕完全叹服,“班长,你是不是看过很多书啊?”
“……还好吧。”谢执也不知道算不算多,就是白老师给他,他都读了。
“要不分享一个书单?”张裕摩拳擦掌,“诶对了,咱们拉个群,在里面分享书单,互相督促,互相进步好不好?”
“面对面建群?”谢执问,捏着手机快速打了几个字,“1111。”
谢执说完之后,他们组七个人都低下头,开始在微信里面输号码。
谢执建完群后,找到了相册中自己很早之前整理过的一份书单图,发到群里。
蒋凡之刷出那条消息时抬眼看了一眼谢执,后者正低头看着一本不知道名字的书,轻抿着嘴唇,显得淡漠又疏离;蒋凡之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赶紧收回目光,转到自己的桌子前,看起书来。
蒋凡之收回了目光,却不能把耳朵堵住,在她后桌,张裕的一惊一乍还是顺势传到她的耳朵里。
“不是吧兄弟??”张裕开着那张书单,大惊失色,“这些书你别告诉我你都读过了???”
“差不多,不过精读的只有十分之一。”谢执在高考前没那么多时间,只能翻看,做不到精读。
“我的天……”张裕忍不住感慨,“那我知道你为什么能拿第一了——这些书读完,你现在直接去考个研都能考上你信不信?”
谢执:“……”
真的吗?我不信。
谢执哭笑不得:“你真的太夸张了吧?”
张裕:“我绝对没有夸……”
张裕的话被上课铃声打断,谢执将桌上的剧本收起来,张裕也赶紧把手机收起来,但是收得了手机,收不了惊讶。
当天谢执那张书单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年级,而本来就超神的年级第一,完全被捧到了另一个层次的神坛上面,大家在下面顶礼膜拜,俯仰生息。
谢执却不知道这些事情。
上午上完课之后,因为严肆中午有课不能一起吃饭,谢执便随便找了个空教室,点份外卖,取出常年背着的mac,做晚上班委竞选的ppt。
做到两点钟,谢执把东西一收,穿越大半个校园,前去上他下午的选修课。
大学的生活和中学非常不一样,很多时候就是孤独一个人,从一个空荡荡的教室,跑到另一个空荡荡的教室。
上完课东西拿走,除了宿舍之外,再也没有一个属于你自己的课桌了。
谢执选修课上到第三节,手机微信震动了一下,取出来看,是严肆发的信息。
four:【终于下课了,我到你上课的楼下等你了。】
four:【你放学我们一起去吃饭。】
谢执看了一眼选修课上面坐着的老师,把手机悄悄拿到桌面上来——桌角有一缕阳光,手机刚好就放进阳光里晒着,显得很温暖。
谢执又读了读那两句话。
严肆早就把谢执的课表抄下来了,每一节课什么时间上在什么地点上记得清清楚楚,不用问,直接在楼下等。
大学虽然和中学有很多不同,也确实有些孤独,不过……谢执伸出手指,爬到阳光中,敲了敲手机屏幕;十几秒后,信息发送。
小执:【好。】
不过——谢执看着屏幕上发出去的那个“好”字,认真想——自己和严肆还和中学一样就行。
很快,严肆又来了一条消息,语气有点严肃:【小朋友上课玩什么手机,好好听老师讲课。】
谢执瘪嘴,不理他,回到选修课上面,集中注意力抄笔记。
虽然老师讲课还是和刚才一样有趣,虽然ppt还是和刚才一样精美,虽然案例还是和刚才一样精心。
但是……
谢执记一行笔记,就抬头看一眼时钟;这个时钟可能被什么人按了0.5倍速,爬啊爬啊爬半天,也没没有爬完一格。
谢执:“哎……”
按了0.5倍速的时间慢吞吞地爬到下课铃响起,谢执才听了下课铃一个音节,瞬间抓起笔,直接塞进自己的文具袋中。
讲台上,老师慢悠悠地看了一眼下课铃,温吞道:“哎呀,没讲完,再耽误五分钟。”
谢执:“……”
霎时间,谢执忽然想起高一的时候张达开似乎在什么课上说过——等你们上了大学了,就没有人拖你们堂了,要珍惜现在的时光。
谁说大学老师不拖堂的???
这下时间更慢了,变成了0.2倍速,谢执在下课铃打完的时候就把所有的东西扔进了书包里,放在腿上,听着老师讲课——和念经效果也差不多。
终于,老师讲完了最后一个字符,慢吞吞关了电脑,立刻有好学的学生冲上去问问题。
谢执也冲了过去,和讲台擦肩而过,匆匆跑下楼梯。
五层楼的高度,谢执只花了一分钟不到就冲到了下面,一冲出去,就看到严肆站在花坛旁边,正在玩手机。
旁边的人流都绕着严肆走,女生们走过之后又假装不经意回头,打量站在花坛边的帅哥。
严肆刷了刷手机,偶然一抬头,就看见谢执单肩背着个包,胳膊按着没拉好的拉链,大跨步向他飞过来。
九月初还有点热,谢执冲到严肆面前时,脑袋上沾了点汗水,眼神却很明亮,站在严肆面前,胸前不断起伏。
“怎么了这是?”严肆从包里取出餐巾纸,抖开也不递给谢执,直接往他脑门上擦,“拖堂了也不用跑这么快吧?”
“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