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燕庭从包里抽出《藏身》剧本,双手奉上,郑重地说:“大哥,这是我的电影。”
剧本封皮上,片名《藏身》下方印着“导演”和“编剧”,余孝卿垂眸看着那两个名称,指尖抚过名称后“瞿燕庭”三个字。
他感慨道:“迟了这么些年,总算来找我兑现承诺了。”
这其中经历的波折实在太多,瞿燕庭说不出云淡风轻的场面话,也不想真情实感地破坏气氛,便没有接腔。
陆文上前揽住瞿燕庭的肩,化解道:“这是我和瞿老师合伙拍的,我也有份。”
余孝卿问他:“那你们给我安排什么角色?”
瞿燕庭说:“大哥,你先看看本子,看上愿意接再说。”
陆文却不想错失良机,急忙道:“演我坏舅舅,唐德音。”
“我演你舅舅,岁数有点大吧?”余孝卿优雅地翘起二郎腿,“那大外甥,你演什么?”
陆文先解释:“因为我是家里的老幺,所以和长辈年龄差比较大。”然后不好意思地说,“我演男一号,孟春台。”
余孝卿确认道:“我给你做配?”
“啊……”陆文底气不足,向瞿燕庭瞄了一下,“您觉得我配吗?”
余孝卿故意揶揄地说:“我怕你接不住戏,对比太惨烈。”
陆文回忆起叶杉和叶母争执的那场戏,当时面对陶美帆他就压力很大,而陶美帆在余孝卿面前只是个晚辈,甚至是丫头。
可转念一想,他那次能接住陶美帆的戏,万一也能接住余孝卿的呢?不试怎么知道?
瞿燕庭静静旁观,本不想插话解围,但看陆文抿唇纠结了半晌,便抑不住心软。刚要出声,陆文先一步回道:“那就试试呗。”
余孝卿顿了一秒,大笑起来:“好,有种!”
从大剧院离开已经九点多了,《台前幕后》第一期的内容完成拍摄,节目组收工,要回台里连夜加班。
没了摄像大哥,但车载摄像头还在,坐进车厢依然有些拘谨,回程换陆文开车,一脚油滑入雨夜的大街。
驾驶位和副驾驶位各对一个镜头,瞿燕庭盖着风衣,目光无处安放地流连了一遭,定在布满雨珠的车窗上。
录制中必须说点什么,陆文问:“听音乐吗?”
雨天路况不好,瞿燕庭说:“别了,影响开车。”
陆文单手把着方向盘打弯,挑了首应景的歌自顾自唱起来:“高架桥过去了,路口还有好多个,这旅途不曲折,一转眼就到了,坐你开的车,听你听的歌,我们好快乐……”
瞿燕庭近墨者黑,做作地鼓了鼓掌。
中途绕路到一家广式餐厅,瞿燕庭下车去打包合成一顿的晚餐加消夜。陆文独自留在车上,绞尽脑汁,琢磨怎样自然地把瞿燕庭带回家。
这么冷的雨夜,独守空房不是要他的命吗?
瞿燕庭买完回来,抱着两大袋餐盒矮身坐进副驾驶,显然不止是两人份。他系安全带时侧过身,冲陆文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毛。
驱车上路,陆文说:“瞿老师,我先送你回家吧。”
瞿燕庭反问:“你要去哪?”
陆文回答:“我也回家,我回紫山名筑。”
所有人都知道王茗雨住在紫山,瞿燕庭冲镜头微笑,拍拍一袋餐盒说:“那正好,我也去紫山,给我师父送点消夜。”
陆文努力克制表情,心想不愧是编剧,好能瞎编。
狠踩油门一路雨水飞溅,到了紫山名筑,瞿燕庭先下车,真拎了一袋外卖给王茗雨送去。将近十点钟,王茗雨还以为来了什么不法之徒。
陆文就把车抛在一棵树下,熄火,摄像头关闭,手机屏幕在漆黑的车厢中闪烁,来电显示最近每夜都要查岗的孙小剑。
接通了,陆文不太理直气壮地说:“喂?”
孙小剑单刀直入:“在哪?”
陆文回答:“刚到家。”
孙小剑追问:“哪个家?”
陆文说:“紫山啊。”
孙小剑道:“你是一个人吗?”
“废话。”陆文不正面回答问题,“我不是一个人,难道是一只小狗狗吗?”
孙小剑无语地说:“你卖什么萌。”
“没事我挂了啊,挺困的。”陆文心虚道,“放心吧,没跟瞿老师在一起。”
孙小剑立刻警觉:“不行,那你大声说一句瞿编的坏话。”
“你他妈的……”陆文扭脸望向窗外,瞿燕庭正穿过花园朝这边走,他必须抓紧时间。
浑蛋?智障?文盲?
陆文搜刮了一通,眼看瞿燕庭就要过来了,攥紧手机把心一横,大声道——“瞿燕庭红颜祸水!”
陆文吓得赶紧挂了线,正好瞿燕庭走到车门外站定,敲了敲车窗,他顺口气,推开车门,变小的毛毛细雨拂了满脸。
瞿燕庭奇怪地问:“你刚才嚷什么?”
“没啊。”
“什么水?”
陆文被逼无奈,委屈又窝囊地吟了句诗:“雨是老天的泪水,你是纯净的泉水,而我……一肚子坏水。”
作者有话要说: 王茗雨在窗前吃着叉烧看他们:服了你们同性恋
第102章
瞿燕庭惦记的琐事太多, 好几晚没睡过踏实觉, 昨夜累狠了,枕着陆文的胳膊像鸟归了巢, 沉入深度睡眠。
一觉睡到天明, 瞿燕庭醒来躺了一会儿, 怕陆文手臂压一晚血液不流通,便挣扎着爬起来。雨后的清晨有些冷, 他从床尾捡了件睡袍裹紧。
怀中空虚, 陆文卷住被子翻了个身。
瞿燕庭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赤着足, 在楼梯上找到拖鞋, 顺便捡起散落的皮带, 他“嘶”了声,膝盖弯曲时有点疼。
身上很清爽,记得睡前冲洗了一下,瞿燕庭简单洗漱, 髋骨挨住理石台边缘的一瞬间也有点疼。
昨晚的外卖剩下不少, 瞿燕庭拿了一盒糯米糍。一二楼的摄像头虽然遮住了, 但依然不太自在,他上了三楼,小客房的沙发椅正对窗外的后花园,可以呼吸雨后鲜润的空气。
瞿燕庭左手掐着糕点,右手握着一沓选角资料,细细回忆每一位演员试镜中的表现, 用一种懒猫姿态干着要紧的工作。
大约过去四十分钟,陆文睡醒晃了一圈,跑上来说:“叫我满屋子找,还以为你撇下我走了呢。”
说得像被抛弃,瞿燕庭伸个懒腰,一张口发觉嗓子很沙哑:“我怎么走啊,又没开车。”
陆文端着一杯热牛奶,绕到扶手旁,说:“正好,来,把这杯奶喝了。”
瞿燕庭正噎得慌,接过牛奶吹了吹,小口往嘴里啜饮,他扬起眼尾斜看着陆文,稀罕道:“你越来越居家了,还懂热牛奶?”
“小意思。”陆文略带惺忪地嘚瑟,“玲玲姐说三十以后就要多喝牛奶,预防老了骨质疏松。”
瞿燕庭烦道:“我离老还有十万八千里,你给我说话注意点。”
陆文赶忙道歉,俯身撑住扶手说好听的:“瞿燕庭,你老了我也爱你。”
瞿燕庭问:“爱到我入土?”
“……话糙理不糙吧。”陆文说,“下辈子投胎还找你。”
听着有点吓人,而且瞿燕庭对下辈子有别的规划,拒绝道:“不用了,我下辈子不想做人了,太累,我要做一只猫。”
陆文心说这也太突然了,支吾道:“猫也行……我把你捡回家,好好养着你,不叫你受那么多苦了。”
瞿燕庭刚要感动,陆文又说:“顾拙言他们找事的话,你帮我挠死他们。”
“……”瞿燕庭道,“我是你保镖?”
陆文说:“我也会对你好啊,给你吃最贵的罐头,修个鱼池子给你玩儿,每天抱你给你撸毛,搂着你睡觉,最重要的——”
瞿燕庭问:“什么?”
陆文回答:“给你绝育。”
瞿燕庭真想泼他一脸牛奶:“滚吧!”
陆文彻底精神了,趿拉着拖鞋跑出房间,下了楼,没多久拿着一瓶跌打药酒返回来,在瞿燕庭的腿边蹲下。
撩开一点睡袍,瞿燕庭两只泛着青紫色的膝盖露出来,不见光的腿部皮肤本就白皙,所以衬托得有些严重。
陆文没脸说心疼,怕显得虚伪,毕竟是他弄成这样。
在地毯上,瞿燕庭跪着,也哼哼唧唧地嚷过不舒服,但转瞬淹没在别的声响中。陆文在掌心倒了一点药酒,焐热,罩住瞿燕庭的膝盖慢慢地揉。
力道渐重,瞿燕庭没说什么,咬住了玻璃杯沿儿,唇珠沾了一滴牛奶摇摇欲坠。他笼统地摸一下腰,想起来:“这儿也疼。”
陆文疑惑道:“那儿怎么会疼,因为哪个姿势啊?”
瞿燕庭根本记不清用了哪些姿势,说:“你是不是趁我睡着,家暴我了?”
陆文道:“我趁你睡着干点什么不行?家暴你,还不如在你背后刺字。”
揉完膝盖,陆文伸手解瞿燕庭的腰带,把睡袍敞开些,看见左边的髋部确实紫了一块,忽然记起,瞿燕庭昨晚是被他扛上楼的。
拖鞋和皮带中途散落,髋骨担在肩膀上,一颠一颠踩楼梯时挤压出淤青。擦完药酒,陆文抽走演员资料,说:“好好休息一天,有什么事吩咐我来做。”
瞿燕庭清闲了一天,随后又是忙碌的一周,不过电影筹备的事项一条条推进、完成,再累他也开心。陆文把头发染黑了,开始细抠剧本,这次在封皮上涂了两只小燕子。
周末,《台前幕后》播出第一期,标准时长,内容充实不拖沓,收视率和网播量都高居榜首,陆文和瞿燕庭的关系再度引发讨论。
关于陆文对理想型的宣言,网友机警地与瞿燕庭挂钩,发现每一条都很符合,但却不相信会有二百五到什么都敢说的艺人。
在节目的影响下,《藏身》受到极大关注,尤其是余孝卿的惊喜露面,使节目和电影的讨论度直线上升。
剧组趁热打铁,正式公布了余孝卿扮演男二号的消息,无数影帝在手的顶尖大腕儿,息影多年回归影坛,业内业外都随之轰动。
瞿燕庭等的就是这个时机,再度联系涂英的团队,终于敲定陈碧芝一角。所有角色陆陆续续落实,签约、官宣,剧组的队伍越来越丰满。
演员们集中培训和围读,有影帝影后搭戏,陆文身为男主压力巨大。他验证了一个道理,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曾经的岁月在挥霍中流逝,如今起早贪黑仍嫌不够。
瞿燕庭和任树四处勘景,这部影片涉及的场景较多,从赤坎到巫溪,再从京津到西北,他们跋山涉水走了许多地方。
七月末,北方的炎炎夏日,电影《藏身》已经万事俱备。
开机仪式上,拜神是业内传统,当天三十八摄氏度高温,剧组一大票人擎着香火汗流浃背。瞿燕庭不信神佛,厌烦形式主义,打头阵把香一插只想尽快结束。
陆文更没受过这份罪,紧随其后插上香,大手一挥喊道:“仪式结束直接去开机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瞿燕庭补充一句:“开机红包找男一号领,我热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