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人比试的时候,陆昭明的反应可一点也不慢。
张小元支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不对,可他武功低微,他不知道自己的猜想究竟对不对,他还是憋不住开口,又问:“大师兄,今天你和路衍风比试的时候,本可以避开他那一剑的吧?”
他好歹见过陆昭明几次出手,陆昭明反应极快,不该避不开路衍风最后的那一剑,更何况大师兄还有福缘加成,就算路衍风的武功高,能伤到他,可也不该如此轻松。
陆昭明答:“是。”
张小元皱眉:“你本可以不受伤的。”
陆昭明轻声说:“师叔曾教过我一句话。”
张小元追问:“什么?”
陆昭明:“树大招风。”
张小元怔愣片刻,方才明白陆昭明这句话的意思。
散花宫前比试,有那么多人在旁观看,谁都知道路衍风江湖排名三十一,就算他自缚一手,也当在前五十之列,而陆昭明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武林大会时,上场比试的多是各门中的青年弟子,武功强如路衍风的绝无仅有,那时候陆昭明赢他们便赢他们,众人无非是觉得王鹤年的徒弟青年有为,可路衍风不一样,陆昭明若不伤及分毫便轻易赢了他,或许要不了几日,此事在江湖上便要传到人尽皆知,谁都要知道陆昭明是个什么人。
张小元不免又想起初见大师兄时,大师兄头顶的那几个字。
无名之辈。
以他的身手,若他从不掩饰,他绝不该是无名之辈的。
张小元觉得很奇怪。
若普通门派之中出了一名武功极高的年轻弟子,只怕那门派恨不得要宣扬到天下无人不知,好以此揽收些门徒,可大师兄的武功这么高,师父从不对外宣扬便也罢了,师叔还要他小心低调,以免树大招风?
以张小元对这个江湖的了解,张小元觉得……大师兄可能也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
好了,这个师门里,除开他身份普通外,好像都不是寻常人。
他在认真思考这些事,自然闭嘴不言,陆昭明见他这么久不说话,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不开心了,心中略有些紧张,小心翼翼看了张小元片刻,唤:“小元?”
张小元猛然回神,眨一眨眼答应:“大师兄,怎么了?”
陆昭明:“若路衍风没让我一只手,我或许是打不过他的。”
他没头没脑冒出这么一句话,张小元一下没有明白他的意思,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大师兄这是在与他交底。
师叔教大师兄隐藏实力,可那是对外,对内……他本没有想过要隐瞒。
张小元顿了片刻,反问:“路衍风江湖排名三十一,大师兄你或许打不过他?”
或许的意思也就是……陆昭明也有胜的希望。
“我没有与他真正交过手。”陆昭明皱眉,“我也没有和与他实力相当的人交过手。”
他自己应当也不知自己能不能赢。
张小元沉默片刻,往床上一倒,觉得自己已对自己的江湖生涯失去了希望。
“大师兄。”张小元说,“你也就比我大五岁。”
陆昭明不知他为何要说这个,只是点头:“我知道。”
张小元用剑谱捂住自己的脸,闷声闷气说:“我觉得就算我努力了,我这辈子也是追不上你的。”
陆昭明将他脸上的剑谱拿开,好似忍俊不禁,微微对他笑了笑:“我就算努力了,也学不会像你那般说话。”
张小元:“……”
张小元小声嘟囔:“路衍风才是真的不会说话。”
“可你也的确该看看剑谱了。”陆昭明说,“回去之后,师父一定会抽查你。”
张小元脑子里已浮现出自己背不出剑谱后王鹤年伤心欲绝的脸,他沉默片刻,从床上翻了起来,打开剑谱,神色凝重。
其余不谈,师父的那副表情,他是真受不了。
张小元觉得自己突然便有了看剑谱好好学剑的动力。
……
张小元背了一晚上剑谱,三更后才睡,可第二天天不亮,他便被花琉雀的惊叫吓醒了。
他连外衣都来不及披,蹿出屋跑到隔壁去看花琉雀出了什么事。
花琉雀站在门边,一手扶着门,瑟瑟发抖。
张小元被他那一句惨叫吓的不轻,问:“出了什么事!”
花琉雀指着张小元的脚下。
张小元低下头,这才发现门下落了几团纸。
这大约是昨夜有人从门框内将纸塞进来的,被花琉雀团成一团丢到门槛边上,他打开一张,便见上上头白纸黑字,用了极大的字体写道:「我记着你。」
张小元觉得自己好像已猜到这是谁写来的字条了。
他又拆开一张,上面仍旧是一行大字。
「小心你的腿。」
张小元:“……”
张小元翻开最后一张纸。
「今日午后,老地方等着,不见不散。
——路衍风」
张小元抬起头,看见花琉雀把着房门,瑟瑟发抖。
“大师兄伤了他的腿,他不会来找我报仇吧?”花琉雀满面惊恐,“小元,怎么办,我害怕!”
张小元:“……”
第60章 是一更哦
158.
张小元心情复杂, 他不想说话。
花琉雀以为他是没弄懂信中可怕的威胁意味,他捡起一张信纸, 用力计划着信纸上的字迹, 说:“这是小师叔昨天半夜塞进来的, 我觉得他要杀了我。”
张小元:“这样呀……”
什么要杀了你。
若张小元猜得没错,信上这些堪比死亡威胁的语句, 应当就是路衍风所写的情信。
那信中的含义,应当是他夜半心绪不宁, 思之如狂,又担心花琉雀的腿伤,不知花琉雀如今如何了,他辗转反侧, 有一肚子的话想与花琉雀说, 这才想约花琉雀午后故地重游叙旧。
路衍风究竟是如何将一封缠绵悱恻的情信写成这样的?
这封信简直字字杀机,连张小元这个无关路人看着都想发抖。
张小元也快开始同梅棱安一般恨铁不成钢了。
这情信就算让大师兄来写,都绝对写得比路衍风要好!
好端端一个名门大侠, 路衍风究竟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花琉雀可怜兮兮抓着张小元的手,惊恐询问:“小元,我该怎么办, 对……对了,大师兄呢!大师兄快救命啊!”
张小元起来就没看见陆昭明, 也没看见鸡笼里的肥鸽子,他估摸着大师兄可能是起早晨练强身健体顺便溜鸽子了,便回答花琉雀:“大师兄可能没那么快回来吧。”
花琉雀险些流下眼泪:“我早就说了我不要回来……”
张小元听到这句话, 有些惊讶,忍不住问:“你不想回散花宫,是因为你师叔?”
花琉雀苦着一张脸,用力点了点头。
张小元很吃惊。
之前他以为花琉雀离开散花宫是因为某些不可告人的往事,亦或干脆就是因为花琉雀想不开跑去逛了青楼,恰被抓了个正着,如今他却有了一个古怪的想法。
花琉雀当初离开散花宫,不会是因为路衍风吧?
蒋渐宇总算被他们惊醒,他打着哈欠走过来,问:“你们一大早咋咋呼呼干什么呢。”
花琉雀:“我觉得我师叔想谋杀我。”
张小元:“……”
蒋渐宇一怔:“应该也没有恨到这个地步吧?”
张小元深吸一口气,问:“你当初离开散花宫,是不是因为你师叔?”
花琉雀苦着一张脸,好半晌才点了点头,说:“是有一部分原因。”
张小元:“一部分?”
花琉雀:“大部分!”
张小元:“……”
“我初入门时,只有五岁。”花琉雀紧紧攥着张小元的胳膊,也许是头一回有人愿意听他述说这些苦楚往事,他好似抓住了这些年来好不容易出现的情绪倾泻口,几欲声泪俱下,控诉路衍风多年来对他的欺凌,“初见面时,我还来不及与他说话,他便朝我瞪眼。”
张小元觉得很不妙:“然后呢?”
花琉雀:“我吓哭了。”
张小元:“……”
张小元回忆了一下自己的童年。
他小时候,好像只被街头那只大狼青吓哭过,以至于在未来的许多年里,他看到那条大狼青便要绕道走,他明白了,花琉雀对路衍风的恐惧,或许该要等同与他对那只大狼青的恐惧。
“我十岁时不小心将水洒在了他的书上。”花琉雀吸了一口气,“他一定是从那时候就开始记恨我的。”
张小元:“就……这样?”
“这样还不够吗?”花琉雀皱紧双眉,深深叹气,“若能再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手抖将那杯水洒在他书上的。”
张小元:“……”
原来那天花琉雀所想的若一切能重新来过是这么一回事……
张小元觉得,若不是路衍风是梅棱安师弟,若不是路衍风天生武功高,他可能真的活不到这么大。
蒋渐宇在一旁听完他们的对话,瞠目结舌,反问:“梅前辈不管管的吗?”
“我是外门弟子。”花琉雀更是悲伤,“梅宫主护短,可护的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