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秋的笔记帮他想明白了一些事,他总是在接触感染源后眩晕,那应该就是异能出现的前兆,被强大的畸种感染,或是首次接触的感染源都会加重反应,摆渡车那次他就直接失去了意识。
此外,同样咬了他,水虫不会爆,水母却会。区别在水虫只是啃咬,但水母却在主动融合人类。
褚宁朝这边喊道:“你的手在流血!”
秦知律也看过来,安隅拉下袖子,“没事的,不小心割到了。”
在拖着资源长的路上,他割破了掌心,让鲜血流得到处都是,但那些因分食资源长而舔舐了他血液的畸变者都没爆。
这证明爆掉畸种的不是什么毒液,而是他身体里藏着一个有自主意识的东西,会在被摄取时反扑。
安隅点开终端,生存值89.1%,来自打斗消耗和外伤。
他有些不安地摸出比利给的药膏,挖一指抹在掌心。
剧痛模糊了视线,他在朦胧中继续一坨接一坨地往伤上糊。
远远地,秦知律又往车库门边多看了几眼。
许久,安隅终于从剧烈的药物反应中平复下来。
空前的暴雨让湿度急剧上升,他脑子里混浆浆的。
“请您下达指令,我们全力辅助!”
“虽然53区已经移交尖塔,但我们绝不袖手旁观。”
“克里斯少校为了搞清真相而投身畸变,我们更没有理由退缩。”
安隅头昏脑涨地看向车库深处。
破漏的防护服让那些军人只能被动地躲在车库里,食水短缺,精神重压,战力早已损失。
但此刻那些恳求声却很赤诚。
他抱着膝盖,静静地观察着他们。
人类因智慧而高级,但却又总做出一些违反生物趋利避害本能的决定。高级与愚蠢混杂在一起,让这种生物变得很复杂。
不仅是眼前这些人,还有自我了断的陈卢风中尉,主动畸变的克里斯少校,孤身前往内城的凌秋,还有……
安隅在沉思中合眼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睡梦中忽觉四肢麻木,耳边传来粘稠的声音,像把手插进一桶胶水里缓缓翻搅。
那个声音让人很不舒服,他挣扎着苏醒过来。
眼前的景象却让他身子一僵。
漆黑的车库里明明灭灭地亮着光,光源来自第一晚见过的水母,小山丘似的体型压着那些军人。
暴雨源源不断地把小水母吹打进来,融入大水母身体,让大水母迅速膨胀。
面前的水母探出一根细长的触须刺入军人头顶,触须们从地上撬起他的身体,伞状体猛地张开,将他整个身子吸纳进去——
伞腔里腾起血色烟雾,水母餍足地舒展。
透明的腔体迅速填充了血肉,分化出四肢,片刻后又切换回水母形态。
褚宁和秦知律不见了。秦知律休息的地方正被一只最大的水母占据着,它的伞腔里还有一颗人脑,那颗脑让它散发着一种别样的智慧感。
那只水母忽然向安隅蠕动过来。
糟糕的是,安隅的视线范围开始收窄,像一台缓缓关闭的电视机。
世界逐渐黑掉,周遭的声音、潮湿的腥味也一起消失了。
凌秋说过,吃毒蘑菇会致幻致盲,自然界中很多生物都携带类似的毒素。他的症状应该来自水母释放的某种神经毒素,与感染无关。
安隅维持着抵墙而坐的姿势,做好准备迎接剧痛。
这只水母很强大,他希望自己接受的刺激足够强,能摸索出眩晕后究竟会发生什么。
可他迟迟没有等来水母的接触。
他无从感知周遭情况,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刚涂过药的掌心按在满是砂砾的地面上,用力擦了两下。
血腥气应该会更诱惑畸种,安隅想。
这间破落的旧车库此刻挤满了水母,军人已经全部被融合,只剩一个弱小的人类抵墙坐着,金眸因暂时失明而空洞地凝着空中一点,他安静地坐在那儿,掌心一下一下地蹭着地面,鲜血渗入沙土。
大水母终于又蠕动起来。
大概因为安隅是唯一一个坐着睡觉的人,它有些不好下手似的在他周围逡巡了半天,冷韧的身体挤压着他,像要将他挤进墙里。
透明的触须从四面八方伸过来,探进安隅和墙之间的缝隙,一圈一圈地将他缠绕——颈、背、腰,就连刚刚擦在地面上的掌心也被包裹,每一寸皮肤上都传来紧实的压力。
触须把他向前拉了一下,拢向自己的方向。
安隅忽然有些警觉。
这东西怎么不蜇他?
如果它放弃刺入,直接把他整个人吞掉——别说眩晕后的异能了,他用来保命的爆体还会被触发吗?
水母的伞状体向两边抻开,在他身体搭过来时密密地包裹住,如同一个杀人拥抱。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盘在安隅身上的触须又一圈一圈地松开了。
那些触须轻轻地将他的上半身重新搭回墙上,就和最初拉他靠过来时一样。
轻拿轻放。
作者有话说:
【碎雪片】罗青(2/2)恩赐
畸变不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污点,那根发鞭才是。
上天从不薄待我,阴差阳错地,我还是没能摆脱畸变的命运。
但当那个狗东西的尸体被抛在空中,我开始感恩这畸变来得如此及时,阻止了我懦弱的屈服。
安隅,我从前很少注意他。
谢谢他的恩赐。
第10章 失落53区·10
安隅不知昏了多久,直到耳边的雨声逐渐清晰,世界从一片漆黑中一点点透进影像,车库里早已没有人也没有水母,只剩一地血污,墙角丢着一只孤零零的皮手套。
终端显示生存值82.4%,源于手掌的伤口炎症,没代谢干净的神经毒素,还有过度饥饿。
他去把手套捡起来,这只手套在秦知律手上显得冷硬,但攥住才发觉皮子很柔。
他戴上手套,快步离开腥臭的垃圾场。
刚到门口,远处亮起一个人影。
耳朵里突然炸开一阵嘈杂音。
安隅愣了半刻才意识到是从未响起过的耳机。
杂音持续了十几秒,比利的声音突兀地传来:“喂喂喂?这个波频是谁……安隅吗?可以听到吗?”
“竟然真的修好了……”安隅不可思议道。
他早就习惯了世上有无数他不配触碰的科技,但用异能来操控科技还是让他感到很神奇。
“谢天谢地!能搭上一个,剩下的就好说了。”比利长吁一口气,“律和你在一起吧?”
“唔……”安隅看着远处走来的宽阔身影,“他不见了。”
“不见了?待会我找一下。哦对了,我们之间大概隔着十公里,你需要什么帮助吗?”
安隅及时地想起比利是纯粹的情报系,打架没用,于是道:“可以替我回一趟资源站吗?”
“行啊,我离那儿挺近,要去干什么?”
“一楼的橱柜里有面包。”
“要多少?”
安隅不假思索,“全部。”
“……饿疯了吧你。”比利嘟囔道:“那先这样啊,我赶紧搜索一下律的波频。”
安隅轻声道:“谢谢。我这边也有事要处理。”
他切断了通讯。
远处人影刚好走到他面前,是褚宁中尉。他对着安隅长舒一口气,“太好了,你还活着!我趁天黑去搜索能源核,看到很多巨水母,赶紧回来通知你们。秦知律呢?”
安隅奇怪地看着他,“你都没看到,怎么还问我?”
“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安隅摇头,“你不怕他吗?”
褚宁不明所以,“为什么要怕?”
“难道你自己意识不到吗?”安隅顿了顿,伸手指着他,“你的脑袋像呼吸灯一样,在发光啊。”
褚宁的脑壳已经完全透明化,一颗人类的脑花悬浮在里面。脑花逐渐萎缩,周围的神经却愈发粗壮,虬结在一起颤抖飘荡,就像水母的触须。
安隅一跃而起,借跪摔的势能用膝盖重砸向他的腹部,反手拔刀扎进他的肩膀!
粘稠的血液冒着泡溅出,但褚宁无动于衷,他轻而易举地把安隅从身上掀飞,触须从衣袖下张扬而出,狂狷地飞舞。
“你错过了唯一逃命的机会。”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头,“刀该朝着要害。”
安隅从那对阴冷的眼中看见自己的影子,像只脆弱的蝼蚁。
他的双瞳猛地缩紧,竭力一刀砍断身边缠绕的触须,转身便跑,将柔弱的后背完全暴露给褚宁。
触须从身后追来,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拖了回去!
“之前没发现,原来你只是一个基因纯粹的人类,你能跑哪去?”
安隅胸口剧烈起伏,再一次用尽全力割断缠绕脖子的触须,往远处狂奔!
还没跑出几步,触须又将他抽翻在地,再粗暴地拖回!
鞋子在地上摩擦掉了,他不管不顾,再割断,再跑!
“好顽强的人类。”褚宁的声音像隔着几重海水一样诡谲。每当触须刺入安隅,刚释放一点基因,安隅就会斩断那几根触须,而褚宁纵容了这小小的逆反,一次又一次,把他重新拖回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