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苗笙动手那刻,他已经觉察到,并且下意识地有了格挡的反应,但他又生生压制住这本能,硬去接了这一下。
没办法,若是他格挡,少不得要伤到对方,苗笙这虚弱的身体那受得住他那一下,再轻也得留个手印,他可舍不得。
而且游萧判断,苗笙力气不大,就算轻刃削铁如泥,他也刺不太深,事实也果然如此。
而且轻刃极快,造成的创口小,反倒容易愈合。
“人安全离开了吗?”他压低声音问道。
平小红点头:“放心吧,已经跑出月影巷,拐上了大路,有别的兄弟照看着,不会有事的。”
刚刚“逃出生天”的武学奇才此刻吓破了胆,跑到人多的地方才敢停下来,扶着街边墙角喘得厉害,比上气不接下气还夸张。
这具身体情况才刚刚转好,远远比不上常人健康,突然狂奔了这么远,这会儿苗笙觉得胸腔像有一把火在烧,头晕得不行。
眼前行人来来往往,总算是让他觉得安全了些,他低头一看,轻刃还在手里,没有在方才慌乱间扔掉,也算万幸。
这东西是游萧制作的,按图索骥肯定也能猜到捅人的是自己,这脸还是会丢。
轻刃设计得很巧妙,刀刃极快,血槽又利于放血,刀身上并没有沾太多血渍,仍然银光闪闪。
苗笙掏出汗巾把它擦拭干净,收好别回腰间,同样庆幸没有丢掉这绝好的防身武器。
收拾好之后,他倚着墙滑落下来,坐在路边,一边喘一边想,这南风馆真是太危险了,啥破地方啊,再不来了。
经历过这一番惊吓,苗笙没了逛街的心思,觉得心跳依旧快得厉害,得回客栈休息——今夜的药还没喝呢,可别走几步又晕了。
他倒并不怎么担心那“萧郎”的性命,因为方才只是按出了轻刃的第一截,刀身大约只有两寸长,而且他力气也没有多大,甚至没有完全捅到底,那人身体肌肉结实,想必对他来说只是皮外伤,不会危及性命。
哼哼,给他尝点苦头也对,免得他再去对别的客人用强。
武学奇才心中回荡着正义之气。
游萧顾不上回去裹伤,只是拿止血药粉在伤口洒了洒,接过平小红递过来的衣袍换好,两人一起施展轻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春生馆。
街上来往的人不少,他没费多少功夫就认出了坐在路边墙角下的苗笙,望着对方虚弱无助的模样,又开始心疼。
这柔弱的身子被吓一跳,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意外,方才跑了一段,喘成这样,真是让人担心。
但是不教育也不行,这人还没离开汀州就这么嚣张,将来去了内陆,还不知道要做什么胆大包天的事,太容易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苗笙戴着帷帽,抱着自己的小包袱,在檐下坐了好久,隔着一条街,游萧身穿着黑色衣袍靠在暗处,远远地看着他。
夜晚的汀洲,万家灯火勾勒出一副美妙的画卷,两个人一俊一美,隔街相望,搁在旁观者平小红眼里,觉得这画面真好看。
不知道苗公子什么时候能接受师父,俩人这么看着就是天生一对,他自己真不知道吗?
一代女侠一边想,一边心里“啧”了一声。
觉得心跳没方才那么快、呼吸也没方才那么喘了,苗笙才扶着墙缓缓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客栈的方向走。
现在身体极为疲惫,觉得回去的路比来时长了至少两倍,走着走着,他的脑子就开始发晕,胃里沉甸甸的,像是坠了块大石头,整个人连呼吸都不畅快。
游萧同样戴着帷帽,紧紧跟在他身后,生怕他下一刻就晕倒在地。
苗笙确实也想干脆晕过去算了,现在实在太难受、太煎熬,但这也不过是自己跟自己生气耍小性,在心里骂过自己之后,咬牙硬撑着,终于走到了客栈外。
刚迈进客栈大门,他的腿一软,整个人往下坠,立刻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给接住,头上的帷帽被碰歪,直接盖在了脸上。
游萧抱住他,装出一把清澈活泼的嗓音:“客官您怎么了?”
苗笙真的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以为接住自己的是店伙计,抓住对方的手腕:“抱歉……送我回、回地字二号房……”
“好嘞,客官您放心。”游萧应道,立刻打横将他抱了起来,快步往楼上走去。
苗笙昏昏沉沉,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接着感觉自己被轻轻放在了床上,心里松了口气。
他向床内侧躺,闭着眼喃喃道:“小二哥……有劳你帮我……帮我煎一副药,就在、在桌上……”
“没问题,小的这就去办!”游萧应道,抬手点了苗笙的睡穴,让他彻底放松,陷入沉睡,然后摘掉自己头上帷帽,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腕号脉。
虽然症状看着严重,但脉象没有想象得那么可怕,大约还是疲劳以及受到惊吓所致,再加上今天胡乱吃了些东西,喝了酒,还闻过迷香,种种因素叠加在一起,才让他现在变得虚弱。
游萧关好门,走到窗口,把窗户推开,身着夜行衣的平小红便像只蝙蝠似地从房檐倒挂下来,左右打量了一下,才轻手轻脚地跳进屋里。
一代女侠往放下床铺方向看了看,小声问:“师父,有什么吩咐?苗公子没事吧?”
“嗯,所幸没有大碍。”游萧走到书桌前,用内力迅速化开墨锭,提笔“刷刷”写下了药方,“速速去抓这副药,煎好了送过来。另外多准备四副过来替换。”
平小红接过那张纸,叠好塞进怀里:“没问题!”
“对了,再给我带些桑白皮和银针。”游萧又道。
“收到!”
女侠从窗户里悄无声息地跳了出去,身影一晃便不见了。
煎药至少得一个时辰,游萧轻轻叹了口气,撩开床帐,坐在床边,沉默地望着睡着了的苗笙。
眼前人原本面色已经红润不少,现在看起来,又变回苍白颜色,真是叫人心疼。
他伸出手指,轻轻在那淡淡长眉上摩挲,不由想起半个多月前的那夜,两人热情似火、骨肉交融的场景。
心爱的人面若桃李,眼神迷离,缠绵地向他索吻,真算是他此生所面对的最大考验。
游萧自认不是君子,他更善于经营、更有心机,面对苗笙,他实在做不了柳下惠,既然对方想要,他又能给,何必不给?
让笙儿余生快乐无忧,就是他现在最想实现的目标。
见苗笙睡得熟,又被点了睡穴,一时半会不会醒来,游萧便将他的外袍轻轻脱去,放在一边,然后起身想要离开时,却被对方紧紧抓着手不放。
“笙儿?”他心里一惊,点了睡穴还能醒?莫非真是武学奇才?
下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多虑了,苗笙依旧睡得香甜,只是下意识地拉着他不放,像一个粘人的孩童。
游萧自嘲地笑了笑,毫不犹豫地躺下,用被子包住他,再将他抱进怀里。
苗笙脸扣在他的颈窝,不自觉地用额头蹭了蹭他的下颌,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了淡淡笑意。
游萧也缓缓闭上眼,打算陪他眯一会儿。
房间内烛火轻轻摇曳,时间转瞬即逝,不久后窗户上传来几不可查的敲击声,游萧的眼睛立刻“唰”地睁开。
他轻手轻脚地将怀里的苗笙放下,刚起身,便感觉到侧身传来一阵剧痛。
方才抱着他睡,正好压到刀伤处,忍着忍着便没了知觉,这一换姿势,果然痛得令人倒吸一口凉气。
游萧定了定神,然后站起身,走过去打开窗,平小红怀里揣着一个小包袱,手里拎着串在一起的四副药跳了进来。
她把包袱放在桌上解开,露出里边的陶罐和调羹,得意道:“一滴没洒,我轻功又进步了!”
“嗯,厉害。”游萧敷衍道,低头闻了闻药味,浓淡适宜,心下稍安。
平小红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师父,要不我帮你缝合伤口吧?”
“不必了,我自己应付得来,你快走。”游萧冷酷无情。
平小红小声嘟囔:“真是卸磨杀驴!”
说罢她又轻快地跳出窗户跑没影了。
游萧用调羹轻轻搅拌药汤,稍后试喝了一口,觉得温度适宜,便端到了床边,将苗笙扶起来靠在了自己的怀里。
“笙儿,喝药了。”他一手环住苗笙肩膀,轻轻捏开对方的嘴,然后舀了一勺药,小心翼翼喂进去。
苗笙只是昏睡,并不是失去知觉,他病了这么久,被人喂药已经成了下意识的反应,感觉到有液体进了嘴里,便本能地吞咽,乖巧得不得了。
游萧一勺一勺耐心喂着,看他听话的模样,和跟自己发脾气时候的凶狠神情比起来相去甚远,忍不住心里发笑。
太能唬人了,活脱脱一个纸老虎。
纸老虎给他送了一只小白兔,却不知道自己早就成了猎物。
陶罐里的药终于见了底,游萧将罐子放在床下,先扶着苗笙,将他摆成盘腿而坐的姿势,然后再与他对坐,双手与他手指紧扣,缓缓注入内力。
即便这次不太可能出现上次的问题,他还是更加小心了一些,让内力在苗笙的经脉中轻柔地走了一个来回,确认药效能够更好地产生作用,便结束了这个过程,将人缓缓放回枕头上。
先前怕苗笙受伤,游萧给他点的昏睡穴并不重,再加上内力冲撞经脉,穴道已经被冲开,苗笙不再那么昏昏沉沉,但还是在睡梦中,并没有醒来。
或许是嘴里有药味,他下意识地咂了咂嘴,轻轻叹了口气。
游萧用帕子把他额角渗出的汗水擦去,见他脸色恢复了些红润,心中稍定。
“现在感觉如何?”他低下头,凑在对方耳边轻声问。
苗笙喉结上下一转,闭着眼喃喃道:“舒服……”
游萧淡淡一笑,目光落在他恢复了血色的红唇上,忍不住轻轻靠近,停留片刻,最终并没有吻下去,只是温声道:“那就好好睡一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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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笙:我有一个田螺小伙。
游萧:考虑一下娶了我?
苗笙:风太大我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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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春节快乐呀!兔年大吉,新年行大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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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十二 巧遇
游萧站起身,把床帐放好,端起陶罐返回厅中桌边,将自己的上衣解开,查看侧腰的伤口。
虽然封住了穴道,又洒了止血的药粉,但是方才被压到了,还是有血液从伤口处溢了出来。
游萧用汗巾将血渍拭去,然后把汗巾放进嘴里咬着,把平小红带来的桑白皮穿进针里,毫不迟疑地将针尖刺入伤口旁边的皮肤。
苗笙遇到危险能够果断出手,这让他感到放心,受这点皮外伤对他来说毫无关系,甚至还希望对方下手能更重一些。
他咬紧牙关,忍着痛一针一针将伤口缝好,缝针的手始终不曾抖动过,等伤口缝合完毕,他浑身已经湿淋淋的,像被水洗过一般。
游萧长长出了一口气,擦干身上的汗,穿好衣袍,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靠着床架缓缓闭上双眼。
隔着一面薄薄的床帐,里面的人安稳睡着,外面的人也安心小憩,气氛相当温馨和谐。
初秋天色亮得仍旧比较早,没过多久,远远传来钟鼓楼亮更的钟鼓声,便是到了卯时。
游萧睁开眼,轻轻撩开床帐看了看熟睡的苗笙。
床上的人面朝外侧躺着,修长双腿夹着被子,寝衣的袖子卷了上去,露出白皙的手臂,估计是有些热,两颊微微泛红,无意识地抿了抿嘴,很是可爱。
游萧勾唇笑了笑,收拾了自己来过的痕迹,拉开窗跳了出去,从外边把窗户轻轻关好。
又过了一个时辰,苗笙才缓缓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