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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子的科举路_分节阅读_第10节
小说作者:仪过   内容大小:739 KB  下载:农家子的科举路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3-09-08 11:0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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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祭拜并没有何似飞和陈竹的份儿,两人依然背着书箱,在第二进的院子里等候。

  少顷,陈云尚同高成安出来,四人一同进入乙班。

  现在才卯时过半,天刚亮没多久,别说乙班和丙班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就连准备备考乡试的甲班才坐了两个人。

  这是何似飞第一次进入正儿八经的私塾学堂,他不着痕迹的悄悄打量了一遍。

  只见靠门的地方地面微微高出三寸,单独摆着一张只到小腿肚高的书案,上面有笔架、数支毛笔、砚台、镇纸、宣纸等物。从桌面到桌角,光洁如新,可能是管家刚擦拭过。何似飞估计这便是何夫子的位子。

  台下则端正整齐的摆放九张书案,其中六张书案上都搁有笔架、毛笔等私人物件,一看就是有人落座于此。只不过现在时辰还早,他们并未到达私塾。

  陈云尚皱了皱眉,道:“前排的位子居然一个都没有了。”语气颇为失望。

  高成安环视一圈,目光落在第二排仅剩的一个空位上,抿了抿唇,挣扎片刻,道:“云尚兄,这里还有个空位,你不若坐这儿,第二排距离夫子也算近的。”

  陈云尚摆摆手:“成安,仅有一个空位,我坐下了,你该如何?咱们既然是好友,那边该同甘共苦,也罢,一同坐在第三排吧。”

  他这番话倒是出乎高成安的预料——高成安目光里明显夹杂了不少怔愣,随即便涌上些许羞赧。亏他刚才还为第二排的位子纠结一番,没想到陈云尚这么讲义气。

  而陈云尚也因为高成安的主动谦让,不再叫他‘成安兄’,而是改为了更加亲密的‘成安’。他本来就长高成安两岁多,直呼名字并不与礼仪相悖。

  何似飞将他们的谦虚礼让看在眼里,感觉自己好像理解了一点上辈子先生所说的古时读书人的‘气节’。

  不怪他对谦仁二字知之甚少,主要是何似飞生于末世、长于末世,在那个朝不保夕、人命危浅的时代,大家都顾着活命,谁还跟你讲‘礼仪谦逊’。

  何似飞一边帮高成安摆放好笔墨纸砚,一边告诉自己,这里与他生活的末世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时代。无论如何,他想要走科举仕途的话,一定得用‘读书人’的要求来包装、衡量自己的行为处事,即便心里不这么想,表面工夫总得做到。

  他们这边将桌案收拾好,乙班也来了两人,一个是看起来同高成安一般大小的少年,另一位则蓄了点胡须,看起来颇为成熟。

  那少年颇为热情,见到高成安与陈云尚,便主动做了揖礼:“在下姓孙,单名一个启字。想必二位就是昨儿个先生说的会来乙班的童生罢。”

  高成安与陈云尚赶紧回礼,并相继做了自我介绍。

  那位年纪微大的青年也介绍了自己,他姓周,名兰甫。不过,他说完这些就拿起书本翻看,不再继续攀谈。

  孙启则笑着说:“陈兄与高兄莫怪,周兄即将在两个月后参加院试,自然得抓紧时间。”

  刚才还有点不虞的陈云尚立刻改为钦佩之色,虽说周兰甫的年纪看起来比他们都要大五岁左右,但那也才二十出头,如果这次周兰甫能一举考中,便是正儿八经的秀才了。

  更别说,如果周兰甫此次院试排名靠前,那还是禀生呢!禀生可是能进入县学,得到举人授课机会的!

  陈云尚说:“我与成安都是今年刚考中府试,打算学一年半,考再下一场的院试。”

  不同于年年都有的县市与府试,院试是三年两场,并且主考官由县官改为了学政,可想而知,考试难度也是不断叠加的。经常有古稀之年依旧考不上秀才的老童生,依然锲而不舍的参加院试。

  孙启道:“我是去年中的童生,本来想今年下场考院试,但夫子让我再多学一年半,这样考中的几率大些。”

  高成安见孙启与自己一般大小,却比自己早一年考过县试和府试,眼里充满了震惊。不过他嘴笨,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恭维的话,只能在心里感慨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在牧高镇上,他已经算是同龄人中最出类拔萃的了,就连陈云尚,也比他大两岁多,才考中的童生。但到了县城,仅仅在陈夫子的学堂里,就见到一个十四岁中了童生的人!

  要知道,科举考试非常残酷,考中童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起点,绝大多数人都折损在考秀才这一关上。如果有幸考中秀才,再去考下面的乡试、会试,那可都是三年一考,一次不中,便耽搁三年。

  因此,肯定是越早考中秀才越好的。

  陈云尚八面玲珑,倒是对孙启恭维了一番。

  孙启谦逊地笑着,并无丝毫得意之色,同时很友好的给陈云尚和高成安提醒:“夫子不大喜欢院子里挤太多人,通常不允许书童进入。不过二位今儿第一天进学堂,自然得带书童来布置,但我还是提醒二位兄长,最好赶在夫子来之前让书童离去,省的惹夫子不快。至于午膳,咱们一般只在早上上课,午间让书童买好饭送到门外吃便是,不急的话还能回家再吃。”

  高成安显然没料到还有这茬,不同于立刻让陈竹走人的陈云尚,高成安下意识回头看何似飞——他可是记得奶奶让他多加照拂似飞表弟,最好带着他认些字。

  可现在学堂不让旁听……怎么办?

  他只剩下一年多就得考院试,自然不可能耽误自己读书时间教表弟认字。一时间,高成安纠结万分。

  何似飞并未让高成安为难,他利索的收拾好空书箱,将其背在身上,说:“少爷,我午时会在门外送饭,先走了。”

  等何似飞走出门后,陈云尚拍了拍高成安的肩膀,压低声音说:“你表弟年纪这么小,都知道轻重缓急,不给你惹麻烦。你可先别惦记着老太太的话了,自己读书好才是最重要的。大不了下次回家时,途中你多教他认几个字。”

  反正回程中坐在马车上又不能看书,趁闲暇时间教教何似飞,还能解闷儿。

  说到这里,陈云尚见孙启转过身去,拿出书准备看,声音又轻了几个调,说:“以前没大注意,刚才他给你整理书籍时我看了两眼,要我说,你这个表弟真是越看越好看,眉目精致,要是哥儿的话,哪还用当书童,定然是一家哥儿百家求。”

  高成安见他越说越轻浮,不禁拧起眉头,道:“云尚兄!似飞是我表弟,是奶奶娘家唯一的小辈……”

  他还没说完,陈云尚赶紧拱手:“成安莫怪,你知道我就是随便说说,下次定然不说似飞了。”

  见他道歉,高成安稍霁的面色才算缓和,抿了抿唇,“云尚兄,我刚才说重话了,只是似飞是奶奶娘家唯一的香火,不是普通书童。”

  高成安虽然没把自己想让何似飞当长期随从的事情说出来,但他对何似飞的维护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

  “好罢我晓得了,诶,又来了四个人。”陈云尚赶紧岔开话题。

  何似飞对于自己不能旁听这件事,昨儿个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现在倒也不失望,跟着陈竹往家里走。

  他惦记着长个子的事情,路过主街买早点的店铺时,停下脚步,买了俩包子、一份肉饼和一碗蛋花汤,一共六文。这份早餐的花销都抵得上成年人半天的吃食了。

  但何似飞并不心疼。他这个年纪,正是饭量大的时候。平时在家里不过是用野菜和饭汤来充饥,过不了多久就会饿。现下只不过换成实打实的硬饭而已。

  陈竹倒是被何似飞的饭量惊了一下,虽说前几日何似飞在跟他吃完包子后,还要回来吃他从家里带的葱油饼,但都没有这么一大堆吃食来的直观。

  何似飞不做解释,吃完饭后回屋继续雕刻。

  算算时间,约莫八日后,就得全部雕刻好并拿出去售卖,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何似飞昨儿个打磨了三块半的小木头,今儿个仅仅是一早上,就削好了另外的三块半。

  雕刻一行就是如此——看天赋,更看手熟不熟。

  幸好何似飞有天赋,并且还有上辈子的心得体会,这辈子才能雕刻的如此之快。

  他放下第七块圆润的小木头,用牙齿将右腕上缠绕的布条解开,坐在原地慢慢开始活动手腕。如果有人在旁边看,一定会十分惊讶——何似飞活动手腕很有美感,他好像能精确的控制每一个指节一样,从手腕道指尖,依次活动。看起来倒不像是活动手腕,更像是在进行一场表演。

第17章

  转眼就过去七、八日,小院四人渐渐熟悉了县城的生活,何似飞的雕刻到了尾声。

  同时,家里短缺的一些日常用品,何似飞和陈竹也都抽时间买齐了。比如水缸,火炉,烧水、热饭的铁锅和灯烛等。

  每日傍晚,四人吃完饭,何似飞和陈竹会去水井边打半缸水,以备翌日洗漱用。而这时,陈云尚和高成安则出门遛弯消食。

  自从得知陈夫子那儿不让书童进入后,何似飞就没跟高成安提过他要读书认字的事情。而起初几日高成安还会在午间何似飞给自己送饭时,目露愧疚之色——后来就渐渐转为无奈。等到现在,七、八天一过,高成安眼中的无奈也没了,成了一派稀松平常。

  这日半下午,高成安正在卧房小憩,小院儿大门陡然被人拍响。陈云尚应当也在自己房间睡觉,陈竹手上捻着针线正不知道缝什么,何似飞立刻放下手上雕刻的活计,跑出去开门。

  他先是透过门缝望了一眼,见外面站着一位人高马大的汉子,声音敦实,带着土里刨食的农户特有的大嗓门——毕竟在地里干活时,大家各自负责一块儿地方,不大声喊旁人压根听不到。

  这男人喊:“高家少爷,何家大郎,家里有人没?老家来信了!”

  何似飞一眼就认出这男人,正是上河村赶牛车的李四叔。

  他赶紧拉开门,请李四叔进来,目光里带着明显的欣喜。人生四大喜事之一便有‘他乡遇故知’,即便这县城算不了‘他乡’,但能碰到村里的熟人,何似飞自然是开心的。

  “李四叔,快进来。你怎么来县城了?”

  “我堂哥家的小儿‘发摆子’,镇上的大夫说治不了,但他说他师父在县城开医馆,兴许能治。我堂哥家生了三个哥儿俩女娃,就这一个儿子,怎么说都得来县城治病。这不,就用我的牛车拉来了。正好何老太太要送信,我这边有牛车,脚程快,便顺路一送。”李老四几句话把事情交代清楚,说,“几天不见,大郎看起来比以前稳重了。”

  何似飞知道‘发摆子’这种病,发病时人会无意识跌倒在地、四肢抽搐,常常伴随口吐白沫和小便失禁。一般情况下倒无性命之忧。

  他虽对村子的事情不上心,但关系较为亲近之人的事情还是知晓的,李四叔那边的亲戚他也略有耳闻。对方的那位侄子好像是比他大四岁左右,最近到了该议亲的年纪,因为这个病,很难说亲,这才急着来看病。

  何似飞见李四叔不进来,又请了一遍,说:“李四叔,先进来喝点水吧。”

  李老四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大侄子还在医馆,趁他睡觉,我来给高少爷和你送封信,送到了就走。”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何似飞,“这是牧高镇的何老太太给高少爷的信,里面有两句是何叔特意写给你的,我只知道大意是叮嘱你在镇上不要怕花钱,吃饱穿暖,跟在高少爷身后伶俐一点,勤快些。”

  何似飞捏着信封,只感觉胸腔泛起一股温暖的热流,好像能看到他那大字不识一个、只能靠耕种赚钱的爷爷和奶奶是怎么对村里那位笔者言说,然后让对方写下那几句叮咛的。

  李老四看着小小年纪的何似飞,叹了口气,拍了拍何似飞瘦削的肩头,说:“大郎,好好学,你爷爷奶奶都不容易。”

  就在这时,何似飞身后的院子里传来一阵动静,好像是陈竹见他开门开了那么久,出来看看。李老四还想说些什么,同样听到院子里的声音,立刻住了嘴,重重的在何似飞肩头一按,说:“大郎,我走了,村里的事情你别担心,何叔和何婶身边有我嘞。”

  李老四正当壮年,常年下地耕种、赶牛车,满掌心的老茧,这一按好像有嘱咐万千,都在沉默中传递。

  李老四并没说何叔和何婶为什么不单独给何似飞寄信,而是只是何老太太给高成安的信笺中添了几句话,但身为穿越人士的何似飞知道其中深意——他才刚跟在高成安身边不久,如果家里单独给自己寄信,很有可能会惹得高成安多想。

  毕竟何似飞与高成安除了是表兄弟外,还是书童和少爷的关系。

  在这个尊卑分明的时代里,书童即下人,其一言一行都要受到主人家约束与管治。家里单独寄信这种事,在高成安与何似飞没有熟识起来前,还是不能做的。

  陈竹绕过影壁,只看到何似飞正在关门。他有些奇怪:“刚敲门的人呢?”

  “走了,”何似飞言简意赅,“他是何老太太托着给少爷送信的,在镇上应当还有急事,便不进来了。”

  “哦哦。”陈竹应声,跟何似飞一同往院子里走。

  见主屋里依然静悄悄的,估摸着两位少爷还没醒,何似飞便没有前去打扰,而是将信拿着,先回自己屋去将雕刻好的木件儿一一检查,确认其上没有毛边和豁口,这才将其用包袱裹起来,打算一会儿去趟木雕店。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高成安的房里传来一阵窸窣的动静,他推开窗,朝着何似飞这边说:“似飞,给我打盆水来。”

  何似飞立刻打了水过去,他站在高成安身边,等他洗好脸,把那封信递过去:“少爷,这是老太太给你的书信。”

  高成安眸光满是欣喜,立刻擦脸擦手,接过信,极为熟练的扯开火漆,打开看了起来。

  信上并无多少字,高成安一会儿就看完一页,及看至第二页中断,他突然顿住目光,缓了缓,视线落在何似飞身上。

  何似飞似有不解:“少爷?”

  高成安说:“还有一段,是你家祖母祖母,托人写给你的。思及你你不识字,我给你念罢。”

  他念的跟方才李四叔说得并无出入,无非是叮嘱他就算天热了,也别急着减衣,当心着凉,再然后就是别在吃食上吝惜银子,说他们俩骨头还健朗着,能耕地赚钱呢。

  至于最后那段叮嘱他好好当书童,办事麻利些的话,高成安并未说出。要么是少年人念及血缘关系,不好意思开口;要么就是何似飞这些时日来表现不错,高成安对他甚是满意。

  不同于陈竹那样是给陈云尚当通房的,陈云尚除了给陈竹提供吃住外,每月还给他四百文的饭钱。而何似飞只是单纯的书童,此行目的之一还要学念书认字,因此,当初两家人说的时候,便并没有要求高家给何似飞出吃饭的银子。只让他好好跟在高成安身边伺候,伙食费自己掏。

  念完这一段,高成安不可避免的又想到奶奶的叮嘱:“成安啊,似飞是奶奶娘家哥哥唯一的孙儿,他年纪还小,有些事做得不好了你稍稍照顾他些。还有,这两年最好教他多认些字,以后回村才好说亲。不然他这没有兄弟姐妹帮衬的,好人家的姑娘都不愿意下嫁嘞。”

  在这传统的农耕时代,一个男人生下来就得为吃饱穿暖以及老婆孩子热炕头而努力。姑娘和哥儿得十一二岁就开始相看亲家,男孩又何尝不是?

  况且,越小的地方越不好说亲,毕竟大家伙儿的家底都没什么好藏的——一样的穷。这时候就得拼男孩本人有没有本事了。

  何似飞自从八岁那年在洪水中被人救下来,身体就不大健壮,隔三差五会生个小病。这些小的风寒在何似飞看来其实不是事儿,毕竟从后世医学的角度来说,小孩每年生一两场风寒,有助于刺激免疫系统发育,等到年纪大了才不会害其他大病。

  但在这个时代的村民看来,何似飞这样就是典型的‘弱’。再加上他家里没有亲兄弟帮衬,一般人不会愿意把女儿嫁给何似飞。他们看中的都是类似于李老四这样身体强壮的种田好手。

  高成安捏着信,目光在何似飞身上逡巡一圈,见他骨架着实瘦削,说:“似飞,让你来县城读书认字的事情……这,陈夫子确实讲得很好,但……他又确实严苛,书童不能到场旁听……”

  他到底年少,做不到将答应过的事情轻轻揭过,跟何似飞诉说事实:“我准备后年下场考院试,留给我温书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因此,让我教你也着实不大可能。”

  到底是他奶奶把事情想的简单了,以为县城的夫子也跟镇上的一样,能让少爷们在屋里读书,书童在院子里静候。

  哪想到……哎。

  何似飞完全能明白高成安的为难,但以他雁过拔毛、精于算计的风格,不可能说出‘表哥,无碍,我跟在你身边当书童就好’这种妥帖的、让主人家心宽的话语。

  何似飞知道,自己如果这么说,是可以让高成安对自己更加亲近。

  ——但何似飞最终的目的是赚钱、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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