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前能抵达诺雷利亚吗？”洛林问。现在是冬天，距离日出大约还有六七个小时。
“天亮之前？！”蓝龙怪叫一声，“你当我是谁？焚烽那头又蠢又笨重的红色大蜥蜴吗？”
它扬起翅膀，尾巴在空中鞭子般地一甩，飞行速度又提升了一个档次。洛林看到了平原上疾驰的火车。一眨眼的功夫，喷着浓烟的铁皮长龙就被远远甩在身后。
烈雷没有夸大其词。在它全速飞行的情况下，只花了一个小时就抵达了诺雷利亚。
蓝龙载着洛林从云层俯冲而下。诺雷利亚那纵横交织的街道宛如一张金色的网，在广袤的平原上熠熠生辉。然而这张金色大网的某些节点现在正燃烧着熊熊火焰。远处的法师塔屹立在沉默的夜色中，塔顶正上方悬浮着巨大而扭曲的蓝色旋涡。
他拍打着蓝龙的鳞片。“能飞下去看看吗？”
蓝龙收拢双翼，降低高度。洛林现在能看清街道上的情形了。大批丧尸在街道上游荡，不少建筑被点燃了，消防车连开都开不出去，一旦开上街头就会遭到丧尸的无差别攻击。
一男一女被丧尸逼到街角。男生将木棍斜在胸前，试图用这些脆弱的武器自卫。一只丧尸鬼哭狼嚎着扑向男生。他用木棍死死架住丧尸的脖子。丧尸的牙齿距离他的脸只剩下一拳头的距离……
***
诺雷利亚，日暮大道。地城娱乐公司。
“噢该死！这是什么！啊啊啊去死！”卢卡·麦斯韦尔尖叫着挥舞一尊用来当参考的石膏胸像，敲碎了一只不死生物的脑袋。
今天他和几位同事以及五月工作室的同仁们一道去酒吧喝酒，顺便观看比赛。诺雷利亚之星队的胜利引爆了众人的情绪。大家冲上街头载歌载舞，庆祝他们本地的队伍夺得冠军。因为这喜讯，市长没准会宣布全城放假一天呢！
就在这时，几名穿着生锈盔甲的“勇者”出现了。起初大家以为那只是普通的coser，可当他们开始无差别屠杀人群时，大家的喜悦瞬间变成了恐慌。
被“勇者”所杀的人也会变成不死生物，没过多久，街上只剩下了四处游荡的丧尸。
紧接着，法师塔上空又出现了不明旋涡。它发出的轰鸣声回荡在整座城市之中，宛如末日的丧钟。
梅耶等魔法师保护着不会魔法的同事，分毫未损地逃到了地城娱乐公司。今天晚上为了保证服务器正常运行，公司里有不少会魔法的同事正在加班。只要抵达那里就安全了！
其他人显然也这么想。附近的市民们在遇到丧尸后第一时间跑到这里避难，因为地城娱乐是除了法师塔之外唯一一个聚集了大量魔法师的地点。
磷火小姐和蒂奇伯爵夫人（她被临时抽调来维护服务器）站在屋顶，不断向下方发射火球。梅耶、兰柏和贝尔从窗户中丢出魔法飞弹
能战斗的男人们则拿起武器堵住各个出入口，不放任何一只丧尸进来。
“联系上洛林大人了吗？”磷火朝楼下喊道。
“没！他说他会尽快赶来诺雷利亚，然后就失联了！”
磷火从嘴角低声对蒂奇伯爵夫人道：“你也是不死生物，想想办法啊！”
“哈？你不也是吗？”
“我是亡灵，没有实体的！跟它们不一样！”
“区别在哪里？！”
蒂奇伯爵夫人又丢出一枚火球，不得不停下来大喘气。即使她们魔物可以汲取地下城核心的魔力，但连续不停地使用魔法还是让她筋疲力竭。
“没办法，还是用‘那个战术’吧！”她说，“洛林大人给我们留了一点存货，说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使用。我想现在是时候了！”
“可是‘那个战术’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磷火说，“以前那次是我们爆肝好几个月的成果，现在你突然叫我用‘那个战术’，根本来不及啊！地图都做不完！”
“没必要做一张完整的地图，只要还原主要的街道，其他地方用空气墙挡住不就行了吗？”
磷火：“？！”你已经被狗策划彻底同化了吗！！！
***
诺雷利亚郊外湖畔。怀恩家别墅。
怀恩先生和怀恩夫人各端着一杯红酒，用打量外星人一样的眼神打量他们的儿子克里斯。
克里斯仰着头靠在沙发上，大半张脸都被头盔遮挡，呆滞地张着嘴，就这样一动不动。时不时的，他会咯咯地笑起来，或者发出愤怒的咕哝，或者下半张脸扭曲起来，或者举起双手狂喜乱舞。
“……亲爱的，你确定咱们儿子这样没事吗？”怀恩夫人狐疑。
“他正在头盔里看那什么比赛。”怀恩先生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反正是我们不懂的新鲜玩意儿。”
“我倒是觉得他这副样子比比赛要有趣。”怀恩夫人啜饮一口红酒，镇定地观赏儿子表演猴戏。
他们就这样看了一阵，克里斯长舒一口气，摘下头盔。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没什么，只是在思考人与动物之间的一些渊源。”怀恩夫人认真地说。
克里斯思考了一下母亲话中的深意，什么也没思考出来。于是他决定无视这个问题。
自从万国博览会之后，他和父亲言归于好，也终于回到家里了。但回来时的这个他和离家时的那个他已不可同日而语。他不再是从前那个只会伸手向父母要钱的纨绔子弟了。现在他经营着声名鹊起的南方铁路公司，还帮父亲打理诺雷利亚通讯的一些业务，报纸现在称他为“年轻有为的企业家”。
今天他本来想去首都观看比赛，为伊薇特小姐和安迪助威的。然而公司繁忙的工作让他实在脱不开身，只能在精神上支持他们了。
“真可惜，如果不是我还要上班，那诺雷利亚之星队就该是我、伊薇特、安迪了！我们三个天下无敌呀！”
今晚看到诺雷利亚之星队获得胜利，他比自己获胜了还要开心。颁奖仪式过后竟然还有表演赛，几乎所有队伍都齐聚一堂，展开大乱斗。这简直比正式比赛还要有趣！
克里斯休息了一会儿，补充了一些能量（为了防止他在全息游戏中饥饿至死），又戴上头盔，活脱脱网瘾少年的架势。
他正要进入表演赛直播间，眼前却突然弹出一则鲜红的醒目告示。
【《风之梦旅人》特别限时副本“丧尸围城”发布。来自异界的旅人们，在千眼大人的注释下踏上新的旅途吧！】
克里斯最近已经很少玩游戏了。号称“萌新杀手”的《风之梦旅人》他还是云通关的呢。
他听说《风之梦旅人》曾推出过特别限时副本，玩家们精诚合作，击败了入侵的敌人，还得到了只在那个副本中才能获得的限定奖励。每当有主播穿着黑月套装招摇过市，弹幕就会一片羡慕嫉妒恨。
克里斯摩拳擦掌，身为合格的云玩家，他已经用眼睛完全掌握了这个游戏的玩法！他有自信一定能在风之大陆杀个七进七出，什么巨斧骑士，什么星坠公主，通通都要当他的手下败将！
“进入特别限时副本！”他命令道。
一眨眼的功夫，他就离开了自家别墅，出现在了一座废墟之中。
废墟仅剩的墙壁上绘制着流血的眼睛——千眼大人的标志。
“欢迎，来自异界的旅人呐，很高兴看到你再度回应千眼大人的召唤。”白衣使女飘然上前，“外面这座城市曾是敬拜千眼大人的信仰之城，如今却沦为了不死生物的巢穴。在这邪恶蔓延的无边长夜中，唯有你能为信徒们点燃前进的明灯！”
系统弹出了两个任务：【击杀不死生物】和【拯救平民】。
这次的限时副本不能无限制复活，每个人仅有三次复活的机会。消灭不死生物和拯救平民都可以获得积分。副本结束时，将根据积分结算奖励。
克里斯选择的职业是圣职者。他意气风发地扛着流星锤走出废墟。
苍穹中乌云涌动，阴雨绵绵，时不时降下一道闪电。整座城市都已化作废墟，残垣断壁间不时掠过一丝诡影。风中似有不可名状的呢喃，细听却只剩下沙沙的雨声。
克里斯不想走大路，准备钻进一条小巷，可迎头就撞上了一堵空气墙。
“喂，这副本也太粗糙了吧！赶工的吗？”虽然洛林先生是他的合伙人，可他仍然要骂上一句狗策划。
克里斯折回大路上，朝城市中央走去。一路上他看见不少和他一样的玩家。他们卡在空气墙之中，拼命挥舞双臂，显然是试图穿过空气墙但失败了，结果被卡在半空中动弹不得，那动作皆若空游无所依。
前方传来惊恐万状的尖叫声。
克里斯扛着流星锤冲上前。
两名平民被一群丧尸逼至墙角。其中一人被一只丧尸紧紧抱住，如果不是他用木棍格挡住了丧尸，他的脸恐怕已经被啃下来了！
平民们哭嚎惨叫，克里斯脸上却如盛放的菊花般漾起灿烂的微笑！
被丧尸攻击的平民！双倍的积分送上门了！
他一个翻滚冲上前，一流星锤便捶爆了丧尸的脑袋。
平民被脑浆血液溅了一脸，愣愣地望着他的救命恩人。那表情活像看见了比丧尸更恐怖的怪物。
“不用客气。这是勇者应尽的责任。”克里斯昂首挺胸，正气凛然。胸前的千眼大人徽记更鲜艳了呢！
他调转锤头，准备对付另一只丧尸。可还未来得及动手，只见一道银光闪过，丧尸已经被削成两半！
它的身体朝左右两边倒下，露出身后的一位持剑的玩家。
“喂！那是我的猎物！”克里斯气急败坏。
“谁抢到就是谁的！略略略！”持剑玩家得意洋洋。他又接连几剑，用精妙的翻滚与突刺组合杀死了其他丧尸。那动作如行云流水，简直像故意炫技。
克里斯气鼓鼓地瞪着他。对方的等级和装备都比他好，显然是资深玩家了，跟对方敌对根本毫无胜算。
克里斯将目光转向了瑟瑟发抖的平民。
根据游戏系统的提示，拯救平民所奖励的积分比消灭丧尸更多！
克里斯不由分说扛起两名平民，不顾他们的尖叫和挣扎，朝地图上标记的最近的“安全屋”冲去。
“混账东西！居然抢我的积分！给我站住！”持剑玩家气急败坏的怒吼从背后传来。
“谁抢到就是谁的咯！略略略！”
克里斯幸灾乐祸地在街道上狂奔。游戏中的他力大无穷，扛两个人也不会感到疲惫。就是这两个平民实在有点儿吵，一直在他耳边鬼哭狼嚎。
“龙！龙！”
什么龙？哪有龙？哦，肯定是副本做得太仓促，删掉了龙的存在，却忘记改NPC台词了。啧啧啧，资深玩家克里斯已经完全看穿了狗策划的破绽！
要不是双肩都扛着人，克里斯真想叉会儿腰。可把他给牛逼坏了！
……
现实世界中。
蓝龙烈雷从街道上方滑翔而过。它的正下方，一只白色黏土傀儡扛着两名吱哇乱叫的平民一路狂奔。他背后还有另一只傀儡奋起直追。
随着视角拉远，龙背上的洛林看到更多白色傀儡涌上街头，争先恐后地同丧尸战作一团。
“……什么玩意儿？”此情此景把见多识广的蓝龙都给整不会了。
“呃，应该是上次用剩下的傀儡。”洛林挠头，“大概是地城娱乐的人临时赶了个副本出来，让玩家操控傀儡来清理不死生物吧。”
“你就是在用这种方式奴役人类吗？还怪聪明的嘞！”
蓝龙再度振翼而起，双翼鼓出的狂风掀飞了建筑物屋顶的瓦片。它化作蓝色的闪电，冲向夜色中的高塔。
法师塔塔顶。
至尊大法师扶着栏杆，被狂风吹得几乎站不稳。
“哈登，这跟你许诺的不一样！”至尊大法师用怒吼压过风声，“你可没提过会放出不死生物攻击平民！也没说会有龙！你不是说只要制造出空间旋涡就可以了吗？”
小弗莱迪·哈登站立在栏杆上，维持着奇妙的平衡，似乎完全不惧风暴。他那沉默而忠诚的黑甲卫士肃立在他身后。
“我是那么说的呀！”他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现在没你的事了！”
“诺雷利亚会被毁掉的！”
“那岂不是更好？”
至尊大法师难以置信地盯着这个年轻人。他嘴里刚刚冒出来的是人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