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部以下依旧在海水中。
头顶是在石头上挖出来的半圆形穹顶。顶上有打磨的痕迹,但是比不得自己以前住的石头房子光滑。
尤其在看到几个小凸起后,渚直接伸出手。爪子长出,抬手便刮平了。
人鱼王安安静静,打量着白狼。
从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一直看到不知是不是因为口渴而滚动了一下的喉结。
听着耳边石头入水的噗通声。
人鱼王收回视线,仰头。
可眼前忽然被一只手挡住,继而脸上又落下了一些小碎石。人鱼王迷茫地眨眨眼。
长睫扫过渚的手心,人鱼王瞬间松了手往水中一潜。
而渚手指轻颤,随后看着波光潋滟的水面,抬了抬嘴角。
与想象中的不同。
睫羽很软。
他垂下眼睛,挺直自然摆动的腿,身子随着他的动作,往水里落。
鼻子没过水的那一刻,手腕上又贴来一抹丝绸般丝滑清凉的触感。
渚眼中的光芒一闪,屏息。
海水中,他被人鱼牵着手继续往前。海水擦过发丝,渚看着前面闷不吭声往前游动的人鱼。缓缓地游动双腿,减少他的负担。
游动不久,又开始浮上海面换气。
渚吐出嘴里的水,胸口剧烈起伏着。
这一次在水下停留得够久,再晚一点自己都会憋死。他怀疑这是人鱼故意的——
为了报复自己的手碰到了他的眼睫毛。
渚下意识抬头。
同样的,头顶的石壁上凹凸不平。
“快点。”耳边清灵一声响起。
瞬间,渚明白了人鱼的意思。
他忍不住看向人鱼。当他是修墙的?
人鱼见他不动,松开他的手腕,一把逮住他的腰带往上提了提。
“这下总行了。”
渚明了。
这是以为自己要继续磨这些石头。
他轻叹一声。
人鱼催促:“快点!”
渚低声:“好。”
堂堂白狼祭司,在人鱼王的目光下,将通道里换气的石壁挨着抹平。
好在爪子结实,成功出了湖之后,爪子上只起了一点点的毛边。
山岸后,人鱼王鱼尾成了一双修长的腿。
他披着湿哒哒的衣服,勾勒出比例极好的身形。
落在渚的眼里,只觉得这人鱼看着瘦了些。
人鱼王不知道这个兽人脑子里在想什么,抖落了身上的水,他大步往林子里走。
岸上的人鱼比水里的脆弱,鱼尾幻化成的双腿皮薄,能清晰地感受到地面石子儿硌脚的疼。
但是人鱼王像无知无觉。
唯有落后他一步的渚眸光轻轻一扫,注意到那与脚背不同,格外红润的脚底。
石子儿印记残留在上面,还有伤口没完全好留下的痂。
走着走着,细弱的脚掌上有鲜红的血色。
皮破了。
渚瞧着那头披在后背的湿漉长发,仿佛看到冷冰冰的脸。
“你不疼?”他问。
人鱼王何尝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视线,但是经过之前地对话,他知道这头白狼是个胆儿大的。
威胁不起作用,也不能阻止他的眼睛往自己身上放。
他不管他的问题,索性加快了脚步。
渚垂眼,看着草叶上沾染的人鱼血。
可能是真不疼。
一路奔跑,对于狼兽人来说,比在水里自在也轻松多了。但随着太阳升起,前方一直在他前面的人鱼却缓缓慢了下来。
林子他见过许多,弯月上的林子虽然与之前见的有所不同,但林子就是林子,除了树就是树。
只一会儿,渚又将视线放在了身前他唯一感兴趣的人鱼身上。
人鱼他不曾见过,但他好奇过。
此刻这么一个活的搁在自己的身前,难免就被吸引。在他理智上看来,人鱼与弯月林子里的树一样,他没见过,所以新鲜。
但瞧着瞧着,难免目光又从那一头稍稍干了的发尾移到人鱼的脚上。
小腿细长,皮肤脆弱。跟刚出生的婴儿似的。
林子里匆匆跑下来,玉白色皮肤上添了数不清的红润。脚底泥土混合血迹,那伤口豆大,因此而变得触目惊心。
他心里下意识划过一个念头。
人鱼……眼前的人鱼,就该一直如白玉一样的才好看。
这般想着,渚开口:“告诉我地方,剩下的路我自己去。”
人鱼王停步。
他抬手,指着前方:“弯月第一部 落,前方。”
渚点头:“知道了,你回去吧。”
人鱼王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渚挺直身子,看着他消失的身影。忽然轻笑了声。
等听不到林子里的动静,他用比之前快一倍的速度,快速往前跑。
*
瀚海之下,人鱼宫殿。
人鱼王甩动鱼尾,慢慢地进入宫殿。
白狼说的报酬,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人鱼部落有治病的东西,那些对于平日里受不了什么伤的人鱼来说已经够了。
至于草药……
他想,照着小人鱼们的德行,族群里是找不出一个小人鱼愿意学的。
这几天为了让那兽人不死,他几天都待在岸上。到底是没海里来得舒服。
人鱼王轻轻打了个呵欠,耳鳍后冒出一串细小的泡泡。
他捞起贝壳床上的轻纱,轻轻往上面一趟。
合上眼,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梦里,又重复着在遇到白狼之前,不断重复的东西。
人鱼王是人鱼部落唯一一条白色人鱼,且武力在部落里最强。
所以王是他,祭司也是他。
梦里重复着自己无聊时进行的一次占卜,他的伴侣。
用于占卜的鳞片是他第一次换鳞时掉下来的。小小的一片,细看其实是白色带着银色。
而鳞片落地,恍惚间,见到的是汹涌的海与银白的鱼儿。
那鱼是一道朦胧的影子,化作人形的样子。
此前,他一直以为会是部落里还没出生的白色人鱼。想想他一百多岁,要找一个还没出生的。
人鱼王接受不了。
可现在,梦里的白光逐渐清晰——
是被那海水打进海里,挣扎着,昏迷前因为求生欲过强,而缠抱住自己,顺带在他的腰腹上留下一道伤痕的白狼。
梦中的人鱼王拧眉。
梦外的人鱼王同样拧眉。
原来占卜里,伴侣是那不礼貌的狼。
人鱼王醒来的时候,还盯着天花板发呆。长发如瀑,像圣洁的昙花,铺了他满背。
人鱼王难得烦躁地冲着海水蹬了下腿。
“王,岸上白狼祭司找你。”
“没空。”
“他说那换他下来。”
人鱼王:“随便。”
藻退出人鱼王的寝殿,还有些稚嫩的脸皱了皱。“王好像不喜欢这个狼兽人。”
“不喜欢那就不管他。”蓝一从边上甩尾而过,八爪鱼似的,又犯懒地趴在藻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