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拂之笑了一下:“恭喜您。”
他在店里很少讲话,所以大娘一般也不找他聊天,现在宋拂之主动开口,大娘自然要拉着他多聊两句。
长辈们关心的事情就那么几件,大娘自己家庭美满,就爱帮别人操心:“宋老师总是一个人来,成家没有?”
宋拂之三十好几,这类似的话听得实在是太多了。他不排斥这种关心,轻轻摇头:“没。”
“那有朋友没有?”
“也没有。”
大娘露出惊讶的表情,很快又变成无奈:“现在的年轻人啊……”
后半截话大娘没说完,顿了一会儿,她看着宋拂之说:“身边有个人陪着总是好的,难受的时候也有人讲个话,是吧?”
宋拂之笑着“嗯”了声,“正找着呢。”
或许是晚上热雾蒸腾的馄饨店太温馨,也或许是紧绷许久的神经终于得到了片刻放松,更有可能是因为范桐的漫画书正好停在精彩的部分——
宋拂之独自在街上走着,渐渐就生出了些别的心思,一摇一晃的。
冬天的晚风吹在身上,竟有点热。
回家路上,宋拂之拐进了一家小店,出来的时候兜里多了一瓶东西。
回到家后宋拂之干脆没开客厅的灯,直接进了浴室。
宋拂之脑子里想的是班里孩子们看的那几页漫画,还有章鱼老师cos战斗力天花板的组图。
那组图宋拂之太喜欢了,存在手机相册里看了很多遍,回忆清晰。
男人一脚蹬在吉普车的横杠上,肩上扛着把重型原子枪,作训服松垮敞开,里面黑色的紧身作战背心被肌肉绷得很紧。身后的原始丛林茂盛生长,气质很野蛮很雄性。
章鱼老师的作品总是有种动态的力量感,能把原作的氛围和气场还原到极致,妆造好,气质贴,cos谁就像谁。
现在有个新词叫“撕漫男”,意思是撕开漫画走出来的男人,跟纸片人一样帅。
词儿是新词,但是稍微了解点cosplay的人都知道,他们章鱼老师撕漫画撕了十几年,作品质量一直很高,神作不计其数。
早期cos圈更流行唯美古风花美男,章鱼老师的冷硬风不算常见,尤其是身材真材实料到这个地步的,所以一下子就让宋拂之注意到了。
宋拂之喜欢的就是这种风格,这种身材。
以前他在网上乱逛,遇到喜欢的图就会存下来,后来发现存下来的大部分都是一个coser的作品。
他最开始的圈名叫“章鱼_S”,因为气场太强被称为cos圈的总攻大人,也因为名字里的那个字母有些别的外号。
章鱼老师本人好像不太喜欢这种调侃,后来就把那个S去掉了。
其实宋拂之觉得,不管这个字母去不去掉,都影响不了章鱼身上那股劲儿。
宋拂之把浴室收拾好了,披着件浴袍就晃了出来,身上水珠没擦干,顺着腹肌线条往下滑。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学生的那几页漫画给搅合的,又或者是在浴室里的时候,宋拂之已经把章鱼老师的那些图放在心里翻来覆去地咂摸了一遍……
那种满足感是无与伦比的。
他想,如果那些霸气的动漫人物真的可以撕开漫画来到自己身边,那他们一定借用了章鱼老师的躯体。
宋拂之其实分不清,满足了他幻想的人,到底是那些二次元纸片角色,还是赋予了他们三次元形象的coser——他也懒得去分辨,反正闷在心里想想不会碍着任何人。
宋拂之甚至不怎么关注章鱼老师本人的脸长得如何,他只是喜欢对方身上那种cos谁像谁的气质,还有他绝好的男性身材。
每当这时候,宋拂之都很感恩现代科技。
虽然有点没灵魂,缺少温度,但在功能上一直让宋拂之很满意。
更重要的是,它们是百分百安全的,百分百可控的。
现在时代进步,找个萍水相逢的人共度一晚春宵也不再是多么难以启齿的事。
但宋拂之不行,他做不到。
宋拂之从未尝试把自己交到别人手里,他对人缺乏信任,边界感很强。
在他看来,要两个人足够了解彼此,足够信任彼此,才能共同参与这件事。
但他三十多年,没遇到任何让他心动的人。
除了最好的朋友,他从未和任何其他人交心,更没法共度夜晚。
宋拂之无所谓,他觉得现实中的人也就这样了。
男人嘛,还是纸的好。
家里只有宋拂之一个人,但他还是习惯性地克制着。
床单还是整整齐齐的,也没怎么脏。
宋拂之歇了会儿,翻身拉开床头柜,从里面捞了一包烟,另一只手捏着手机刷微博,没什么目的地往下滑。
金属打火机刚窜出火焰,微博刷新发出叮的一声,宋拂之动作顿了顿,手指一松,打火机的盖子又扣了回去。
章鱼老师发了条cosplay正片,恰好是战斗力天花板战损的那几幕,还真让班里的小丫头许愿成功了。
战损版的角色有一种该死的张力,伤痕让人变得更性感。他受伤了,但仍是让人甘愿俯首臣服的王。
背景做得很逼真,战斗场景都还原了出来,肌肉因为发力而贲张,脖子边的青筋明显,让人仿佛能感受到他炽热跳动的脉搏,带着浓烈的血腥和荷尔蒙气味。
宋拂之眯了眯眼,在枕头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坐着看这套图。
微博评论区很快就挤满了评论,小粉丝们很激动,啊啊啊地喊个不停。
现在年轻人也是什么都敢口嗨,喊“啊啊啊啊”的,大堆大堆,各种搞笑或直白的土味情话。
还有挺多人喊“老公”,也不知道他们喊的是章鱼老师还是角色,反正意思都是在夸章鱼老师帅,把属于角色的那份霸气表现出来了。
宋拂之掠了一眼评论区就看回了微博正文。
他不是那种热衷抒发情感的人,从来不会评论,也早过了一遇到同好就激动的年纪,他只会安安静静地看图。
——好吧,他也不止是安安静静地看图。
这次床单被抓得有点皱。
手机掉在枕边,屏幕亮着,战斗力天花板腹肌上的那道血痕被放大了,正怼着屏幕。
宋拂之慢吞吞地伸手,夹了根烟,点燃了,火星在修长的指间明灭。
他没有烟瘾,每个月也就这种时候会抽一根。
烟雾飘散,手机铃突然在安静的夜里响起来。
乔煦阳打来的。
宋拂之垂眼看了一会儿,接起电话,没出声。
那边乔煦阳好像有点醉了,声音比平常更软更绵,一声声地喊他“拂之哥”。
“拂之哥,之前我问你想不想一起去看展,你怎么没回我呀,你看见那条信息了嘛。”乔煦阳拖长了声音,有点少年撒娇的感觉。
宋拂之觉得自己拒绝得已经够清楚了,而且直接地拒绝过好几次,不知道乔煦阳怎么这样穷追不舍。
乔煦阳已经二十六岁了,理应熟悉成年人之间的进退,更何况宋拂之把话说得很清楚。
宋拂之沉默了很久,不知道该说什么,深吸了口烟,吐出一段淡灰的雾。
乔煦阳不死心,报了个酒吧的名字,问宋拂之去不去,他说他就一个人,酒点多了喝不完。
“不去。”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宋拂之开口说。
嗓音低哑,像烟一样有颗粒感,很慵懒。
男人在深夜里拥有这样的一把嗓子,乔煦阳听完就愣了。
电话里空白了很久,乔煦阳再出声的时候,声音有点断断续续的:“拂之哥,你现在……身边有人?”
宋拂之轻轻弹掉烟灰,顿了会儿,说了个“嗯”。
他瞥了一眼还亮着的屏幕,缓缓重复了一遍:“有人了。”
第3章 三次元
后来一段时间乔煦阳都没再找宋拂之,找他的人换成了王惠玲。
王惠玲打来电话,第一句就是:“和煦阳处得怎么样?听说人家对你很满意。”
宋拂之喊了声妈,平静地汇报:“不合适,没处了。”
王女士沉默了几秒,语气一下就平淡了,听起来冷冰冰的:“你跟人处了吗?只吃顿饭那能叫处?”
“上第二道菜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俩成不了。”宋拂之说,“何必再浪费时间。”
“行啊,你就这么跟人吃饭,傲的你,谁都看不上!等我跟你爸都走了,你还是一个人。”
宋拂之蹙眉,他最不爱听的就是这话。
“哎呀,什么走不走的!”
电话被他爸夺了,老宋的声音慌慌地挤进来,“拂之啊,你妈妈她也是替你着急,话说的有点难听,啊。”
宋拂之说:“我知道。”
老宋叹了口气:“周末空吗,回来吃个饭?”
宋拂之说好。
他回爹妈家的时候,老宋择菜择了一半,手里还拿着颗滴水的白菜就跑了出来,笑得很温和:“哟,回了啊”。
王惠玲在厨房里忙活,连一声招呼都没出来打。
宋拂之把带来的什么牛奶水果小蛋糕放旁边,接了他爸手里的白菜,一声不吭地进了厨房。
娘儿俩一个择菜一个炒菜,油花噼里啪啦地响,愣是没人开口讲话。
要说宋拂之身上这股刺人的冷劲儿,百分之八十是从他亲娘身上继承来的。
王女士当了一辈子老师,吃的粉笔灰比油烟子还多,从小教师一路做到高级,在学生眼里是典型的严师,身上带的压迫感很强。
家里一老一少两个冰溜子,总得要宋爸爸来当和事佬,这边劝劝那边拍拍,菜摆上桌了母子俩才说上第一句话。
宋拂之说:“茄子盐放多了。”
王女士伸筷子把碗一挡:“那你就别吃。”
老宋喜笑颜开:“哎,这不就对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