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驱车到美雅山下时,看着恢弘宽阔的大门,水泥台阶只有不到二十阶,剩下的就全是山路。
门口有售卖拐杖和防晒外套以及售卖各色快餐零食的小摊贩,拥挤的游客让三人挤了快二十分钟才进门。
进门之后便好多了,因为美雅山山路分为五条,每条道路的陡峭程度都不同。
看着不少年轻人选了最陡峭的那一条路,翟青明拉着两个小伙伴选了个次的,“我们主要是看路上的风景,爬山是其次,没必要虐待自己,这条路上的风景最好,还能看见对面的瀑布。”
日光逐渐明亮起来,空气的温度也缓慢升高。
卫杰背着登山包,一屁股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这还不算陡?那什么算陡?!”吃过的最大苦是学习的苦,但没想到身体上受罪,也很苦。
赏南脸色潮红,喝了一大口水,往前走了几步,看见了已经拉开很远距离的大门,风从山谷中吹拂而来,满身的躁意被吹散了大半。
他往下去看卫杰,“到山顶后应该还会冷。”
卫杰喊话道:“累死我算了!”
这条路上的游客不算特别多,但也有不少同路人,一路上说说笑笑,时间还算过得快。
终于到了一处空旷地,草坪与巨大的岩石,在路上没有碰见的人原来都在这块地上躺着晒太阳,躺了一大片。
卫杰找一个挑担子的光膀子男人买了几包泡面,掰了面饼干吃,顺便丢给赏南一包,翟青明一包,“这一趟我要瘦十斤。”他腿肚子都打颤了。
赏南呼吸还算稳当,只是稍微有些累,他一路都在想着翟青渔的事情。
他来这里的主要任务不是旅游,这么玩下去的话,完成任务遥遥无期。
如果到时候暑假结束,离开了芸城,他和翟青渔还是现在这种连话都说不上的关系,那就不太秒了。
吹着带着凉意的风,赏南一口一口嚼着又硬又干的面饼,翟青明从一旁看着他的表情,完全看不出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赏南和班里那些看见自己有钱就冲上来和自己结交的同学完全不一样,他对自己一点都不热情,永远都保持在朋友的距离。
“走吧,我们继续,估计再有三个小时,我们就登顶了。”翟青明拧紧矿泉水瓶盖,说道。
卫杰顿时满脸都写着绝望二字,“啊?不是吧?还要三个小时?翟青明你杀了我吧!”
卫杰的惨叫和嘀嘀咕咕一直持续到了两个小时以后,他本来就壮实,身上肉多,喘气如牛,手脚并用地在山路上爬,碰见平底就躺着休息。
翟青明跟随的是赏南的步伐,赏南步伐稳健,看着明明是身体最差的,可体力居然是他们之中的最好。翟青明感到意外的同时的时候,也对赏南更加好奇了,喜欢一个人的伊始就是好奇,他已经很喜欢赏南了。
快登顶时,赏南迎来路程上最陡也是最危险的一段路,坡度极大的陡坡,底下都是碎石,再往下是草坪,如果不慎摔下去,不会严重到危及生命,可摔个骨折完全没问题。
“赏南,你慢点啊!”翟青明在距离赏南二十米不到的地方大声喊道,山谷里响起他一声接着一声的回音。
赏南回头看了一眼翟青明所在的位置,笑了笑,”好,我……”他话都还没说完,脚下踩的石块一松,他整具身体都朝左倒去,左边是无垠的空旷。
翟青明的眼瞳瞬间睁大,他丢下书包,喊得声嘶力竭,“赏南!”
赏南重重地摔在碎石上,摔下去的时候,他清楚地听见了周遭的惊呼声,还有翟青明和卫杰的喊叫,碎石隔着衣服扎在身上都生痛,手臂、膝盖、脸……一定都被擦伤得不能看了,火烧火燎地疼痛在他停止滚动后,席卷全身。
他眼皮缓缓耷拉下去,天穹只剩一条缝隙的时候,他看见一只蝴蝶从眼前飞过,那只蝴蝶绕回来停在自己的鼻尖上,翅膀扇动了几下。
之后,他便失去意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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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天都快黑了,卫杰蜷缩在自己房间的沙发里边睡着了,还穿着早上的衣服,全是泥巴草屑,估计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房门虚掩,赏南微微侧头。
外面是翟青明在向翟青渔道歉。
翟青明:“哥,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我只是想和朋友一起玩儿,赏南受伤了我也很难过。”
翟青渔的语调淡淡的,听不出平时的温柔,“幸好只是擦伤,如果伤得重,我们怎么和他父母交代?芸城的景区那么多,挑几个安全的玩,很难?”
那样温柔的人,教训起人来,却也丝毫不含糊呢,赏南想道。
“暑假还很长,赏南先留在家里养伤,你带卫杰出去转转,别再乱跑,”翟青渔坐着轮椅的身影背对着赏南的目光,他本来脊背笔直,在说完前面那句话后忽然弯了一点,连语气都变得无奈,“小明,我现在这幅样子,翟家以后势必由你继承,我希望你能快点长大……”
“哥!”翟青明梗着脖子,“我不要继承公司,本来爸妈一开始就是定你为继承人的,你只是不能走,又不是死了,怎么就不能当继承人了?”
翟青渔没再出声,翟青明见翟青渔面色不虞,也后悔自己的冲动,低下头,丧丧地说道:“我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的,那这段时间我就带卫杰在芸城逛逛,赏南就留在家里养伤。”
翟青渔不再多话,只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那个,”翟青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局促道,“赏南他和别人不一样,你帮我好好照顾他哈。”
翟青渔冷白的眼皮抬起来,他如果看不出自己弟弟那点心思那他就是白活了,他笑了笑,手指搭在轮椅扶手上敲了敲,“好的,我会帮你好好照顾他。”
听及此,翟青明才松了口气。
第147章 蝶变
家里多一个人和多两个人多三个人没有什么区别,翟青渔所说的照顾也不过只是让家里的佣人对受伤的赏南多上一些心,他自己都是一个残废,能照顾得了谁?
翟青明听见屋子里卫杰的声音,应该是赏南醒了,他忙绕过坐着轮椅的翟青渔,推门进了赏南的房间。
翟青渔操作着轮椅,很快离开了走廊。
“我靠你今天吓死我了!”翟青明以一副很夸张的担忧表情冲进来,走到床边,“医生说身上好些擦伤,有些擦伤还挺严重,能沾水,但沾水之后要擦干,不过这几天肯定是不能出门了,芸城的太阳特别毒,晒一天就能给你晒感染化脓。”
卫杰坐在沙发上,揉了几把乱糟糟的头发,“我也吓死了,那么陡的坡,滚下去半条命估计都没了,幸好没骨折,不然不得小半年才能养好。”
赏南全身酸痛,虽然没骨折,但动动手指时,整条手臂都被牵扯得胀痛难忍,估计是碰撞到了,虽然没有很严重的问题,但淤青红肿这些肯定少不了。
“我休息几天就没事了,这几天你们就自己出去玩儿吧。”他不好意思地笑笑,看起来格外脆弱。
翟青明点了点头,“我和我哥聊过了,他也是这么想的,你在家养伤,我带卫杰在芸城转转。”
卫杰对赏南好不容易能出来玩儿却因为受伤最后又只能被关在家里而深感痛心,“看见好吃的好玩儿我给你买,你付钱就行了。”
赏南笑着说了个“滚”。
怕赏南觉得无聊,翟青明还说:“你要是嫌呆在家没事儿做,可以在房子里四处转转,我们家有很大的书房,放标本的房间,电影放映室,棋牌室,打发时间够够的,下午凉快点儿你就找个阿姨陪你在路上转转,我和卫杰肯定每天都回来得晚。”
“谢谢你,青明。”赏南正经道。
翟青明的脸顿时“轰”一下子就红了,他磕磕巴巴道:“害,这……这算什么,地主之谊嘛。”
笨拙的掩饰在赏南眼中不堪一击,但赏南只是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一样聊起了别的,他对翟青明没感觉,这点他很清楚,一开始没感觉,以后也不会感觉,感觉不是种子,是怎么浇水施肥都培养不出来的一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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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再醒过来时,赏南身上的酸痛感已经淡去了很多,他一个人给自己上不了药,只得在管家的帮助,涂上了药膏,抹上了药油,穿上衣服后,浑身都是一股草药味道,不难闻,但很冲,冲得赏南眼泪都滑下来一道。
他抬手抹掉,听见管家的哈哈大笑,管家说:“芸城植被丰富,医院喜欢就地取材自己研究药物,便宜又好用,就是味道不太容易让外面的人接受。”
“需要我扶你吗?该吃早餐了。”
赏南自己使了下劲,仰头对管家说:”还行,我自己应该可以,您先下去吧,我马上就下来。”
房子里有为翟青渔专门装进来的电梯,连按键都是按照翟青渔坐在轮椅上伸手的高度而设计的,所以赏南不用走楼梯,他直接坐电梯下去了。
翟青明和卫杰一大早就出发了,出发的时候天还是没亮,翟青明走的时候还悄悄推开赏南的房间门偷偷看了几眼,看见赏南还睡着,他又轻轻带上门。
现在,天光已大亮,餐厅里只有赏南和翟青渔两人,两个人的早餐分开,翟青渔不用忌口,赏南需要,所以赏南的食物更加清淡。
馄饨里面甚至连葱花和辣椒油都没有,清汤寡水的能看见碗底的花纹。
赏南吃了一个,味道很好!
调羹偶尔会碰在瓷碗的壁面,发出低而脆的一声响,除自身以外的咀嚼吞咽声也异常清晰。
阳光很快把一楼全部照亮,翟青渔吃得很少,每样食物几乎只伸一次筷子,和旁边的男生对比起来,简直可以说是没吃。
看着旁边富有朝气的面孔,虽然脸蛋上好几片鲜红的擦伤,但都已结痂,而且看起来更加鲜活,受伤后还能活蹦乱跳是年轻人的专属。
已经很久没人和他坐在一起,安安静静地这样吃一顿早餐了。
小明九成时间都在外面上学,剩下的一成要分一半给亲戚朋友,再剩下的他会来这里陪自己短住几天,但小明喜欢赖床,面对自己时也始终拘谨局促,总归还是都吃得食不知味。
“不够就找厨房再要。”见赏南面前的食物已经一样一样地清空,翟青渔出声道。
赏南没忍住打了个低低的饱嗝,“我饱了。”
翟青渔问他:“接下来准备做什么?”这一天才刚刚开始,如果无事可做的话,一天的时间会变得很漫长。
“我带了课本,可以看看书,其他的还没想到。”赏南答道。
虽然翟青明昨天晚上说他可以在房子里四处转悠四处玩,但这到底是在别人家里,他只是客人,还是待在自己房间算了。
翟青渔对他的回答没有表现出什么异议,他点点头,“好。”
他轮椅已经慢慢动了起来,他不用低头,手指就能知道哪个功能的按键在哪个位置,轮椅移动无声,翟青渔又对赏南说道:“我接下来会在标本室,如果你有事的话,就找管家和张妈,如果他们都没在,你再来找我。”
赏南点点头:“我知道了。”
翟青渔对他并不热络,寥寥几句话,可倒也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赏南能感觉到对方的温柔周到,但他和翟青渔现在,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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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赏南一直在房间看书,他这个世界的专业居然是园艺设计,不了解的专业看起来挺有意思的。
阿姨进来送了几次果汁蔬菜汁,赏南喝得一直上厕所。
怕阿姨还继续送,赏南借口下楼走走。
一楼的客厅已经可以算作是一个大型的展览室,面积宽阔,家具却不多,四面落地窗令它空间感十足,外面的绿意盎然可以尽收眼底,赏南蹲在小门边上拎起水壶给一丛芍药浇了水,芍药的叶子已经被热蔫了,藏在叶子底下的花苞也蔫了。
赏南用手机拍了张照片,想起来刚刚翟青渔说的如果有事可以去找他。
没事能找吗?
如果不能使关系变得亲密的话,那自己的伤岂不是白受了?
打定主意后,赏南站起来,一转身,对上阿姨满脸的灿烂笑容。
阿姨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不知名深棕色液体,赏南有苦难言,“阿姨,喝不下了。”
“不不不,”阿姨赶忙说,“这不是饮料,这是药。”
听见是药,赏南心里好接受多了,他说了声谢谢,把杯子握在手里,尝了一口,不烫,他仰头一饮而尽。
中药的味道,又苦又难闻。
阿姨拿着杯子走后,赏南忽然想起来自己刚刚的决定,叫住对方,“阿姨,标本室在哪里?”
阿姨指了一楼角落的一扇门,“是那个房间。”
“好,谢谢阿姨。”
那扇门是虚掩的,留有一线空隙,赏南敲了敲门,听见一声低低的“进来。”
他才推开了门。
房间的门虽然处于一楼不起眼的角落,可内里却别有洞天,赏南光是站在门口,都被它的宽敞给震撼到了,感觉……比外面的客厅和餐厅加起来都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