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慎之轻按着乔抒白的肩,把他推回房里,反手将门关了起来。
乔抒白还是不敢动弹,紧紧盯着展慎之的脸,看见展慎之笑了笑,问自己:“怎么不说话了?”
乔抒白来不及开口,门被敲响了,安德烈说:“乔抒白,金金说你回来了。但是我去冰箱里没找到你给我带的零食。为什么?”
“……我忘了,”乔抒白才想起来出门前,安德烈好像是和他提过什么要求,但他和展慎之见面后发生了这么多事,早已将对安德烈的承诺抛在脑后,“对不起,明天给你买。”
安德烈沉默了几秒,隔着门开始长篇大论地控诉乔抒白每一次不守约定的行为。
乔抒白躲在门后,缩在展慎之身旁,一声都不敢吭,安德烈得不到回应,终于说到口干,生气地走了。
乔抒白刚松一口气,便听到展慎之开口评价:“忘给他带零食就要说这么久,你是不是把他惯坏了。”
乔抒白抬头看,展慎之语气像开玩笑,但是脸上没有表情,唇角也很平,乔抒白没办法判断他的心情,只能老实地说:“他一直这样的。”
展慎之并不说话,空气静了几秒,乔抒白心中忐忑,七上八下,忍不住对展慎之说:“杨雪跟我说你格式化了。”
“没有,”展慎之很简单地否认了,“她怕你绑架她的狗,也不想我们再联系,所以没说实话,我做的是复原。”
“什么时候做的啊?”
“我说要复原那天。”
乔抒白“哦”了一声。
他心里有很多疑问,同时沉重,也有不知所措,想不到展慎之和他吃饭的目的,也不知该用什么面貌面对展慎之。
快速揣摩一通后,乔抒白觉得最大的可能,其实是展慎之在晚宴和他意外碰面,回忆起乔抒白的所作所为还是生气,决定把乔抒白大骗一通然后甩了报复,但是因为人太正直,骗不下去,半途而废了。
正在激烈地头脑风暴,乔抒白听见展慎之说:“那天我看到你把监视器拿掉了。”
乔抒白吓了一跳,记起自己过激的泄愤行为,没想到被展慎之看在眼里,有些苍白地结巴解释:“那个啊,我那天的情绪是有点太激烈了,太生气所以发泄……”
“生我不接你电话的气吗?”展慎之声音很低,眼神也难以捉摸。
乔抒白发现一年多不见,自己已经完全猜不透展慎之在想什么了,下意识地否认:“没有,我哪敢生你的气,我是气自己呢。”气自己倒霉,运气不好被逮个正着,气自己装可怜都没用。
当然也气展慎之冷血无情,骗不到了,但这不太方便说。
好像刻在基因里一般,乔抒白直觉得展慎之似乎已经有了原谅自己的意向,毕竟都亲了一下,便很想去抱他想讨好,又不敢,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展慎之,说:“展哥,那你现在还那么生我的气吗?我今天也受了伤呢,你有没有少生气一点。”
担心说太多引起展慎之反感,乔抒白马上停下来,又说:“展哥,要不你也骗我一次吧。”
展慎之的表情好像不那么严肃,问:“我怎么骗你?”
“都可以,”乔抒白本来就是胡言乱语,哪里提得了意见,只能乱七八糟地说,“怎么样骗都行,我现在已经戒掉骗人了,也不知道怎么骗。”
“是吗,”展慎之看了他几秒,突然笑了,“在新教民区做小生意,梦想是世界和平?”
没想到展慎之竟会提起晚饭时的吹嘘,乔抒白脸热起来了。早知道展慎之没有格式化,他怎么会说这些。
不过既然已经说了,而且展慎之看起来也并没有不高兴,乔抒白当然是厚着脸皮嘴硬:“这真的是我从小的愿望。”而后立即转移话题:“展哥,你为什么愿意让我帮忙拍你的晚餐啊?”
“你觉得呢?”展慎之双手抱臂,垂眼看着他。
气氛轻松了少许,方才因为安德烈莫名其妙的出现,展慎之身上突然产生的怪异的不悦似乎也消失了。
“我想不出来,”乔抒白觉得自己被近距离的展慎之迷住,快要不知自己几斤几两,自吹自擂起来,“但是你没有选错人,我帮你拍下来了。对吧?”
展慎之说“嗯”,他便压下忐忑,装作很自然地问:“那我以后可不可以联系你啊?”
展慎之好像在考虑。
他的肩膀靠在乔抒白的门上,样子随意又亲近,让乔抒白还没得到,已经受不了失去,想把房子锁起来。这样展慎之就算说不行,也哪都去不了了。
展慎之开口打断了乔抒白的妄想:“为什么想和我联系?”刚说完,他的手机再次响了,他看了一眼,又按掉了。
乔抒白想不好什么答案展慎之会喜欢,有点可怜地看着展慎之。展慎之看着他,突然伸手,碰了碰他的脸颊,说:“我的安保团队前阵子发现一个摄影师。”
乔抒白没想到自己找的摄影已经暴露,愣了愣,顿时有些紧张,口干舌燥地犹豫要不要坦白,展慎之又问:“为什么找人拍我?”
“……”
展慎之问得很松弛,乔抒白心乱乱地跳了一会儿,还是很轻地说了实话:“因为很想你。”
乔抒白有时候无聊,打开金金转发的古老而千篇一律的求爱攻略看,攻略总是教育读者,先说爱的人很被动,严禁对喜欢的人坦白,得让对方看不清你,才能获得爱情。
可能乔抒白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所以面对展慎之,第一次努力地尝试做个不撒谎的人,就暴露出自己最脆弱,最容易感到被伤害的一部分。
“我知道你恨我撒谎的,恨我骗你,利用你那么多,”他不太敢和展慎之对视,有些笨拙地思考着,告诉对方,“我也没和你联系了,但是我没办法不想你。可能我活该吧。”
展慎之没说话,乔抒白悄悄慢慢地往前倾,靠近他,闻到他身上温热的,只在梦里有的气息,说“展哥”,最后把脸贴到他微微起伏呼吸的胸口,双手环抱,展慎之依然没有拒绝。
过了一会儿,乔抒白感到展慎之的手搭在自己的背上,又慢慢向上,碰到自己的头发和后脑勺。
展慎之很轻地抚摸着他。
轻得好像小时候乔抒白摔跤痛哭后会得到的抚慰,像那些轻声细语的安慰。乔抒白闭着眼睛,听到展慎之很低的声音,说:“陈霖那天打的是哪?”
乔抒白愣了一下,睁开眼睛,忽然心变得很痛,产生了一种很矫情的娇气,仿佛十个月前早已愈合的皮肤都还会开裂,仿佛他没注射康复剂、只是个会留疤的普通人似的,抬手抓着展慎之的手背,带他碰自己的右边头顶,小声地说:“这里。”
“那天真的很痛,”乔抒白委屈地说,“我没骗你。”
展慎之低头亲亲他的额头,又吻他让他碰的位置,抱住他,说:“对不起。”
“没关系,”乔抒白说,“不痛了——”
“——去了前哨赛没回来找你,”展慎之说,“答应你的也没做到。我应该再谨慎一点。”
乔抒白是一个平时没法哭的,没有眼泪的人,他只能张开嘴,急促地呼吸着,将额头用力抵在展慎之胸口,手用力抓着让金金给展慎之新买的衣服,把衣服抓得很皱。
展慎之又把他抱得牢了一点,不算特别紧,不会令乔抒白窒息,但是很稳固,让乔抒白觉得什么暴力都无法再将他从展慎之的身边拖离。
展慎之的手机又震了,又被他按掉。
乔抒白闷闷地问:“展哥,你下属是不是来接你了。”
“是。”
乔抒白便轻轻挣开了,抬头看展慎之。他仍旧觉得像幻梦一般,日思夜想的人站在面前,心里万般不舍,还是决定懂事一点:“那你先去吧。”
展慎之低头,他比乔抒白那些私藏的相册里还要高大和英俊一万倍,身上很热,是真实的人不是幻想,表情与他在任何活动的现场都不一样,对乔抒白说:“我不去。”
他给下属回了电话,说明天早上再走。住在了乔抒白家里。
他躺在乔抒白的床上,关了灯聊天,乔抒白把他这年在新教民区的真实经历告诉展慎之,说发生在他身上的好事与坏事,不过没说展市长带他出耶茨的那一段。
展慎之也说了一些他在摩区艰难的时刻,与站在何褚那边的旧体系复杂的抗争,他不好过的难熬的夜晚。万事同样不像他以前设想得简单,展慎之过得也并没那么有趣和顺利。
睡前,乔抒白抱了他一下,立刻感觉他起了很明显的反应。
乔抒白想帮他,展慎之起先一点也不肯,扣着他的手不让他动,也不让他往下,只是吻他,最后两人都意乱情迷,也至多是用了些并不怎么折腾乔抒白的办法。
结束之后,乔抒白还是累得脱力,手腕发软,腿隙磨得有些疼了,靠在展慎之怀中,抬头索取亲吻。
嘴唇暧昧的相触间,乔抒白忽然想起从前还在星星俱乐部的某一天,他骗展慎之的时候说甜言蜜语,说展慎之让他不想回地球,不想回家。当时他说得轻浮,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真心地这样认为,认为展慎之是他的幸运,以及所有要珍惜的当下。
第二天展慎之有公务,起得很早。
乔抒白睡得迷迷糊糊地感到他吻了自己的额头,温柔地叮嘱:“把我的身份信息录入一下,我晚上回来。”有些幸福地在梦里应了一声。
闭起眼睛,睡意缓缓漫上来,乔抒白感觉自己摇摇晃晃,正要沉入更深的梦乡,忽然之间,似乎从远方传来安德烈的大喊大叫,他一开始以为这也是梦的一部分,过了一会儿却发现没有停止,而且越来越近。
拍门也响起:“不好了!金金!乔抒白!不好了!家里进强盗了!”
第65章 礼物(一)
上午六点三十分,新教民区北部的市政供电临时性暂停。乔抒白居住的小区启动了紧急发电机。
最近由春季转往夏季,气温变高,用电需求也大,几十台发动机一道开启,噪音震耳欲聋。居民们关紧了门窗,仍挡不住巨大的轰鸣。
能源不充分燃烧的臭味,也从窗户的缝隙飘进来,令人呼吸不畅——不过这都不能阻止安德烈召开一场严肃的家庭会议。
事情的起因,是早上展慎之临出门,拎走了安德烈提前一晚,从冰箱里拿出来,放在桌子上解冻,准备当早饭吃的面包和豆奶。
安德烈洗漱下楼,恰好看到了展慎之提着袋子出门的背影。
“比保镖劳工体还高,”他压低声音,恐惧对乔抒白和金金形容,“可能是很强壮的劳工体小偷!这小区我们不能再住了!”
“别一惊一乍的,应该是展区长吧,”由于乔抒白没事先和她通气,金金打着哈欠,想也没想便把事实抖了出来,“昨天他来我们家了。白白让我准备了衣服的,真是很难买的尺寸,他也太高了一点。”
“好了,事件解决!”她宣布,便起身回去睡觉了。
安德烈转头怒视乔抒白:“真的假的?”
乔抒白被逼无奈,发消息问展慎之:【你是不是从我家拿了面包和豆奶?】
【我以为是给我准备的早餐呢。】展慎之毫无愧疚之意地回,【拿错了吗?抱歉。】
乔抒白把手机递到安德烈面前:“你看,他道歉了。”
安德烈自然是不接受这样肤浅的抱歉,在家大闹一通,要求以后家里的人带人回家,必须在群里报备,且未经允许,不能碰一切放在公共区域的食物。
乔抒白没办法,答应下来,又同意替他去上都会区一家新开业的店买蛋卷。
“不过,展区长为什么会跟你这个跟踪狂回家?”安德烈把蛋卷店地址发给乔抒白,问他。
“谁是跟踪狂啊。”乔抒白很不满他的形容。
“花那么多钱买照片……”安德烈嘀嘀咕咕的,“还不是呢。”
乔抒白刚要再辩解几句,接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是展市长打来的。
这段时间,展市长几乎都在耶茨外协调技术人员和劳工体们检修,待在城里的时间很少,与乔抒白联系也不多。
即便有事,他也大多是在乔抒白睡觉的时候,发来一长段留言,交代清楚要做什么,委托乔抒白自主去做,像这样直接沟通的电话,已很久没有过。
“我回来了,抒白,”他声音有些疲惫,对乔抒白说,“准备休息两天,你有没有空来军事区一趟?”
自乔抒白去过耶茨城外,开始帮助市政厅整理新教民区,与展市长之间的沟通,已不再像他在何褚手下时那么僵硬。
展市长收起了更年期般的颐指气使,也变得体谅和客气了些,他们更像普通的合作关系了。
恰好乔抒白白天很空,答应了下来,简单办完几件要办的杂务,便出了门,驱车往军事禁区去。
他打开着耶茨早新闻,听见马士岛区即将开启一轮安全整顿的消息,在心中琢磨着昨晚的嫌疑人,忽然收到一条信息。
来自一个没保存的号码:【谢谢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不过你送我的到底是这个包,还是这个水晶摆件?】
附了两张照片,一个是粉色的挎包,一个是合成水晶芭蕾舞女孩儿摆件。摆件的木底座上刻着“给黛儿”。
对方又发:【我爸爸把你和展区长送的礼物搞混了,还说是你们一起送的。】
乔抒白愣了愣,想起了前几天拍卖会上,富商的女儿,才知道原来展慎之真替他送礼物了,黛儿大概是她的名字
回复她:【是黛儿吗?你喜欢哪个?】
【是我,我让我爸爸问校委会要了你的电话号码,我喜欢水晶摆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