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关了水走出浴室,胡乱地擦了擦,披上浴袍走出去,头发在滴水,他也不想吹。
展慎之看见他这幅破罐破摔模样,好像不是很赞成,进去给他拿了一条毛巾,示意他擦头发,而后也进了浴室。
乔抒白把毛巾搭在头顶,坐在床上随便地擦拭了一会儿,拿出手机,还是打开了SUGAR ZONE。
Fred的账号变成了已注销的状态,所有联络功能都被禁用。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缓慢吐出,平复情绪,刚关掉软件,便收到了一条来自金金的消息:【还回不回来呀?不回来我先睡啦。】
这时候,展慎之洗完澡出来了。
他也穿着和乔抒白一样的浴袍,但对乔抒白来说太大的浴袍,穿在他身上却恰好,甚至还有一点小。
乔抒白抓着手机,看着他,有些犹豫地张了张嘴。
“怎么?”展慎之看出他的迟疑。
“金金问我回不回去睡。”乔抒白给展慎之看手机屏幕。
展慎之在他旁边坐下,看了一眼。
即便关系再好,她也是个女孩子,因此乔抒白还是开口,不好意思地问展慎之:“展哥,我今晚能不能睡在你房里啊?”
出乎乔抒白意料,展慎之说行,没有露出反感的表情。
乔抒白便回:【我不来了。】
金金大概正在看手机,迅速地回复:【有情况?】【白白,你谈恋爱了吗?】【我认不认识?】
展慎之的礼貌缺失症又发作了,竟然挨着乔抒白,继续看他的屏幕。
乔抒白有些尴尬,又不好意思不许展慎之看,只好打字:【不是的。】
【那你和谁过夜啊?】金金不依不饶,【白白,你是不是学坏了!!!】
她连打三个叹号,乔抒白一阵头晕,可怜巴巴地回她:【金金,我明天回来和你说,好不好?】
金金终于放过了他:【好吧,今天别玩太晚哦~~~】
乔抒白放下手机,听见展慎之开口问:“你准备告诉她?”
“当然没有,”乔抒白把手机放到一旁,连连摆手,“明天随便编点什么,糊弄她一下吧。”又讨好地问:“展哥,你想睡哪边呀?”
对于乔抒白这种十几年没睡过什么好床的人来说,路易酒店的床还是很舒服的,虽然只要一转身,或者一动就会嘎嘎作响,让他重现不好的回忆。
展慎之把灯关了,房里只剩下床下夜灯的微光。
乔抒白把厚厚的仿真绒被子盖到下巴,闭起眼睛。
睡意——同时也有今晚糟糕的遭遇带给他的痛苦,仿佛海水涨潮,慢慢升起,淹没他的身体。在乔抒白觉得自己将要窒息、喘不过气时,昏暗里,不远处的展慎之忽而开口,问他:“你昨天还做噩梦吗?”
乔抒白愣了愣,睁开眼看展慎之的方向。
由于身处暗室之中,展慎之的轮廓看起来不再那么有攻击性,声音也没有那么生硬了。乔抒白反应了几秒钟,才想起展慎之问的可能是他先前装可怜时,说自己梦见救曾茂时打的那个人回来找他的事情。
“前半夜梦到了,”乔抒白当然这样告诉他,“没有关系的,再睡就好了。”
“要把灯调亮一点吗?”
乔抒白在柔软的床垫里转身,朝向展慎之,床嘎吱了一声,他把脸半埋进被子,含糊地说:“不用吧,我不知道呀。”
“展哥,你做过噩梦吗?”他轻声问。
展慎之说没有,他们的对话不再继续。
没过多久,乔抒白睡着了,他的梦里有很多冰,冰上抹着血。他没有见到人,在深夜的大海里抱着冰块浮沉,觉得冷,所以像小时候一样哭了起来。但没有人来找他,他很伤心。
展慎之难得有些失眠。
他不是一个认床的人。前几天在军事基地培训,睡一米见方的单人行军床,也能获得不错的睡眠。
他想可能是因为乔抒白睡得不安稳,翻来覆去,嘴里说些模糊不清的呓语,让他感受到不安全,所以迟迟难以入睡。
不过他确认了那种酸果糖的味道还在乔抒白的身上,大概是什么难以洗掉的口红,或者化妆品。床不算很大,乔抒白越挪离他越近,最后干脆贴到了他的身上,果糖的味道萦绕在展慎之四周。
乔抒白把一条腿架到了展慎之身上,他的腿很细,皮肤微凉,非常柔软,用手抱住展慎之,像什么藤生植物一般,把展慎之的浴袍弄乱了,下巴贴到展慎之肩膀上。
“……妈妈。”乔抒白说梦话的声音很细,语气委屈又生气,像个被抛弃的孩童。忽然间让展慎之想到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实际上也谈不上是太久以前,乔抒白像乞丐一样跪在车前,大声朝展市长伸冤;一瘸一拐地跟在展慎之身后,拙劣地搭讪,没有麻醉剂被注射了监视器,也不敢生气。
经过各方面的观察,展慎之发现他的线人不会跟任何人生气。展慎之没接触过和他类似的人,根据观察来看,好像乔抒白这类人,是没资格和人生气的。
连今晚被人狠狠耍了,乔抒白眼里也没有愤恨,好像这些情绪在他身上不存在。
也只有睡着时才会躺得乱七八糟。
乔抒白在睡眠中低下头,他嘴唇贴到了展慎之的肩,微热的呼吸吹出来。这实际上是毫无意义的举动,但是展慎之的头脑变得不怎么清醒。
他又想到了杨校长关于亲密关系的那个问题。
展慎之并不是考虑自己,他想的是乔抒白以后会有什么亲密的关系。
如果有一个能够保护乔抒白的人站在他的身边,是否乔抒白会展现出更多情绪。乔抒白会有其他的情绪吗?
乔抒白把展慎之抱得更紧了一点,手抓着展慎之的浴袍。展慎之不是很确定地抬起手,碰了碰他的手背,乔抒白便松开浴袍,反抓住了展慎之的手。
细瘦的手指插进展慎之的指缝,柔软的、温热的,就像帮展慎之擦下巴时一样——乔抒白也是一个很有服务意识的人。
展慎之没跟人拉过手,有自理能力以来,也没允许其他人帮他擦过脸,不知道是不是和所有人牵手和靠近都会是这样的感觉。
乔抒白究竟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为什么要这样抱他,展慎之都不清楚,但是他并不想,所以没有把乔抒白紧紧牵着他的手甩开。
第15章 酗酒(一)
早上六点,乔抒白醒了。
在路易酒店的后半夜,他睡得很沉,如同在妈妈的怀抱里一样安稳。
睁开眼睛之后,他发现自己蜷缩在展慎之旁边,不过展慎之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平躺得很归整,如同生活游戏里的睡眠形象。
窗帘缝隙间,天幕冷灰色的晨光透进来,将展慎之的侧脸照成一张深浅的素描图画。只有起伏的胸膛,和微微发青的下巴,让他拥有一些活人的气息。
由于许多原因,乔抒白的身体发育比别人慢一些。他瞪着展慎之的下巴,很想伸手摸一下,手刚从被窝里探出来,展慎之就醒了,转过脸来,他的眼神较乔抒白清醒不少,像早就醒了似的:“怎么了?”
乔抒白默默缩回手:“没什么,展哥,早上好。”
一般来说,乔抒白的问好都得不到回应,没想到展慎之竟然也说:“早上好。”
早晨的展慎之声音很低,都没有平日里的冰冷,他说得随意,说完便支起身,坐了起来。
展慎之的睡相肯定很不好,睡袍都睡掉了,上半身裸着。他的背很宽,背部和手臂的肌肉线条都是乔抒白梦寐以求的。
乔抒白忍不住说:“展哥。”展慎之垂眼看着他,他也一溜烟坐起来,靠近展慎之,问他:“你是怎么健身的呢?”
展慎之看着他,问:“你想健身?”不知是不是错觉,乔抒白好像觉得他笑了笑,便点点头:“以前咪咪也说我太瘦了。”
展慎之的笑意隐匿了,他没有向乔抒白介绍他的强壮法宝,而是过了几秒,才慢慢地问:“咪咪是你女朋友吗?”
乔抒白愣了愣,赶紧摇头:“不是,只是朋友。”
“她是我在孤儿特设学校的学姐,”虽然乔抒白知道他不会感兴趣,还是告诉他,“我毕业之后找不到工作,也是她介绍我进俱乐部的。”
“咪咪没有妈妈,爸爸好几年前就坐牢了,所以才会在SUGAR ZONE赚钱,”乔抒白说到这里,停下来,对展慎之笑笑,“对不起,我说得太多了。”
乔抒白不是什么好人,不过他并没有拿这些东西博取展慎之同情的兴趣。
为了缓解气氛,他先下了床:“那展哥,我洗漱之后就去找金金了,有什么事再联系。”
“等一等,”展慎之叫住他,“洗漱之后,教你扫描房间摄像头。”
乔抒白才想起来有这一茬,他经历昨晚的打击,变得心不在焉,把这么重要的事都忘记了。
洗脸刷牙,换了衣服,他将铺了一桌的化妆品理好走出去,发现展慎之已经拉开了窗帘。
展慎之也去浴室,乔抒白便走到窗边,从七楼往下看。
这就是耶茨摩墨斯区的清晨,枯燥乏味,街巷上还有没扫干净的垃圾,连空气看起来也不太干净。
宵禁令五点半就解除了,但街上还没有行人。
不知道还要在这鬼地方待多久。乔抒白想,总不至于要待到耶茨毁灭吧。
他想得入神,连展慎之出来都没注意到。听到展慎之在他很近的地方问:“在看什么?”
他立刻转头看去,展慎之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仪器,递给他:“这是扫描器。”
可能是怕他跟不上,展慎之教得很仔细,如何扫描摄像头,如何在摄像头的拍摄下挟持监控,如何改造视频。
不过乔抒白一下记住了,当下给展慎之复述了一遍。
“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进地下会所,”乔抒白当然没忘记他对展市长的承诺。
“不急,”展慎之说,“曾茂会给你的房间装摄像头,代表他对你还有戒心。”
乔抒白嗯了一声,说谢谢展哥,想拿东西离开,不知怎么,展慎之又一次叫住他:“你右眼上还有亮片。”
浴室的镜子不够亮,乔抒白洗了很多遍,可能仍旧没把妆洗干净。
他闭起眼睛,用手背用力抹了几下,问展慎之:“还有吗?”
“有。”
乔抒白有些挫败,刚想继续抹,展慎之靠近他,低头用拇指抵在他的右眼皮上,很轻地擦拭了几下。
展慎之的手热得让体温很低的乔抒白想要像抱热水瓶一样抱住,是一种很隐秘的温度,不会在公共场合见到。
很奇怪的,乔抒白想到了咪咪。
市长家里的大少爷,新闻常客展警司当然和跳舞女郎咪咪不一样。乔抒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是他的脸也变热了。
他向后躲了躲,展慎之说:“好了。”
背着包离开展慎之房间,乔抒白去敲金金的门。
金金过了一会儿才来开,她穿着浴袍,头发睡得翘起来,打着哈欠对乔抒白道:“白白,你怎么这么早啊。”
乔抒白坐在沙发上,等金金收拾完毕,他们一起下楼走出酒店,有三辆无人的士停在门一侧。
微风吹过来,金金摇头晃脑地裹紧外套:“好冷喔。”紧紧贴在乔抒白身边。
他们上了一辆的士,金金还没清醒,小鸡啄米一样打了会儿瞌睡,把头靠在乔抒白肩膀上,她太困了,所以没有问关于乔抒白和谁睡的事,让乔抒白松了一口气。
这天晚上,新的跳舞女郎开始作为替补角色登台。
有两位女孩儿不太熟练,没扣好高空扣,险些造成舞台事故。
乔抒白十分后怕,马戏舞会结束之后,乔抒白很少有地把女郎们留下来,开了五分钟的小会,再次讲了安全须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