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员先生看上去有些意外。

　　“如果可以的话，可以告诉我你毕业后的目标吗？或许我能够帮上忙呢？”

　　希尔诺犹豫了下，没有说。

　　尤珈老师成为大魔法师后十年，从未收徒。

　　这几乎是魔法界人人皆知的常识。

　　如果自己说，未来的目标，是成为尤珈老师的学徒。

　　希尔诺毫不怀疑，自己绝对会被认为是不自量力。

　　他清楚目前的自己，确实还很难抵达尤珈老师的期望。

　　尤珈老师，是真正的天才，天才中的天才。

　　他未来如果真的收徒了……那得是多优秀的人，才能被他看重呢？

　　希尔诺在心底里叹了口气。

　　同一时刻，他听到管理员先生也叹了口气：“如果你是魔法阵学院的就好了。”

　　“诶？”希尔诺不解。

　　结果对方却仿佛突然来了兴致，继续顺着这个话题问下去。

　　“有没有兴趣毕业后接触魔法阵学？现在的年轻人太多心浮气躁，难以沉下心来做研究。但我知道你可以的。你阅读的魔法书籍之多，哪怕在我们学院也算得上相当优秀了。”

　　希尔诺呆呆地思考了一秒。

　　原来管理员先生从前是魔法阵学院毕业的学生啊。

　　这也确实挺符合管理员先生平时里的做派。

　　希尔诺笑了笑说：“谢谢您的建议，不过我这辈子只想在黑魔法上钻研下去。”

　　气质散漫的男人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学生。

　　打量许久后，忽然说：“你们院长并不适合做老师。他一出生还没学会走路，就已经能够先释放基础的魔力了。这辈子就没遇到过需要克服的挫折，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知道学生需要什么呢？”

　　希尔诺心中稍微有些吃惊。

　　管理员先生这是看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眨了眨眼睛，轻声说：“或许是这样吧。所以，想成为尤珈老师的学徒，必须要非常、非常、非常优秀，能够跟上老师的步伐，让老师不需要费心。这是我努力的目标。”

　　说到最后，希尔诺轻笑了起来，这笑意如此自然，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

　　“那家伙哪来的这么大魅力……”管理员嘟哝着。

　　“什么？”希尔诺没有听清。

　　“啧，”管理员最后问了一遍，“真的不考虑一下魔法阵学吗？你们院长看人很挑剔的，万一他还是不肯收徒，白白耽误你的时间了怎么办？”

　　希尔诺有些苦笑：“您说的对，大概尤珈老师只会欣赏最优秀的天才吧。”

　　“……天才？”管理员微微一愣，接着像是听到了什么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一样，笑得一只手捂住了嘴，笑得肩膀颤抖，笑得眼泪都几乎要出来了。

　　希尔诺从没有见过这位管理员先生如此失态的样子。

　　“天才，对！他确实是一个十足的天才。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在整个大陆横着走都没人敢上去招惹。但，你说他喜欢天才？哈哈哈……”

　　梅纳德几乎都能想象得到，尤珈听到这种话后，更加低气压的神色。

　　谁能想到，这位站在整个大陆最顶峰的天才，却是实打实地讨厌“天才”这个词语呢？

　　真可惜，要是那家伙也在场，脸上的表情一定很有意思。

　　这位魔法阵学院的院长——兼亚弥斯图书馆管理员——意味深长地注视着眼前茫然的学生。

　　他看着对方在这里阅读了四年。

　　对方在哪些时间段，借阅了哪些书，他一清二楚。

　　他当然知道，这位在全校学生们心目中的天之骄子，只不过是一个勤能补拙的乖孩子罢了。

　　只不过，这份“勤勉”已经远远超越了普通人所能想象的极限。

　　多好的孩子啊，要是能拐来自己学院，那可真不错。

　　怎么偏偏就要去学黑魔法呢？

　　梅纳德止住了笑，眼眶蓦地睁大。

　　他忽然发现了一件相当有趣的事情。

　　怪不得，怪不得。

　　当初尤珈让他把阁楼禁室的钥匙给这个孩子，他就该察觉到的。

　　——他的好同事最喜欢的不就是这一款吗？

　　作者有话要说：

　　希尔诺：哎，我知道尤珈老师不会喜欢我这种靠努力拼命爬上去的人。

　　梅纳德：拜托，他超爱！

第18章 身体的极限

　　希尔诺从图书馆走出时，整个人仍旧感到茫然。

　　图书管理员先生始终不肯解释，只神秘地说，他忽然有事需要向某位朋友询问，就先行离开了。

　　希尔诺只得保持着这种困惑，带出了想找的书籍，回到宿舍翻看。

　　按照他的习惯，中午通常是不会返回宿舍，直接从上午课堂的教室转到下午课堂的教室，显然有效率得多。

　　至于午餐则是在路上用营养剂解决。

　　但现在，有了尤珈老师的嘱咐，希尔诺自然需要每天中午回到宿舍。

　　午休时分的十字街，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安静而祥和。

　　到了宿舍，小小的魔法人偶已经提着餐盒，站在门口等待。

　　“谢谢你。”希尔诺蹲下来，摸了摸人偶的脑袋，笑着取过了餐盒。

　　人偶点了点头，很有礼貌地挥挥手，便哒哒哒迈着两条小短腿，沿着原路返回。

　　在亚弥斯，魔法人偶并不算太少见。许多资深教授均会给自己配备一只，用作日常工作的辅助。

　　但像尤珈老师这样随手便能拿出几只的，确实惊人。

　　希尔诺再次感慨老师的出手不凡。

　　要是自己也有魔法人偶，每周清扫宿舍的时间就能够省下来了。

　　自从一日三餐这种“任务”需要按时按量用心完成后，希尔诺只觉得时间愈发不够起来，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三瓣用。

　　还有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的郊游……

　　希尔诺叹了口气。

　　他知道，尤珈老师是为了自己好。

　　他也知道，友人们也是为了他好。

　　如果他能够再聪明一点，再厉害一点，或许就能够不让他们操心了。

　　说到底，将自己压得这么累，还不是因为自己的能力匹配不上目标。

　　还不是因为，现在的自己根本无法得到老师的认可。

　　关上门，希尔诺顺着墙边滑落到地上，蹲下。

　　温热的午餐盒被他抱在怀里。

　　他把下巴搁在盒子上，下半张脸埋在胳膊里，只露出一双冰蓝色眼睛，浓郁的惆怅压得这双漂亮眼睛无神。

　　【但，你说他喜欢天才？哈哈哈……】

　　果然，哪怕是一般意义上的天才，老师也根本看不上的。

　　不，应该说，目前的这片大陆上，除了尤珈老师还有谁能够配得上“天才”这个称号呢？

　　希尔诺一直保持着广泛阅读的习惯，魔法界各个领域的书刊他从来第一时间找来阅读，不允许在任何时候让自己掉队。

　　其他前辈们的理论著作、实际成果，希尔诺总会下意识对比起来，如果是自己，花费多少年能够追赶上。

　　这个时期的他已经不再是什么魔法领域的新人，甚至能够坦然接受来自他人的赞美。

　　唯有大魔法师尤珈，每一篇文章，每一条成果，都只让希尔诺看到一堵遮天蔽日的高山。

　　单只看一眼便令人心生畏惧。

　　希尔诺爬过太多太多高山了。

　　当他回望过去，那些仿佛永无尽头的山崖，现如今不过成为自己脚下的土堆。

　　希尔诺会觉得自己的努力是有意义的。

　　可尤珈老师这座山，他看不到攀爬的希望。

　　他知道这位优秀的黑魔法师在整个大陆的地位。

　　大魔法师尤珈，是这两百年来萧条的魔法界唯一诞生的，能够与两百年前那些陨落于战争的前辈们相媲美的真正天才。

　　这样的人根本不是自己所能够接触的。

　　这样的人来亚弥斯教书，给他们这些学生上课，就已经是莫大的奇迹。

　　最后一年了，这一年过去后，如果无法成为尤珈老师的学徒，往后就再没有机会近距离与对方接触了吧。

　　好像，是有点不甘心。

　　很不甘心。

　　这种情感就是大家所说的喜欢吗？

　　喜欢……

　　希尔诺想起了尤珈老师叮嘱自己吃饭时，那双眼睛中的柔和。

　　想起了一年级飞行课上时，对方称赞着自己的成绩，那双眼里的戏谑。

　　——以及十二岁那年，年轻的尤珈老师与他初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