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师说谎了。

　　魔法师只想要独自开门。

　　魔法师选择了这个世界，作为献祭的养料。

　　他看着陷入偏执的魔法师，蓦地想起了当初年轻的自己。那时候的自己也是如此疯狂，不愿意听进任何人的劝告。

　　如果歧途就是攀登的终点，那么这份攀登的意义究竟在何处？

　　他闭眼，再睁眼，眼前是血腥的战场。

　　被众人敬仰的魔法师，站在人群的最前方，轻笑，抬手，于半空中张开一圈混沌的黑洞。

　　刹那天昏地暗，瞬间一扫而空。漆黑的魔法师站在血淋淋的地面上，袍子干净如初，闲散走入了黑洞中。

　　最后一步，魔法师回眸望来，看向一片空无之处，看向他的方向，就像是看到了两百年后的未来。

　　他觉得，这一眼，魔法师确实看到他了。这一眼如同一个诅咒，一个充满恶意的邀请，如同在说：到你了。

　　他闭眼，再睁眼，眼前是白魔法师在商讨其侄女的未来。

　　【艾莉西亚从小被我保护得很好，她如果被王室所利用，只会被欺负到死。我必须保护好她，将她放在眼底下看护。我打算让她进入亚弥斯，尤珈你觉得呢？我记得……你一直对现任白魔法院长不满，对吧？】

　　葬送无数孩子未来的克里斯托弗，间接杀死马库斯老师的克里斯托弗，让他的眼中被固定入那扇门的克里斯托弗，竟然也有温情的一面。

　　死一万次也不足惜的克里斯托弗，在两百年前却也只是个单纯的白魔法师，傻傻地将罪恶的源头当做崇拜的偶像，并用两百年的时光去怀念那份想象，试图找寻到当年的真相。

　　他想到了马库斯老师曾对其的评价：两百年的时光，足以磋磨掉任何灵魂，扭曲一切的爱恨。

　　克里斯托弗花了两百年的时间，将自己磨练成一条谁都抓不住的老鼠，走到了如今的高度，倾尽手中的一切资源，只为一个真相。

　　或许真相如何已经不再重要，两百年的坚持已足以让其丧失活下去的动力。如今还活着的，只是一个躯壳，不择手段的躯壳，不断向上攀登的躯壳。

　　如果歧途就是攀登的终点，那么这份攀登的意义究竟在何处？

　　他闭眼，再睁眼，眼前是阴暗潮湿的监牢。

　　【像你们这种魔法师，只要被夺走了法杖，被禁锢住双手，就会变得和普通人一样，甚至同废物没什么区别。只要你还活在这秩序中，再强大的个体，也无法和权势抗衡。尤珈，我劝你识相，依附于我们。】

　　这里……没有其他人了？

　　他嘶哑着喉咙，几天没喝水的嗓子干涩如煤烟。被锁链禁锢住的手腕，扯得发疼，而又疼得麻木。

　　【这里是南方地下，地平面之上是一群又一群的魔物，甚至还有初步进化出神智的魔族。没有我们的地下通道，你一辈子都出不去。尤珈，你毕竟只是个人类。是人，就要学会如何在这个世界上生存。】

　　他于是睁开了眼睛，看向眼前人。

　　那双异瞳显示出诡异的美感。深邃的蓝色如海洋般深沉，如夜空般深邃，一点一点变得明亮，暗灰色却逐渐变得更加浓郁，直至漆黑一片。

　　那人活着时最后看到的，应当是一片漆黑。真正意义上的漆黑，像是死后的世界。再然后，真的死了。

　　一瞬间，这整块地面，这占据一座城池的土地，连同土地之上游荡的所有魔物，消失得一干二净——如同两百年前一样。

　　那扇通往冥界的门，就在他的左眼里。他就是门本身，是此方世界去往彼方的通道。他早已不是人，只是一个随时会毁灭世界的危险物。

　　他坐在深陷的坑洼中，任由倾盆大雨打在他的头发上，脸上，身上。

　　迷蒙的水雾中，冰冷的水流中，他想起了两百年前的那位魔法师，想起了意识混乱时看见的那一眼。

　　他将来也会变成那副样子吗？

　　他用了这么些年才完全压制住的左眼，现如今竟能收放自如，随着他的心意成为他吞噬敌人的武器。

　　这不是他想要的终点，他毕生所追求的魔法，不该是这样……不该是怪物的样子。

　　如果歧途就是攀登的终点，那么这份攀登的意义究竟在何处？

　　他闭眼，再睁眼，眼前是白发的身影。

　　……

　　“尤珈，你又在发呆了。牵好我的手，我们去给克里斯托弗送一份大礼。哼，我今天就要当着他的面销毁掉那本手稿，结束掉他罪恶的心愿。”

　　希尔诺在说着尤珈至今听不懂的话。

　　自从那天希尔诺拒绝完成这份魔法，尤珈就觉得自己的大脑在生锈，如同一块卡壳的钟表，滴滴答答，却始终走不到下一步。

　　他走上了钟楼，目送希尔诺远去。脚下是滴滴答答的钟表声，混合着希尔诺清脆的声音。

　　他的魔法感知力因为“门”的存在而被侵扰，可他的听觉却并未变得迟钝。

　　他听着他的希尔诺一字一句说出的话，觉得那一字一句敲击在他的心脏上，如同脚下的钟表声，滴答滴答。

　　“我爬山是因为我想见的那个人站在山顶。爬山的过程很辛苦，但我觉得很好，因为这一路走来的风光很美。如果不是为了追逐他，我想我这辈子或许不会产生爬山的想法，看不到那些美丽的风光，也不会遇到那么多很好很好的人。

　　“现在，我已经结识了很多很好的朋友，沿途欣赏了太多的风景，并与他牵手，我很幸福。往后的路，我只想和他在半山腰一起看看飞鸟，看看夕阳，闲暇时光和朋友们喝下午茶，这辈子还很长。

　　“至于那座山顶，它会永远屹立在那里，等待下一个怀揣梦想的人前去顶礼。”

　　【如果歧途就是攀登的终点，那么这份攀登的意义究竟在何处？】

　　滴答，滴答。

　　尤珈三十余年生锈的钟表，重新走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显而易见，这本文临近结局啦！

　　目前准备写的番外有两个。

　　一个是师徒颠倒的if线，先前有讲过。

　　另一个是现代世界观中，他俩是敌对势力两个顶尖特工，互相隐瞒身份成为邻居。

　　尤珈大概就是平常一直没什么表情，出任务时却笑得很疯，一边笑一边欣赏他人痛苦的样子。

　　希尔诺平常一直很阳光很爱笑，出任务时冷着一张脸，迅速解决掉对方，头也不回地走。

　　日常里一个是外冷内热温柔成熟好男人，一个是阳光开朗勤工俭学大学生。

　　表面上是互串家门，互蹭晚餐的和谐邻居，背地里过得危险而刺激。

　　某天突然接到两方boss的命令，要求解决掉对方阵营里那个从不露面的狠角色。

　　“非常抱歉，这个周末要去和朋友做志愿服务，没法和您一起吃晚餐了。”

　　“没关系，我这个周末正好要去邻市出差。”

　　两人一起咕掉了周末的晚餐，并一转头在某个地下拍卖场or军啥火交易现场or高级宴会相见。

　　于是开展笨蛋小情侣的演戏日常，互相装乖，问就是迷路了迷到几个城市之外（）

　　哦对了，当然少不了双向暗恋的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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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还是照样的，今晚十二点左右还有一更~

第168章 新始

　　这一年, 被称为魔法界新的开始。

　　那位占据高位两百年的白魔法师，在这一年里跌落下来，跌失了他的地位, 跌失了他的生命，也跌失了他的名誉。

　　这位深受敬重的首席，这位深受爱戴的校长, 被公开了种种的劣迹。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那些阴沟里的交易，通通铺展在了太阳底下，与之一同被展露出来的, 还有那日钟楼上的影像。

　　无数报导与文章跟风而至：有人从道德的角度, 细数克里斯托弗这么些年的失职；有人从魔法的角度，分析当初的阿方索踏过门后的遭遇；还有人将白发魔法师的一番话摘抄下来，细细品味，作出各种角度的延伸。

　　无论如何，克里斯托弗彻底失去了两百年经营的名声, 而另外两位魔法师则得到了空前的追捧。

　　有人提议，既然克里斯托弗走了，空下来的两个位置也该有人坐上去, 免得社会失去秩序。至于这两个位置该交付给谁, 显而易见, 群众有他们雪亮的眼睛。

　　早上七点半，办公室内。

　　“唉，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五起要求你和希尔诺上任的联名上书了, 你就一点也不心动？”

　　梅纳德靠在办公桌前, 晃了晃手中提着的文件袋。

　　尤珈指了指桌上成堆的文件, 反问：“不如你先帮我把手头上的工作做完？”

　　“别, 我这就闭嘴。克里斯托弗留下的那一堆烂摊子，还得由我们几个加班给他收拾，我已经快累死了。”

　　梅纳德把文件袋丢到这小山堆中，极其夸张地擦了一把不存在的汗。

　　他每天登上委员会和学校的线上收信邮箱，便要被海一般的留言淹没，瞟一眼提到的全是他熟知的那两个名字。

　　梅纳德只安静了一分钟，仍旧忍不住插嘴：“说真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知道你没心思当首席，也没心思做校长，可总得有人上去吧？”

　　“那个人当然是希尔诺，我只需要在他身后做好辅助工作就好了。”尤珈理所当然地说。

　　中午十一点，黑魔法大楼一层教室内。

　　“关于黑魔法的演变就讲到这里，同学们还有不懂的问题，可以课下找我交流。”

　　希尔诺将手在白板上轻轻一挥，便将满面的文字飘回到手心里，一同收回的还有教室中飞舞的魔法文字。他话音刚落，下课铃便准时响起，令人不禁惊叹其对时间的把控。

　　黑魔法基础课仅仅是入门级的理论课程，不涉及高深的研究，也不会有实际施法的机会。以往这门课都会被学生们轻视，不少学生在课堂上自学着其他课程，不愿意听古板的老教授对着书稿的讲授。

　　今年，这门课罕见地成为了黑魔法学院内最火爆的课程。

　　一来，授课的教授由发顶稀疏的老头子，变成了年轻优雅的白发青年，二来，希尔诺前辈的种种事迹，早已在学院内深入人心，三来，今年在魔法界里，不会有人不知道这位大魔法师的名字。

　　简单来说，几乎每一个前来上课的人都“不怀好意”，抱着与偶像亲密对话的心思。

　　等真上了课，听着希尔诺老师的娓娓道来、由浅入深的细致讲解，没有人再去关心授课人的身份，只情不自禁沉浸在魔法的汪洋中。

　　这些最浅显、最容易被忽视的道理，突然变得格外有意思，向他们展开了另一个视角。在魔法的细微之处，声音清亮的青年向他们构筑起头上的大厦。

　　直至希尔诺讲到尾声，下课铃响起，他们才恍然梦醒，发觉自己竟然全神贯注听了一上午。

　　铃声中，学生们面面相觑，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其他相同的心思。直至铃声完全停息，一群黑袍子以百米赛跑的速度齐刷刷冲向讲台。

　　希尔诺正低头收拾着桌案，再一抬头看见乌压压朝自己奔来的黑色，险些亮出了法杖。

　　仿佛又回到了在校的日子，那时候也是这样身穿黑袍的学生，将他围在中央，请教着各式的问题。

　　他想，大概自己真的很喜欢这种教授他人的感觉。看着这些求知的纯粹目光，会有一种满满的幸福感。

　　等终于与最后一名同学道别，希尔诺往约好的餐厅走。

　　路上，他碰到了默文。

　　现如今，他们四个都成为了大魔法师，也各自奔往了理想的道路。

　　丽兹以理论与面试第一名的成绩，卷入了赏金猎人协会，奔跑在大陆的天涯海角，据说以坐火箭的速度在往上升职。希尔诺时不时能够在出任务时遇见她，正好能同行互助。

　　莱恩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清闲工作，跑到了极北研究所，在那里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每天不是在看冰山，就是在看冰山。下次到极北地域检查封印时，便能够和莱恩聚上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