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就收下,其余无需考虑。”陈平道,“这是我家阿郎原话。”
光是由别人转述,林稚就能想象出孟琼舟说这话时的表情,不禁哑然失笑,孟少卿还挺了解他。
送走陈平之后,他将玻璃餐具好生收了起来,还细心地垫上了软垫。
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等孟琼舟以后来这里吃饭,给他用吧。
既然开了食店,自然大有可卖的东西。
早晨依旧是卖升级版鸡蛋灌饼,主食有了,再并些小米粥、豆腐脑、馄饨之类的辅食,就是一顿丰盛的早饭。
朝食好说,午食和暮食却要仔细想想。
除了引进之前做过的水晶生煎,林稚还想卖烧麦。
本朝带馅的面食多为馒头,也就是包子。
市面上的各式馒头令人垂涎,除了羊肉馒头、鱼肉馒头、蟹肉馒头这些一般的馒头,还有些奇葩的菠萝果子馒头、糖饭馒头……
要想创新,就必须在这些馒头的基础上做出改变,好让大部分食客接受良好。生煎和烧麦就是很不错的选择。
现下有了本金,之前没能放成的肉冻就能加进生煎的馅料里,汁水更足,味道也更鲜美。
为了区分口味,林稚决定往烧麦里加虾仁。
虾蟹一般价格较贵,好在临安城依湖傍水,多的是人做水产生意,再加上有那二十两银子托底,林稚有恃无恐地买了十来斤活虾。
鲜虾烧麦,虾肉自然是主题。新鲜的虾肉洗净、剥壳、挑虾线,剁碎成泥,放蛋清、香菇丁、笋丁和各种作料搅拌均匀,馅儿就调好了。
烧麦是用未发酵面制皮,需得用拍皮刀拍出一个圆整的皮子,再用手指推出花边,包馅,收口处捏成花瓣状,最后在顶端放上一颗鲜虾仁。
成品有点本朝开花馒头的意思,但更好看。
沈小七在一旁直瞅得目不转睛:“阿郎这开花馒头包得可真好看,跟朵花儿似的。”
“这个不是馒头。”林稚笑着解释,“是烧麦。”
“烧麦?倒是没听过。“沈小七摇了摇头,叹道:“阿郎只大了我几岁,点子却那么多,我什么时候才能像阿郎一样聪明。”
林稚却很有数,他哪里是点子多,只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而已,解释道:“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学来的。”
烧麦蒸熟,掀开锅盖一看,一个个胖嘟嘟地站在笼屉上,最上方白里透红的虾仁饱满诱人,和色泽淡黄的面皮相得益彰,虾肉的鲜美味道扑鼻而来,样子也好看。
“色”和“香”都有了,不知味道如何。
林稚和沈小七一人捏起一个,先吃了起来。
刚咬一口,沈小七就忍不住嚷起来:“好吃,太好吃了!我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馒……呃,烧麦!”
虾肉鲜香脆嫩,带着独属于虾子的回甜,搭配柔软而富有嚼劲的饼皮和鲜美的香菇丁,让人一口接一口停不下来。
林稚却觉得还能做得更好,笋丁可以少放点,香菇多放些,另外是不是还可以再添些胡萝卜……
又将馅料仔细改进一番,鲜虾烧麦终于上市了。
春风楼的招牌在这儿摆着,和青天白日下的摆摊相比,店铺的客流量明显更大,单是晨间鸡蛋灌饼的销量就翻了一番——这还是在许多人不知道开了个林氏食铺的情况下。
到了午时,更是值得吃惊。
一屉烧麦刚刚蒸熟,赶忙又换上下一屉,林稚包馅的手就没停过;买生煎和买烧麦的客人四六分,在店门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就连原是打算去四五楼的贵客,都“纡尊降贵”地前来排队。
食客们的声音响成一团:“好香啊!闻着就好吃!”
有人疑惑:“这是在卖什么,怎么这么多人排队?我也来排一排。”
还有小孩子的声音,“阿娘,我想吃这个……”
烧麦能打包带走,也能堂食,一个食客成功买下心仪的鲜虾烧麦,寻了座位,另要一小碟点了香油和蒜泥的醋,还有一碗皮蛋瘦肉粥,就着吃了起来。
他夹起一只烧麦,咬一口,薄薄的面皮包裹着虾肉,一口下去,虾肉爽脆鲜甜,能吃到大颗大颗的虾肉,其中的香菇和笋丁更是点睛之笔,把虾肉的鲜美发挥到极致,好吃!
不光是他,店内其余食客也纷纷赞叹:“真的好好吃啊!”
“用料好良心,我从来没有一次性吃过这么多虾!”
“阿娘,我还想再吃一个……”
声音此消彼长,正在排队的食客肉眼可见地更加急迫了——怎么还没到我?
将入夜时,孟琼舟走进春风楼。
林氏食铺就在一层,面积不大,靠着大门,还算显眼。
店前别说彩楼欢门,甚至连个草葫芦、银大碗都没挂上去,只点了几盏红灯笼作为装饰。
却温馨、和暖,有家的感觉。
今日朝中有事,他忙了一天,朝时和午食都是在宫内用的。
为了迎合官家口味,公厨的膳食油重又辣,吃得他很不熨帖,两顿饭下来,也就勉强吃进了五六口。
原是想回孟府的,不知为何却来到了这里。
孟琼舟信步走了进去。
林稚忙了一天,感觉自己腿都有些发软,此时客人不多,正好有时间把饭吃了,刚冲着今日的热点鲜虾烧麦张开口,就看见一个红衣人走进来。
他放下筷子,“孟少卿!”
孟琼舟先是对店内络绎不绝的客人微微惊讶,然后又觉得理所当然:那人做的菜如此可口,应当如此。
忽然听到有人喊他,回过头去,看见了那张熟悉的俏脸。
“孟少卿可是要尝尝烧麦?不过现在没有散座了,不如我还是送到贵府?”
孟琼舟摇摇头:“不必。我和你一起吃。”
林稚有些讶然,随即笑了笑:“孟少卿不嫌弃我这儿地方小就行。”孟琼舟都不介意,他又何必借口推辞?
给对方盛了碗小米粥,林稚面对面坐到他对面,把烧麦屉往前推了推,“尝尝合不合口味。”
能让那些挑剔的王孙公子心甘情愿排了这么久的队伍,味道定是很可口的。
孟琼舟从止著上拾起筷子,夹起一只烧麦,慢慢咬下一口。
明明已经经历过这么多食客的检验,林稚此时此刻却突然紧张起来,有些忐忑地问:“怎么样,好吃吗?”
看着他一脸想知道答案的表情,孟琼舟烛火明灭的眼中泛起丝丝涟漪,“很鲜美。”
林稚终于笑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情侣恰饭
第20章 春日烤鸭
曹家肉铺近日新上了一批肉鸭,油光水滑的,看着就好。
店主人介绍:“这是越州麻鸭,肥得很!”
林稚看了看,鸭毛上带有褐色麻点,嗯,确实是越州麻鸭。
当即买下十几只,让店主人好生去了皮毛,又把鸭胗鸭肠鸭心等内脏单独留出,拎着回到春风楼。
鸭子的烹饪方法很多,单说本朝就有煨鸭、燠鸭、醉鸭、蒸鸭等等,现代就更多了,什么啤酒鸭、盐水鸭、陈皮鸭、麻油鸭……上下五千年加起来,最合林稚心意的,还是要属烤鸭。
尽管叫法不同,但本朝已经出现了烤鸭,只是不包在春饼里裹着甜面酱和黄瓜条吃,干啃,对于林稚这个二十一世纪新青年来说,到底少了几分味道。
为了让大宋人民尝尝一千年后的烤鸭风味,正在扩张菜谱的林稚,第一道菜就准备把烤鸭引入进来。
鸭子清水洗净,晾至干燥,准备一碟酱油,放香叶、肉桂、八角、五香粉和糖盐,里里外外均匀抹上鸭子,再刷一层蜂蜜,叉起,用炭火慢慢烤着。
林稚在赵家二娘客舍时烤过兔子,现下换成鸭子,做起来也算顺手。
沈小七把一根猪肉肠卷进饼里,见状问道:“炙鸭子?这是咱们的新菜谱吗?”
“不完全是。”林稚跟他卖关子,“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沈小七直哼哼:“阿郎越来越会逗我了!”
林稚笑了笑。
等待鸭子烤熟的这段时间,便用来制作春饼。
面团搓成长条,分成面剂子,按扁,像擀饺子皮一样擀开,两面沾油,擀成圆圆的大面饼,放锅内小火烙制。
烙出来的春饼薄如蝉翼,柔软透亮,晾凉后也软和筋道。
两大主角准备完成,剩下的甜面酱、黄瓜条、京葱丝就好办了。
担心有的客人吃不惯觉得腻,林稚还准备了白砂糖和蜜瓜条。
这是一种甜味烤鸭吃法,把烤鸭皮卷砂糖和蜜瓜,味道是带着水果味的甜。除此之外,还有解腻的山楂条。
太阳逐渐高升,朝食的生意快要告一段落,最后一个来买蛋饼的是个熟客,看见林稚面前摆着好些春饼,好奇问道:“小郎君这是准备吃春盘?可立春不是早就过了吗?”
林稚笑道:“这春饼是搭着炙鸭子吃的。”
熟客啧啧有声:“稀奇!那我待会儿可要尝一尝。”
说完竟也不走了,拉开一个红漆木凳坐上去,直接在店内啃起饼子,看样子是打算吃完蛋饼,好续上一会儿那顿“春饼炙鸭”。
林稚暗暗咋舌,本朝人民的饭量可真是喜人。
想起一件趣事,听慈幼局李局长说,前朝有位张宰相最爱吃肥猪肉,一顿能吃十斤。有时他饿得厉害,甚至等不及猪肉煮熟,直接用手撕着生吃。
野史无从考据,眼下却是瞧见真的了——他那套升级版鸡蛋灌饼真材实料,十分管饱,这人吃完居然还能马不停蹄地接着用午食,了不得,着实了不得!
这边惊着,那边果木上的烤鸭已经烤出一层淡淡的蜜色,橙红橙红,十分诱人。
林稚把鸭子从炭火上取下,又仔仔细细刷了一层蜂蜜,接着烤。
半上午的时候,店里客人不多,难得的闲适。林稚离火炉挨得近,浑身暖洋洋的,微微眯起眼睛,打量起自己店内的客人。
等着续杯那熟客许是喜欢清净,总是坐在靠角落的位置,此时已经就着海带脆笋把饼子吃了大半;靠窗户坐着的是一对母女,女儿不过三五岁,正靠在母亲的怀里牙牙学语,母女俩的食案前摆着着两只空碗,碗底残留几颗红豆,看样子是薏米红豆粥;中央的大食桌围坐了一圈年轻人,欢声笑语,觥筹交错,不知在给哪位寿星庆祝生辰……
《清明上河图》若是会动的话,大概就是此番景象了吧?
林稚微微低头,将已经烤制得油润枣红的鸭子取下来,置于砧板,拿刀一点一点削片拼盘,直到只剩下鸭架。
片鸭子是个技术活儿,前世外祖父精于此道,片出来的鸭肉薄厚均匀,绝不厚此薄彼,每一片都带着酥脆的鸭皮。
那时候,他特别喜欢拿那又酥又脆的鸭皮蘸着细白糖吃,甜香甜香的。每次都会被外祖父打趣,说大宅门里娇生惯养的太太小姐都喜欢这么吃。
人生几回伤往事,切个鸭子倒把自己切感伤了,林稚有点惆怅,叹了口气,把切好的鸭子并上春饼和各种时蔬、酱料,给那位等待已久的客人送了过去。
色泽红润油亮的烤鸭肉满满摆了一盘,周围是一屉手掌大小的春饼,翠绿的黄瓜条、白嫩的葱丝和颜色深褐的甜面酱单独成盘,共同谱写出一道美妙的春日烤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