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已经是身经百战的泰坦驾驶员了，连他们都尚且如此，更何况纪眀烛这样一个才正式登上过一次泰坦的驾驶员？

　　纪眀烛轻轻吐了口气，语气肯定：“是。拜托各位了。”

　　他们的通讯并没有加密，虚拟会议室中的人能听到，左泉宗也能听到。闻言，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看来，纪眀烛是准备牺牲自己了……

　　以一人之力对抗十一具泰坦，浊化的影响足以让纪眀烛在短短数分钟内就成为丧失理智的怪物。纪眀烛可以说是人类历史上最惊艳的驾驶员，他刚刚的表现就连年轻时的左泉宗都有些难以比肩，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驾驶员，如果能成长下去，未来该多么不可限量。

　　可是在这个时候，他选择为了所有人奉献自己，宁愿步入当初常北驾驶员的后尘，成为浊化的怪物也要拯救世界，这样的人让人如何能够不敬佩？

　　没有人认为纪眀烛能活下来。人类不过血肉之躯，面对异种母体不可能不被影响，在泰坦面前，个人的能力显得那么渺小。

　　左泉宗叹了口气，对虚拟会议中的众人轻声道：“你们真应该感到羞愧。”

　　连一个十八岁的少年都懂得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为所有人负重前行，这群身居高位的人，在数小时前还在衡量得失，什么失去泰坦值不值得，关闭发射器有何损失……

　　甚至纪眀烛刚才破坏强良等三具泰坦的拘束器时，这群人还颇为不满，认为纪眀烛的举动让卫星城损失了泰坦这一强大战力。

　　“纪眀烛驾驶员……”

　　奢比尸的女驾驶员深吸一口气，语气中也满是敬意：“您是个英雄。”

　　随后，泰坦驾驶员们不再考虑后果，纷纷弹出逃生栓，离开了泰坦的驾驶舱，并启动了驾驶舱的自毁程序。

　　随着数声爆炸，奢比尸、共工、后土、翕兹……数台泰坦的拘束器被齐齐破坏。

　　纪眀烛看向身后的天空城，没有再犹豫，率先朝天空城内冲了进去。

　　烛九阴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距离异种母体的发射器越近，对泰坦的影响也就越深，纪眀烛必须尽快找到异种母体的发射器，不能再拖了。

　　在他身后，十一具失控的泰坦也在同一时间有了动作，跟着烛九阴朝天空城内飞奔而去！

　　天空城在大众眼中一直是神秘与美好的代名词，几乎没有人类看到过天空城的全貌，高高在上的天空城也不容凡人窥伺。纪眀烛驾驶烛九阴很快跨过巨大的底座岛屿，来到天空城的城市中，林立的高科技建筑与各种人工花园，天空城内部的城市的确和人间仙境一样，虽然坠落的冲击让城市有所损坏，但依然能看出这里的繁华与美好。

　　纪眀烛此时却没空欣赏，通过烛九阴的共感，他很快找到了发射器的方向，巨大的泰坦在天空城内横冲直撞，一座座高大华丽的建筑被直接撞倒，纪眀烛控制泰坦以最快的直线朝着那个地方奔去！

　　“纪眀烛。”

　　左泉宗的声音响起，他的语调中带着浓浓的悲伤与惋惜：“拜托你了。”

　　“知道了红卫长。”

　　纪眀烛不知道左泉宗的悲伤与惋惜从何而来，他摆了摆手：“我现在很忙，回头再聊。”

　　说完，纪眀烛就径直关掉了通讯。

　　左泉宗：“……”

　　等等，纪眀烛这声音怎么还中气十足的？

　　不应该啊，就算他适配度高，受到浊化影响的程度低，但在异种母体和泰坦力场的双重影响下，他应该已经在浊化边缘了才对……

　　纪眀烛挂掉左泉宗的通讯，直接接通了摇光那边的信号：“摇光，帮我接入天空城网络，找一下异种母体的发射器具体位置。”

　　“知道了。”

　　摇光应道，通讯那头很快就传来了他迅速敲击光脑的声音：“在你的九点钟方向，两栋天空城主殿楼后方地底，你动作要快一点，天空城坠落好像影响到了发射器，生物信号波长已经比之前强了好几倍……”

　　“嗯。”

　　纪眀烛应了一声，操作杆一甩，在天空城内奔跑的烛九阴突然来了一个突兀的九十度转身，跨过数栋大楼，朝着摇光所说的位置奔去。他身后的十一具泰坦也随之转向，原本静谧美好的天空城被十二台泰坦肆虐，很快就变得到处是建筑残垣，一片狼藉。

　　“那什么……”

　　摇光小声道：“公共网络上，已经有很多人在给你点蜡了，【为英雄纪眀烛默哀】的话题在十分钟内点击量就突破了三千万……”

　　纪眀烛：“？”

　　“别人不知道你【传播者】的身份，挺正常的。按常理来说，你这种做法就是在奉献自己，照亮世界。”

　　摇光想了想，道：“气氛都到这了，你要不牺牲的话，好像还蛮尴尬的？要不……”

　　纪眀烛没好气道：“……滚。”

第163章

　　巨大的泰坦进入天空城, 象征美好想象的家园在泰坦的肆虐下被任意破坏，无数不朽族看着这一幕，表情都有微微的动容。

　　头顶无数属于天空城的战舰架起了炮口, 对准了那十二个不速之客，只待深红一声令下, 几轮齐射就能将泰坦连同天空城一起埋葬。

　　但深红却迟迟没有开口。

　　深红看着已经坠落的天空城，垂下眸子，盖住眼里的悲伤。

　　天空城, 不仅仅是人类最后的诺亚方舟，对于智械而言，也是最后的港湾了。不被人类所接纳的智械, 只能够居于一隅, 既不参与，也不加入纷争, 如今天空城的毁灭, 对深红而言意味着智械连这最后的港湾也随之消失。

　　如果纪启明还活着的话，会责怪深红吗？会后悔他创造出的智械吗？毕竟智械本应该是保护人类而被创造出来的，到最后, 却成为了夺取天空城的罪魁祸首。

　　深红不知道答案, 看到天空城坠落的那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心中一同崩塌了。

　　深红喃喃说：“天空城本就不是为智械制造的。”

　　苍蓝摇了摇头, 他深深地看着深红，然后说：“创造天空城的时候, 纪启明博士提交了关于人工智能法案的企划书。”

　　深红怔了一下。

　　“他一直有在努力的。虽然最后没有等到结果, 但纪启明博士从来没有把人工智能看做另一个区别于人类的敌对群体。”

　　苍蓝说：“在紧急的灾难中, 任何一个为了生存而抱住浮木的生命都不应被苛责, 即便抱住的浮木是价值连城的宝藏, 也亦如是——纪启明博士始终都是这么认为。”

　　即便纪启明博士知道了深红的所作所为，应该也只会叹息一声，然后说“对不起深红，我没能做到自己的承诺”诸如此类的话吧。

　　毕竟他一向是这样的人。

　　深红的确做了很多错事，但一切的根源并不在他，正如那个在危难中抱住浮木的生命一样，深红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为了智械能够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并且作为有尊严的生命而活下去而已。

　　深红自嘲地笑了笑：“是吗。”

　　“其实你也很想他，对吧。”

　　或许连深红自己不知道，他对于纪启明博士的怀念，惋惜，向往，追随，信仰乃至纪启明博士死后，那被抛弃的怨恨，完全可以用另一个词来概括。

　　而在这一点上，深红和苍蓝其实并无两样。

　　深红神情微怔，他看着远处的天空城，与眼前灾洪一片的城市，想到纪启明，想到很多以前的事情，又想到他对张毕方连同所有旧人类的愤怒，良久后，才叹了口气。

　　“嗯，我很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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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隆隆——”

　　随着泰坦逐渐深入天空城，这座钢铁岛屿不知为何开始发出隆隆震颤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就要从地底苏醒，古老的气息开始蔓延，这一切对于身处泰坦之中，通过共感感受周围的纪眀烛而言格外清晰。

　　“越来越近了……”

　　纪眀烛的心脏在其影响下开始砰砰直跳，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身体平静下来。

　　“异种母体的发射器核心正在躁动。”

　　摇光的声音传入驾驶舱，声音中隐隐带着几分不安：“好像泰坦的出现也在影响它，天空城对于异种母体核心的压制力越来越弱了……”

　　异种母体的核心从初来这颗星球开始，就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在膨胀蔓延，其生物信号强度更是随着时间推移呈指数型增长，经过这么多年，异种母体的核心早已不知道膨胀扩散到什么程度，就像一颗积蓄已久的定时炸弹，一旦引爆，扩散的生物信号足以跨越无数星系，将宇宙神明吸引而来。

　　泰坦本就是异种母体的一部分，当它们共同出现，力场的波动也在逐渐唤醒母体核心，这颗沉寂多时的定时炸弹，似乎终于到了即将爆炸的边缘。

　　“能把核心漏出来吗？”

　　纪眀烛问：“我没空慢慢找了。”

　　除了母体核心的影响，身后十一具泰坦的追杀也让纪眀烛有些力不从心，他一边要应对十一具泰坦的围杀，一边还要抵抗母体核心的波动影响，这让纪眀烛逐渐力不从心起来。

　　摇光刚想说自己做不到，下一秒，他的光脑就接收到了来自苍蓝的信号。

　　“……我收到了苍蓝的天空城密钥。”

　　摇光愣了一下，然后道：“可以是可以，但这样做的话太危险了，甚至你有可能都逃不出核心的扩散范围，真的要这样做吗……”

　　轰！！

　　纪眀烛控制烛九阴躲过太阳射线，原本平整干净的操作舱如今已经变得有些狼藉，操作舱的舱壁被泰坦的血肉挤压，警告的红光疯狂亮起，衬得纪眀烛的脸都有些狰狞起来。

　　“没时间了摇光。”

　　纪眀烛深吸一口气：“这是我不得不做的事情……拜托你了。”

　　【如果一切的源头在于我，那么，终结一切的也应该是我。】

　　在失去记忆前，纪眀烛就已经做好了决定，这对他来说不单单是为了拯救世界这么空泛的口号，这也是纪启明所拼命守护的东西。即便记忆被苍蓝抹去，纪眀烛依然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摇光眼眶一红，咬了咬牙，他没有说话，快速输入了密钥后，按下按钮。

　　隆隆——

　　天空城一阵剧烈的摇晃，让城内的十二座泰坦都步伐不稳，纪眀烛勉强还能凭着操作控制平衡，而另外十一座泰坦就没那么好运了，纷纷东倒西歪，也给纪眀烛带来了一点喘息的空间。

　　下一秒，面前天空城内恢弘的建筑开始纷纷崩塌，像精心搭建的积木被人用力一推，搭建起来需要耗费无数的时间和人力，但毁灭起来，只消片刻就能将一切心血化为腐朽，剧烈的摇晃中，钢铁岛屿的大地开始龟裂，宏伟建筑开始坍塌。

　　随着大地裂开，埋藏在天空城底下的母体核心终于显露出来。

　　那是一个巨大的扭曲的黑色球体，上面流淌着绵密的黑色溶液，这些仿佛活物一般在球体上疯狂跳动着，巨大的球体甚至比泰坦还要巨大，让人难以想象瑰丽宏伟的天空城之下居然隐藏着这样的东西。

　　“怎……怎么这么大？”

　　相隔数十公里，摇光都能清楚看到那颗巨大的球体，仿佛诞生于地面的黑色太阳，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危险与恐怖感。

　　不止是摇光，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到母体核心的真面目，不管是卫星城看着卫星画面的民众，还是虚拟会议的众多新人类高层，纷纷瞪大了眼。

　　这是不祥之物。

　　“纪眀烛！”

　　耳边传来一声大喊，纪眀烛低头看去，发现张毕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入了天空城内。

　　几乎裂成两半的天空城一片狼藉，土地外翻出来，原本平整的地面如今仿佛獠牙般狰狞，张毕方有些艰难地趴在土地裂缝上，抬头仰望那颗巨大的黑色球体。

　　“不要，不要毁掉它……”

　　张毕方大声喃喃，表情露出哀求：“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求求你……”

　　我们也是人类啊！

　　张毕方虽是异种的首领，但他的身体强度并不高，甚至不如劫难级的异种，在这样毁天彻地的灾难场景下，也如一只在风暴中前行的蚂蚁。随着母体核心出现，黑色的飓风开始席卷肆虐，看不见的生物波动开始缓慢扩散，张毕方顶着飓风缓慢向前，他的身体快速异化，原本就已经狰狞可怖的身体在极短时间内又再次蠕动扭曲，就连基础的人形都有些看不出来了。

　　暴风中，张毕方大喊：“我想让旧人类恢复原状，又有什么错！那些侵占了我们家园的东西，他们才是外来者，他们才是怪胎，为什么不帮我！你也是，纪启明也是，就算再恨我，那些变成异种的人也是无辜的啊！”

　　纪启明看着他，眼神渐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