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报到的这天早上，学校到处都很拥挤。
相比第一次来到大学校园的新生，他们这些早已晋级为学长学姐的前辈们就不起眼了。按照要求办理完手续，申燃拿到新宿舍的钥匙，郑明今帮他把东西拎过去，放好后又和他一起做了宿舍卫生。
同住的五个新室友一个都没来，申燃还没吃早饭，郑明今就叫他一道去外面吃点。
两个人在小吃店里点了沙茶面和春卷，看申燃神情恹恹地用纸巾擦着筷子，郑明今问：“心情不好？”
他一个早上都没表现出异样，这会儿应该是乏了，整个人的气场都跌了下来。他摇摇头，擦干净的筷子递给了郑明今：“就是饿了。”
郑明今没被他敷衍过去：“赵霁羽同意你搬出来了？”
“嗯。”申燃拿起第二双擦拭，擦完去小料区装了点酸豆角过来，刚坐下又起身了，再盛了点辣萝卜。
郑明今看着他来回忙碌，等他坐下时老板也把点好的沙茶面端上桌。申燃埋头吃起来，仿佛很饿一样，郑明今动了两口就停下筷子，看着他道：“你俩吵架了吧。”
“没有，”申燃嘴里嚼着面，说话声很含糊，“杨昕也开学了，她有没跟你聊毕业以后的打算。”
杨昕与他们同年，开学后也大三了，对于未来规划，郑明今的确和她谈过。
杨昕在深圳出生香港长大，后来回深圳读书考上了中山大。毕业后她决定继续读研，郑明今也有这个打算，到时候他俩会一起申请港大。
听完郑明今说的，申燃记起了赵霁羽也有可能出国留学的事。而后他就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们都来到了可以预见分别的时候了。
“其实你真该考虑一下继续读，如果放心不下你妈，可以申请我们学校的研究生。”郑明今劝道。
申燃的成绩一直很稳，虽然没到赵霁羽和杨昕那种程度，但想要读研完全没问题。关于这点他也考虑过很久，到底要不要读下去。
如果读，接着申请奖学金就可以了，不读早点进入社会，等有了足够积蓄也可以再继续考。
其实他不读，最主要的原因是想早点赚钱。他们家虽然有个杂货店可以维持生活，但母亲年纪越来越大，去年被确诊了糖尿病，每天都要打胰岛素，今年病情稳定下来，只需吃药就可以了，可他总是不放心，想着尽早工作就能把母亲从老家接出来一起住。
不过历史系不像一般学科，它更注重知识方面的累积，本科毕业想有好工作比较难，不读就得考虑跨专业找工作。
这样的话又会违背他学历史的初衷。
申燃觉得很烦，就好像一件事你明明早已决定了，结果又开始飘忽不定。偏偏这种让人难受的感觉还双倍袭来，吃完饭没回到宿舍，赵霁羽的电话就打来了。
郑明今和他一起坐在上弦场的看台上，没错过他手机屏幕显示的名字。见他没有接的打算，郑明今说：“要不要我帮你接？”
“没必要，”申燃按下锁屏键，被静音的手机放回口袋里，他拿起脚边的矿泉水喝了一口，继续望着场中央踢球的两队队员，“我已经考虑清楚了，不会再见他。”
“他答应了？”
“他这两天不在，我还没找到机会说。”
两人谈话时，申燃的手机又有微信消息提示，赵霁羽发道：【我刚出高崎机场，你在学校？】
见他盯着屏幕出神，郑明今岔开话题：“这几天王茵有没找你？”
他不提，申燃都要忘记这个人了：“那天吃完饭就没声音了。”
“奇怪，”郑明今皱着眉，“她让我Hela约你吃饭的时候还兴致勃勃，我看她那样就差没直接找你告白了，怎么会没声了？”
“不知道，”申燃叹了口气，“不找也好，我现在真没心情去想那些。”
抬起胳膊搭在申燃肩膀上，郑明今拍了拍他的后背：“好，都不提了，你要是想清楚就别再心软，你跟他之间在各方面都不合适。”
球场上的绿衣6号球员刚才成功截球，正一路畅通无阻地将球带到了对方的禁区，谁知将要射门时却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红队队员阻拦了，球踢到门框上，失控地飞向了场外。
盯着那颗越来越远的球，申燃突然无声地笑了，随后又垂下头，许久都没再抬起过。
“霁羽，发什么呆呢？”
赵鑫鸿拍了拍孙子的大腿，赵霁羽回过神，道：“没有，就是有点累了。”
赵鑫鸿说：“这两天是辛苦，你下午还要去报到吧，老唐你开快点。”
“好的，”前排在开车的秘书老唐应道，又看向后视镜里的赵霁羽，“别担心，三点半之前肯定能赶到。”
象征性地点了下头，赵霁羽继续盯着窗外，距离他给申燃打电话发微信已经快一小时了，申燃没回过消息。不过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也许申燃还在忙。
车子开到校门口，老吴迎上来。他早已帮赵霁羽准备好报到要用的东西，赵霁羽接过文件袋，跨进校门便接到黄嵗栩的电话，问他在哪。
“我要先去报到。”赵霁羽一手捏着文件袋一边打电话，步伐迈得飞快，完全没管四周朝他聚过来的打量视线。
“晚上一起吃饭吧，”黄嵗栩说，“乔旭回来了，今晚魏祺定了关海居的包厢，家逸也会到。”
赵霁羽现在只想见申燃，不过黄嵗栩提到了乔旭的名字，他也不好直接拒绝，便说：“晚点再说。”
“哎，”听出他要挂电话，黄嵗栩叫了一声，“你语气怎么这么差，跟谁吵架了？”
“没有，我赶着去办手续，飞机晚点了两个小时。”
黄嵗栩那边沉默了一下：“你见到申燃了？”
“还没。”
“你俩一个系，等等就能见到了吧。”
之前黄嵗栩都不会主动提申燃的话题，赵霁羽听着有点怪，还没问出口先被迎面走来的辅导员叫住了，他挂了电话，等所有手续都办完后才打给申燃。
依然是关机提示。
走到历史系的教学楼，赵霁羽在申燃班级门口看了一眼，教室里只有十几个学生，他又去洗手间找，绕了一圈都没看到人，最后找了个在走廊上盯着他看的女生打听。
他在学校里的形象一贯是冷淡不爱搭理人的，现在主动说话，女生都有点结巴了，指了指楼梯方向说：“申燃早就走了，他报到完就跟郑明今一起离开了。”
“你有没郑明今的电话？”
女生摇头，这时许恬的消息也回过来了，告诉他申燃今天休息没上班。他再去找辅导员问，申燃果然申请了宿舍，六人间里另外五个男生都在，唯独申燃的床空着，行李箱放在墙角还没有打开。
那只行李箱是之前他把申燃接到自己家时拎的，宿舍里有个男生和赵霁羽同班，他问了申燃的去向，男生说不知道，话音刚落他便扭头走了。
来到宿舍外面，赵霁羽从裤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站在一株凤凰树下抽着。
不知为什么，只是短短两个多小时没找到人，他竟然有了点心慌的感觉。
其实申燃会申请宿舍很正常，那人之前就说过开学了要继续住宿舍，是他以为申燃对他有感觉后应该会继续住家里。可现在他俩还没说清楚，也没在一起，申燃要搬完全说得通，只是为什么不开机？
在树下抽完两根烟，他遇到了黄嵗栩。
他们那个五人小群里有四个人都在同一所大学读书，不过每个人念的院系不同，黄嵗栩是特地过来找他的。
见他脸色不好，黄嵗栩问怎么回事。他瞥了眼腕表，说：“没什么，我有事先走。”
黄嵗栩的手臂直接勾到他肩上，把他拦住道：“走什么走啊，都五点了，我是过来接你一起去关海居的。”
“我今晚不去了，你们吃吧。”
赵霁羽的语气有几分不耐烦，黄嵗栩看出来了，依然坚持道：“别啊，乔旭后天要去北京报到了，咱们也就这一个机会一起吃饭，你看看整个暑假哪有机会坐在一起？”
乔旭到北京上大学后，这两年他们都是寒暑假才能聚聚，黄嵗栩这么一说，赵霁羽只得同意了，想着申燃也许有事在忙，打算等吃完饭再去宿舍看看。
第55章 送给你的
“今晚怎么一直出来抽烟，有烦心事？”
黄嵗栩走到赵霁羽旁边，也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包烟。
望着远处华光璀璨的双子塔夜景，赵霁羽抽了两口才回答：“没事。”
他一晚上都心不在焉，即便是跟乔旭聊天都看得出态度有些敷衍。好在乔旭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跟魏祺凑一块拼酒量，两个幼稚鬼斗得不亦乐乎，一旁的温琳和唐家逸的女朋友则靠在一起聊宝格丽最近新出的包包系列。
想到桌上和乐融融的气氛，黄嵗栩道：“你跟雪彤还真是分得清清楚楚，这种私下聚会能不掺和就不掺和。”
抖了抖烟灰，赵霁羽说：“本来就没什么好掺和的。”
“也是。”黄嵗栩干巴巴地应道，看他今晚这个样子应该是在想另一个人。
“到现在还没联系上申燃？”黄嵗栩问。
赵霁羽抽烟抽得有点凶，吐烟圈的间隙里摇了摇头，他甚少会情绪外露得这么明显，黄嵗栩忍不住提醒：“你收敛点，再这么下去你爷爷迟早会发现。”
赵霁羽没说话，黄嵗栩又问：“他答应跟你在一起了？”
“没。”
“要我说你还是重新考虑一下，”回头看了眼身后无人的走廊，黄嵗栩靠近他低语，“你俩之间差距太大了，他家那种情况，就算有办法跟你爷爷交换，也不能保证他可以适应啊。”
谈话间赵霁羽抽尽了烟，他似乎不想多谈，把剩下的小半包塞回裤兜里：“他不是那么脆弱的人。”
留下这句话，赵霁羽转身走了。见他路过包厢也不进去，黄嵗栩喊道：“你去哪？”
他没反应，到了尽头也没有往楼下拐，而是进了另一侧的洗手间。
包厢里也有洗手间，他却特地绕过去，黄嵗栩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去干嘛的，八成又打电话。
赵霁羽的确是去洗手间打电话，记不清是今晚第几个了，申燃的号码依旧是关机提示。
回到包厢坐下，对面的魏祺见赵霁羽脸色不好，拿着酒杯过来跟他聊了几句。发现他没有表现出生气的样子，还端起酒杯跟自己碰了碰，仰头一口饮尽。
今晚众人情绪都很嗨，只有他心里压了事，后来连乔旭都看出来了，过来问他搞什么。
他和申燃的事不算公开，乔旭到现在还不知情。他心里烦，干脆借酒解闷，乔旭也喝了不少，前半场没斗赢魏祺，后半场跟他接着喝，结果都喝趴了他还是好端端地坐着。
散场时黄嵗栩靠近他，发觉他走路姿势没什么问题，眼神却很不清醒了，视线没有焦点地散着。黄嵗栩想送他回去，他自己坐进出租车里，让司机开去厦大。
怕他喝这么多去找申燃会出事，黄嵗栩坚持一起上车送他过去，路上哄了他两次先回家休息都被他拒绝了。到了学校，赵霁羽又掏出手机打给申燃，这次没有再听到冰冷的关机提示，申燃接了他的电话，听出他喝了酒，问他在哪。
“我去宿舍找你。”
赵霁羽的情绪在顷刻间就变得不一样了，语调都扬了扬，旁边搀着他走路的黄嵗栩感觉最明显，忍不住皱了下眉。
这个时间宿舍快熄灯了，申燃便跟赵霁羽约到上弦场去。
从这里走过去还要好一段路，黄嵗栩抱怨就不能找个近点的地方？赵霁羽则挣了挣他的手：“你不懂，他喜欢待在那。”
尽管咬字清楚，但是赵霁羽的表情明显喝高了，抓着手机的手指还对着黄嵗栩的肩膀戳了两下。黄嵗栩一见他这个对申燃上头的表现就无语，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喜欢？他跟你说过啊？”
“他没说过，”赵霁羽边走边摇头，“是我看到不止一次了。”
上弦场的大草坪外面围着红色的环形跑道，看台后是白墙红顶，庄严肃穆的建南大礼堂，无论是沐浴着朝阳或沉浸在夕阳里都很有岁月流逝的画面感。这里的看台也是欣赏日落月升的好去处，赵霁羽不止一次见过申燃坐在看台上，戴着耳机听歌，或垂头对着笔记本电脑赶作业，有时是跟郑明今有说有笑地并肩坐着，有时会穿着球鞋绕操场跑步。
那一道逆着阳光的身影从天晴走到了雨雪，从冬天来到夏天，无论是穿着厚实的外套或者凉爽的短袖，都无法阻挡那张脸上朝气蓬勃的笑容。
其实比起上弦场，历史系的教学楼更容易碰到申燃，不过每一次遇见申燃都不会注意到他。
明明他的外形那么有优势，偏偏被淹没在了人群里。申燃看到了李葶，追到李葶身边去，也只是因为李葶的性别。
但最后事实证明，李葶不止是性取向不合适申燃，就连性别对申燃来说都是错的。
“我怎么不知道你变态到还有跟踪的本事？”
黄嵗栩搀着好友走了一大段路，赵霁羽的酒劲上来了，步子歪歪扭扭，大半个身体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他又不能松开不管，只得没好气地怼过去。
他俩走在一排凤凰树下，鲜红的凤凰花掉了不少在地上，赵霁羽踩过几朵，不知想起了什么，停下来看着顶上的树冠。
“干嘛？”黄嵗栩依旧没好气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