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慕予只差把话摆到明面上:身家性命不要,只要换郁霜回来。
严父自然不敢随随便便承这样的重诺,无奈道:“这话就生分了。你放心,严放不是不守分寸的人,我相信小郁一定会安然回来的。”
“但愿是我关心则乱,他们两个只是跟我开玩笑。无论如何,等霜霜回来,我一定亲自带他来向您道谢。”
“不必客气。”
该说的都说到了,周慕予起身,郑重地鞠了一躬:“麻烦严伯伯了。”
离开严家,外面烈日当空,灼热的暑气像海绵一样压在人胸口。周慕予走到车边,没来由的一阵头晕目眩。
助理眼疾手快地上前搀扶住他,说:“您要不要休息一下,这样下去身体受不住的。”
周慕予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他没心思休息,也没心思吃饭。焦虑和不安像潮水一样快要将他吞没,唯一支撑他保持理智的,只有现在不知道身在何处的郁霜。
周慕予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因为对方是严放,他连报警都做不到,只能这样没头苍蝇似的满地乱转。
说到底是他自己犯下的错,他过去那些喜新厌旧和薄情寡义,让郁霜从来无法真正信任他,在看到他抱着另一个人的时候,甚至不愿意也不敢上前质问。
周慕予终于意识到,他自以为给了郁霜很多安全感,其实根本不够。
“周总,我们现在……”助理试探着问。
周慕予闭了闭眼睛:“去谭家。”
郁霜曾经提过,谭律明身边的管家对他很照顾,周慕予想,也许那位管家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细节。
然而一天过去,无功而返。
谭律明死了,谭夫人不在,谭家上下视周慕予如洪水猛兽,见他来问郁霜的事,一个个缩头乌龟似的不敢说话。
老管家虽有心帮忙却并没能提供有用的线索,除了建议周慕予去福利院看看,别的他也想不到。
福利院昨天就去过,周慕予查了监控,郁霜没有出现过。
回到家已是深夜,周慕予身心俱疲,缓缓推开门,客厅亮着灯,看起来与平日并无不同。某一瞬间周慕予出现幻觉,仿佛看见郁霜穿着拖鞋从楼上跑下来,小鸟一样落入他张开的怀抱,仰头问今天为什么这么晚。
周慕予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正要说话,郁霜却又不见了。
再回过神来,空荡荡的房子,只有他一个人。
周慕予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家这么冷清过。郁霜带走了猫和草莓熊,只留给他一盏寂寞的灯。
他拖着疲惫的脚步上楼,路过郁霜的小卧室,犹豫了一下,抬手握住门把手轻轻拧开。
他的宝贝不在。
床头的盒子也空了,戒指、银行卡、房本……上次闹脾气说要带走的东西,这次真的全都带走。
周慕予淡淡苦笑,走过去坐在床边,先拿起盒子看了看,然后顺手拉开床头的抽屉。
一眼看过去是空的,不过再仔细多看一眼,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
周慕予把抽屉完全拉开,露出最里面一本厚厚的书,拿出来看,似乎是一本相册。
相册……周慕予有一瞬间的犹豫,毕竟这算是郁霜的隐私。但最后,好奇和想念还是战胜了他为数不多的道德。
这是谭律明留给郁霜的那本相册。
那天走得匆忙,郁霜忘了带。
周慕予翻开,一页一页看过去,照片里是他没见过的郁霜,依旧漂亮生动,比现在更多几分青涩和羞怯。
周慕予不自觉轻轻触碰郁霜的笑脸。和谭律明在一起时的郁霜好像总是开心的,不用应对外面的世界,也不用思考复杂的感情,像一只无忧无虑的被豢养的小鸟。
郁霜会更喜欢那样的自己么?
周慕予胸口发闷,心脏一抽一抽的疼,连续的不眠不休让他身体里的器官接连抗议,包括空空如也的胃,此刻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拧在一起,痛得他皱起眉头。
床头放着几颗巧克力,是郁霜最爱吃的牌子,周慕予拿起一颗,慢慢剥开糖纸,把巧克力送入口中。
淡淡的苦和丝丝缕缕的甜化开在口腔,让周慕予更加想念那个在等待晚饭的时候抱着他的腰,撒娇问可不可以先吃点零食的小东西。
他现在在哪里……
周慕予攥紧手里的相册,指甲几乎要嵌进皮革封套,抬起头望见窗外漆黑的夜色,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眶泛着微微的红。
第二天,全世界几个重要城市人流量最大的广场,开始轮番播放周慕予的寻人启事,包括纽约时代广场纳斯达克大屏、伦敦莱斯特广场LED屏、巴黎春天步行街LED屏……
严格来说不算寻人启事,因为周慕予只写了一句话,没有放郁霜和自己的信息。
然而郁霜没有出国。
严放带他回到严家祖宅所在的春城,这座西南城市依山傍水,气候宜人,正适合消夏。去年严家二老在这里购置了一处小院子,现在正好便宜了严放。
郁霜抱着猫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午睡,阳光穿过头顶的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明灭的光斑。不远处的屋子里,严放正在和严老爷子打电话。
“不会吧,他去找您了?”严放噗嗤一声,怕吵醒郁霜不敢太大声,“看来这回是真急了。”
严老爷子气不打一处来,在电话里恨恨道:“你快把人送回去!周慕予是什么人,你在老虎嘴里拔牙,你胆肥了你?”
“我怕什么,他能吃了我不成?再说是他老婆愿意跟我走的,我没偷没抢,问心无愧。”
“你这臭小子你……”
“好了,周慕予再问您您就说不知道,我玩够了自然会给他送回去,放心。”
严放敷衍完挂了电话,转头望向窗外。
虽然电话里那么说,但严放心里清楚,他这件事做得极不理智。只是在那一瞬间,他被郁霜的无助和委屈迷了心窍,冲动而不计后果地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罪魁祸首此刻睡得安稳,薄薄的皮肤被太阳晒得微微泛红,阳光投下的地方,如同纯净透明的蝉翼。
严放收回目光,不自觉轻笑:“小狐狸精。”
翻了翻手机,朋友圈里有美国的朋友发照片,拍了时代广场的大屏幕,配文:wow。
再往下翻,有东京的朋友也发了差不多的内容。
严放皱了皱眉,点开其中一张照片放大,看清上面的文字之后,唇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
他想过周慕予会舍不得放手,没想过会这么舍不得。
与此同时,院子里的人缓缓转醒,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神情有些茫然。
好像还是不习惯新的环境,他懵了好一会儿,慢半拍地前后左右张望,终于找到站在窗后的严放,目光安定下来。
严放从屋子里出来,走到郁霜身旁:“醒了?”
“嗯。”郁霜点点头。
他和严放还是没什么话说,回答完便垂下眼帘。
严放不在意郁霜的疏离,笑笑递上自己的手机:“给,看看。”
“什么?”
郁霜犹豫着接过,目光落在屏幕上的照片,愣了一下。
——霜霜,回家好不好,我知道错了。
第54章 “看到他没事就好。”
“这是……”郁霜不确定地看向严放。
严放抬了下眉毛:“虽然一秒钟几千上万对周慕予来说不算什么钱,但是不得不说他这个行为,真的很像谈恋爱上头的毛头小子。”
周慕予……
郁霜心里涩涩的,重新点开图片又看了一遍。
“你为什么给我看这个?”他问。
“当然是因为我觉得有意思了。”严放满不在乎地说,“你会因为这句话回去找他,或者因为没看到这句话就不回去找他么,不会吧?所以无所谓。”
郁霜想了想,问:“你带我走,也是因为觉得有意思吗?”
严放笑眯眯地弯下腰,凑到郁霜眼前:“因为我喜欢你。”
郁霜不自在地往旁边躲了躲,移开目光。
“你真的好漂亮,宝贝。”严放声音低低的,带着明显的笑意,“我可以亲你吗?”
郁霜惊讶于严放的直白,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抬手挡住自己的脸:“不可以。”
严放噗嗤笑了:“宝贝,你好可爱。我可是帮了你的人欸,你不让摸不让亲的,太过分了吧?”
“我,我没有要你帮我。”
“嗯……也是,是我上赶着给你使唤。不过,不亲脸也不行么?”
“不亲脸……”
郁霜没有反应过来,严放已经单膝半跪,牵起他的手,轻轻吻到他的手背。
陌生的嘴唇同样柔软温热,碰到皮肤时,有令人紧张的触感。
郁霜倏地抽回手,像一株敏感的含羞草。
“你,你不要这样。”
严放依然噙着笑,心满意足地说:“今天赚到了。”他站起身,顺手摸摸郁霜怀里的猫,“好了,去换衣服吧,下午带你去划船。”
城市不远有一座山清水美的古镇,这个季节正是游玩的好时候。
严放一向是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已经头脑一热把人家老婆拐出来了,干脆趁这个机会给自己放个假。况且郁霜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带他出去散散心,省得他待在家里憋坏了。
郁霜自然是爱玩的。他从小长在宁城,长大后只跟谭律明出过一次国,还没有机会去别的地方。周慕予说过几次“忙过这阵带你去度假”,但是一直在忙,一直没有带他去。
想到这里,再想到周慕予把道歉登到世界各地,郁霜不满地撅起嘴巴,心里更多了几分对周慕予的埋怨。
“怎么了这是?”严放注意到郁霜的表情,笑道,“谁又惹你生气了?”
郁霜回神,愣了一下,不自然地恢复平时的表情:“没有。”
“在想周慕予啊?这种朝三暮四的男人有什么好想的。”
“……你也一样。”
严放没反应过来:“什么?”
郁霜转头看他,认真地说:“朝三暮四,喜新厌旧。你说的,男人都一样。”
严放一愣,然后噗嗤笑了:“有进步,宝贝,知道听我的话了。”
这样油盐不进又厚颜无耻,郁霜没有办法,闷闷地移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