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庄敛给他的教训。
江予酝酿睡意,很快又睡了过去。
这次的梦依旧在和庄敛谈恋爱,在那间废弃黑暗的杂物间。
崇英不让外校的人进来,每个人都有校服和胸牌,江予偷偷把朋友的校服和自己的胸牌给庄敛,让他能成功混进来。
这间杂物间江予接连梦了大半个月,庄敛每次来身上都带着伤,但他总是不让江予开灯,又拗不过江予的撒娇,每次都让他看见了。
江予心疼庄敛,可是庄敛不让他插手。他没有去见庄敛,即使庄敛没有说,但他知道庄敛不想让他看见他在附中时的模样。
那些人是校董的儿子,是申城的太子爷,而庄敛和他无权无势,无法反抗。
江予总是轻易地和梦里的自己共情,醒过来时眼角总是带着泪痕,内心感到深深的无力,因为梦里的他帮不了庄敛,只能偷偷藏在杂物间里给庄敛擦药。
这些梦持续了半个多月,连带着江予白天的精神也不是很好,他总是想着那些梦,但庄敛似乎正常了许多,连面对戴子明的奚落,他也没见生气,只是默然地跟在江予身边。
后来戴子明都骂累了。
江予十八岁生日,江先生和文珊女士提前了几天飞回来为小儿子准备生日宴,到时候在英国的江稚和小舅一家也会回来。
江家的公司这两年顺风顺水,正处于稳定的上升期,在申城也能说得上话,再加上秦家放出消息会参加,所以这次出席江予生日宴的申城显贵只多不少。
文珊女士快三个月没见到小儿子,结束事情后就抛下丈夫先回来,导致江先生怨气十足。
江先生不敢把怨气撒在妻子和小儿子身上,索性直接扣了大儿子的生活费,扣完之后在大儿子满屏的问号中神清气爽回去找老婆和小儿子。
回去之后就被老婆拎着耳朵教训了。
江予捧着手机坐在沙发上边和他哥打视频边抱炫西瓜,背景就是被老婆教训的江先生。江稚乐出了声,对画面外的人说,“小告状精这招还挺好用。”
“嗯。”画面外传来男人低醇的嗓音,片刻,秦铭坐进了画面,幽幽地说,“老婆用我的卡。”
他俩当着江予的面亲亲。
江予:“……”
江予愤怒地挂断了视频,抱着装着西瓜的碗哒哒哒跑回了楼上。
回到房间之后,江予把碗放在书桌,犹豫着去了阳台。
今天不是周末,但庄敛没有来学校,微信最新一条记录是他昨天晚上发过来的晚安:宝宝晚安,小狗爱你。
这句话庄敛持续发了半个多月,但江予没有回应过他。
江予站在小阳台上往隔壁的小别墅看去,那栋小别墅只有一楼灯光明亮。他想了想,折身去了书桌边拿起手机给庄敛发了条消息:你今天为什么没有来学校?
庄敛反常地没有回他。
江予皱了皱眉。
……庄敛不可能不回他。
除非,他出事了。
隔壁的小别墅还亮着灯,说明还有人在家。
江予捏着手机坐下来,他还没有原谅庄敛,但这些日子的梦让他对庄敛有些心软。
房间门突然被人敲响,江予抬起头,起身去开了门,看见是陈姨。
陈姨见他开门,说,“小予,门口有人找你。”
江予下意识以为是庄敛,问陈姨,“谁找我?”
陈姨说,“是个外国人。”
江予抿了下嘴角,跟着陈姨下楼了。
小别墅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男人,看上去有些沉默寡言,他看见江予出现,说,“晚上好,小少爷。”
江予认出他是庄敛身边的保镖,探头探脑地往他身后看了眼,才礼貌疏离地问,“晚上好。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卡萨帕说,“兰斯少爷住院了。”
江予垂在身侧的手指微蜷,他明白这个保镖的意思,沉默了两秒,说,“是他让你来的?”
卡萨帕态度很恭敬,“兰斯少爷还没有苏醒。”
“他为什么会住院?”
“服用过量安眠药。”卡萨帕顿了顿,“兰斯少爷已经无法入睡了。”
江予想起之前庄敛在他耳边神经质的呢喃,说,“为什么?”
“抱歉。”卡萨帕低声说,“只有兰斯少爷的心理医生才知道原因。”
江予了然点头。
“小少爷,”卡萨帕又说,“您能不能去看看他?”
江予敛着眉眼斟酌了许久,才决定顺从自己的内心,说,“抱歉。”
他虽然对庄敛有点心软,但他对庄敛的害怕占了上风,他下定了决心,掀起眼睫看着卡萨帕说,“我不想去见他。”
卡萨帕沉默地颔首,后退了一步,说,“祝您有个美好的夜晚。”
他转身走进了夜色,江予蜷着手指目送他离开,然后才关上门,回去的时候看见文珊女士朝他招手,于是走了过去。
江予陪爸爸妈妈在楼下待了一会才上楼,躺在床上却有点难以入眠,他索性坐起来,靠着床头,拿过ipad点开了一个学习视频,强迫自己沉浸进去。
四十五分钟的视频看完,他也困了,放下平板就睡了过去。
梦境迟迟蔓延,但这次不是那个杂物间。
江予发现他被人抱在手臂上,白白胖胖的小手扒拉着这个人的脖子,脸蛋也软软地压在他的肩膀上。他转了转滴溜溜的大眼睛,低下眼神,看到了跟在这人身边、穿着小衬衫和西裤的小男孩。
小男孩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抬起头来。
这次没有白光挡住他的脸,江予轻易就认出来了。
——这是他哥10岁的模样,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
“爸爸。”小江稚说,“小宝醒了。”
抱着江予的那个人亲了口小儿子可爱的脸蛋,又捏捏他的小耳朵,说,“小宝要下去和哥哥走吗?”
是江先生年轻了不少的声音。江予眨眨眼睛,乖乖地“嗯”了声,于是被江先生放了下来。
江先生整理好他小书包的背带,又把他的小手交到大儿子手里,一人摸了一下头。
江稚掏出小手帕擦擦弟弟沁出汗水的手心,又小心叠好放回去,牵着他的手跟在大人身后。
很快有人来接他们,“江先生和江夫人能来我们福利院……”
江予现在才四岁,矮墩墩的,扬起小脑袋也只能看到他们的腿,不甘心地抿着粉嫩的小嘴,东张西望了一会,终于看到了福利院的名字。
——幸福之家儿童福利院。
江予又眨了眨眼睛,他既冥冥中感觉他在做梦,记忆里没有见过这个福利院,心里又冒出一个念头:就是这里了。
庄敛会在今天出现在这里。
那个可怜的万人嫌主角,四岁被人贩子卖给了养父母,被家暴了持续半年后终于无法忍受,趁养父母看守不备时遍体鳞伤地逃到这家福利院。
福利院的院长是个好人,原本见他可怜要收下他,可惜那些人很快就找了过来,威逼利诱了院长把庄敛带了回去。
他想救他。
想到这,江予摇了摇江稚的胳膊,示意他弯腰,和他咬耳朵,“吱吱,这个不好玩,我们自己去玩嘛。”
“好。”江稚点了点头,征求了爸妈的同意,带着弟弟去福利院里转。
福利院的小孩已经被提前通知过,好奇地盯着一大一小穿着光鲜的男孩从他们面前经过,胆怯又自卑地不敢上前和他们玩。
但兄弟俩朝他们笑,江予被抱到小秋千上坐着,又从漂亮的小书包里掏出糖果分给他们,他们又很快卸下了心防,嗦着糖果叽叽喳喳围着他们,“你衣服好漂亮。”
“你人真好。”
“唐妈妈接待的那两个人是你们的爸爸妈妈吗?”
“你要坐秋千吗?我来推我来推!”
江稚一边看着弟弟一边耐心地回答他们。
“不!不推!”江予拼命扒着吊绳,小短腿都挨不到地面,眼睛一一从这些小孩的脸上划过,他没见过庄敛,但这些人肯定不是他。
庄敛天还没亮的时候就钻进来了,现在不知道躲在哪里,但他两天没吃东西了,估计在偷偷看着他们。
江予舌头把奶糖顶到腮帮,墩地一下从小秋千上跳下来,脱下小书包放在秋千上,招呼着新交的小伙伴们轮着小短腿吧嗒吧嗒跑了,然后甩开他们折回来,偷偷蹲在灌木中。
他蹲着就那么一小团,没人发现得了他。蹲了大概几分钟,小院的狗洞里终于冒出来一个脏兮兮、瘦弱的小男孩,他小心谨慎地靠近留下来的小书包,在它面前站了许久,转身走了。
江予特意在小书包里装了小面包和牛奶给庄敛的,一下急了,刚要站起来,就看见他飞快折身回去抱着小书包跑了。
江予立即墩墩墩追了上去。
庄敛蜷缩在荒废的角落,胃部极度的饥饿让他生理性的反胃,但他还是狼吞虎咽地吃着江予小书包里的食物,“对不起。”
他声音嘶哑,边说边掉眼泪,“对不起。”
“对不起。”
江予跑得气喘吁吁,他一出现,庄敛就将剩下的面包全塞进了嘴里,原本就干裂的嘴唇一下渗出了血珠,他护食警惕地盯着江予,很快认出他是这个书包的主人,于是丢开他的书包想跑。
但是他已经饿了两天,刚才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他没办法站起来,只能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瞪着一步步走向他的江予,见他弯腰,立即条件反射地捂住了头。
就这样了,他还在拼命咀嚼嘴里的面包,生怕连吃到嘴里的食物也会被抢走。
——完全看不出他也是申城新贵家的孩子。
江予捡起地上的小书包,拿出那盒牛奶,把吸管插进去,把牛奶捧到他面前,无奈又心疼地看着他,说,“我不打你。”
“哥哥。”
他软软地说,“这个给你喝。”
第118章
吸管很小心地贴着庄敛干裂的嘴唇, 牛奶的甜香勾引似地钻进鼻腔,庄敛原本并不觉得面包干涩难咽,现在却觉得它哽在喉咙难以下咽。
他从胳膊下警惕地看了会江予,突然一把夺过去大口大口地喝, 很快发出“呼哧呼哧”吸管吸到底的动静。江予见状赶紧又从小书包掏出两个小面包和一盒牛奶捧到他面前, “哥哥,我这里还有。”
庄敛没有接过来, 脏兮兮的脸上有两道白白的泪痕, 他盯着江予怀里被他弄脏的小黄鸭书包,嘶哑地说, “对不起。”
“没关系哦。”江予弯了弯眼睛, 拉开小书包靠近他,“你是不是很久没吃东西了呀?我这里还有好多好多, 都给你吃。”
小孩干干净净, 全身上下都是名牌, 庄敛曾经在他的弟弟身上见过,慢慢对他放下了警惕, 小孩在他身边坐下来,庄敛还往旁边挪了挪,见他疑惑地看过来, 他就低低地说,“脏。”